雜阿含經卷第三十五

宋天竺三藏求那跋陀羅譯

[導讀:外道出家相應 (2/2)]

《雜阿含經》「外道出家相應」的內容為卷三十四第965~969經和本卷第970~979經,記錄佛陀或佛弟子與外道出家人的互動和說法。

(九七〇)[0250a19]

如是我聞:

一時,佛住王舍城迦蘭陀竹園。

時,王舍城有外道出家名舍羅步,住須摩竭陀池側,於自眾中作如是唱言:「沙門釋子法我悉知,我先已知彼法、律而悉棄捨。」

時,有眾多比丘晨朝著衣持鉢,入王舍城乞食。聞有外道名舍羅步,住王舍城須摩竭陀池側,於自眾中作如是唱言:「沙門釋子所有法、律我悉已知,先已知彼法、律,然後棄捨。」聞是語已,乞食畢,還精舍,衣鉢,洗足已,往詣佛所,稽首禮足,退坐一面,白佛言:「世尊!我等晨朝著衣持鉢,入王舍城乞食,聞有外道出家名舍羅步,住王舍城須摩竭陀池側,於自眾中作是唱言:『沙門釋子法我已悉知,知彼法、律已,然後棄捨。』善哉,世尊!可自往彼須摩竭陀池側,憐愍彼故。」

爾時,世尊默然而許,於日晡時從禪覺,往到須摩竭陀池側外道舍羅步所。

時,舍羅步外道出家遙見世尊來,即敷床坐,請佛令坐。

佛即就坐,告舍羅步言:「汝實作是語:『沙門釋子所有法、律,我悉已知。知彼法、律已,然後棄捨。』耶?」時,舍羅步默而不答。

佛告舍羅步:「汝今應說,何故默然?汝所知滿足者,我則隨喜;不滿足者,我當令汝滿足。」時,舍羅步猶故默然。如是第二、第三說,彼再三默然住。

時,舍羅步有一梵行弟子白舍羅步言:「師應往詣沙門瞿曇說所知見,今沙門瞿曇自來詣此,何故不說?沙門瞿曇又告師言:『若滿足者,我則隨喜;不滿足者,當令滿足。』何故默然而不記說?」彼舍羅步梵行弟子勸時,亦復默然。

爾時,世尊告舍羅步:「若復有言:『沙門瞿曇非如來、應、等正覺。』我若善善問,善諫善問時,彼則遼落說諸外事;或忿恚慢覆對礙不忍,無由能現;或默然抱愧低頭,自思省,如今舍羅步。若復作如是言,沙門瞿曇無正法、律者,我若善諫善問,彼亦如汝今日默然而住。若復有言,非沙門瞿曇聲聞善向者,我若善諫善問,彼亦乃至如汝今日默然而住。」爾時,世尊於須摩竭陀池側師子吼已,從坐起而去。

爾時,舍羅步梵行弟子語舍羅步言:「譬如有牛,截其兩角,入空牛欄中,跪地大吼;師亦如是,於無沙門瞿曇弟子眾中作師子吼。譬如女人欲作丈夫聲,發聲即作女聲;師亦如是,於非沙門瞿曇弟子眾中作師子吼。譬如野干欲作狐聲,發聲還作野干[*]聲;師亦如是,於非沙門瞿曇弟子眾中欲作師子吼。」

時,舍羅步梵行弟子於舍羅步面前呵責毀已,從坐起去。

[校勘]

「舍羅步」,巴利本作 Sarabha。

大正藏無「言」字,今依據宋、元、明三本補上。

「舍」,大正藏原為「捨」,今依據聖本、高麗藏二本改作「舍」。

「礙」,大正藏原為「閡」,今依據宋、元、明、聖四本改作「礙」。[*]

「干」,聖本作「犴」。[*]

「狐」,聖本作「獸」。

[註解]

唱言:高聲說話。

舉:拿起。「舉衣鉢」在這裡指收拾衣鉢。

敷床坐:鋪設座位。

滿足:圓滿。

諫:勸告別人改正錯誤。

遼落說諸外事:顧左右而言他,說些無關緊要的事。

忿恚慢覆:憤怒地以傲慢的言行隱藏(自己不懂的事實)。

對礙不忍:對答有障礙,無法安住;因無言以對而不安。

密:暗中。

非:反對、詆毀。

野干:胡狼,又名豺狼、狐狼。犬科動物,生物分類上與狼較近而有狐的外表,腳長、犬齒彎曲,專門獵食細小哺乳動物、鳥類及爬行動物。

呰:毀謗。

[對應經典]

 

(九七一)[0250c09]

如是我聞:

一時,佛住王舍城迦蘭陀竹園。

爾時,王舍城須摩竭陀池側有外道出家名上坐,住彼池側,於自眾中作如是語:「我說一偈,若能者,我當於彼修行梵行。」

時,有眾多比丘晨朝著衣持鉢,入王舍城乞食,聞有外道出家名曰上坐,住須摩竭陀池側,於自眾中作如是說:「我說一偈,有能報者,我當於彼所修行梵行。」乞食畢,還精舍,舉衣鉢,洗足已,詣佛所,稽首佛足,退坐一面,白佛言:「世尊!我今晨朝與眾多比丘入城乞食,聞有外道出家名曰上坐[*],住須摩竭陀池側,於自眾中作如是說:『我說一偈,有能報者,我當於彼修行梵行。』唯願世尊應自往彼,哀愍故。」

爾時,世尊默然而許,即日晡時從禪覺,往至須摩竭陀池側。

時,上坐[*]外道出家遙見世尊,即敷床座,請佛令坐。世尊坐已,告上坐[*]外道出家言:「汝實作是語:『我說一偈,若能報者,我當於彼修行梵行』耶?汝今便可說偈,我能報答。」

時,彼外道即累繩床以為高座,自昇其上。即說偈言:

比丘以法活,  不恐怖眾生,
 意寂行捨離,  持戒順息止
。」

爾時,世尊知彼上坐[*]外道心。即說偈言:

汝於所說偈,  能自隨轉者,
 我當於汝所,  作善士夫觀

 觀汝今所說,  言行不相應,
 寂止自調伏,  莫恐怖眾生,
 行意寂遠離,  受持淨戒者,
 順調伏寂止,  身口心離惡,
 善攝於住處,  不令放逸者,
 是則名隨順,  調伏及寂止
。」

爾時,上坐[*]外道出家作是念:「沙門瞿曇已知我心。」即從床而下,合掌白佛言:「今我可得於正法、律出家、受具足,成比丘法不?」

佛告上坐[*]外道出家:「今汝可得於正法、律出家、受具足,成比丘分。」

如是上坐[*]外道出家得出家,作比丘已思惟;所以善男子剃除鬚髮,著袈裟衣,正信非家,出家學道,乃至心善解脫,得阿羅漢。

[校勘]

「坐」,元、明二本作「座」。[*]

「坐」,大正藏原為「座」,今依據宋、聖二本改作「坐」。

宋、元、明三本無「行」字。

宋、元、明三本無「床」字。

「隨順」,宋、元、明三本作「順隨」。

「即」,元、明二本作「卻」。

[註解]

報:應答。

哀愍故:因為悲憫的緣故。

出自見量法師「漫談四分律中的繩床」一文,青松萌芽期刊第3期,民國86年9月

累繩床:將多張以繩子織為椅墊的椅子交疊,成為更高的椅子。按:繩床即椅子,古印度的椅子以木板製作並舖上繩子編成的墊子,因此稱為繩床。自己坐到高座上,是種自我抬舉的表現。相當的《別譯雜阿含經》經文作「敷高床」。

比丘以法活,不恐怖眾生,意寂行捨離,持戒順息止:出家人應遵循真理而生活,不讓眾生畏懼,心意寂靜地遠離世間,持戒清淨而能隨順於調伏以安定。

汝於所說偈,能自隨轉者,我當於汝所,作善士夫觀:你如果能照著自己所說的偈誦修行的話,我就會認為你是位好修行人。

善攝於住處,不令放逸者,是則名隨順,調伏及寂止:好好地收攝心念而念住,不讓心放逸,這樣才能稱為隨順於調伏以寂靜安定。相當的《別譯雜阿含經》經文作「撿心修念處,謙下處卑劣,除欲棄貪求,故獲無所畏」。

[對應經典]

[讀經拾得]

外道出家說的一口好修行。

佛陀跟他說,如果你真的照著你說的,言行如一,那你就是位好修行人。

佛陀解說了外道出家所說的偈子,尤其提到了:「善攝於住處,不令放逸者,是則名隨順,調伏及寂止。」

「善攝於住處」指收攝心念而安住在該安住的地方,例如心念安住在身、受、心、或法的四念住,就是具體的實作方法。

「不令放逸者,是則名隨順,調伏及寂止」的意思是達成念住則心能夠不放逸,才能真正地調伏身心、進入禪定。

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原本態度高傲的外道出家聽完佛陀的解說,就知道佛陀不像他只會耍嘴皮子,而是真正精通修行的方法並知道外道出家的實際狀況,當下決定隨佛出家,隨後也證得了阿羅漢。

[進階辨正]

(九七二)[0251a20]

如是我聞:

一時,佛住王舍城迦蘭陀竹園。

時,有眾多婆羅門出家住須摩竭陀池側,集聚一處,作如是論:「如是婆羅門真諦,如是婆羅門真諦。」

爾時,世尊知彼眾多婆羅門出家心念,往到須摩竭陀池側。

時,眾多婆羅門出家遙見佛來,即為佛敷床座,請佛就坐。

佛即就坐,告諸婆羅門出家:「汝等於此須摩竭陀池側,眾共集聚,何所論說?」

婆羅門出家白佛言:「瞿曇!我等眾多婆羅門出家集於此坐,作如是論:『如是婆羅門真諦。如是婆羅門真諦。』」

佛告婆羅門出家:「有三種婆羅門真諦,我自覺悟成等正覺而復為人演說。汝婆羅門出家作如是說:『不害一切眾生,是婆羅門真諦,非為虛妄。』彼於彼言我勝、言相似、言我卑,若於彼真諦不繫著,於一切世間作慈心色像,是名第一婆羅門真諦,我自覺悟成等正覺,為人演說。

「復次,婆羅門作如是說:『所有集法皆是滅法,此是真諦,非為虛妄。』」乃至「於彼真諦不計著,於一切世間觀察生滅,是名第二婆羅門真諦。

「復次,婆羅門作如是說:『無我處所及事都無所有,無我處所及事都無所有,此則真諦,非為虛妄。」如前說,乃至「於彼無所繫著,一切世間無我像類,是名第三婆羅門真諦,我自覺悟成等正覺而為人說。」爾時,眾多婆羅門出家默然住。

時,世尊作是念:「今映彼愚癡,殺彼惡者令此眾中無一能自思量欲造因緣,於沙門瞿曇法中修行梵行。」如是知已,從坐起而去。

[校勘]

「諦」,大正藏原為「實」,今依據明本改作「諦」。

「令」,大正藏原為「今」,今依據元、明二本改作「令」。

[註解]

如是婆羅門真諦:婆羅門的真理是這樣的……

彼於彼言我勝、言相似、言我卑,若於彼真諦不繫著,於一切世間作慈心色像:婆羅門對於眾生,認為我比眾生強、我和眾生差不多、我比眾生差,若能不執著於這樣的婆羅門真理,而將一切世間眾生作慈心的看待。相當的《別譯雜阿含經》經文作「此事若實,應勤精進,於諸眾生,恒生慈心」,相當的南傳經文作「他不因此而認為『(我是)沙門』、『(我是)婆羅門』、『我是優勝者』、『我是同等者』、『我是下劣者』,在那裡,他證知那真理後,是只為了生物類出於同情與憐愍的行者」。

所有集法皆是滅法:所有因緣而生的事物,都會因緣而滅。

計著:計較、執著。

無我處所及事都無所有:沒有我,沒有我所擁有的,萬事都是虛幻的。相當的《別譯雜阿含經》經文作「離我、我所,真實無我」,相當的南傳經文作「我不屬於任何人、任何地方;任何地方的任何事物,在那裡也不屬於我。』……在那裡,他證知那真理後,只行無所有道跡」。

一切世間無我像類:世間的一切中都沒有任何種類的「我」。

今映彼愚癡,殺彼惡者令此眾中無一能自思量欲造因緣,於沙門瞿曇法中修行梵行:現在的情況反映出這些婆羅門沒有智慧,害他們的惡魔讓這些人中沒有人能自己思慮、量度該做什麼,而追隨佛法作清淨的修行。相當的《別譯雜阿含經》經文作「斯愚癡人常為諸魔之所覆蔽,是大眾中,乃至無有一人能信斯語,生志學想,修持梵行」,相當的南傳經文沒有這句話。

[對應經典]

[讀經拾得]

本經記載佛陀見到很多印度傳統婆羅門教的出家人在討論什麼才是真理,因此佛陀強調傳統婆羅門教符合佛法的部份,試著隨順而轉變他們的觀念。

婆羅門教有「不殺生」戒,但為了取悅天神、求得保祐,卻可以宰殺畜生以作牲禮。因此佛陀先肯定婆羅門教的「不殺生」戒,再強調對一切眾生不分貴賤的慈心才是不殺生的關鍵,不應該基於自我而犧牲掉不殺生戒以求保祐。

婆羅門教認為世間的事物都會滅去,要融入大梵天才能得永生。佛陀肯定世間因緣而生、因緣而滅,要婆羅門實際觀察一切皆因緣生滅,故意跳過了婆羅門教誤以為大梵天永生的觀點。

婆羅門教認為自己以及塵世的事物都是幻影,大梵天才是真我。佛陀肯定自我及世間都是虛妄的,故意跳過了婆羅門教誤以為有真我的觀點。

有善根的人聽到這番開示,就可能進修三學:

  1. 不殺生(「不害一切眾生」)是「戒學」,
  2. 修慈無量心(「於一切世間作慈心色像」)是「定學」,
  3. 觀一切皆因緣生滅(「所有集法皆是滅法」)而無我、無我所(「無我處所及事都無所有」)是「慧學」。


可惜在場的婆羅門教出家人沒有一人想通而修行佛法,就只能繼續流轉生死了。

[進階辨正]

(九七三)[0251b20]

如是我聞:

一時,佛住拘睒彌瞿師羅園,尊者阿難亦住於彼。

時,有外道出家名曰栴陀,詣尊者阿難所,與尊者阿難共相問訊慰勞已,退坐一面,問尊者阿難言:「何故於沙門瞿曇所出家修梵行?」

阿難答言:「為斷貪欲、瞋恚、愚癡故,於彼出家修梵行。」

栴[*]陀復問:「彼能說斷貪欲、瞋恚、愚癡耶?」

阿難答言:「我亦能說斷貪欲、瞋恚、愚癡。」

栴[*]陀復問:「汝見貪欲、瞋恚、愚癡有何過患,說斷貪欲、瞋恚、愚癡耶?」

阿難答言:「貪瞋癡的過患染著貪欲映障心故,或自害,或復害他,或復俱害,現法得罪、後世得罪、現法後世二俱得罪,彼心常懷憂苦受覺若瞋恚映障、愚癡映障,自害、害他、自他俱害,乃至常懷憂苦受覺。又復,貪欲為盲、為無目、為無智、為慧力、為障礙[*],非明、非等覺,不轉向涅槃。瞋恚、愚癡亦復如是。我見貪欲、瞋恚、愚癡有如是過患,故說斷貪欲、瞋恚、愚癡。」

栴[*]陀復問:「汝見斷貪欲、瞋恚、愚癡有何福利,而說斷貪欲、瞋恚、愚癡?」

阿難答言:「斷貪瞋癡的利益斷貪欲已,不自害,又不害他,亦不俱害;又復不現法得罪、後世得罪、現法後世得罪,心法常懷喜樂受覺。瞋恚、愚癡亦復如是。於現法中常離熾然,不待時節,有得,餘現法,緣自覺知見有如是功德利益故,說斷貪欲、瞋恚、愚癡。」

栴陀復問:「尊者阿難!有道有跡,修習多修習,能斷貪欲、瞋恚、愚癡不?」

阿難答言:「有。謂八正道——正見乃至正定。」

栴[*]陀外道白尊者阿難:「此是賢哉之道、賢哉之跡,修習多修習,能斷貪欲、瞋恚、愚癡。」

時,栴[*]陀外道聞尊者阿難所說,歡喜隨喜,從坐起而去。

[校勘]

「栴」,宋、元、明、聖四本作「旃」。[*]

「栴陀」,巴利本作 Channa。

「癡」,明本作「瞋」。

[註解]

拘睒彌:古代印度都市名,是十六大國之一的跋蹉國(拔沙國)的首都,相當於現今的 Kosam,位於恒河支流 Yamunā 河沿岸。當時有以首都名作為國號的習慣,因此跋蹉國又稱為拘睒彌國。另譯為「俱睒彌」、「拘舍彌」、「拘深」。

瞿師羅園:佛陀的道場之一,由瞿師羅長者所布施。另譯為「瞿沙羅園」、「瞿師園」。

映障:遮蔽障礙。

得罪:作惡。相當的《別譯雜阿含經》經文作「增長惡法」,相當的南傳經文作「行惡行」。

憂苦受覺:憂苦的感受。按:這句是指行惡會招致苦果、苦受。

等覺:真正的覺悟、證悟。又譯為「正覺」。

轉向:導向。

喜樂受覺:喜樂的感受。按:這句是指沒有煩惱而心生歡喜。

於現法中常離熾然,不待時節,有得,餘現法,緣自覺知:在當生中就能遠離如火燒般逼迫身心的煩惱,即時、不須等待,修行能有所得,就在這裡當下,親自能體證。按:這是形容佛法特質的定型句,表示佛法是可當下體證的,詳見本經線上「進階辨正」中的比對。

[對應經典]

[讀經拾得]

貪欲、瞋恚、愚癡,能障蔽我們的心,讓我們喪失智慧而自害害他,招致現在或將來的苦果,內心憂慮。因此修行要斷貪欲、瞋恚、愚癡。

斷貪欲、瞋恚、愚癡的方法是什麼?就是八正道。

[進階辨正]

(九七四)[0251c22]

如是我聞:

一時,佛住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

爾時,尊者舍利弗詣佛所,稽首佛足,退坐一面。

爾時,世尊為尊者舍利弗種種說法,示、教、照、喜;示、教、照、喜已,默然而住。

時,尊者舍利弗聞佛所說,歡喜隨喜已,稽首禮足而去。

時,有外道出家補縷低迦隨路而來,問尊者舍利弗:「從何所來?」

舍利弗答言:「火種!我從世尊所,聽大師說教授法來。」

補縷低迦問尊者舍利弗:「今猶不離乳,從師聞說教授法耶?」

舍利弗答言:「火種!我不離乳,於大師所,聞說教授法。」

補縷低迦語尊者舍利弗言:「我久已離乳,捨師所說教授法。」

舍利弗言:「汝法是惡說法、律,惡覺,非為出離、非正覺道,壞法、非可讚歎法、非可依止法,又彼師者,非等正覺,是故汝等疾疾捨乳,離師教法。譬如乳牛,惡狂騷,又少乳汁,彼犢飲乳,疾疾捨去;如是惡說法、律,惡覺,非出離、非正覺道,壞法、非可讚歎法、非可依止法。又彼師者,非等正覺,是故速捨師教授法。我所有法是正法、律,是善覺,是出離正覺道,不壞、可讚歎、可依止。又彼大師是等正覺,是故久飲其乳,聽受大師說教授法。譬如乳牛,不麁狂騷,又多乳汁,彼犢飲時,久而不厭。我法如是,是正法、律,乃至久聽說教授法。」

時,補縷低迦語舍利弗:「汝等快得善利,於正法、律,乃至久聽說教授法。」

時,補縷低迦外道出家聞舍利弗所說,歡喜隨喜,從道而去。

[校勘]

大正藏無「而」字,今依據宋、元、明三本補上。

大正藏在「世」字之前有一「我」字,今依據宋、元、明、聖四本刪去。

宋、元、明、聖四本無「出」字。

「縷」,聖本作「屢」。

「縷」,大正藏原為「屢」,今依據宋、元、明三本改作「縷」。

[註解]

示、教、照、喜:佛陀教化眾生的四種方式,又稱為「示、教、利、喜」,即開示(示)、教導(教)、鼓勵(利;照)、使歡喜(喜)。

隨路:沿路跟隨。

不離乳:沒有斷奶,引申指沒有離開老師,仍跟著老師學習。按:這是已捨棄自己老師的外道,戲稱仍跟隨老師的人為未斷奶。

惡覺:惡的意向,例如欲覺、恚覺、害覺。

麁:「粗」的異體字。

[對應經典]

 

(九七五)[0252a22]

如是我聞:

一時,佛住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

爾時,補縷低迦外道出家來詣佛所,與世尊面相問訊慰勞已,退坐一面,白佛言:「瞿曇!先日眾多種種異道出家沙門、婆羅門集於未曾有講堂,作如是論議:『沙門瞿曇智慧猶如空舍,不能於大眾中建立論議,此應此不應,此合此不合。譬如盲牛,偏行邊畔,不入中田;沙門瞿曇亦復如是,無應不應,無合不合。』」

佛告補縷低迦:「此諸外道論議,說應不應,合不合,於聖法、律,如小兒戲。譬如士夫,年八、九十,髮白齒落,作小兒戲,團治泥土,作象作馬,種種形類,眾人皆言:『此老小兒。』如是。火種!種種諸論,謂應不應,合不合,於聖法、律,如小兒戲,然於彼中,無有比丘方便所應。」

補縷低迦白佛言:「瞿曇!於何處有比丘方便所應?」

佛告外道:「不清淨者令其清淨,是名比丘方便所應。不調令調,是名比丘方便所應。諸不定者令得正受,是名比丘方便所應。不解脫者令得解脫,是名比丘方便所應。不斷令斷、不知令知、不修令修、不得令得,是名比丘方便所應。

云何不淨令淨?謂戒不淨者,令其清淨。守護根門云何不調伏令其調伏?謂眼根。耳、鼻、舌、身、意根不調伏,令其調伏,是名不調伏者令其調伏。云何不定令其正受,謂心不正定,令得正受云何不解脫者令得解脫?謂心不解脫貪欲、恚、癡,令得解脫。集諦云何不斷令斷?謂無明、有愛,不斷令斷。苦諦云何不知令知?謂其名色,不知令知。道諦云何不修令修?謂止、觀,不修令修。滅諦云何不得令得?謂般涅槃,不得令得,是名比丘方便所應。」

補縷低迦白佛言:「瞿曇!是義比丘方便所應,是堅固比丘方便所應,所謂盡諸有漏。」

時,補縷低迦外道出家聞佛所說,歡喜隨喜,從坐起而去。

[校勘]

宋、元、明、聖四本無「議」字。

宋、元、明三本無「年」字。

大正藏無「言」字,今依據宋、元、明三本補上。

「其」,明本作「具」。

「止」,聖本作「正」。

[註解]

空舍:空屋。

此應此不應,此合此不合:這點契合真理,那點不契合真理。相當的《別譯雜阿含經》經文作「此相應,此不相應」。

邊畔:田的邊界。

團治泥土:捏泥巴。

方便所應:所應該努力的。相當的《別譯雜阿含經》經文作「應懃修集」。

正受:字面的意思是「正確地獲得」,指正確地到達定境。又譯為「等至」,音譯為「三摩鉢底」。

名色:即色、受、想、行、識五陰。按:「不知令知」指讓不知道五陰本質的人,能知道五陰的本質,即無常、苦、空、非我的本質。

[對應經典]

[讀經拾得]

本經第一段提到外道認為佛陀「智慧猶如空舍,不能於大眾中建立論議」,可能是指對於外道熱衷論議的十四無記問題,佛陀不加以討論或回答,如上一卷第965967等經所載。由於佛陀不討論十四無記的問題,外道便主張佛陀沒有足夠的智慧論議這些問題。

然而佛陀之所以不討論十四無記的問題,並不是因為沒有智慧,而是因為有大智慧,知道這些問題猶如兒戲,修行人不應該在這些問題上浪費時間。

至於什麼是修行人應該努力的主題呢?佛陀舉例如下:

  1. 令其清淨:戒
  2. 令調:六根
  3. 令得正受:(正)定
  4. 令得解脫:貪瞋癡
  5. 令斷:無明、有愛
  6. 令知:名色
  7. 令修:止、觀
  8. 令得:般涅槃

前四個即持戒而守護根門,並進一步修定、慧而解脫貪瞋癡,也就是基於三增上學的實修。

後四個可分別對應到四聖諦的集諦、苦諦、道諦、滅諦,也就是真理。

(九七六)[0252b27]

如是我聞:

一時,佛住王舍城迦蘭陀竹園。

時,有外道出家,名曰尸婆,來詣佛所,與世尊面相問訊慰勞已,退坐一面,白佛言:「瞿曇!云何為學?所謂學者云何學?」

佛告尸婆:「學其所學,故名為學。」

尸婆白佛:「何所學?」

佛告尸婆:「隨時學增上戒增上意學增上慧。」

尸婆白佛:「若阿羅漢比丘諸漏已盡,所作已作,捨諸重擔,逮得己利,盡諸有結,正智善解脫,當於爾時,復何所學?」

佛告尸婆:「若阿羅漢比丘諸漏已盡,乃至正智善解脫,當於爾時,覺知貪欲永盡無餘;覺知瞋恚、愚癡永盡無餘,故不復更造諸惡,常行諸善。

「尸婆!是名為學其所學。」

時,尸婆外道出家聞佛所說,歡喜隨喜,從坐起去。

[校勘]

「尸婆」,巴利本作 Moliyasīvaka。

「學者」,巴利本作 Sandiṭṭhika dhamma。

大正藏無「學」字,今依據宋、元、明三本補上。

「捨」,宋、元、明、聖四本作「離」。

「瞋恚」,宋、元、明、聖四本作「恚瞋」。

「起」,宋、元、明三本作「而」。

[註解]

云何為學:什麼是修學?

云何學:修學什麼?

學其所學:修學他所應修學的法。

何所學:修學什麼?

學增上戒:加強戒的修學,指受持戒律,斷惡修善,以持比丘戒為代表。

學增上意:加強定的修學,指入定而不散亂,以得到四禪為代表。又譯為增上定學、增上心學。

學增上慧:加強慧的修學,指領悟真理,斷除煩惱,以如實知四聖諦為代表。

復何所學:還要修學什麼呢?

[對應經典]

 

[導讀:外道六師]

古印度傳統的婆羅門教認為有「恆常、不變、獨存、自在、能主宰」的「我」,而要追尋真我、融入大梵天才能得永生。

佛世時還有六種主要的外道,是反對婆羅門思想的自由思想家,佛教稱為「外道六師」。

外道六師是:

  1. 富蘭那迦葉:否認善、惡的業報,認為殺生、偷盜、邪淫、妄語等種種惡事不會有罪報;作種種善事,也不會有好報。可說是無因果、無道德論者。
  2. 末迦梨瞿舍利子:認為人的際遇,不是由自己的意志、行為造成的,一切隨命運擺布,努力是徒然的。無論愚智,都要輪迴受諸苦樂,直到八萬四千大劫後,就自然得到解脫。因此也否定因果論,認為人所作的善事惡事都是徒然。可說是宿命論者。
  3. 刪闍耶毘羅坻子:認為所謂真理只不過是主觀上以為是真的,要不陷於主觀的執著,最穩當的做法是不肯定自己的立場。這一派沒有自己固定的主張,而是仗著語言的技巧去駁倒對手,類似中國的「白馬非馬論」。可說是懷疑論、不可知論者。
  4. 阿耆多枳舍欽婆羅:認為人是由地、水、火、風四大元素造成,死後還歸地、水、火、風,全部敗壞,一了百了,沒有來生。作善作惡都沒有報應,所以不須布施乃至祭祀,只管追求快樂,而否定道德。可說是順世派、唯物快樂主義者。
  5. 迦羅拘陀迦栴延:認為眾生的存在有七種成分是真實的:地、水、火、風、苦、樂、命。這七種成分不必靠任何條件產生,而能安住不變。因此,縱使用刀砍頭,也不會死,因為刀只是在七法之中穿過罷了。因此也沒有揮刀的人,也沒有被砍的人,否定善惡觀念、道德觀念。可說是無因論的實有論者。
  6. 尼乾陀若提子:耆那教的創始人。主張苦樂、罪福等皆由前世所造,必須以苦行償還,要脫離輪迴,必須修苦行,等苦行成就、舊業消滅,新業不生時,生命就回復清淨,捨離肉體、獲得解脫。此派與其餘五派相比,較類似佛教提倡修行,但主張命與非命二元論,而不是因緣論,所主張的極端苦行也是佛教所反對的。

佛陀證悟後發現這些見解都是基於身見、基於愛欲、基於有限的觀察或臆測而誤認的,因此無法趨向解脫。

接著的第977經提到尼乾陀若提子的邪見,第978、979經則提到外道六師的名字。

(九七七)[0252c12]

如是我聞:

一時,佛住王舍城迦蘭陀竹園。

爾時,尸婆外道出家來詣佛所,與世尊面相問訊慰勞已,退坐一面,白佛言:「瞿曇!有一沙門婆羅門作如是見、如是說:『若人有所知覺,彼一切本所作因修諸苦行,令過去業盡,更不造新業,斷於因緣,於未來世無復諸漏。諸漏盡故業盡,業盡故苦盡,苦盡者究竟苦邊。』今瞿曇所說云何?」

身體病苦的原因佛告尸婆:「彼沙門、婆羅門,實爾洛漠耳,不審、不,愚癡、不善、不辯。所以者何?身體四大不調或從風起苦,眾生覺知,或從痰起,或從起,或等分起,或自害,或他害,或因節氣自害彼自害者,或拔髮、或拔鬚,或常立舉手,或蹲地,或臥灰土中,或臥棘刺上,或臥杵上、或板上,或牛屎塗地而臥其上,或臥水中,或日三洗浴,或一足而立,身隨日轉。如是眾苦精勤有行,尸婆!是名自害。他害他害者,或為他手、石、刀、杖等,種種害身,是名他害。尸婆!節氣所害若復時節所害,冬則大寒,春則大熱,夏寒暑俱,是名節氣所害。世間真實,非為虛妄。尸婆!世間有此真實,為風所害,乃至節氣所害,彼眾生如實覺知。汝亦自有此患,風痰[*]涎[*]唾,乃至節氣所害覺,如是如實覺知。尸婆!若彼沙門婆羅門言一切人所知覺者皆是本所造因,捨世間真實事而隨自見,作虛妄說。

心生憂苦的原因「尸婆!有五因五緣生心法憂苦。何等為五?謂因貪欲纏,緣貪欲纏,生心法憂苦;因瞋恚、睡眠、掉悔、疑纏,緣瞋恚、睡眠、掉悔、疑纏,生彼心法憂苦,尸婆!是名五因五緣生心法憂苦。尸婆!心不憂苦的原因有五因五緣不生心法憂苦。何等為五?謂因貪欲纏,緣貪欲纏,生彼心法憂苦者,離彼貪欲纏,不起心法憂苦;因瞋恚、睡眠、掉悔、疑纏、緣瞋恚、睡眠、掉悔、疑纏,生彼心法憂苦者,離彼瞋恚、睡眠、掉悔、疑纏、不起心法憂苦。尸婆!,是名五因五緣不起心法憂苦。現法得離熾然,不待時節,通達現見,緣自覺知。尸婆!復有現法離熾然,不待時節,通達現見,緣自覺知,謂八正道——正見乃至正定。」

說是法時,尸婆外道出家塵離垢,得法眼淨。時,尸婆外道出家見法、得法、知法、入法,離諸狐疑,不由於他,入正法、律,得無所畏。即從坐起,整衣服,合掌白佛:「世尊!我今可得於正法、律出家、受具足,得比丘分耶?」

佛告尸婆:「汝今得出家……」如上說,乃至「心善解脫,得阿羅漢。」

[校勘]

宋、元、明三本無「彼」字。

「洛漠」,聖本作「略演」。

「痰」,聖本作「淡」。[*]

「涎」,大正藏原為「唌」,今依據宋、元、明三本改作「涎」。[*]

「棘刺」,聖本作「蕀𠞦」。

「上」,明本作「土」。

宋、元、明三本無「纏」字。

宋、元、明三本無「五」字。

宋、元二本無「法」字。

「苦因瞋恚睡眠掉悔疑纏緣瞋恚睡眠掉悔疑纏生彼心法憂苦者離彼瞋恚睡眠掉悔疑纏不起心法憂苦尸婆」四十四字,大正藏作「苦」,聖本作「苦離」,今依明本補上。

「遠」,明本作「離」。

「離諸」,宋、元、明三本作「得離」。

「可」,聖本作「何可」。

[註解]

若人有所知覺,彼一切本所作因:人生在世所受的一切苦樂,都起因於過去的造作。其中「本所作」即過去的造作,又譯為「本行所作」。按:這是說一個人今世遭遇的一切完全由自己過去世的業力所造就,一切都是過去世所造業的果報。相當的《別譯雜阿含經》經文作「隨所作業,悉是過去本所作因」,相當的南傳經文作「凡這位男子個人感受任何樂、或苦、或不苦不樂,那全部是過去所作之因」。

修諸苦行,令過去業盡,更不造新業,斷於因緣,於未來世無復諸漏:修行各種(自己給自己施加痛苦的)苦行,來消耗掉過去世的業力,並且不再造作新的業,這樣就能除去因緣,在未來世不再有各種煩惱。按:本段講的是耆那教的教義,認為只要吃苦就能消耗業力,因此自虐以加快業力的消耗,業力消耗完畢就能解脫了。

洛漠說:言談疏漏、沒有道理。

數:讀音「屬」,計算。

涎唾:口水、唾液。「涎」讀音同「閒」,口水、唾液。

等分起:(風、痰、唌唾等原因)混合(合併症)所引起。

節氣:季節氣候。

一足而立,身隨日轉:單腳站著,身體面向太陽,隨著太陽的昇降而改變身體面對的方向。這是外道的一種苦行。

夏寒暑俱:夏天時忽冷忽熱。

世間真實,非為虛妄:世間真的有這樣的現象,而不是亂講的。

現法得離熾然,不待時節,通達現見,緣自覺知:當生就能滅除如火燒般逼迫身心的煩惱,即時、不須等待,正確地在這裡當下看到,親自能體證。

[對應經典]

[讀經拾得]

  • 受苦受樂的原因,以及離苦的方法

本經中佛陀解說人生在世受多少苦、受多少樂的境遇,並不全由過去世的業力所造成。以身體的病苦來說,除了過去造業的果報,還有以下各種原因:

  • 身體四大不調(風、痰、涎唾、三者混合因素)
  • 自害(苦行自虐)
  • 他害(他人加害)
  • 節氣(氣候變化)


身體有這些感受,內心不必然憂苦。心中的憂苦從何而來?

  1. 貪欲
  2. 瞋恚
  3. 睡眠
  4. 掉悔

也就是「五蓋」這五種覆蓋心識、阻礙善法發生的煩惱。沒有了五蓋,就能生起七覺支,走在覺悟解脫的道路上。

如何心中能不生憂苦?則要離於五蓋、行八正道。

雖然本經沒有強調過去所作業的重要性,而是指出今生的內外各因素也會造成影響,但綜合各經所說,業力還是今生所受果報的主因,卷十七第481經即詳細地分析產生各種受的微觀及巨觀的因緣。對於業報的法則有興趣的同學,也可研讀《中阿含經》卷三〈業相應品2〉第11經鹽喻經

  • 錯誤的因果觀

依本經所說,主張「今生所有的遭遇全都源自於過去所造業」的宿命論是錯誤的,主張「吃足夠苦就能消完過去的業,並不再造新業就能解脫」的自虐苦行也不正確。這種錯誤的知見是耆那教的看法,可能讓信徒在面對事情前不好好準備、事後消極不加以補救,基於錯誤的因果觀而一味地逆來順受,不知可由八正道積極地開創未來。

佛教則不是宿命論,而是因緣觀,除了過去的業力外,此生甚至當下的物理因素和心的染著都會影響我們的際遇;由於此生能行八正道,乃至當下能解脫五蓋等煩惱,終究能「現法得離熾然,不待時節,通達現見,緣自覺知」,親證解脫。

由佛陀對身體病因的分析,也可知「生病不要看醫生吃藥,只要拜佛」一類的觀點是錯誤的。佛陀曾苦行六年導致終身背疾,這也是本經中提到「自害(苦行自虐)」造成的病痛;三藏中有許多佛陀看醫生以緩解背疾的記載,連有轉輪王福報的佛陀都要看醫生了,何況一般人。相反地,如果該就醫卻不就醫而導致死亡,稱為「得病無醫」導致的「橫死」。

也由於人生的境遇並不全由過去世的業力所造成,對於遭逢厄運的人,例如天災受災戶,佛弟子不會主張他們是過去世做了壞事而活該受災,而是以慈悲心應對。我們不知道對方受災是因業力還是氣候變化所造成,但我們自己是以善心還是惡心來應對,將決定自己是行於八正道還是陷於五蓋中。

  • 經文對照

造成今世感受的原因,本經及其餘的相當經文對比如下:

項目 《雜阿含經》第977經 《別譯雜阿含經》第211經 《相應部尼柯耶》36.21
主題 若人有所知覺 隨所作業 凡這個人感受任何或樂、或苦、或不苦不樂
原因1
原因2
原因3 涎唾 膽(汁)
原因4 等分 四大增損 集合
原因5 自害 自己所作 不正確的姿勢、行為
原因6 他害 從他作苦 他人突然的襲擊
原因7 節氣 風冷 季節變化
原因8 (未明列) (未明列) 過去的業


其中包括古代印度醫學對身體病因的看法,也可見卷十五第389經:「良醫善知此病因風起、痰癊起、涎唾起、眾冷起、因現事起、時節起」,《增壹阿含經》卷十二〈21 三寶品〉第7經:「風為大患,痰為大患,冷為大患」。

  • 為何苦樂不全由業力所造成?

常有同學讀了本經後提問:「佛教有因果律,論中更主張『果必由因』,為何本經表示人生的苦樂不全由業力所造成?若由物理學來看物理世界的因果,如果能掌握所有的物理因素,也將能掌握物理世界變化的結果?」

佛教的確主張因果,但佛教的因果並非單一線性因果(甲原因必然造成乙後果),而且要考慮「心」是否故意造作,沒有故意造作的行為不見得有果報。後世各宗派對於因果理論各自有其拓展,甚至拓展到涵蓋世間一切,但在《阿含經》中記載的因果是基於「十二因緣(無明、貪愛、執著等等造成苦果及輪迴)」以及「故作業必受其報;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著重在心的造作對於後世受苦受樂的影響,並沒有將世間一切全都納入因果律的闡述範圍中。像本經提到的「四大不調」及「節氣(氣候變化)」,不見得是由故意造作產生的後果,也就不見得由業力所造成。

再者,我們每一個當下的決定,都造就新的「因」,使得因果不斷受到新因素的影響,像本經提到的「自害(苦行自虐)」及「他害(他人加害)」,就可能是現在世的新影響。

「如果能掌握所有的物理因素,也將能掌握物理世界變化的結果」這在物理學中叫做「決定論」,主張宇宙在任何特定時間的狀態和物理基本定律完全決定了宇宙向後的歷史和向前的演化。「決定論」在十九世紀的古典物理曾為顯學,但量子物理的發現早已讓「決定論」走下神壇。舉例而言,「電子雙狹縫實驗」發現測量本身就會影響測量的結果:波動性和粒子性是互斥的,但測量波動性時會顯示波動性,測量粒子性時會顯示粒子性。進一步的海森堡「測不準原理」則表明不能準確預測測量的結果,量子態的波函數在與外界發生某些作用(如測量或觀察)時才塌縮到單一本徵態,在量子塌縮前則是未定的機率分佈,只知道可能性而非單一結果,也就是說量子的世界並不是「決定論」的。

因此不論從佛學角度還是物理學角度,「宿命論」或「決定論」都無法完善描繪這個世界的運作。

[進階辨正]

(九七八)[0253a26]

如是我聞:

一時,佛住那羅聚落好衣菴羅園中。爾時,那羅聚落有商主外道出家,百二十歲,年耆根熟,為那羅聚落諸沙門、婆羅門、長者、居士尊重供養,如阿羅漢。

彼商主外道出家先有宗親一人,命終生天,於彼天上見商主外道出家已,作是念:「我欲往教彼商主外道出家詣世尊所,修行梵行,恐其不隨我說,我今當往彼,以意論令問。」

即下那羅聚落,詣彼商主外道出家所,說偈而問:

「云何惡知識,  現善知識相?
 云何善知識,  如己同一體?
 何故求於斷,  云何離熾然?

「若汝仙人持此意論而問於彼,有能分別解說其義而答汝者,便可從彼出家,修行梵行。」

時,商主外道出家受天所教,持詣富蘭那迦葉所,以此意論偈問富蘭那迦葉。彼富蘭那迦葉尚自不解,況復能答?彼時,商主外道出家復至末迦梨瞿舍利子所、闍耶毘羅坻子所、阿耆多枳舍欽婆羅所、迦羅拘陀迦栴[*]延所、尼乾陀若提子所,皆以此意論偈而問,悉不能答。

時,商主外道出家作是念:「我以此意論問諸出家師,悉不能答,我今復欲求出家;為我今自有財寶,不如還家,服習五欲。」復作是念:「我今可往詣沙門瞿曇,然彼耆舊、諸師、沙門、婆羅門、富蘭那迦葉等,悉不能答,而沙門瞿曇年少出家,詎復能了?然我聞先宿所說莫輕新學年少出家,或有沙門年少出家,有大德力,今且當詣沙門瞿曇。」詣已,以彼意論心念而問,如偈所說。

爾時,世尊知彼商主心之所念。即說偈言:

云何惡知識,  現善友相者?
 內心實恥厭,  口說我同心,
 造事不樂同,  故知非善友。
 口說恩愛語,  心不實相應,
 所作而不同,  慧者應覺知,
 是名惡知識,  現善知識相。
 與己同一體  云何善知識?
 與己同體者,  非彼善知識,
 放逸而不制,  沮壞懷疑惑,
 伺求其端緒;  安於善知識,
 如子臥父懷,  不為傍人間
 當知善知識。  何故求於斷?
 生歡喜之處,  清涼稱讚歎,
 修習福利果,  清涼永息滅,
 是故求於斷。  云何離熾然?
 寂靜止息味,  知彼遠離味,
 遠離熾然惡,  飲以法喜味,
 寂滅離欲火,  是名離熾然。」

爾時,商主外道出家作是念:「沙門瞿曇知我心念。」而白佛言:「我今得入沙門瞿曇正法、律中修行梵行,出家、受具足,成比丘分不?」

佛告商主外道出家:「汝今可得於正法、律修行梵行,出家、受具足,成比丘分。」如是出家已,思惟,乃至心善解脫,得阿羅漢。

[校勘]

「說」,大正藏原為「語」,今依據宋、元、明三本改作「說」。

「仙」,明本作「僊」。

「別」,大正藏原為「明」,今依據宋、元、明三本改作「別」。

「者」,聖本作「言」。

「教」,大正藏原為「問」,今依據明本改作「教」。

「刪」,宋、元、明、聖四本作「那」。

「耆」,宋、元、明、聖四本作「逸」。

大正藏校勘此處作「(是名……體)三句散文【聖】」。

「間」,大正藏原為「聞」,今依據聖本改作「間」。

「正」,聖本作「政」。

[註解]

年耆根熟:年老、感官老化。

以意論令問:教他以心中默念的方式來發問。按:這位天人教商主外道出家拜訪各大師時,不用嘴巴講話來發問,而是心中默念要發問的問題,如果大師有他心通又知道答案,才能回答他的問題。

富蘭那迦葉:外道六師之一,否認善、惡的業報,認為殺生、偷盜、邪淫、妄語等種種惡事不會有罪報;作種種善事,也不會有好報。可說是無因果、無道德論者。又譯為「不蘭迦葉」。

末迦梨瞿舍利子:外道六師之一,認為人的際遇,不是由自己的意志、行為造成的,一切隨命運擺布,努力是徒然的。無論愚智,都要輪迴受諸苦樂,直到八萬四千大劫後,就自然得到解脫。因此也否定因果論,認為人所作的善事惡事都是徒然。可說是宿命論者。又譯為「末伽梨憍舍利」、「瞿耶樓」。

刪闍耶毘羅坻子:外道六師之一。認為所謂真理只不過是主觀上以為是真的,要不陷於主觀的執著,最穩當的做法是不肯定自己的立場。這一派沒有自己固定的主張,而是仗著語言的技巧去駁倒對手,如同中國的「白馬非馬論」一般。可說是懷疑論、不可知論者。又譯為「刪闍耶毘羅胝子」、「散闍耶毘羅胝子」、「散若夷毘羅梨沸」、「先闍那毘羅胝子」、「娑若鞞羅遲子」、「薩若毘耶梨弗」、「先比盧持」。

阿耆多枳舍欽婆羅:外道六師之一,認為人是由地、水、火、風四大元素造成,死後還歸地、水、火、風,全部敗壞,一了百了,沒有來生。作善作惡都沒有報應,所以不須布施乃至祭祀,只管追求快樂,而否定道德。可說是順世派、唯物快樂主義者。又譯為「阿浮陀翅舍金披羅」、「阿夷耑」。

迦羅拘陀迦栴延:外道六師之一,認為眾生的存在有七種成分是真實的:地、水、火、風、苦、樂、命。這七種成分不必靠任何條件產生,而能安住不變。因此,縱使用刀砍頭,也不會死,因為刀只是在七法之中穿過罷了。因此也沒有揮刀的人,也沒有被砍的人,否定善惡觀念、道德觀念。可說是無因論的實有論者。又譯為「伽拘羅迦氈延」、「婆浮陀伽旃那」、「波休迦栴」。

尼乾陀若提子:外道六師之一。耆那教的創始人。主張苦樂、罪福等皆由前世所造,必須以苦行償還,要脫離輪迴,必須修苦行,等苦行成就、舊業消滅,新業不生時,生命就回復清淨,捨離肉體、獲得解脫。此派與其餘五派相比,較類似佛教提倡修行,但主張命與非命二元論,而不是因緣論,所主張的極端苦行也是佛教所反對的。又譯為「尼揵陀若提子」、「尼乾子」、「尼揵子」、「尼揵連陀闍提弗多羅」。

耆舊:年高而有才德的人。

詎復能了:豈能了解?「詎」讀音同「具」。

與己同一體,云何善知識:怎樣是把善知識當成自己一般對待?相當的《別譯雜阿含經》經文作「云何於自善親友所,視之如己?」

與己同體者,非彼善知識,放逸而不制,沮壞懷疑惑,伺求其端緒;安於善知識,如子臥父懷,不為傍人間,當知善知識:把善知識當成自己一般對待,是指不會沒有節制地以負面抱持懷疑的態度,窺伺守候找機會挑善知識的毛病;要能安心地對待善知識,如同小孩子躺在父母的懷中,不會被外人所挑撥離間,這樣才是善知識。相當的《別譯雜阿含經》經文作「不應於親友,伺覓其過失,親友心願同,相念常不忘,如是之親友,不為他沮壞,應當恒敬念,愛重如己身」,相當的南傳《小部尼柯耶》經文作「真正的朋友,不會總是懷疑背叛,尋找過錯。如同孩子依偎在母親懷中,你依賴的那位,才是真正的朋友,不會被他人挑撥分離」。

[對應經典]

[讀經拾得]

那羅聚落的村民們都恭敬供養一位一百二十歲的外道出家人,有如阿羅漢般供養他。這位外道叫做「商主」,也就是曾為商人們的領袖,不管在家時、出家後,在社會上都有很高的地位。

商主外道有位親戚升天後,知道佛陀才是真正的大覺者,因此想要好康倒相報,告訴商主外道。但是他顧慮到如果自己叫商主外道去跟隨佛陀修行,商主外道恐怕很難相信他所說而放下身段以追隨佛陀,畢竟當時佛陀還蠻年輕的。

因此這位天人想到一招:教商主外道以心中默念的方式來向各大師發問,不是用嘴巴講話來發問,能清楚回答並解說的大師就是值得商主外道追隨的師父。這樣就要有他心通又知道答案的大師才能回答問題了。

商主外道於是啟程拜訪外道六師,但每一位大師連他的問題是什麼都不知道,何況是回答了。

商主外道於是發現這些大師們原來都中看不中用,沒一位值得他追隨,心灰意冷之際,覺得自己乾脆還俗行善好了,起碼善有善報不會錯,不像這些大師們沒一位真正有修行。

這時商主外道終於想到了釋迦牟尼佛。他本來覺得佛陀這麼年輕,哪能有什麼本事?但已沒有其他的選擇了,而且也曾聽說有的年輕出家人修行特別好,因此就前往拜訪佛陀。

沒想到佛陀真的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麼,而給出了答案。商主外道這時才發現佛陀比起外道六師都有修行,於是隨佛出家,證得阿羅漢。

天人教商主外道以心中默念的方式來發問,相當於考驗大師們是否能看透表相而知道他人心中在想什麼。至於所問的問題本身,則進一步涉及了如何辨別心口不一、身口意不相應的假善知識?我們自己又應如何善待善知識猶如善待自己?為什麼要斷捨離?如何能滅欲火?

這四個問題有助於四預流支(四個證得初果的因素):親近善士、聽聞正法、內正思惟、法次法向,的確是內行的好問題。

(九七九)[0253c24]

如是我聞:

一時,佛住俱夷那竭國力士生處堅固雙樹林中。

爾時,世尊涅槃時至,告尊者阿難:「汝為世尊於雙樹間敷繩床,北首,如來今日中夜於無餘涅槃而般涅槃。」

爾時,尊者阿難奉教,於雙樹間敷繩床,北首,訖,來詣佛所,稽首佛足,退住一面,白佛言:「世尊!已於雙樹間敷繩床,北首。」

爾時,世尊詣雙樹間,於繩床上北首右脅而臥足足相累念明想,正念、正智。

時,俱夷那竭國有須跋陀羅外道出家,百二十歲,年耆根熟,為俱夷那竭國人恭敬供養,如阿羅漢。彼須跋陀羅出家聞世尊今日中夜當於無餘涅槃而般涅槃,然我有所疑,希望而住,沙門瞿曇有力,能開覺我,我今當詣沙門瞿曇,問其所疑。即出俱夷那竭,詣世尊所。

爾時,尊者阿難於園門外經行。時,須跋陀羅語阿難言:「我聞沙門瞿曇今日中夜於無餘涅槃而般涅槃,我有所疑,希望而住,沙門瞿曇有力,能開覺我。若阿難不憚勞者,為我往白瞿曇,少有閑暇,答我所問?」

阿難答言:「莫逼世尊,世尊疲極。」

如是須跋陀羅再三請尊者阿難,尊者阿難亦再三不許。

須跋陀羅言:「我聞古昔出家耆年大師所說,久久乃有如來、應、等正覺出於世間,如曇鉢花。而今如來中夜當於無餘涅槃界而般涅槃,我今於法疑,信心而住,沙門瞿曇有力,能開覺我,若阿難不憚勞者,為我白沙門瞿曇。」

阿難復答言:「須跋陀羅!莫逼世尊,世尊今日疲極。」

爾時,世尊以天耳聞阿難與須跋陀羅共語來往,而告尊者阿難:「莫外道出家須跋陀羅,令入問其所疑。所以者何?此是最後與外道出家論議,此是最後得證聲聞善來比丘,所謂須跋陀羅。」

爾時,須跋陀羅聞世尊為開善根,歡喜增上,詣世尊所,與世尊面相問訊慰勞已,退坐一面,白佛言:「瞿曇!凡世間入處,謂富蘭那迦葉等六師,各作如是:『此是沙門,此是沙門。』云何?瞿曇!為實各各有是宗不?」

爾時,世尊即為說偈言:

「始年二十九,  出家修善道,
 成道至於今,  經五十餘年,
 三昧明行具,  常修於淨戒
 離斯少道分,  此外無沙門。」

佛告須跋陀羅:「於正法、律不得八正道者,亦不得初沙門,亦不得第二、第三、第四沙門。須跋陀羅!有八正道才能證果於此法、律得八正道者,得初沙門,得第二、第三、第四沙門,除此已,於外道無沙門,斯則異道之師,沙門、婆羅門耳。是故,我今於眾中作師子吼。」

說是法時,須跋陀羅外道出家遠塵離垢,得法眼淨。爾時,須跋陀羅見法、得法、知法、入法,度諸狐疑,不由他信,不由他度,於正法、律得無所畏。從坐起,整衣服,右膝著地,白尊者阿難:「汝得善利,汝得大師,為大師弟子,為大師法雨,雨灌其頂。我今若得於正法、律出家、受具足,得比丘分者,亦當得斯善利。」

時,尊者阿難白佛言:「世尊!是須跋陀羅外道出家今求於正法、律出家、受具足,得比丘分。」

爾時,世尊告須跋陀羅:「此比丘來修行梵行。」

彼尊者須跋陀羅即於爾時出家,即是受具足,成比丘分。如是思惟,乃至心善解脫,得阿羅漢。

時,尊者須跋陀羅得阿羅漢,解脫樂覺知已,作是念:「我不忍見佛般涅槃,我當先般涅槃。」時,尊者須跋陀羅先般涅槃已,然後世尊般涅槃。

佛陀火化塔的遺跡。照片取自 https://en.wikipedia.org/wiki/Kushinagar_district

[校勘]

「俱夷那竭國力士」,巴利本作 Kusināraka Malla。

宋、元、明三本無「樹」字。

「已」,聖本作「以」。

「繫」,宋、元、明、聖四本作「計」。

「須跋陀羅」,巴利本作 Subhadda。

「開」,聖本作「開門」。

「優」,聖本作「憂」。

「住」,宋、元、明三本作「往」。

「議」,聖本作「義」。

大正藏無「聞」字,今依據宋、元、明三本補上。

「成」,大正藏原為「至」,今依據前後文改作「成」。

大正藏無「法」字,今依據明本補上。

[註解]

俱夷那竭:古代印度末羅國城名,在中印度的東北方,佛陀在此城的娑羅園雙樹間圓寂。又作俱尸那竭、拘尸那竭、拘尸城、拘夷那竭、鳩尸那竭。按:俱夷那竭城是末羅(力士)國末羅(力士)種族的發源地,在這裡是以發源地代國名。

北首:頭在北,腳朝南。

無餘涅槃:完全斷絕煩惱、生死,指解脫者的去世。

奉教:奉行(佛陀的)吩咐。

右脅而臥:向右側躺。「脅」是胸部兩側,由腋下至肋骨盡處的部位。

足足相累:兩腳合併相疊,將左腳放在右腳上。

繫念明想:連續不斷地念著光明的相。

須跋陀羅:比丘名,是佛陀滅度前最後一位親自教導而證得阿羅漢果的弟子。又譯為「須拔」。

然我有所疑,希望而住,沙門瞿曇有力,能開覺我:然而我對真理有所疑惑,同時保持著希望,希望有能力的沙門瞿曇能解開我的疑問,讓我覺悟。

憚勞:畏懼辛勞。

疲極:疲倦。這裡的「極」是「倦」的意思。

優曇鉢:聚果榕,為桑科榕屬落葉大喬木。果實長在樹幹上,由沒有葉子的小枝簇生,如同無花果般為隱花果,因此人們認為它不開花而結果,印度古代以優曇鉢開出花朵(基因突變)引申為極為稀有的意思。

遮:阻擋。

凡世間入處:世人們接受宗教(或真理)的管道。相當的《別譯雜阿含經》經文作「外道六師種種異見」,相當的南傳經文作「凡這些有團體的、有群眾的、群眾的老師、有名聲的知名開宗祖師、被眾人認定善的沙門婆羅門」。

宗:主張。

此是沙門,此是沙門:這(指自己)才是真真正正的修行人。相當的《別譯雜阿含經》經文作「各各自稱已為世尊」,相當的南傳經文作「他們自己自稱證知」。

為實各各有是宗不:他們各自所主張的是真的嗎?相當的《別譯雜阿含經》經文作「為實得一切智不?」相當的南傳經文作「他們對自己自稱的全部證知?全部都不證知?或者一些證知,一些不證知?」

三昧明行具,常修於淨戒:持戒清淨,定、慧與行為都圓滿具足。即戒定慧圓滿,且成就如來十號中的「明行足」(智慧與行為皆圓滿具足)。

初沙門:初果。按:「四沙門果」即初果至四果。

第二、第三、第四沙門:二果、三果、四果。

空:虛妄不實。

[對應經典]

[讀經拾得]

本經中佛陀明確表示具有八正道才能證得解脫,沒有八正道則不能證得解脫。卷三十四第965經也說:「眾生正盡苦,究竟苦邊者,一切皆悉從此道出」。

八正道為:

  1. 正見:正確的見解。
  2. 正志:正確的意向。
  3. 正語:正確的言語。
  4. 正業:正確的行為。
  5. 正命:正當的謀生。
  6. 正方便:正確的努力。
  7. 正念:正確的專注、清澈的覺知。
  8. 正定:正確的禪定。


以在家修行人的生活為例:

  • 「正見」可由讀經、聞法來學習。沒有正見的人為了名或利可能不擇手段,甚至不惜自害害人;有正見的人知曉因果,知道要將心力放在自利利他的作為上,同時捨離「戒禁取見」(執著無益解脫的禁戒或禁忌),不會對世俗儀式或忌諱過度鑽牛角尖,而能在各種情境下知道正確的用功方向。
  • 基於正見而能有正確的心態(意業),言語(語業)、行為(身業),即「正志」、「正語」、「正業」。舉例而言,有「正志」的人不會讓自害害人的念頭在心中如滾雪球般增長,而能常慚愧、知感恩,煩惱自然漸漸減輕;有「正語」的人不會樂於欺騙人或辱罵人,所說的話也就愈來愈有說服力,別人也樂於與他溝通;有「正業」的人不會動手害人,也就不會犯法甚至傷害他人,行為愈來愈沒有過失,更進一步還能行善助人。
  • 不管自己的身語意如何,在家人都得在世間謀生養活自己,所以得「正命」,正確地謀生,不選擇會逼自己犯罪的工作。
  • 除了謀生以外,還得多找機會修行,也就是「正方便」,才不會虛度光陰,才會一點一滴地、積沙成塔地修行。
  • 在世間生活有許多引發貪、瞋、癡的情境,必需培養「正念」,覺知身心的現況,才能在有三毒時客觀審視,也能在沒有三毒時知道自己走在正確的道路上,而能生起歡喜心,愈修愈快樂,樂於修行。
  • 有以上的各項基礎,而能去除五蓋、培育七覺支,內心輕安穩定,修得「正定」,進而依定發慧、證得解脫。

由這樣整個修行的進程來看,的確具有八正道才能解脫,沒有八正道或違反任何正道就不能解脫。當然,這樣的修行並不一定只能稱為八正道,例如卷三十四第965經所說「眾生正盡苦,究竟苦邊者,一切皆悉從此道出」的「此道」,相當的南傳經文描述為斷除五蓋、建立四念住、修習七覺支,正是八正道中最重要的修行內容。

[進階辨正]

[導讀:雜相應 (1/2)]

《雜阿含經》「雜相應」的內容為本卷第980~992經和卷四十七第1241~1245經,「雜」有「小而花樣多」的意思,也是這些經文的特色。

(九八〇)[0254c02]

如是我聞:

一時,佛在跋耆人間遊行,至毘舍離國,住獼猴池側重閣講堂。時,毘舍離國有眾多賈客,欲向怛剎尸羅國,方便莊嚴。是眾多賈客聞世尊於跋耆人間遊行,至毘舍離國,住獼猴池側重閣講堂。聞已,來詣佛所,稽首佛足,退坐一面。佛為諸賈客種種說法,示、教、照、喜;示、教、照、喜已,默然而住。

時,諸賈客從坐起,整衣服,為佛作禮,合掌白佛言:「世尊!我等諸賈客方便莊嚴,欲至怛剎尸羅國,唯願世尊與諸大眾明旦受我供養。」

爾時,世尊默然而許。

時,諸賈客知世尊受請已,從坐起,禮佛足,各還自家,辦種種淨美飲食,敷床座,安置淨水。晨朝遣使,白佛:「時到。」

爾時,世尊與諸大眾著衣持鉢。詣諸賈客所,就座而坐。

時,諸賈客以淨美飲食自手供養。食畢洗鉢訖,取卑小床,於大眾前坐,聽佛說法。

爾時,世尊告諸賈客:「念佛法僧恐怖即除汝等當行於曠野中,有諸恐怖,心驚毛豎。爾時,當念如來事,謂如來、應、等正覺……乃至佛、世尊。如是念者,恐怖則除。又,念法事,佛正法、律,現法能離熾然,不待時節,通達親近,緣自覺知。又,念僧事,世尊弟子善向、正向……乃至世間福田。如是念者,恐怖即除。

「過去世時,天、阿須輪共鬥。時,天帝釋告諸天眾:『汝等與阿須輪[*]共鬥戰之時,生恐怖者,當念我,名摧伏幢。念彼幢時,恐怖得除。若不念我幢者,當念伊舍那天子幢;若不念伊舍那天子幢者,當念婆留那天子幢。念彼幢時,恐怖即除。』如是,諸商人,汝等於曠野中,有恐怖者,當念如來事、法事、僧事。」

爾時,世尊為諸毘舍離賈客說供養隨喜偈:

「供養比丘僧,  飲食隨時服
 專念諦思惟,  正知而行捨。
 淨物良福田,  汝等悉具足,
 緣斯功德利,  長夜獲安樂,
 發心有所求,  眾利悉皆應。
 兩足四足安,  道路往來安,
 夜安晝亦安,  一切離諸惡。
 如沃壤良田,  精純好種子,
 溉灌以時澤,  收實不可量。
 淨戒良福田,  精餚膳種子,
 正行以將順,  終期妙果成。
 是故行施者,  欲求備眾德,
 當隨智慧行,  眾果自然備。
 於明行足尊,  正心盡恭敬,
 種殖眾善本,  終獲大福利。
 如實知世間,  得具備正見,
 具足見正道,  具足而昇進。
 遠離一切垢,  逮得涅槃道,
 究竟於苦邊,  是名備眾德。」

爾時,世尊為諸毘舍離賈客說種種法,示、教、照、喜已,從坐起去。

[校勘]

大正藏無「而」字,今依據宋、元、明三本補上。

「輪」,宋、元、明三本作「倫」。[*]

「服」,聖本作「耶」。

「知」,宋、元、明三本作「智」。

「順」,聖本作「領」。

「期」,宋、聖二本作「斯」。

[註解]

跋耆:古代印度十六大國之一,位於當時的中印度,摩竭提國的北方,當今印度東北部,是由八個種族組成的聯邦共和國,又稱為「金剛國」,首都是毘舍離。又譯為拔耆、跋祇、跋闍。

賈客:商人。「賈」讀音同「股」。

怛剎尸羅:古代印度都市名、國名,以學問、技藝發達而聞名,佛世時的名醫耆婆曾遊學至此學醫。位於當時的北印度,當今巴基斯坦旁遮普省的塔克西拉遺址。曾隸屬於不同的大國,西元前六世紀時為犍陀羅王國的首都,西元前三世紀時隸屬於摩竭提國孔雀王朝,在阿育王父親的統治下曾反叛,但被阿育王所收服,詳見《雜阿含經》卷二十三。又譯為「德叉尸羅」、「著叉尸羅」。

方便莊嚴:將衣物裝束整齊(以出遠門)。「莊嚴」指裝束整齊。

卑小床:矮的座位。又譯為「卑床」、「小床」。

善向、正向……乃至世間福田:此段省略了中間的經文,詳見卷三十三第931經關於念僧的經文。

阿須輪:阿修羅。

幢:在高舉的竿柱繫上絲帛作圓桶狀的旗幟。原為戰場上用來統領軍隊、顯揚軍威的物品,在佛教則用以顯示三寶威德、讓人憶念三寶。

伊舍那:為音譯,義譯為「自在天」,在佛教造像中常為帝釋天左側的天王。又譯為「伊沙」、「伊沙那」、「伊濕波羅」。

婆留那:為音譯,義譯為「水天」,在佛教造像中常為帝釋天右側的天王。又譯為「婆樓那」。

淨物:清淨的布施物。

行施:布施。

明行足尊:即佛陀。「明行足」為如來十號之一,指智慧(宿命明、天眼明、漏盡明等三明)與行為(戒、定等)皆圓滿具足。

[對應經典]

[讀經拾得]

本經中佛陀教商人們在曠野覺得恐怖時可念三寶,也可和其他教在日常生活中修行「六念」的經文互相參照,例如《雜阿含經》卷三十第857經:「若住、若行、若坐、若臥,乃至妻子俱,常當繫心此三昧念。」

另外如卷三十第849經等經所述,佛弟子修行六念可逐漸完成七覺支,以「念佛」為例,念佛成就念覺支,念覺支可增長擇法覺支、精進覺支,進一步則能長養喜覺支等。有念覺支則清楚明白地覺知眼前、當下,自然不被心中幻想出的恐懼所左右;有擇法覺支而以智慧明辨、揀擇各種法,就能明辨恐懼、放下恐懼,甚至有喜覺支因煩惱減輕而生的歡喜自然完全沒有恐懼,因此從理論上的分析也可知念佛能除去恐懼心。

實務上,念佛若不能提起正念(念覺支),則代表還未能掌握念佛的訣竅,須要多加練習,或改練習六念中的其他項(例如念戒),直到能將六念應用在日常生活中,以減少貪瞋癡。

[進階辨正]

(九八一)[0255a25]

如是我聞:

一時,佛住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

爾時,世尊告諸比丘:「若比丘住於空閑、樹下、空舍,有時恐怖,心驚毛豎者,當念如來事及法事、僧事……」如前廣說。「念如來事、法事、僧事之時,恐怖即除。

「諸比丘!過去世時,釋提桓因與阿修羅共戰。爾時,帝釋語諸三十三天言:『諸仁者!諸天與阿修羅共鬥戰時,若生恐怖,心驚毛豎者,汝當念我伏敵之幢。念彼幢時,恐怖即除。』如是。比丘!若於空閑、樹下、空舍而生恐怖,心驚毛豎者,當念如來,如來、應、等正覺……乃至佛、世尊。彼當念時,恐怖即除。所以者何?彼天帝釋懷貪、恚、癡,於生、老、病、死、憂、悲、惱、苦不得解脫,有恐怖、畏懼、逃竄、避難,而猶告諸三十三天令念我摧伏敵幢,況復如來、應、等正覺……乃至佛、世尊,離貪、恚、癡,解脫生、老、病、死、憂、悲、惱、苦,無諸恐怖、畏懼、逃避,而不能令其念如來者,除諸恐怖?」

佛說是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校勘]

大正藏無「與」字,今依據宋、元、明三本補上。

[註解]

空閑:離開聚落,寂靜而適合修行的地方。又譯為「空閑處、阿蘭若、阿練若」。

而不能令其念如來者,除諸恐怖:(念天帝釋都可以讓其子民消除恐懼心了,)念佛怎麼會不能讓人消除恐懼心呢?「而」字在這句中意思是「難道」。

[對應經典]

[讀經拾得]

前一經是教商人們在曠野覺得恐怖時可念三寶,因為商人旅行各處常經過人跡罕至的地方;本經是教出家眾在沒有人煙的地方若覺得恐怖也可念三寶,因為出家眾常會在阿練若處(寂靜無人的地方)獨自修行。

[進階辨正]

(九八二)[0255b15]

如是我聞:

一時,佛住娑枳國安闍那林中。

爾時,世尊告尊者舍利弗:「我能於法略說、廣說,但知者難。」

尊者舍利弗白佛言:「唯願世尊略說、廣說、法說,於法實有解知者。」

佛告舍利弗:「若有眾生於自識身及外境界一切相無我、我所、我慢繫著使,乃至心解脫慧解脫現法自知作證具足住者;於此識身及外境界一切相,無有我、我所、我慢使繫著,故我心解脫、慧解脫,現法自知作證具足住。

「舍利弗!彼比丘於此識身及外境界一切相,無有我、我所見、我慢繫著使,及心解脫、慧解脫,現法自知作證具足住;

於此識身及外境界一切相,無有我、我所見、我慢繫著使,彼心解脫、慧解脫,現法自知作證具足住

「舍利弗!若復比丘於此識身及外境界一切相,無有我、我所見、我慢繫著使,彼心解脫、慧解脫,現法自知作證具足住。

「舍利弗!若復比丘於此識身及外境界一切相,無我、我所見、我慢繫著使,彼心解脫、慧解脫,現法自知作證具足住;於此識身及外境界一切相,無我、我所見、我慢繫著使,彼心解脫、慧解脫,現法自知作證具足住。舍利弗!是名比丘斷愛縛結、慢無間等,究竟苦邊。

「舍利弗!我於此有餘說,答波羅延富鄰尼迦所問

「世間數差別,  安所遇不動
 寂靜離諸塵,  拔根本無明
 已度三有海,  無復老死患。」

佛說是經已,尊者舍利弗聞佛所說,歡喜隨喜,即從坐起,作禮而去。

[校勘]

「心解脫」,巴利本作 Cetovimutti。

「慧解脫」,巴利本作 Paññāvimutti。

聖本無「見」字。

「彼」,宋、元、明、聖四本作「及」。

「波羅延富鄰尼迦所問」,巴利本作 Pārāyane Puṇṇakapañhe。

「本無明」,大正藏原為「無悕望」,今依據聖本改作「本無明」。

[註解]

廣說:詳細說明。

法說:說明佛法。

識身及外境界一切相:「有識的身體」及「身外的一切境界、形相」。

無我、我所、我慢繫著使:沒有「恆常不變的自我」、「自我所擁有的」等見解,解脫「自我中心、傲慢」煩惱的束縛。例如沒有「識身是恆常不變的自我,而外境是自我所擁有的」這類見解的束縛。

於此識身……具足住:比對對應經典及以下第983經,重複的這幾句話可能是誤抄重複的冗文。

慢無間等:洞察而完全地破除我慢。又譯為「正慢無間等」、「正無間等」。

答波羅延富鄰尼迦所問:經名,「波羅延」是音譯,義譯為「到彼岸」,是十六位婆羅門學徒與佛陀的問答集。「富鄰尼迦」是十六位婆羅門學徒中第三位發問的。此經相當於南傳《小部尼柯耶.經集》〈彼岸道品5〉第58經富樓那葛學生婆羅門所問經,此事件也記錄於《賢愚經》卷十二〈波婆離品50〉

安所遇不動:隨遇而安,心不動搖。

三有:欲有、色有、無色有,即三界。「有」是存在的意思。

[對應經典]

 

[進階辨正]

(九八三)[0255c16]

如是我聞:

一時,佛住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

爾時,尊者阿難住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獨一靜處。如是思惟:「或有一人作如是念,我於此識身及外境界一切相,無有我、我所見、我慢繫著使,及心解脫、慧解脫,現法自知作證具足住;於此識身及外境界一切相,無有我、我所見、我慢繫著使,我當於彼心解脫、慧解脫,現法自知作證具足住。」

爾時,尊者阿難晡時從禪覺,詣世尊所,稽首禮足,退坐一面,白佛言:「世尊!我獨一靜處,作是思惟:『若有一人作如是言:「我此識身及外境界一切相……」乃至自知作證具足住。』」

佛告阿難:「如是,如是,若有一人作如是念:『我此識身及外境界一切相,無有我、我所見、我慢繫著使,及心解脫、慧解脫,現法自知作證具足住。』阿難!彼比丘於此識身及外境界一切相,無有我、我所見、我慢繫著使,及心解脫、慧解脫,現法自知作證具足住;於此識身及外境界一切相,無有我、我所見、我慢繫著使,及彼心解脫、慧解脫,現法自知作證具足住。

「阿難!若復比丘於此識身及外境界一切相,乃至自知作證具足住,是名比丘斷愛縛結、慢無間等,究竟苦邊。

「阿難!我於此有餘說,答波羅延憂陀耶所問

「斷於愛欲想,  憂苦亦俱離,
 覺悟於睡眠,  滅除掉悔蓋,
 捨念恚清淨,  現前觀察法,
 我說智解脫,  滅除無明闇。」

佛說是經已,尊者阿難聞佛所說,歡喜隨喜,作禮而去。

[校勘]

大正藏無「若」字,今依據宋、元、明三本補上。

「念」,大正藏原為「貪」,今依宋、元、明、聖四本改作「念」。

「作禮」,大正藏原為「禮佛」,今依據宋、元、明、聖四本改作「作禮」。

[註解]

答波羅延憂陀耶所問:經名,「波羅延」是音譯,義譯為「到彼岸」,是十六位婆羅門學徒與佛陀的問答集。「憂陀耶」是十六位婆羅門學徒中第十三位發問的。此經相當於南傳《小部尼柯耶.經集》〈彼岸道品5〉第68經優陀亞學生婆羅門所問經,此事件也記錄於《賢愚經》卷十二〈波婆離品50〉

覺悟於睡眠:滅除睡眠昏沉蓋。

[對應經典]

 

(九八四)[0256a17]

如是我聞:

一時,佛住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

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我今當說愛為網、為膠、為泉、為藕根。此等能為眾生障、為蓋、為膠、為守衛、為覆、為閉、為塞、為闇冥、為狗腸、為亂草、為絮,從此世至他世,從他世至此世,往來流轉,無不轉時。諸比丘!何等愛為網、為膠,乃至往來流轉,無不轉時

「謂有我故有:我欲我爾我無我異我當、我不當、我當欲、我當爾、我當異我、或欲我、或爾我、或異我或然、或欲然、或爾然、或異然,如是十八愛行從內起。

「比丘!言有我於諸所有,言我欲、我爾……,乃至十八愛行從外起,如是總說十八愛行。

「如是三十六愛行,或於過去起,或於未來起,或於現在起,如是總說百八愛行

「是名為愛、為網、為膠、為泉、為藕根,能為眾生障、為蓋、為膠、為守衛、為覆、為閉、為塞、為闇冥、為狗腸、為亂草、為絮,從此世至他世,從他世至此世,往來流轉[*],無不轉時。」

佛說是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校勘]

「障」,宋、元、明三本作「礙」。

「轉」,大正藏原為「馳」,今依據明本改作「轉」。[*]

大正藏無「時」字,今依據元、明二本補上。

「我」,宋、元、明三本作「時」。

大正藏無「當」字,今依據楊郁文老師《由人間佛法透視緣起、我、無我、空》補上。

「我」,大正藏原為「當」,今依據楊郁文老師《由人間佛法透視緣起、我、無我、空》改作「我」。

「或」,大正藏原為「異」,今依據楊郁文老師《由人間佛法透視緣起、我、無我、空》改作「或」。

大正藏無「我」字,今依據楊郁文老師《由人間佛法透視緣起、我、無我、空》補上。

大正藏無「然」字,今依據楊郁文老師《由人間佛法透視緣起、我、無我、空》補上。

「有我故有:我欲、我爾……或異然」五十字,巴利本作 Asmīti sati, itthasmīti hoti, evasmīti hoti, aññathasmīti hoti, asasmīti hoti, satasmīti hoti, santi hoti, itthṃ santi hoti, evaṃ santi hoti, aññathā santi hoti, api ha santi hoti, api itthaṃ santi hoti, api evaṃ santi hoti, api aññathā santi hoti, bhavissanti hoti, itthaṃ bhavissanti hoti, evam bhavissanti hoti, aññathā bhavissanti hoti,。

[註解]

愛為網、為膠、為泉、為藕根:貪愛有如網子能補捉眾生,如黏膠能黏著眾生,如泉水湧出不絕,如蓮藕的根盤根錯節。

能為眾生障、為蓋、為膠、為守衛、為覆、為閉、為塞、為闇冥、為狗腸、為亂草、為絮:能障礙眾生、覆蓋眾生、黏著眾生、像獄卒般不讓眾生脫離、隱藏眾生、遮閉眾生、阻隔眾生、陷眾生於黑暗、如狗肚中的腸子般糾纏、如一團混亂糾纏的野草、如棉絮的纖維糾纏在一起。

無不轉時:沒有不輪迴的時候;輪迴沒有停止的時候。

我欲:我是常存的。「我欲」在這裡特指「我愛」,於自我深為貪愛,而認為有永恆、不變、獨存、自在、能主宰的我。相當的南傳經文作「我是長存的」。

我爾:我是如此的;我是這樣的。即認為我同於某類人事物,例如我同於過去的自己,我是某國人,我是某職業的人。相當的南傳經文作「我正如同」。

我有:我(現在)是存在的。即現在有我,但沒特別探討過去、未來的我。例如現在這個健康的身體是我。相當的南傳經文作「我是這樣的」。

我無:我是不存在的。即斷滅論,例如我現在根本不存在,我現在沒有健康的身體因此我不存在,我今生死亡即一了百了而不存在。相當的南傳經文作「我是斷滅的」。

我異:我是相異的。指我異於某人事物,例如我異於過去的自己,我異於某國人,我異於其他人。相當的南傳經文作「我是相異的」。

我當、我不當、我當欲、我當爾、我當異:我應當要是存在的、我應當要是不存在的、我應當要是常存的、我應當要是如此的、我應當要是相異的。「當」即基於貪愛而認為自己「應當成為」什麼、「想要成為」什麼。其中「我當」即堅定地想要成為前面提到的「我有」,認為應當要「我有」,例如認為我應當要有健康的身體作為我。「我不當」即堅定地想要成為前面提到的「我無」,認為應當要「我無」,例如認為我應當要入深定以從世間消失。「我當欲」即堅定地想要成為前面提到的「我欲」,即執著自我而認為應當要成為恆常不變的自我,例如認為自己正服用長生不老藥所以應當要長生不老。「我當爾」即堅定地想要成為前面提到的「我爾」,例如認為我應當成為美國人。「我當異」即堅定地想要成為前面提到的「我異」,例如認為我應當要變瘦,我應當要異於某族群。

或我、或欲我、或爾我、或異我:我可以是存在的、我可以是常存的、我可以是如此的、我可以是相異的。「或」指基於貪愛而覺得可以嘗試,比「當」來得弱,比較不堅定。其中沒有「或我無」,可能是因為斷滅論只是假想而完全無法付諸實行,例如「我不存在」是違背事實的,而無法實踐,「我今生死亡即一了百了而不存在」也無法在死前作任何嘗試,因此不特別區分「我不當」的程度。

或然、或欲然、或爾然、或異然:我可能是存在的樣子、我可能是常存的樣子、我可能是如此的樣子、我可能是相異的樣子。「或……然」指基於貪愛而覺得可能可以嘗試看看,比「或」來得弱,更不堅定。其中沒有「或我無然」,可能是因為斷滅論只是假想而完全無法付諸實行,例如「我不存在」是違背事實的,而無法實踐,「我今生死亡即一了百了而不存在」也無法在死前作任何嘗試,因此不特別區分「我不當」的程度。

十八愛行:十八種基於貪愛而有的(自我概念)造作。相當的南傳經文作「十八種渴愛之流」。

言有我於諸所有,言我欲、我爾……:由於擁有外界的色、聲、香、味、觸、法,而認為有「我」,因此說我是常存的、我是如此的……。例如因為擁有很多錢,所以認為「我是有錢人」(「我爾」的一種)。相當的南傳經文作「在有『我以這個存在』[的觀念]時,有『我以這個是這樣的』、有『我以這個正如同』……」。

三十六愛行:由於自身內而起的十八愛行,加上由於外境而起的十八愛行,總共有三十六種愛行。

百八愛行:由於過去、未來、現在的(自身內或外境而起的)三十六愛行,總共一百零八種愛行。

[對應經典]

[讀經拾得]

本經中提到的十八愛行,列表如下所示:

程度   \   形容 欲 (常存的)爾 (如此的)異 (相異的)有 (現存的)無 (不存在的)
我   (我是)我欲我爾我異我有我無
我當  (我應當要是)我當欲我當爾我當異我當有我當無
或……我(我可以是)或欲我或爾我或異我或我
或……然(我可能是的樣子)或欲然或爾然或異然或然


由十八愛行的例子也可知眾生對「我」的執著,不僅限於婆羅門教說的「恆常、不變、獨存、自在、能主宰」的「真我」,更是日常生活自以為的那個「我」,例如將身心視為自在的那個「我」、盲從於族群認同的那個「我」、不安於現狀的那個「我」、自我保護的那個「我」,不想面對現實的那個「我」……眾生都基於貪愛而執著「我」,因此起了種種煩惱乃至輪迴生死。

十八愛行是列舉凡夫基於貪愛而產生的各種自我概念,並不是真理,戲論要多少有多少,並沒有唯一標準可言,因此古來各論對於十八愛行的定義和舉例也大相逕庭,本書的註解及舉例也僅為一種參考。

[進階辨正]

(九八五)[0256b08]

如是我聞:

一時,佛住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

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有從愛生愛,從愛生恚;從恚生愛,從恚生恚。

「云何為從愛生愛?謂有一於眾生有喜、有愛、有、有可意,他於彼有喜、有愛、有念、有可意,隨行此作是念:『我於彼眾生有喜、有愛、有念、有可意,他復於彼有喜、有愛、有念、有可意,隨行故我於他人復生於愛。』是名從愛生愛。

「云何從愛生恚?謂有一於眾生有喜、有愛、有念、有可意,而他於彼不喜、不愛、不念、不可意,隨行此作是念:『我於眾生有喜、有愛、有念、有可意,而他於彼不喜、不愛、不念、不可意,隨行故我於他而生瞋恚。』是名從愛生恚。

「云何為從恚生愛?謂有一於眾生不喜、不愛、不念、不可意,他復於彼不喜、不愛、不念、不可意,隨行故我於他而生愛念,是名從恚生愛。

「云何從恚生恚?謂有一於眾生不喜、不愛、不念、不可意,而他於彼有喜、有愛、有念、有可意,隨行此作是念:『我於彼眾生不喜、不愛、不念、不可意,而他於彼有喜、有愛、有念、有可意,隨行我於他所問起瞋恚。』是名從恚生恚。

「若比丘離欲、惡不善法,有覺有觀,乃至初禪、第二、第三、第四禪具足住者,從愛生愛、從恚生恚、從恚生愛、從愛生恚已斷已知,斷其根本,如截多羅樹頭,無復生分於未來世成不生法

「若彼比丘盡諸有漏,無漏心解脫、慧解脫,現法自知作證:『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後有。』當於爾時,不自舉,不還舉,不起塵,不熾然,不嫌彼

「云何自舉?謂見色是我、色異我、我中色、色中我。受、想、行、識亦復如是,是名自舉。云何不自舉?謂不見色是我、色異我、我中色、色中我。受、想、行、識亦復如是,是名不自舉。

「云何還舉?謂於罵者還罵,瞋者還瞋,打者還打,觸者還觸,是名還舉。云何不還舉?謂於罵者不還罵,瞋者不還瞋,打者不還打,觸者不還觸,是名不還舉。

「云何起塵?謂有我、我欲,乃至十八種愛,是名起塵。云何不起塵?謂無我、無我欲,乃至十八愛不起,是名不起塵。

「云何熾然?謂有我所、我所欲,乃至外十八愛行,是名熾然。云何不熾然?謂無我所、無我所欲,乃至無外十八愛行,是名不熾然。

「云何嫌彼?謂見我真實起,於我慢、我欲、我使不斷不知,是名嫌彼。云何不嫌彼?謂不見我真實,我慢、我欲、我使已斷已知,是名不嫌彼。」

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校勘]

「隨行」,巴利本作 Samudācaranti。

宋本無「已」字。

「未」,聖本作「來」。

「不還舉」,大正藏原無此三字,今依據前後文補上。

「謂於」,大正藏原作「謂」,宋、元、明三本作「謂於」,聖本作「謂尊者」,今依據宋、元、明三本改作「謂於」。

「知」,宋、元二本作「如」。

[註解]

念:(能讓人)惦記的;在意的。

可意:合意的;可愛的。

隨行此作是念:隨著這樣的情況而產生了這樣的念頭。按:這一段話是描述某甲喜好某眾生,某乙也喜好同樣的眾生,在這樣的情況下某甲因此對某乙產生好感。

自舉:自己抬舉自己;驕傲自大。相當的南傳經文作「參與」。

還舉:報復而舉起手,指反擊。相當的南傳經文作「反擊」。

起塵:揚起塵埃。相當的南傳經文作「發煙」。

嫌彼:貶低他人。相當的南傳經文作「燃燒」。

十八種愛:即前一經的「十八愛行」,十八種基於貪愛而有的(自我概念)造作。

我慢、我欲、我使:認為「有我」的傲慢(自我中心),對「有我」的貪欲,執著「有我」的煩惱。相當的南傳經文作「『我是』之慢」。

[對應經典]

[讀經拾得]

  • 本經所說的四種愛恨交織,有什麼生活上的例子?
  1. 從愛生愛:有共同的興趣、嗜好,而成為好友、情人、甚至夫妻。
  2. 從愛生恚:我愛的他不愛,因此敵視對方,例如某些一神教信徒敵視異教徒。
  3. 從恚生愛:俗諺:「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4. 從恚生恚:我不愛的他愛,因此敵視對方,例如熱衷政治的人敵視政治立場相反的人。


  • 四禪可斷愛恨交織的根本嗎?

本經提到證得初禪至四禪,而能對於愛恨交識「已斷已知,斷其根本,如截多羅樹頭,無復生分,於未來世成不生法」。然而佛法一般是說初禪至四禪對於愛恨的捨離不是永久的,出定後還是會緣生愛恨,為何此經說可「已斷已知,斷其根本」?

相當的南傳經文是說證得初禪至四禪「這時」不起愛恨交織,直到證阿羅漢後才「已斷已知,斷其根本」,次序較為合理。

也可參考《雜阿含經》卷二十二第586經,天人說:「猶如利劍害,如頭火燃,斷除貪欲火,正念求遠離。」佛陀則表示應該要:「斷除於後身,正念求遠離。」

[進階辨正]

(九八六)[0256c27]

如是我聞:

一時,佛住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

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有二事斷難持。何等為二?若俗人非人處,於衣、食、床臥,資生眾具持彼斷者,是則難行。又,比丘非家出家,斷除貪愛,持彼斷者,亦甚難行。」

爾時,世尊即說偈言:

「世間有二事,  持斷則難行,
 是真諦所說,  等正覺所知。
 在家財入出,  衣食等眾具,
 世間貪愛樂,  持斷者甚難。
 比丘已離俗,  信非家出家,
 滅除於貪愛,  持斷亦難行。」

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註解]

有二事斷難持:有兩種事物的捨斷不容易持守。

俗人:在家人。

非人處:沒人的地方。

資生眾具:各種生活用品。

持彼斷者:持守那捨斷(物質享受)的人。

[對應經典]

[讀經拾得]

本經說在家人若能離於群眾並且捨離衣服、飲食、床臥、各種生活用品等物質享受,是難能更貴的。在家佛弟子通常持守五戒,若如本經所說樂於獨居,「不邪淫」可進一步為「不淫欲」,而達成八關齋戒的前五戒,獨居也易於持守八關齋戒的第六戒「不塗香華鬘、不歌舞觀聽」;本經所說的捨離「衣、食、床臥、資生眾具」,則可對應到八關齋戒的第七、八戒「不坐臥高廣大床」和「不非時食」。也可以說,持八關齋戒的在家人即為佛陀讚嘆難能可貴的在家人。

出家人出離於家室而斷貪愛,當然也是難能可貴的。

簡言之,佛陀讚嘆「身在家、心出家」及「身出家、心出家」這兩種修行人。

[進階辨正]

(九八七)[0257a11]

如是我聞:

一時,佛住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

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我於二法依止多住。云何為二?於諸善法未曾知足,於斷未曾遠離,於善法不知足故,於諸斷法未曾遠離故,乃至肌消肉盡,筋連骨立,終不捨離精勤方便,不捨善法,不得未得,終不休息,未曾於劣心生歡喜,常樂增進,昇上上道。如是精進住故,疾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等。比丘!當於二法依止多住,於諸善法不生足想;依於諸斷,未曾捨離,乃至肌消肉盡,筋連骨立,精勤方便,堪能修習善法不息。是故,比丘!於諸下劣生歡喜想,當修上上昇進多住。如是修習不久,當得速盡諸漏,無漏心解脫、慧解脫,現法自知作證:『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後有。』」

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註解]

依止多住:經常保持依靠。

於諸善法未曾知足,於斷未曾遠離:修行各種善法而沒有止盡,修行捨斷(各種惡法等)而未曾懈怠。

筋連骨立:瘦骨嶙峋。

未曾於劣心生歡喜:不曾樂於不善的心念。

昇上上道:提昇修行到更高的程度。

於諸下劣生歡喜想,當修上上昇進多住:如果樂於不善的心念,就應當增進修行、經常保持提昇修行。

[對應經典]

[讀經拾得]

本經所述與「四正勤」意義相近,四正勤是 (1)已生惡令斷滅、(2)未生惡令不生、(3)未生善令生起、(4)已生善令增長。

[進階辨正]

(九八八)[0257a28]

如是我聞:

一時,佛住王舍城迦蘭陀竹園。

爾時,釋提桓因形色絕妙,於後夜時來詣佛所,稽首佛足,退住一面。天身威力,光明遍照迦蘭陀竹園。

時,釋提桓因白佛言:「世尊!世尊曾於隔界山石窟中說言:『若有沙門、婆羅門無上愛盡解脫、心善解脫,彼邊際、究竟邊際、離垢邊際、梵行畢竟。』云何為比丘邊際、究竟邊際、離垢邊際、梵行畢竟?」

佛告天帝釋:「謂比丘若所有受覺,若苦、若樂、若不苦不樂,彼諸受集、受滅、受味、受患、受出如實知;如實知已,觀察彼受無常觀生滅、觀離欲、觀滅盡、觀捨如是觀察已,則邊際,究竟邊際、離垢邊際、梵行畢竟。拘尸迦!是名比丘於正法、律邊際、究竟邊際、離垢邊際、梵行畢竟。」

乃至天帝釋聞佛所說,歡喜隨喜,作禮而去。

[校勘]

「釋提桓因」,巴利本作 Sakka devānaṃ Inda。

宋、元、明三本無「若」字。

「苦」,宋、元、明、聖四本作「苦若」。

[註解]

隔界山石窟:王舍城東邊隔界山上的一個石窟,天帝釋曾在此問法,是佛陀時代王舍城地區的五個佛教精舍之一。又作「界隔山天帝釋石窟」、「毘陀山因陀娑羅窟」、「鞞陀提山因陀羅石室」。

愛盡解脫:滅盡一切的貪愛而獲得解脫。

邊際:(達到)盡頭。

畢竟:究竟;完成。

受集、受滅、受味、受患、受出:感受的集起、滅去、滋味、禍患、出離。舉例而言,感受是由根、境、識三者接觸而產生(「受集」),沒有觸即滅去(「受滅」),樂受能讓人愛著其滋味(「受味」),樂受會消逝(「受患」),修行人受樂不執著、受苦不生瞋(「受離」)。詳見卷二第43經

觀生滅、觀離欲、觀滅盡、觀捨:(對於各種感受)觀察無常生滅以知「苦」、觀察離欲以斷除「集」起的原因、體驗暫時的苦滅以立志證得永久的寂「滅」、觀捨離一切執著以修行於「道」。即修行不染著,相應於四聖諦。

拘尸迦:天帝釋過去世身為人時姓「拘尸迦」,清淨布施而得到成為天主的果報。又譯為「憍尸迦」。

[對應經典]

[讀經拾得]

本經記載佛陀為天帝釋講解愛盡解脫之義:如實知三受的集、滅、味、患、離後,觀其無常、無欲、滅、捨離,而得解脫。

從十二因緣的分析來看,覺悟而徹底切斷了「受」支的執著,自然不生「愛」支,而得以「愛盡解脫」。

同一個事件,在不同經文有時可看到不同角度的側寫。例如《雜阿含經》卷十九第505經提到,大目揵連尊者想知道天帝釋隨喜佛陀解說「愛盡解脫」的背景,就以神通上三十三天請問天帝釋。可惜,天帝釋已經忘記了。《增壹阿含經》卷十〈勸請品19〉第3經以及南傳《中部尼柯耶》〈雙大品4〉第37經愛盡小經的記載,則是將佛陀講解「愛盡解脫」以及大目揵連尊者請問天帝釋這兩段事件,合在同一經中記錄。

《雜阿含經》卷二十第552經則記載訶梨聚落主長者想多了解佛陀所說愛盡解脫的法義,而請教摩訶迦旃延尊者,摩訶迦旃延尊者則表示對於六根、六境、六識等的貪著,盡、無欲、滅、息、沒,即為解脫。這回答在字面上和佛陀所說的入手處不太相同,或許是說法者視發問者的情境而以最適合的角度切入,以讓發問者受益,然而兩經所載的修行法同樣都能達到愛盡解脫。

天帝釋所提到佛陀曾在界隔山石窟的開示,出自《中阿含經》卷三十三第134經大品釋問經,又譯為《長阿含經》卷十第14經釋提桓因問經

[進階辨正]

(九八九)[0257b15]

如是我聞:

一時,佛住王舍城迦蘭陀竹園。

爾時,尊者大目揵連住耆闍崛山,後夜起經行,見有光明遍照迦蘭陀竹園。見已,作是念:「今夜或有大力鬼神詣世尊所,故有此光明。」

時,尊者大目揵連晨朝往詣佛所,稽首佛足,退坐一面,白佛言:「世尊!我於昨暮後夜出房經行,見勝光明普照迦蘭陀竹園。見已,作是念:『有何大力鬼神詣世尊所,故有此光明?』」

佛告尊者大目揵連:「昨暮後夜,釋提桓因來詣我所,稽首作禮,退坐一面。」

如上修多羅廣說,歡喜隨喜,作禮而去。

 

[註解]

如上修多羅廣說:(接下來的內容)如前一經所詳細說明。「修多羅」即佛經。

[對應經典]

 

(九九〇)[0257b26]

如是我聞:

一時,佛住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

爾時,尊者阿難晨朝著衣持鉢,詣舍衛城,次第乞食,至鹿住優婆夷舍。

鹿住優婆夷遙見尊者阿難,疾敷床座,白言:「尊者阿難令坐。」

時,鹿住優婆夷稽首禮阿難足,退住一面,白尊者阿難:「云何言世尊知法?我父富蘭那先修梵行,離欲清淨,不著香花,遠諸凡鄙;叔父梨師達多不修梵行,然其知足。二俱命終,而今世尊俱記二人同生一趣,同一受生,同於後世得斯陀含,生兜率天,一來世間,究竟苦邊。云何?阿難!修梵行、不修梵行,同生一趣、同一受生、同其後世?」

阿難答言:「姊妹!汝今且停。汝不能知眾生世間之差別,如來悉知眾生世間根之優劣。」如是說已,從坐起去。

時,尊者阿難還精舍,舉衣鉢,洗足已,往詣佛所,稽首佛足,退坐一面。以鹿住優婆夷所說廣白世尊。

佛告阿難:「彼鹿住優婆夷云何能知眾生世間根之優劣?阿難!如來悉知眾生世間根之優劣。阿難!或有一犯戒,彼於心解脫、慧解脫不如實知,彼所起犯戒無餘滅、無餘沒、無餘欲盡。或有一犯戒,於心解脫、慧解脫如實知,彼所起犯戒無餘滅、無餘沒、無餘欲盡。於彼籌量者言:『此亦有如是法,彼亦有是法,此則應俱同生一趣、同一受生、同一後世。』彼如是籌量者,得長夜非義饒益苦。

「阿難!彼犯戒者,於心解脫、慧解脫不如實知,彼所起犯戒無餘滅、無餘沒、無餘欲盡。當知此人是退,非勝進,我說彼人為退分。阿難!有犯戒,彼於心解脫、慧解脫如實知,彼於所起犯戒無餘滅、無餘沒、無餘欲盡。當知是人勝進不退,我說彼人為勝進分自非如來,此二有間,誰能悉知?是故,阿難!不宜評斷別人的優劣莫籌量人人而取人、善籌量人人而病人,籌量人人自招其患,唯有如來能知人耳。

「如二犯戒,二持戒亦如是。彼於心解脫、慧解脫不如實知,彼所起持戒無餘滅。若掉動者,彼於心解脫、慧解脫不如實知,彼所起掉無餘滅。彼若瞋恨者,彼於心解脫、慧解脫不如實知,彼所起瞋恨無餘滅。若苦貪者,彼於心解脫、慧解脫如實知,彼所起苦貪無餘滅……」穢污清淨如上說,乃至「如來能知人人」。

「阿難!鹿住優婆夷愚癡少智,而於如來一向說法,心生狐疑。云何,阿難!如來所說,豈有二耶?」

阿難白佛:「不也,世尊!」

佛告阿難:「善哉,善哉,佛陀說法真實不二如來說法,若有二者,無有是處。阿難!若富蘭那持戒,梨師達多亦同持戒者,所生之趣,富蘭那所不能知。梨師達多為生何趣?云何受生?云何後世?若梨師達多所成就智,富蘭那亦成就此智者,梨師達多亦不能知彼富蘭那當生何趣?云何受生?後世云何?阿難!彼富蘭那持戒勝,梨師達多智慧勝;彼俱命終,我說二人同生一趣,同一受生,後世亦同是斯陀含,生兜率天,一來生此究竟苦邊。彼二有間,自非如來,誰能得知?是故,阿難!莫量人人,量人人者,自生損減。唯有如來能知人耳。」

佛說此經已,尊者阿難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校勘]

「鹿住優婆夷」,巴利本作 Migasālā upāsikā。

「難」,大正藏原為「雖」,今依據前後文改作「難」。

「富蘭那」,巴利本作 Purāṇa。

「梨師達多」,巴利本作 Isidatta。

「兜率天」,巴利本作 Tusita。

大正藏原無「知」字,今依據宋、元、明、聖四本補上。

「智」,聖本作「知」。

「二」,元、明二本作「一」。

[註解]

次第乞食:依著次序一家一家地托缽乞求食物。又譯為「次第行乞」、「次行乞食」。

富蘭那:優婆塞名,和梨師達多是兄弟,都是波斯匿王的大臣,常供養三寶。參見卷三十第860經

凡鄙:庸俗、不善(的人事物)。

然其知足:然而他知足、少欲望。相當的南傳經文作「知足於自己妻子」。

兜率天:欲界六天的第四天。又譯為「兜率陀天」,義譯為「知足天」。

根:即「根性」、「根器」,形容人的資質如同根生莖葉般能助長善惡業。

廣白:詳細告知。

或有一犯戒,彼於心解脫、慧解脫不如實知,彼所起犯戒無餘滅、無餘沒、無餘欲盡:有一種犯戒的人,他不能契合真理地了知心解脫、慧解脫,而他曾犯戒的事件已完全沒有殘留地過去了,完全沒有殘留地結束了,欲望完全沒有殘留地終止了。

籌量:審查;衡量。

退分:屬於退失的那類。

知有犯戒,彼於心解脫、慧解脫如實知,彼於所起犯戒無餘滅、無餘沒、無餘欲盡。當知是人勝進不退,我說彼人為勝進分:要知道,有的犯戒的人,他契合真理地了知心解脫、慧解脫,而他曾犯戒的事件已完全沒有殘留地過去了、完全沒有殘留地結束了、欲望完全沒有殘留地終止了。要知道這個人是向前進步的,我說這個人是屬於向前進步的那類人。按:犯戒時心智是蒙閉的,不能如實知心解脫、慧解脫,在犯戒的行為及欲望已完全結束後,才能藉由懺悔而清淨,進一步修行而如實知心解脫、慧解脫,因此有「彼於所起犯戒無餘滅、無餘沒、無餘欲盡」的前提。

自非如來,此二有間,誰能悉知?:不是佛陀的人,對於這兩種人的差別,誰能完全了知呢?

莫籌量人人而取人、善籌量人人而病人,籌量人人自招其患:不要打量人們而評斷別人、愛打量人們而指責別人,打量人們是自找麻煩。其中「人人」同於「我為人人,人人為我」當中的用法,「取人」同於「以貌取人」當中的用法。

掉動:即「掉舉」,心浮動不安。

彼所起掉無餘滅:他的心的浮動不安狀態已完全沒有殘餘地滅去了。

苦貪:重貪。這裡的「苦」字如同在「苦讀」中的用法。

一向說法:一直以來的說法,指明確的、不變的說法。

[對應經典]

[讀經拾得]

  • 不宜評斷別人的優劣

本經表示不宜評斷別人的優劣,能否於心解脫、慧解脫如實知才是優劣的關鍵。而唯佛能完全了知眾生的根器差別(「如來十力」的第四力)、眾生往生的去處(「如來十力」的第九力)。

表相上是犯戒、持戒、掉舉、瞋恨、重貪的人,在事件或情緒過後,有的人在此世終究能於心解脫、慧解脫如實知,有的人不能於心解脫、慧解脫如實知,這兩種人的資質以及修行成果有很大的差異,但一般人難以區分。

  • 佛陀說法真實不二

本經記載佛陀表明:「如來說法,若有二者,無有是處」,其餘各經典也這麼說,例如《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如來是真語者、實語者、如語者、不誑語者、不異語者」提到的「不異語」。

佛陀說法真實不二,佛所說各經的法義是相通的,偶爾考量到當場聽眾的根基而說較簡單的法義,所說仍然是修行眾多次第當中的一個次第,不會自打嘴巴。

因此若對特定的法義有所疑義,可以透過各經典的交叉比對,從各個面向瞭解佛陀想教導我們的意涵,這也是以經解經的原理。

其基礎則在於深入經藏,客觀詳實地拜讀經典,儘量去除自己的成見,也避免斷章取義的缺失。

[讀經拾得]

(九九一)[0258a27]

如是我聞:

一時,佛住釋氏彌城留利邑夏安居,有餘比丘於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夏安居。時,彼比丘於晨朝著衣持鉢,入舍衛城乞食,次第至鹿住優婆夷舍,鹿住優婆夷遙見比丘來,疾敷床座,請比丘令坐,如上阿難修多羅說。

時[*],彼比丘語鹿住優婆夷:「姊妹且停,汝那得知眾生根之優劣。姊妹!唯有如來能知眾生根之優劣。」如是說已,從坐[*]起去。

時,彼比丘三月夏安居訖,作衣竟,持衣鉢,往詣彌城留利釋氏邑。到已,舉衣鉢,洗足已,往詣佛所,稽首佛足,退坐一面。以共鹿住優婆夷所論說事向佛廣說。

佛告比丘:「鹿住優婆夷云何能知世間眾生諸根優劣?唯有如來能知世間眾生諸根優劣耳。不離瞋恨、憍慢,時起貪法,不聽受法,不學多聞於法,不調伏見,不能時時起解脫心法比丘!若復有一不離瞋、慢,時起貪法,然彼聞法,修學多聞,於善調伏見,時時能起解脫心法。若思量彼,此有是法,彼有是法,此則同一趣、同一受生、同一後世;如是思量者,長得非義不饒益苦。比丘!若復彼人不離瞋、慢,時時起貪法,亦不聽法,不習多聞,不調伏見,亦不時時得解脫心法,我說此人卑鄙下賤。比丘!若復彼人不離瞋、慢,時時起貪法,然彼聞法,樂多聞,調伏諸見,時時能得解脫心法,我說是人第一勝妙。彼二有間,自非如來,誰能別知?是故,比丘!莫量人人……」乃至「如來能知優劣。」

「比丘!復次,有一不離瞋、慢,時時起口惡行……」餘如上說。

「比丘!復次,有一賢善安樂同止欣樂明智修梵行者,樂與同止,而彼不樂聞法,乃至不時時得心法解脫,當知彼人住賢善地,不能轉進。賢善地者,謂人、天趣。復次,有一其性賢善,同止安樂,欣樂梵行,以為伴侶,樂聞正法,學習多聞,善調伏見,時時能得解脫心法,當知彼人於賢善地能轉勝進,當知此人於正法流有所堪能此二有間,自非如來,誰能別知?是故,比丘!莫量人人,量人人者,自招其患。唯有如來能知人耳。比丘!鹿住優婆夷愚癡少智……」如上修多羅廣說。

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校勘]

「城」,宋、元、明三本作「國」。

宋、元、明三本無「衣」字。

「城」,聖本作「成」。

「起」,宋、聖二本作「趣」。

宋、元、明、聖四本無「時」字。

[註解]

夏安居:在印度夏季三個月的雨季中,出家眾禁止外出而聚居一處以致力修行。又譯為「結夏安居」、「結夏坐」、「夏坐」。

餘比丘:其他出家人,指前一經提到的阿難尊者外的出家人。

憍慢:傲慢。

不調伏見,不能時時起解脫心法:不能調伏邪見而通達正見,不能時常生起解脫的心。按:「起解脫心法」指當下生起的心(暫時)沒有貪、瞋、癡等煩惱的狀態,例如入定時。相當的南傳經文作「有見未通達,沒得到暫時的解脫」。

賢善:賢明善良的人,即好人。相當的南傳經文作「溫雅者」。

安樂同止:樂於和諧地與他人居住或停留於同一處。按:佛世的出家人許多是暫住石窟、僧舍一類的地方以修行,不一定有固定的居住處。

欣樂明智修梵行者,樂與同止:喜歡與有智慧的清淨修行人學習,樂於與他們居住或停留於同一處。

於正法流有所堪能:具有悟入正法的資質。

[對應經典]

[讀經拾得]

  • 多聞正法、調伏諸見、起解脫心法

本經表示不宜評斷別人的優劣,能否樂於多聞正法、調伏諸見、起解脫心法才是優劣的關鍵。具體上:

沒有斷除瞋心和我慢,時常起貪心或惡口的人當中:

  • 有的不聽正法,仍有邪見,無法時常心中不起煩惱;
  • 有的樂於多聞正法,具足正見,時常心中暫時沒有煩惱。

佛陀說前者下劣,後者勝妙。

合群又樂於親近善知識的好人當中:

  • 有的不聽正法,仍有邪見,無法時常心中不起煩惱;
  • 有的樂於多聞正法,具足正見,時常心中暫時沒有煩惱。

佛陀說前者能往生人天善道,後者則進一步有悟入正法的資質。後者的行為顯然符合「四預流支」(四個入解脫之流、證得初果的因素):親近善士、聽聞正法、內正思惟、法次法向。

  • 善調伏見

本經提到有的人時常起貪心或惡口,但藉由多聞正法、善調伏見之後的修學,能時常心中暫時沒有煩惱(「起解脫心法」)。入定就是一種暫時沒有煩惱的狀態。

很多人都會問道:「時常起貪心或惡口的人,怎麼可能時常心中暫時沒有煩惱甚至入定?」

首要的前提是這個人多聞佛法、善調伏見,知道如何善巧地調伏自心。藉由四念住的基礎,在日常生活中常能覺知心的狀態,如《中阿含經》卷二十二〈穢品3〉第87經穢品經提到,如實知心中是否有污穢的人,遠勝於不能如實知心中是否有污穢的人。當起貪心或惡口後,如實知自己起了惡念甚至犯了戒,而不是為惡念或犯戒找藉口,這時看到惡念或犯戒的過患而真心懺悔,才有可能清淨內心,清淨內心後才可能暫時沒有煩惱。惡業重的人,容易由於習氣而時常再起貪心或惡口,因此時常得反省自心,有如衣服髒了就洗,卻又弄髒,於是再洗。然而在鍥而不捨地修學下,藉由深切見到惡念的過患,起惡念的頻率將能漸漸降低,煩惱也將愈來愈輕。

(九九二)[0258c11]

如是我聞:

一時,佛住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

爾時,給孤獨長者來詣佛所,稽首佛足,退坐一面,白佛言:「世尊!世間有幾種福田?」

佛告長者:「世間有二種福田。何等為二?無學。」即說偈言:

「世有學無學,  大會延請
 正直心真實,  身口亦復然,
 是即良福田,  施者獲大果。」

佛說此經已,給孤獨長者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註解]

學:即「學人」,佛弟子中尚未證阿羅漢的聖者,還有法須修學,因此稱為「學人」或「有學」。仔細來說,即隨信行隨法行以上而未達阿羅漢的各階賢聖。

大會:法會、祭典,在這裡特指設齋食供養僧眾的法會。

延請:邀請。

[對應經典]

 

雜阿含經卷第三十五

[校勘]

聖本在「五」字之後有光明皇后願文。

 
agama/雜阿含經卷第三十五.txt · 上一次變更: 2024/12/13 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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