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阿含經》第1265經

如是我聞:

一時,佛住王舍城迦蘭陀竹園。爾時,有尊者跋迦梨住王舍城金師精舍,疾病困苦,尊者富鄰尼瞻視供養。

時,跋迦梨語富鄰尼:「汝可詣世尊所,為我稽首禮世尊足,問訊世尊少病少惱、起居輕利、安樂住不?言:『跋迦梨住金師精舍,疾病困篤,委積床褥,願見世尊。疾病困苦,氣力羸惙,無由奉詣。唯願世尊降此金師精舍,以哀愍故。』」

時,富鄰尼受跋迦梨語已,詣世尊所,稽首禮足,退住一面,白佛言:「世尊!尊者跋迦梨稽首世尊足,問訊世尊少病少惱、起居輕利、安樂住不?」

世尊答言:「令彼安樂。」

富鄰尼白佛言:「世尊!尊者跋迦梨住金師精舍,疾病困篤,委在床褥,願見世尊,無有身力來詣世尊。善哉,世尊!詣金師精舍,以哀愍故。」

爾時,世尊默然聽許。時,富鄰尼知世尊聽許已,禮足而去。

爾時,世尊晡時從禪覺,往詣金師精舍,至跋迦梨住房。跋迦梨比丘遙見世尊,從床欲起。

佛告跋迦梨:「且止,勿起。」

世尊即坐異床,語跋迦梨:「汝心堪忍此病苦不?汝身所患,為增、為損?」

跋迦梨白佛……如前叉摩比丘修多羅廣說。「世尊!我身苦痛,極難堪忍,欲求刀自殺,不樂苦生。」

佛告跋迦梨:「我今問汝,隨意答我。云何?跋迦梨!色是常耶?為非常耶?」

跋迦梨答言:「無常,世尊!」

復問:「若無常,是苦耶?」

答言:「是苦,世尊!」

復問:「跋迦梨!若無常、苦者,是變易法,於中寧有可貪、可欲不?」

跋迦梨白佛:「不也,世尊!」受、想、行、識亦如是說。

佛告跋迦梨:「若於彼身無可貪、可欲者,是則善終,後世亦善。」

爾時,世尊為跋迦梨種種說法,示、教、照、喜已,從座起去。即於彼夜,尊者跋迦梨思惟解脫,欲執刀自殺,不樂久生。

時,有二天身極端正,於後夜時詣世尊所,稽首禮足,退住一面,白佛言:「世尊!尊者跋迦梨疾病困苦,思惟解脫,欲執刀自殺,不樂久生。」

第二天言:「彼尊者跋迦梨已於善解脫而得解脫。」說此語已,俱禮佛足,即沒不現。

爾時,世尊夜過晨朝,於大眾前敷座而坐,告諸比丘:「昨夜有二天子,形體端正,來詣我所,稽首作禮,退住一面。而作是言:『尊者跋迦梨住金師精舍,疾病困苦,思惟解脫,欲執刀自殺,不樂久生。』第二天言:『尊者跋迦梨已於善解脫而得解脫。』說此語已,稽首作禮,即沒不現。」

爾時,世尊告一比丘:「汝當往詣尊者跋迦梨比丘所,語跋迦梨言:『昨夜有二天來詣我所,稽首作禮,退住一面。語我言:「尊者跋迦梨疾病困篤,思惟解脫,欲執刀自殺,不樂久生。」第二天言:「尊者跋迦梨於善解脫而得解脫。」說此語已,即沒不現。此是天語,佛復記汝:「汝於此身不起貪欲,是則善終,後世亦善。」』」

時,彼比丘受世尊教已,詣金師精舍跋迦梨房。

爾時,跋迦梨語侍病者:「汝等持繩床,共舉我身,著精舍外,我欲執刀自殺,不樂久生。」

時,有眾多比丘出房舍,露地經行。受使比丘詣眾多比丘所,問眾多比丘言:「諸尊!跋迦梨比丘住在何所?」

諸比丘答言:「跋迦梨比丘告侍病者,令舉[*]繩床,出精舍外,欲執刀自殺,不樂久生。」受使比丘即詣跋迦梨所。

跋迦梨比丘遙見使比丘來,語侍病者:「下繩床著地,彼比丘疾來,似世尊使。」彼侍病者即下繩床著地。

時,彼使比丘語跋迦梨:「世尊有教及天有所說。」

時,跋迦梨語侍病者:「扶我著地,不可於床上受世尊教及天所說。」時,侍病者即扶跋迦梨,下置於地。

時,跋迦梨言:「汝可宣示世尊告勅及天所說。」

使比丘言:「跋迦梨!大師告汝:『昨夜有二天來白我言:「跋迦梨比丘疾病困篤,思惟解脫,欲執刀自殺,不樂久生。」第二天言:「跋迦梨比丘已於善解脫而得解脫。」說此語已,即沒不現。』世尊復記說,汝善於命終,後世亦善。」

跋迦梨言:「尊者!大師善知所知,善見所見;彼二天者亦善知所知,善見所見。然我今日於色常、無常,決定無疑;無常者是苦,決定無疑。若無常、苦者,是變易法,於彼無有可貪、可欲,決定無疑。受、想、行、識亦復如是。然我今日疾病苦痛猶故隨身,欲刀自殺,不樂久生。」即執刀自殺。

時,使比丘供養跋迦梨死身已,還詣佛所,稽首禮足,退坐一面,白佛言:「世尊!我以世尊所勅,具告尊者跋迦梨。彼作是言:『大師善知所知,善見所見;彼二天者亦善知所知,善見所見……』」廣說乃至「執刀自殺。」

爾時,世尊告諸比丘:「共詣金師精舍跋迦梨尸所。」見跋迦梨死身,有遠離之色。見已,語諸比丘:「汝等見是跋迦梨比丘死身在地,有遠離之色不?」

諸比丘白佛:「已見,世尊!」

復告諸比丘:「遶跋迦梨身,四面周匝,有闇冥之相圍遶身不?」

諸比丘白佛:「已見,世尊!」

佛告諸比丘:「此是惡魔之像,周匝求覓跋迦梨善男子識神當生何處。」

佛告諸比丘:「跋迦梨善男子不住識神,以刀自殺。」

爾時,世尊為彼跋迦梨說第一記

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校勘]

「跋迦梨」,巴利本作 Vakkali。

「困」,大正藏原為「因」,今依據前後文改作「困」。

「令」,明本作「今」。

「晡」,大正藏原為「哺」,今依據前後文改作「晡」。

「叉」,大正藏原為「又」,今依據宋、元、明、磧砂藏四本改作「叉」。

「舉」,宋、元、明三本作「[臼/丌]」。[*]

大正藏無「昨」字,今依據宋、元、明三本補上。

宋、元、明三本無「常」字。

[註解]

跋迦梨:比丘名,佛陀稱讚他「得信解脫,意無猶豫」第一。又譯作「跋迦利」、「婆迦梨」、「婆迦利」、「薄迦梨」。

起居輕利:生活起居輕鬆便利。

疾病困篤:病勢沉重。又作「病篤」。

羸惙:瘦弱、疲憊。「羸」讀音同「雷」。「惙」讀音同「綽」。

[對應經典]

[讀經拾得]

  • 跋迦梨尊者以刀自殺

佛教戒律禁止殺生,更嚴禁自殺,原則上自殺會招致墮地獄。然而對於聖者而言,佛陀在證悟後曾考慮直接入涅槃,也有很多阿羅漢隨緣入火光三昧自取滅度,可見聖者可以坐脫立亡、自在生死。《增壹阿含經》卷十九〈四意斷品 26〉第10經等經論則提到跋迦梨比丘是「以信堅固,持刀自刺」,而在舉刀砍下時,思惟「諸有生法皆是死法」而證得阿羅漢。

就相關的經載而言,卷三十七第1024經記載阿濕波誓尊者在重病時無法像平日入四禪,而遺憾無法入定,佛陀教導他把心念放在覺知五陰無我、貪瞋癡永盡的解脫上,他就因為法喜而痊癒了。卷三十九第1091經、本卷第1266經另有兩位比丘以刀自殺但證得阿羅漢的記載,重點不在於怎麼死的,而在於是否能徹底解脫於五陰。

《增一阿含經》卷三十五〈七日品40〉第8經記載佛陀以婆迦利比丘(即跋迦梨比丘)厭患此身惡露不淨,思惟生法皆是死法,在舉刀砍下的瞬間以四聖諦思惟五受陰而證阿羅漢,作為在出入息的瞬間急切地念死的例子,以舉例說明「思惟死想」(即十念法門中的「念死」)。

另外,《雜阿含經》卷三十三第926經有提到一位跋迦梨比丘證阿羅漢,但該經相當的南傳經文沒有提到跋迦梨比丘證阿羅漢。

  • 有神通為何還要言語?

有同學問:「佛陀有他心通,為何還要跟跋迦梨尊者用言語確認他是否真得證得無我?為何不在見到時直接授記他證得無我?」

佛陀通常以語言和弟子溝通,而不是用他心通,法義的問答能夠幫助當事人更加理清頭緒,也是一種複習。另一方面,佛陀會以後世僧團可以依循的方式來示現,能不透過神通就不透過神通。否則當佛陀滅度後,沒神通的僧眾就沒有好的方法可依循了。

[進階辨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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