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兄如父
余 愚
中學時讀到《論語》學而篇有子曰:「其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鮮矣……孝悌也者,
其為仁之本歟!」這句話深植我心,我常警策自己要去力行實踐,雖然,我做得一塌糊塗
,但卻找到一個能身體力行「孝悌」的另一半。
起初,我非常讚嘆他對母親的孝行和對弟弟的友愛,也感受到他們那種和樂融洽大家
庭的愉悅,這是生長在小家庭的我,所未嘗感受到的。也許是受他的感動,也許是那份和
睦大家庭氣氛的感染,我告訴自己──這樣的人是可以仰賴終身的良人。
結婚後,相處的歲月久了,他那種剛正不阿、大公無私的長兄精神,卻常令我苦惱。
婚前,我們約法三章:「要是吵架時,不可冷戰,每個人都必須把心中的不快說出來。」
如此,「交換意見」〈溝通〉互相改正,才不至於誤會太深,破壞夫妻的情感,基於這個
原則,我曾發了一頓大脾氣。
記得那一次事情是這樣的。外子兄弟三人各有專長,外子思想縝密,企畫力強;大弟
勤快而有韌性,彌補了較差的資質;至於三弟則有小聰明、口才好,但好逸惡勞。三人在
互補長短之下互助合作,公司也在先生的企畫、管理得當,兩個弟弟的執行努力,以及一
片和合的情況下漸漸茁壯、成長。雖然不是什麼大公司,但生活不成問題,加上勤儉持家
、和睦相處以及白手起家,也就成為親朋好友們教育子女立志、持家的典範。而他更是親
友們眼中的好兄長,大家一致認為是他凝聚這股力量,是他改善了家境。
隨著歲月的流逝,弟弟們都先後成家,但兄弟間的凝聚力卻漸漸鬆弛,大家都想在權
力上提升。為此,他好幾次憂心忡忡的與我提及,我除擔憂外,也希望他們能想出一個平
衡的方法。
那天他們循例開主管會報,回家後,他一臉沮喪,我感受到情況的不尋常。為了打開
沉悶的空氣,我只好先開口問他:「怎麼啦,為什麼一臉沮喪呢?」他才道出,原來三弟
已好幾次逼他出來掌管業務,今天更丟下:「你不出來掌管業務,就分家!」為的是,他
想要與太太的娘家叔叔合作。先生不忍見兄弟不合,不忍母親煩憂,只好答應讓出董事長
職位,接掌業務工作。
我深知各展所長、各司其職的道理,外子不是業務人才,三弟更乏企畫、管理的能力
,如此顛倒,勢必造成公司的危機;再加上平常對三弟「好逸惡勞」習性的不滿,我不經
大腦,也忽略先生當時的心情,不但未予以安慰、轉導,卻火上加油直言道:「你難道不
知各展所長的道理嗎?你如此草率決定,公司一定會弄垮的,他愛分家就讓他分好了,本
來就是你們自己創出來的,又不是祖產,他想分也沒有不對啊!」
也許是觸動他內心的痛,也許是……他冷言冷語的對我說:「女人就是女人,唯恐天
下不亂,只要有女人介入,家要和是很不容易的,怪不得孔老夫子要說:『唯女子與小人
難養也。』」
我受不了他的冷嘲熱諷,雖然,也明白他意有所指,但卻覺得傷害太大,心想:「這
些年來我何曾不是戰戰兢兢地配合你扮好大嫂的角色?更何況,我是幫你說話的,你怎麼
可以如此對待我呢?」
想到這兒,我禁不住又哭又吵著:「結婚後,你從沒尊重過我,開口閉口總是你弟弟
,有時明明是你弟弟無理,你不但袒護他,還當著他們的面數落我。說真的,大家都說你
正直、公平、公正,但我從來沒有這種感覺。我覺得我受到的待遇是不平等,像今天的事
,我也是為你抱屈,你竟然恩將仇報的諷刺我。
「我哪樣沒有配合你,你要我回公司幫忙,我就辭去學校組長的兼職,替你分擔解
憂。
「我要教書,還得回公司幫忙,還要照料家及孩子……但你從未關懷,也從未給予一
句口頭的鼓勵,只有要求學這個、做那個……」
我像機關槍連環炮似的訴說著自己積壓內心許久的不滿與怨氣。
滿以為會爆發一場家庭戰爭,卻沒想到他噙住眼淚,娓娓道出一段感人的心聲:
「國小二年級時,父親事業失敗,病倒在家,家庭生活一夕之間由富而貧,眼見著原
本軟弱的母親一人承擔家計的辛苦,我在心中立下了一個志願:我要努力,我要幫媽媽忙
,我要改善生活,照顧弟妹。所以,這些年來,我不否認我照顧他們就像你照顧我們兩個
孩子一般,他們要什麼,我給他什麼;他們要求我做什麼,只要我做得到的,我會去做。
一直以來,他們也都很敬重我這個哥哥,只是現在大家都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子女,難免
考慮也比較多,不過我深信我們兄弟情感是不會變質的。我明白,我這樣做,的確對妳及
孩子都不公平,要你們陪我一起犧牲,希望妳能體諒我的苦心……」
這番話道盡了長兄如父的器量,我不但被感動了,更為自己的器量狹小而慚愧,從此
,我不再說什麼,也不敢說什麼。
學佛後,思惟前塵往事,明白這一切都是業,是共業,為了能使自己增上,我明白只
有在「因」地上種因,而他們都是我菩提道上的眷屬,我能不結善緣嗎?因而,我為自己
那個大大的「我」而深深的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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