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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文旨篇
第一章 《左傳》文研究法
左氏之傳《春秋》,得其本事,而論文章者,尤歸美焉。自揚雄稱其品藻;
杜預稱其文緩、其旨遠;范甯稱其艷而富。劉勰曰:「辭宗丘明。」韓愈曰:「左
氏浮夸。」下及清之方苞,又推其義法,皆於文章大旨,略盡之矣。左氏之記事
也,廣備一代之故實。語其經營之條理,杜預尤能得之。杜預《春秋經傳集解•
序》曰:「身為國史,躬覽載籍,必廣記而備言之。其言緩、其旨遠,將令學者
原始要終,尋其支葉,究其所窮,優而柔之,使自得之,饜而沃之,使自趨之。
若江海之浸、膏澤之潤,渙然冰釋,怡然理順,然後為得也。」蓋平鋪事實,使
人靜觀而自得之,不特於經文為直諒之輔。其於後世史傳記事之文,即已樹立不
二之良規矣。昔者劉向父子珍重左氏,教授子孫,下至婦女,無不讀誦。杜預自
稱有《左傳》癖,南北朝文人,如謝希逸、顏之推,皆深左學。蘭成之筆,上殿
六代,下啟有唐,史家稱其博極群書,而尤精左氏。劉知幾自謂自讀左氏,然後
不怠讀書。蕭穎士為韓柳之先導,亦謂於左氏取其文。是知學者欲得辭條文律者,
即已不待他求,而可以取足於是,茲其驗矣。雖然《左傳》非易讀也,好文者泥
其華、徵實者守其典,與其他苛察繳繞、曲義妄鑿者,皆不能具見其體,惟杜預
總茲學之成。既明經傳相附之理,而三體五情、文緩旨遠、原始要終諸言,於左
氏投篇命筆之微,即已宣發無隱。《集解》既詳其名物制度,復為《釋例》一書,
以綜其地名、譜第、歷數,為讀《傳》者數典之功。其用力也勤、其為功也大。
由典章制度、事實名物之訓,以通左氏之言。由三體五情、原始要終之意,以通
左氏之文,正杜預所開啟於後人者。
言讀左之法者,朱子謂平心看其事理、事情、事勢,已為得要,然莫詳於呂
祖謙。茲錄呂氏《左傳說》中〈看左氏規模〉一篇,學者依其所示,運以靈心,
可以不失矩矱矣。呂氏曰:
看《左傳》須看一代之所以升降、一國之所以盛衰、一君之所以治亂、一
人之所以變遷。能如此看,則所謂先立乎其大者,然後看一書之所以得失。
試以隱公六、七年間考之,事事皆備。所謂一代之所以升降者,春秋之際,
三代之衰也。然去三代雖遠,先王之流風遺制、典章文物,猶有存者。禮
樂征伐尚自天子出,如鄭武公為平、桓王卿士,鄭伯為左卿士,則諸侯猶
入為臣。如伐曲沃、立哀侯,則猶能立君。至於宋公不王、鄭伯伐以王命。
曲沃叛王,王命虢公伐之,則征伐之權尚在。如戎朝發幣,猶不廢禮。觀
鄭莊封叔段京城過制,而祭仲之諫,張皇駭愕。翼以九宗五正,逆鄭侯於
隨,此蓋成王封唐叔之法,則先王制度尚存。凡此,皆三代之餘澤未泯,
使平王當此之時,如能振作奮厲,尚有可為。平王自為不振,如鄭莊公為
卿士,當用則用、當廢則廢,何必虛言欺之?此全失人君之體。曲沃莊伯
本出孽正,當助翼伐曲沃。今乃助曲沃伐翼,此附臣伐君,全不是天討,
君臣之綱亂矣。仲子,惠公之嫳妾也。今乃以天王之尊,而下賵諸侯之嬖
妾,則夫婦之綱亂矣。以至祭伯非王命而私交、武氏子非王命而求賻,及
鄭伯怨王奪政,而有交質之舉,若敵國然。則王綱解紐、委靡削弱,因以
不振,皆是平王自壞了。所謂一國之所以盛衰者,試以魯、衛、鄭、宋言
之。如臧僖伯諫觀魚,考其言而及典章文物之盛,孔子所謂一變至道者於
此可驗,而韓宣子亦謂周禮盡在魯。至於其後,而猶有存。如鄭莊公有權
謀、善用人,當時有祭仲、子封、原繁、洩駕、曼伯、子元之徒,皆為其
用,故能以小而強,而其後有子皮、子產出來。如衛之亂,石碏以身殉國,
定亂討賊,維持社稷,而其後有史?、蘧瑗之徒出來,故季札有衛多君子
之言,發源蓋始於此。至於宋之宣、穆,亂父子繼立之義,而貽殤公、子
馮之亂,其後隨有六卿爭政、骨肉相殘之禍。舉此數端,雖數百年之事,
皆可?而見也。所謂一君之所以治亂者,且以隱公言之。惠公既沒,隱公
居長,本當自立,徒以姑息惠公之愛,遂居攝而不能正君位。至於費伯非
公命而城郎,公子豫非公命而擅及邾、鄭盟,公子翬非公命而帥師,皆隱
公不能收君柄,故末年所以有鍾巫之變也。所謂一人之所以變遷者,今且
舉兩端而言之:有自善而入惡者;有自惡而入善者。如鄭莊置母姜氏於城
穎,天理已絕。及其終也,一有悔心,因?考叔以遺羹之意開導也,天性
油然而生,遂為母子如初,此自惡入善者;如鄭請成,陳侯不許,五父有
親人善鄰之諫,見得歷歷分明,其於謀國也如此,豈不甚善?不一二年間,
如鄭?盟而歃如忘,全不以明誓為事,到此昏然不曉、如喪心失志者,與
前面諫陳侯時,和氣無復存,幾乎自是兩個人,此自善入惡者。讀《左氏
傳》能如此看,則所謂先立乎其大者矣,然後看一書之所以得失。所謂一
書之所以得失,如序鄭莊公之事,極有筆力。寫其怨端之所以萌、良心之
所以回,皆可以見,始言亟請於武公。亟之一字,母子之相仇疾,病源在
此。後面言姜氏欲之,焉辟害,此全無母子之心。蓋莊公才略儘高,叔段
也在他掌握中,故祭仲之徒愈急,而莊公之心愈緩。待段先發而後應之,
前面命西鄙二於己,與收二為己邑,莊公都不管,且只放他去,到後來罪
惡貫盈,乃遽絕之,略不假借,命子封率師伐京。段奔鄢,公又親率師伐
鄢。於其未發,待之甚緩;於其已發,追之甚急。公之於段,始知處女敵
入開戶,後如脫兔敵不及拒者也。然莊公此等計術,施於敵國則為巧,施
於骨肉則為忍。大凡人於骨肉兄弟分上,最不可分彼曲我直。纔分個彼曲
我直,便失親親之意。觀莊公始欲害段,而有姜氏欲之焉辟害之語,則是
欲曲在姜氏,直在莊公。及欲伐段,而待其惡大,亦欲曲在叔段,直在莊
公。此所以伐之無辭。莊公之心,只分曲、直兩字,殊不知兄弟間豈較曲
直者?較曲直彼我對敵便有日相戕賊之害,此左氏鋪敘好處,以十分筆
力,寫十分人情。此六七年間,亦可見得軍制。如鄭之敗燕,以三軍軍其
前,潛軍軍其後,若此之類,人孰不知其為兵制?至於不說兵制,因而見
之者,須當看也。如諸侯敗鄭徒兵,此雖等閑句,而三代兵制大沿革處可
見。蓋徒兵自此立,而車戰自此浸弛也。財賦之顯然者,人熟不知其為財
賦?至於不說財賦,因而說之者,須當看也。如贓僖伯之諫觀魚,此固非
論財賦。然所謂魚鱉鳥獸之肉不登於俎,皮革齒牙骨角毛羽不登於器之
類,此亦見當時惟正之供。其經常之大者,雖歸之公上,而其小者,常在
民間。此所以取之無窮、用之不竭也。如鄭莊公,莊公為王卿士,則猶有
周官之舊。左氏一書,接三代之末流、五經之餘派。學者茍盡心於此,則
有不盡之用矣。故今特言其大概耳。
詳呂氏之意,蓋謂讀《左傳》者,應先著眼於論世知人,留心於風俗制度之大者
,然後於左氏逐節敘事輕重屈伸用筆之微意,始可見其措注之美。《左傳》一書,
大之一代一國之升降、小之一人一物之變遷,無不因物賦形,括囊全局,而肌理
縝密,又不失黍纍。文心所至,非區區求之。疏鑿之?,所可見矣。
清劉融齋《藝概》論《左傳》諸條,亦深得其文理。曰:
《春秋》文見於此,起義在彼。左氏窺此祕,故其文虛實互藏,兩在不測。
又曰:
微而顯、志而晦、婉而成章、盡而不汙、懲惡而勸善。左氏釋經,有此五
體。其實左氏敘事,亦處處本此意。
又曰:
左氏敘事,紛者整之、孤者輔之、板者活之、直者婉之、俗者雅之、枯者
腴之,剪裁運化之方,斯為大備。
又曰:
劉知幾《史通》謂《左傳》「其言簡而要、其事詳而博。」余謂百世史家,
類不出乎此法。《後漢書》稱荀悅《漢紀》「辭約事詳。」《新唐書》以文
省事增為尚,其知之矣。
又曰:
煩而不整、俗而不典、書不實錄、賞罰不中、文不勝質,史家謂之五難。
評左氏者借是說以反觀之,亦可知其眾美兼善矣。
又曰:
杜預謂《左傳》「其文緩。」呂東萊謂「文章從容委曲而意獨至。」惟左
氏所載當時君臣之言為然。蓋由聖人餘澤未遠,涵養自別,故其辭氣不迫
如此。此可為元凱下一注腳,蓋緩乃無矜無躁,不是弛而不嚴也。
又曰:
文得元氣便厚。左氏雖說衰世事,卻尚有許多元氣在。
又曰:
學左氏者,當先意法,而後氣象。氣象所長,在雍容爾雅。然亦有因當時
文勝之習,而觭眾以肖之者,後人必沾沾求似,恐失之嘽緩侈靡矣。
又曰:
蕭穎士與韋述書云「於左氏取其文,文字要善認,當知孤質非文,浮艷亦
非文也。」
又曰:
左氏敘戰之將勝者,必先有戒懼之意。如韓原秦穆之言、城濮晉文之言、
泌楚莊之言,皆是也。不勝者反此,觀指?歸,故文貴於所以然處著筆。
又曰:
《左傳》善用密,《國策》善用疏。《國策》之章法、筆法奇矣。若論字句
之精嚴,則左公允推獨步。
又曰:
左氏與史遷同一多愛,故於六經之旨,均不無出入。若論不動聲色,則左
於馬加一等矣。
又曰:
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以左氏之才之學,而文必範我馳驅,其識慮遠矣。
又曰:
左氏尚禮故文
又曰:
左氏森嚴,文瞻而義明,人之盡也。〈檀弓〉渾化,語?而情密,天之全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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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如此遙遠卻轉瞬現身眼前 令人措手不及而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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