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聞:
爾時,尊者舍利弗晡時④從禪覺,詣尊者摩訶拘絺羅,共相問訊慶慰ⓑ⑤已,於一面坐。語尊者摩訶拘絺羅:「欲有所問,寧有閑暇見答與ⓒ不?」
尊者摩訶拘絺羅語尊者舍利弗言:「仁者且問,知者當答。」
尊者舍利弗問尊者摩訶拘絺羅:「云何?尊者摩訶拘絺羅!有老不?」
答言:「有。」
尊者舍利弗復問:「有死不?」
答言:「有。」
復問:「云何?老死自作⑥耶?為他作⑦耶?為自他作⑧耶?為非自非他無因作⑨耶?」
答言:「尊者舍利弗!老死非自作、非他作、非自他作、亦非非自ⓓ他作無因作,然ⓔ彼生緣故有老死。」
「如是生、有、取、愛、受、觸、六入處、名色,為自作、為他作、為自他作、為非自他無因作?」
答言:「尊者舍利弗!名色非自作、非他作、非自他作、非非自他作無因作,然彼名色緣識生⑩。」
復問:「彼識為自作、為他作、為自他作、為非自非他無因作?」
答言:「尊者舍利弗!彼識非自作、非他作、非自他作、非非自他作ⓕ無因作,然彼識緣ⓖ名色生。」
尊者舍利弗復問:「識與名色相依而生長尊者摩訶拘絺羅!先言名色非自作、非他作、非自他作、非非自他作[*]無因作,然彼名色緣識生,而今復言名色緣識⑪,此義云何?」
尊者摩訶拘絺羅答言:「今當說譬,如智者因譬得解。譬如三蘆立於空地,展轉相依,而得竪立⑫,若去其一,二亦不立,若去其二,一亦不立,展轉相依,而得竪立。識緣名色亦復如是,展轉相依,而得生長。」
尊者舍利弗言:「善哉,善哉,尊者摩訶拘絺羅!世尊聲聞中,智慧明達,善調無畏,見甘露法⑬,以甘露法具足身作證⑭者,謂尊者摩訶拘絺羅,乃有如是甚深義辯,種種難問,皆悉能答,如無價寶珠,世所頂戴,我今頂戴尊者摩訶拘絺羅亦復如是。我今於汝所,快得善利⑮,諸餘梵行數詣其所,亦得善利,以彼尊者善說法故。我今以此尊者摩訶拘絺羅所說法故,當以三十種讚歎稱揚隨喜。」
尊者摩訶拘絺羅說:「老死厭患、離欲、滅盡,是名法師;說生、有、取、愛、受、觸、六入處、名色、識,厭患、離欲、滅盡,是名法師;若比丘於老死厭患、離欲、滅盡向,是名法師;乃至識厭患、離欲、滅盡向⑯,是名法師;若比丘於老死厭患、離欲、滅盡,不起諸漏,心善解脫⑰,是名法師;乃至識厭患、離欲、滅盡,不起諸漏,心善解脫,是名法師。」
尊者摩訶拘絺羅語尊者舍利弗言:「善哉,善哉,於世尊聲聞中,智慧明達,善調無畏⑱,見甘露法,以甘露法具足身作證者,謂尊者舍利弗,能作如是種種甚深正智之問,猶如世間無價寶珠,人皆頂戴,汝今如是,普為一切諸梵行者之所頂戴、恭敬、奉事。我於今日快得善利,得與尊者共論妙義。」
時,二正士更相隨喜,各還所住。
[校勘]
ⓐ 「摩訶拘絺羅」,巴利本作 Mahākoṭṭhita。
ⓑ 「慰」,宋、元、明三本作「慰慰」。
ⓒ 「與」,元、明二本作「以」。
ⓓ 「自」,宋、元、明三本作「自作」。
ⓔ 「然」,宋、元、明三本作「然後」。
ⓕ 「非自他作」,宋、元、明三本作「非自非他」。[*]
ⓖ 「緣」,大正藏原為「增」,今依據元、明二本改作「緣」。
[註解]
① 舍利弗:比丘名,以「智慧第一」聞名。又譯為「舍利子」,因為他的母親名叫「舍利」。
② 摩訶拘絺羅:比丘名,佛陀稱讚他「得四辯才,觸難答對」第一。他是舍利弗的舅舅,從佛出家前又被稱為「長爪梵志」。「摩訶」為音譯,義譯為「大」,加在人名前可作尊稱,例如用以和資歷較淺的同姓名人士區分。
③ 耆闍崛山:為音譯,義譯為「靈鷲山」,因山頂似鷲頭、且山中多鷲而得名。位於摩竭提國王舍城東北角。
④ 晡時:黃昏時分,約下午三點至五點多。
⑤ 慶慰:慶賀慰問。
⑥ 自作:自己所作。指世間苦樂等一切,都是我自己所作的。例如「常見論」執著認為常住不變的「我」造作了一切。
⑦ 他作:他人所作。指世間苦樂等一切,都是他人(例如造物主大梵天)所作的。例如執著認為大梵(造物主、大我)創造一切。
⑧ 自他作:部分是自己所作,部分是他人所作。
⑨ 非自非他無因作:不是自己所作、不是他人所作,沒有原因而自然發生。
⑩ 彼名色緣識生:那「名色」是緣起於「識」而產生的;「識」是「名色」的原因、條件。
⑪ 名色緣識:有「名色」,因此而有「識」;「名色」是「識」的原因、條件。就六根來看,因為應對了六境(在名色的範疇內),六識才會產生。從人身來看,因為有身心(在名色的範疇內),六識才能增長。
⑫ 譬如三蘆立於空地,展轉相依,而得竪立:猶如三支蘆葦立在空地上,彼此支撐,才能直立。相當的南傳經文作「譬如兩蘆束,相互依持則能直立」。
⑬ 甘露法:用甘露(不死藥)譬喻佛所教授的解脫法門;又作甘露法門、甘露門。
⑭ 具足身作證:具備滿足,親身體證。
⑮ 快得善利:真是受益良多。
⑯ 滅盡向:即「向滅盡」,朝向滅除煩惱、生死。
⑰ 心善解脫:心徹底地解脫。
⑱ 善調無畏:善於調伏,無所畏懼。
[對應經典]
- 南傳《相應部尼柯耶》〈因緣相應12〉第67經蘆束經。
- 《雜阿含經》梵文殘卷 SF 155。
[讀經拾得]
識與名色彼此「展轉相依,而得生長」,表示身心的運作(名色)會增長覺知(識),而覺知也會產生更多的身心運作,因此識和名色輾轉相生沒有盡頭。
這個現象在卷二第39經中,將識比喻為種子,種在色、受、想、行的土壤中,如果再加上貪喜、像水一般地灌溉潤澤,識就會愈長愈大。
舉例而言,一個學生在沒看過金庸小說之前,不會對金庸小說有特別的感覺。但看了一部金庸小說,上癮了,就想要看更多的金庸小說,對小說的偏好和讀小說的行為像滾雪球般,最後成為金庸小說迷。在這個例子中,讀小說的身心運作增長了對於小說的喜愛及覺知,對小說的喜愛及覺知又促成更多讀小說的身心運作。對金庸小說的識(覺知)在讀小說的色、受、想、行當中,由於有貪喜,就「展轉相依,而得生長」。
看電影也是如此,本來沒有特別想看電影的人,可能在看了一部特定類型的片子後有了喜好,就想看更多該類型的片子,終於培養出對於該類電影的嗜好。
除了生活中的例子,在巨觀上來看,識與名色的輾轉相生也造成了難以止盡的生死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