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est: 在《雜阿含經》卷六(一三三)的「六見處」,有人認為是「五蘊」加上「見、聞、覺、識」。 想請問的是,通常「五蘊」不是便會涵蓋了「見、聞、覺、識」(所見、所聞、所思、所知)?在此為何會把這四者獨立算一項? 此外,也有人認為是六根處,不知是否較為合適? David Chiou:
先講結論,個人認為《雜阿含經》第133經的六見處,是本經經文所講明的以下六個:
這六種見所分析的通通都是「無我」的(非我、不異我、不相在)。 前五個是佛法常指說的色受想行識五蘊。第六個是指說縱使有人發明了任何其他的蘊或是其他的東東,叫做「常恒不變易法」或叫做「不是我的我」,不管怎麼講,通通都還是無我的! 像某附佛外道認為某某佛常恒不變是「真我」、新興宗派認為某識不滅是「真我」,認為這些不在五蘊之內,其實也屬於第六見處,佛陀兩千六百年前就講了這些通通都是「無我」的。 細部來看: 其實這是阿含經常見的句型。如同「色蘊」是「諸所有色,若內若外若粗若細若好若醜若遠若近」,這邊的「見、聞、覺、識」只是用來細部解釋「識蘊」的! 也就是前面講「色、受、想、行、識」,最後這一個「識」再以「見聞覺識」來舉例。而「求、得、隨憶、隨覺、隨觀」則是用來指出前一「識」字是指「意識」而不是全部「識蘊」。 若看『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更能確定「見聞覺識」等等都是識蘊的舉例: 《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卷138:「諸有見聞覺知等。謂識蘊。問見聞覺知其義已具。若得若求意隨尋伺。更何所顯。答前廣今略。前別今總。前開今合。前漸今頓。是謂所顯防諸漏經復作是說。」(CBETA, T27, no. 1545, p. 713, b26-29) 因此說「六見處」=「五蘊加見聞覺知」似乎不太合理,但說「六見處」=「六根處」也沒有本經的經文依據。 那到底六見處是哪六個? 其實還是要看這經。CBETA 輸入「六見處」,發現有四篇經論是一樣的意義,例如:
□《中阿含經》卷54〈2 大品〉: 比丘者。所有色。過去.未來.現在。或內或外。或精或麤。或妙或不妙。或近或遠。彼一切非我有。我非彼有。亦非是神。如是慧觀。知其如真。 所有覺.所有想.所有此見非我有。我非彼有。我當無我。當不有。彼一切非我有。我非彼有。亦非是神。如是慧觀。知其如真。 所有此見。若見聞識知。所得所觀。意所思念。從此世至彼世。從彼世至此世。彼一切非我有。我非彼有。亦非是神。如是慧觀。知其如真。 所有此見。此是神。此是世。此是我。我當後世有。常不變易。恒不磨滅法。彼一切非我有。我非彼有。亦非是神。如是慧觀。知其如真。」 (CBETA, T01, no. 26, p. 764, c15-27) (《中阿含經》這一段可能漏了「行」陰,而相當的南傳經文則有提到行陰。也有一解是將「所得所觀,意所思念」作為行陰的例子。) 將這些經典細讀後,就能得出以上結論了。 另外,《雜阿含經》卷二第57經雖然沒提到「六見處」的名詞,但也強調「五陰是我或我所之見、斷見、我慢」都是要看破的,也可見佛陀常要弟子破除這六種見解。 David Chiou:
在和蘇居士的討論中,蘇居士提出會不會雜阿含經133/139經有經文脫落,除了「有、無」二見外的經文脫落,而中阿含經第10經的「六見」可能是「六見處」的完整版? 如果照蘇居士所說,將「六見處」視為「六見」,在義理上也說得通,有助於對133/139經經文的理解,不過對照了相關經典及文義,個人認為雜阿含133/139經的「六見處」,和中阿含10經、增一阿含40.6經的「六見」,雖然意義有部分重複,但不見得是同義詞。 這是從「對讀專有名詞」還有「意義」這二個角度來看的: 一、對讀發現「六見處」和「六見」巴利文的專有名詞不同: 《雜阿含經》第133/139經提到「六見處」的下一段,敘述了「五陰」及「邊見(常見、斷見)」無我,其參考經典是相應部24相應2經,22相應151經,但該兩經沒提「六見處」,都只講「五陰」無我,沒有提到任何見。 北傳經典另一提到「六見處」相同意義的,是《中阿含經》卷54〈2 大品〉第200經:「有六見處。云何為六?比丘者,所有色,過去、未來、現在,或內或外,或精或麤,或妙或不妙,或近或遠,彼一切非我有,我非彼有,亦非是神,如是慧觀,知其如真。所有覺、所有想、所有此見非我有,我非彼有,我當無,我當不有,彼一切非我有,我非彼有,亦非是神,如是慧觀,知其如真。所有此見,若見聞識知,所得所觀,意所思念,從此世至彼世,從彼世至此世,彼一切非我有,我非彼有,亦非是神,如是慧觀,知其如真。所有此見,此是神,此是世,此是我,我當後世有,常不變易,恒不磨滅法,彼一切非我有,我非彼有,亦非是神,如是慧觀,知其如真。」」(CBETA, T01, no. 26, p. 764, c15-27) 上經中提到「六見處」的下一段,敘述了「五陰」及「常見」無我。 此經的南傳相當經典中部22經(莊春江居士譯本):「有這六見處,哪六個呢?比丘們!這裡,未受教導的一般人是不曾見過聖者的,不熟練聖者法的,未受聖者法訓練的;是不曾見過善人的,不熟練善人法的,未受善人法訓練的,認為色:『這是我的,我是這個,這是我的真我。』認為受:『這是我的,我是這個,這是我的真我。』認為想:『這是我的,我是這個,這是我的真我。』認為行:『這是我的,我是這個,這是我的真我。』認為凡那所見、所聞、所覺、所識、所得、所求、被意所隨行也都:『這是我的,我是這個,這是我的真我。』凡那個見處:『彼是我者彼即是世間,死後我會成為常的、堅固的、永恆的、不變易法,我將正如等同常恆那樣存續。』也認為:『這是我的,我是這個,這是我的真我。』 」 敘述了「五陰」及「常見」無我。巴利文的「見處」是diṭṭhiṭṭhānāni: 241. “Chayimāni, bhikkhave, 【diṭṭhiṭṭhānāni】. Katamāni cha? Idha, bhikkhave, assutavā puthujjano ariyānaṃ adassāvī ariyadhammassa akovido ariyadhamme avinīto, sappurisānaṃ adassāvī sappurisadhammassa akovido sappurisadhamme avinīto, rūpaṃ ‘etaṃ mama, esohamasmi, eso me attā’ti samanupassati; vedanaṃ ‘etaṃ mama, esohamasmi, eso me attā’ti samanupassati; saññaṃ ‘etaṃ mama, esohamasmi, eso me attā’ti samanupassati; saṅkhāre ‘etaṃ mama, esohamasmi, eso me attā’ti samanupassati; yampi taṃ diṭṭhaṃ sutaṃ mutaṃ viññātaṃ pattaṃ pariyesitaṃ, anuvicaritaṃ manasā tampi ‘etaṃ mama, esohamasmi, eso me attā’ti samanupassati; yampi taṃ diṭṭhiṭṭhānaṃ– so loko so attā, so pecca bhavissāmi nicco dhuvo sassato avipariṇāmadhammo sassatisamaṃ tatheva ṭhassāmīti– tampi ‘etaṃ mama, esohamasmi, eso me attā’ti samanupassati. Sutavā ca kho, bhikkhave, ariyasāvako ariyānaṃ dassāvī ariyadhammassa kovido ariyadhamme suvinīto, sappurisānaṃ dassāvī sappurisadhammassa kovido sappurisadhamme suvinīto, rūpaṃ ‘netaṃ mama, nesohamasmi, na meso attā’ti samanupassati; vedanaṃ ‘netaṃ mama, nesohamasmi, na meso attā’ti samanupassati; saññaṃ ‘netaṃ mama, nesohamasmi, na meso attā’ti samanupassati; saṅkhāre ‘netaṃ mama, nesohamasmi, na meso attā’ti samanupassati; yampi taṃ diṭṭhaṃ sutaṃ mutaṃ viññātaṃ pattaṃ pariyesitaṃ, anuvicaritaṃ manasā, tampi ‘netaṃ mama, nesohamasmi, na meso attā’ti samanupassati; yampi taṃ diṭṭhiṭṭhānaṃ– so loko so attā, so pecca bhavissāmi nicco dhuvo sassato avipariṇāmadhammo, sassatisamaṃ tatheva ṭhassāmīti– tampi ‘netaṃ mama, nesohamasmi, na meso attā’ti samanupassati. So evaṃ samanupassanto asati na paritassatī”ti. 另外,北傳阿含經提到「六見」的經典,例如《中阿含經》卷2〈1 七法品〉第10經:「彼作如是不正思惟,於六見中隨其見生而生真有神」(CBETA, T01, no. 26, p. 432, a20-22) 另一經是《增壹阿含經》卷34〈40 七日品〉:「彼人起此不祥之念,便興六見展轉生邪見想」(CBETA, T02, no. 125, p. 740, b27-28) 這二經的南傳相當經典都是南傳中部2經(莊春江居士譯本):「當他這麼不如理作意時,六種見的某個見生起」 對應的巴利經文為: 19. “Tassa evaṃ ayoniso manasikaroto channaṃ diṭṭhīnaṃ aññatarā diṭṭhi uppajjati. ‘Atthi me attā’ti vā assa saccato thetato diṭṭhi uppajjati; 沒有 “diṭṭhiṭṭhānāni” 字樣,所以似乎照經文的對比,「六見處」和「六見」的巴利文專有名詞不同。 二、「六見處」和「六見」意義上雖有重疊卻不等同: 《雜阿含經》第133/139經的「六見處」,有以下幾種可能的解讀: A. 「六見處」=「五陰」加上「邊見」 B. 「六見處」=「六見」 C. 「六見處」=「十八愛行」 D. 「六見處」=「五陰」加上「見聞覺知」 B、C是根據蘇居士的文章聯想的,D是莊春江居士引述菩提比丘的可能看法(「六見處」,南傳作「在這些地方捨斷困惑」(imesu ca ṭhānesu kaṅkhā pahīnā hoti),但菩提比丘長老依錫蘭本(imesu chasu ṭhānesu kaṅkhā pahīnā hoti)英譯為「在這六種情況已捨棄困惑」(has abandoned perplexity in these six cases),並解說,六種情況似乎是指「五蘊」加上「所見、所聞、所覺、所識」四者合起來。) 其中,D 就意義來說較不合理,因為「見聞覺知」本身就是「識陰」的一部分,如前封所述,「見聞覺識」是用來解釋「識」的,就如同「諸所有色,若過去……」是用來解釋「色的」,是講解五陰的一部分,不適合另外拆成第六個。或許因為南傳有提到「六見處」的經典似乎只有一經,因此單看南傳經文的話很難猜要怎麼切出六個?若將北傳提到「六見處」的那二經也加進來,就好猜多了?(或許這可作為「南傳尼柯耶加上北傳雜阿含對讀,有助於推論原義」的例子。) 其中B、C,「十八愛行」或「六見」包含了「邊見」,但雜阿含經133/139經只有「五陰」加「常、斷」二見,中阿含200經只有「五陰」加「常」見,相對應的中部22經則只有「五陰」加「常」見。都沒有「六見」中除了「邊見」之外的任何一見,再加上前述巴利文專有名詞不同,結論是「六見處」不等同於「六見」。 因此個人認為A較合理。A唯一在邏輯不嚴謹的地方,在於常見、斷見就佛教的觀點來說,也沒能逃出五陰的手掌心,或許也可歸入五陰中(算是「行陰」?),不過這邊若說是將「外道的邊見」統歸入第六見中,仍言之成理。 若找北傳論藏中的看法,「六見處」的經典在『雜阿含經論會編』中沒有列出對應的『瑜伽師地論』內容。另外,『大毘婆沙論』有提到「六見處」,但只引用經文,沒明確的講怎麼切六個。 開仁法師 2020.12.10:
以我的了解,是有說的: 上述是我剛好有看到與有整理的婆沙資訊,跟您分享。雖是論師的看法,但也很有價值。 David Chiou 2020.12.10: 原討論是2011年的舊討論。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感謝開仁法師的完整回覆! 之前我說:「『大毘婆沙論』沒明確的講怎麼切六個」,是因為論中沒有一一標示,所以我不確定五、六分別指何,因為從說明來看「諸有此見……有我……」和「諸有此見…我應不有……」都是行蘊。 經由您的仔細分析,的確可合理推論《大毘婆沙論》中將這兩者列為第五、六個。謝謝!
阿建 2022.1.23: 以下是今天讀經班討論到《中阿含經》第200經經文時,對於該經六見處經文的一種分析歸類,也提供往後讀到的同學參考: 復次,有六見處。云何為六? 色:比丘者,所有色,過去、未來、現在,或內或外,或精或麤,或妙或不妙,或近或遠,彼一切非我有,我非彼有,亦非是神,如是慧觀,知其如真。 受、想:所有覺、所有想、所有此見非我有,我非彼有,我當無,我當不有,彼一切非我有,我非彼有,亦非是神,如是慧觀,知其如真。 行、識:所有此見,若見聞識知,所得所觀,意所思念,從此世至彼世,從彼世至此世,彼一切非我有,我非彼有,亦非是神,如是慧觀,知其如真。 神我:所有此見,此是神,此是世,此是我,我當後世有,常不變易,恒不磨滅法,彼一切非我有,我非彼有,亦非是神,如是慧觀,知其如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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