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級制度保護誰？87.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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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人本】分級制度保護誰？87.9.23
發信站: 交大資科_BBS (Sat Sep 26 01:52:43 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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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本教育電子報】分級制度保護誰？87.9.23

週三主題：當月札記精華

今日主題：所謂「不當」內容的定義，究竟是「誰」來決定？由政府主導
的內容檢查與分級認定，名義上是要「保護」青少年，但實際上可能是「保
護」了優勢族群的地位與價值。任何不同於傳統善良風俗的訊息，只會被
當作出軌，而不是帶動社會改革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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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魏玓（政治大學新聞研究所博士班）

夜深人靜，一個瘦小的身影摸黑來到客廳，悄悄地碰觸著電視遙控器的按
鍵，搜尋螢幕上中任何肉體交纏的殘光片影，發現「限制級：兒童不宜觀
賞」字樣，掩不住強烈的好奇心一探究竟。而悸動的雙手卻仍緊按住遙控
器，好隨時在家人突然出現之前關掉電視……

這是過去的你、我或是我們家中未成年小孩奇妙而晦澀的經驗。

大眾媒體內容中存在的暴力與色情，可能對兒童造成的不良影響，一直是
家長們揮之不去的焦慮，同時也是傳播學者數十年來致力研究的焦點之
一。而內容檢查與分級制度，作為一種化解焦慮的手段，其理論基礎與實
際效果究竟是什麼？換個角度來看，對兒童來說，暴力與色情內容是否有
不同的意義？由成人世界所主導的管制措施，真的能「保護」他們嗎？本
文將就這些問題一一進行探討。

傳播研究對「不當」媒體內容的關注

人類社會對於媒體產品中含有「不當」內容的監視與憂慮，由來已久，像
是政治或宗教上的極權焚毀、禁印書籍的事件在歷史上並不能算少，不過
那時管制者擔心的是權位不保，而發生牽連的範圍也較侷限在知識階層。
當電視這種媒體從一九五○年代起逐漸普及之後，其無遠弗界、無孔不入
的威力雖然對資訊的普及有正面意義，但是它的負面效果卻也引起人類社
會真正徹底的擔心，而關注的焦點也從政治與宗教權力的鬥爭，轉移到暴
力與色情對未成年人的影響。

美國傳播研究學者在政府與民間組織的積極贊助下，自一九六○年起展開
多項大規模的研究，探討電視暴力和色情內容究竟與觀眾（特別是未成年
人）之間有什麼樣的關係。不過儘管投入了大批的人力與物力，這波研究
的結果卻很簡單：沒有結果！

怎麼說呢？由於研究結果相當分歧，有的人說，電視內容讓青少年起而模
仿，產生犯罪行為；有的人說，電視內容可以讓人類天生的欲望與傾向找
到發洩管道，反而可以降低犯罪行為的發生。更多的說法是，任何社會行
為都牽涉到文化、政治、經濟在個人、家庭、社會不同層次的力量影響，
大眾媒體只是其中之一。

不過，儘管眾說紛紜，如果跳脫行為的層次，大眾媒體在另外兩個層次的
效果則比較沒有歧異。第一個是具體知識層次上的，例如，大眾媒體對性
知識、同性戀者的錯誤描繪與傳遞。第二個則是較抽象層次的，也就是大
眾媒體塑造了一種看世界、理解世界的框架，限制、扭曲了人們思考的範
圍與方向。例如，暴力新聞或節目讓觀眾以為現實世界確實有那麼多暴力
行為，或者是以為暴力可以用來解決問題；又例如，對女性、同性戀、原
住民等等弱勢族群的偏頗呈現，讓觀眾建立了一種偏頗的價值體系。

不同的立場與管制取向

基於對傳播效果不同的認定立場，如何處理大眾媒體的「不當」內容，特
別是為了保護未成年人，也就有了不同的方式。為了說明的方便，以下，
我們可以簡單區分出三種立場。

第一種我們稱之為「保守主義」立場。保守主義立場是在認定傳播媒體的
「不當」內容，將引發兒童「不當」的行為的前提下，主張對媒體內容進
行管制與檢查。保守主義立場的盲點，就在於它從來不思考那些引以為評
斷媒體內容的標準，究竟有沒有問題或是修正的必要。換句話說，他們的
最高目標是維持現狀，以「傳統」的道德價值來壓抑任何的「出軌」。如
此一來，任何可能促進社會變遷的媒體內容，都可能被封殺。

第二種立場是所謂「自由主義」。支持這個立場的人，自認為不像保守主
義者那麼僵化守舊，主張國家或是社會團體都不應干涉媒體內容，如此一
來真理終將在自由市場中逐漸浮現。論者對這樣一種立場的批評就是，放
任不管其實同樣是維持現狀。這個只要看看國內媒體經營自由化之後，煽
情的新聞報導與節目究竟是增加還是減少就可以一目了然了。

第三種立場汲取了部份女性主義的觀點，姑且稱之為「改革主義」。這個
立場基於媒體影響的是知識與認知架構的看法，反對對於媒體的放任不
管，但是也警告過於簡單的管制，可能就是維繫了保守威權價值。他們認
為，國家不應該管制媒體的內容，而是要防止媒體的惡性競爭，以避免煽
情內容的增加。而社會團體對於明顯錯誤與不公平（如醜化、歧視弱勢族
群）的內容，也可以對媒體施加批評的壓力。

可惜的是，這樣一種兼取前兩種立場之善的取向，並不是當前媒體管制的
主流。相反的，當前的媒體管制政策（分級制度亦是其中一環），正好是
融合了前兩者之惡。

媒體管制與分級制度及其批判

以台灣來說，自從解嚴之後，大眾媒體的環境是站在自由主義的立場，開
放市場自由競爭，於是出現舉世罕見的上百個電視頻道生態。然而惡性的
競爭，帶來的是各個媒體立相以煽情內容，不斷刺激人們某一方面的慾
求，來換取收視率與廣告利潤。也就會出現像胡瓜一類的藝人或製作人以
「自由」之名，聲稱那些低俗、煽情、貶抑女性等等的內容，是「觀眾自
己要看的」、「有人看我們才會做」，為自己脫罪。

政府是在這樣的狀況下，決定出面以分級制度的手段，試圖加以控制。我
們當然不能完全否定官員有解決問題的誠意，不過就如同電影分級制度行
之有年，而三級片依然不會銷聲匿跡一般，煽情的電視節目或漫畫圖書同
樣不會因此萎縮，而青少年們接觸這些內容的管道也不會完全消失（甚至
是更有目標了）。不僅如此，保守的價值標準，藉著這樣的手段維繫其地
位。使得一些明顯帶有貶抑弱勢族群的內容，只要是沒有裸露畫面，仍將
大行其道，繼續扭曲著青少年們的價值觀。而一部誠懇探討底層青少年暴
力行為或是同性戀性愛關係的影片，卻可能被標誌為限制級，而喪失了家
長陪同兒女觀賞討論的機會。

那麼，問題在那裡？第一，「要如何防止媒體不當內容對未成年人產生不
當影響」顯然是問錯了問題，我們應該問的是，「為什麼媒體會不斷生產
色情與暴力」。答案很簡單，唯利是尚也！即便攻擊與性或許真的是人類
天性無法割裂的一部份，但是我們絕對不能否認，運動競賽的體能發洩或
是兩情相悅的性愛關係才能帶給人們真正的快樂，而追求知識、友情、與
大自然和平共處等等目標，也是人類生活很重要的部份。大眾媒體僅僅以
刺激片面的慾望為手段，正是為了私利而陷人們於退化之境。

其次，所謂「不當」內容的定義，究竟是「誰」來決定？前面已經提到，
由政府主導的內容檢查與分級認定，名義上是要「保護」青少年，但實際
上可能是「保護」了優勢族群的地位與價值。任何不同於傳統善良風俗的
訊息，只會被當作出軌，而不是帶動社會改革的力量。即使新聞局曾經表
明，電影或電視檢查與分級工作未來將交由民間組織進行，「誰」是這個
組織的組成份子依然是問題。

更進一步來說，我們並不否認在兒童成長過程中，有必要安排他們所接觸
的資訊內容。然而，這些「成人」真的有完全的把握與權力，來決定兒童
「應該看什麼」、「怎麼看」嗎？成人是不是應該在這些問題上更虛心，
更細心聆聽孩子們的需要？從一個開放積極的態度，而不是消極禁止的態
度來面對這個問題？

理想的作法：國家、教育機構、家長

經過以上的討論，我們可以瞭解，被動消極的分級制度手段，解決問題的
效果有限，甚至可能適得其反。那麼要怎麼做呢？本文在此提出一些方
向，邀請大家一起來思考。

首先是在國家方面。作為一個握有公權力的單位，國家其實最有資格也最
應該來解決最基礎的問題，也就是化解媒體惡性競爭、製造暴力與色情的
根源，嚴格管制執照的發放與維護市場秩序，並積極推動媒體生產更具啟
發性、深度性的青少年節目。

每個人的成長階段，是最好奇也具生命力、創造力的階段，光從波動態度
來管制媒體內容，絕對無法滿足青少年的需求、激發他們的潛能。然而商
業性媒體在沒有利潤的誘因下，是不可能主動嘗試需要更多心力籌備、製
作好節目的。唯有國家出面去除利潤邏輯的干擾，規定商業媒體的經營資
格（如必須製作某個比例的教育節目，或是考慮民間組織的反應好壞），
並增加公共媒體（如公共電視與公共頻道）的權力與資源，才有良性競爭
的誘因。

其次，公共教育機構或是民間教育組織，必須以積極的態度規畫媒體公民
教育課程，讓青少年的媒體接觸不再侷限於個人的經驗，而是一個可以通
過討論、批判、再認識而轉為良性、開放知識學習的過程。即使媒體內容
未見改善，青少年也能夠具有自我批判與辨識的能力，去接觸各種媒體訊
息。另一方面，教育組織也應該主動對媒體表現進行評論與比較，對表現
不佳的媒體施予輿論壓力，對誠懇認真的節目給予鼓勵。當然，這樣的評
比不能以少數人的意見為主，更應該聽取青少年的感受。

最後，家長是兒童接觸媒體的最後一道、也是最親密的防線。無論制度如
何改變，學校如何指引，家長如果對孩子每日接觸媒體的狀況毫不關心，
甚至當作是親子真實相處的替代品，情況都不會有所改善。而且這樣的關
心，不是消極的禁止，而是積極地尋找適合的內容，以及陪伴的討論與分
享。如此方才可能將大眾媒體的作用，轉化到正面教育功能的方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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