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緣(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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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信人: TOOO.bbs@ptt.cc (TOOO), 看板: marvel 標 題: 孽緣(中)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 (Fri Jan 2 12:06:07 2004) 轉信站: Lion!cbs.ntu!news.nsysu!news.ccu!ctu-peer!ctu-reader!news.nctu!ptt Origin: victor.m3.ntu.edu.tw “阿弟!” “阿姐……” “我想只要事前我們做了些準備功夫,而你又沒有和她扯上什麼關係, 沈安婷再猛鬼,也惹不起的!” “怎樣個事前準備?” “屋子裡供奉幾個大神,大門貼道神符,不就一勞永逸羅! 只要你和沈安婷無正式名分,她進不了你屋子裡的!” 就在這時候,門鈴響動。 我開門,但門外無人。 可是鈴聲仍在劇響著。 “瞧你失魂落魄的,是電話響呀!”姐姐道。 “喂!”我拿起電話,是安婷的老爸打來的,電話的那一端, 傳來他那喉頭嘎嘎的聲音:“哎呀,你快來殯儀館呵,安婷眼睛一直不停流出淚水, 我聽人說過,屍體流眼淚是死者撇不下世間最親的人, 我和老太婆對著她屍體說上半天的話,她眼睛仍然不合上,她淚水依舊流, 我想她一定是等著你早點過來替地梳髮折梳……” 我五臟如焚,十萬火地趕去殯儀館。 姐姐也一路跟著。 一切果如安婷的老爸聽言,安婷眼睛一直不停流出淚水, 濕透了臉,濕透了頸項,連衣領也濕了一大片。 安婷的老媽伸出一只顫抖抖的手來,那乾枯的手裡,原來握著一把梳子, 只聽她哽塞地朝我道:“你就現在一邊給我阿女梳頭,一邊跟她說些好話, 她一定不會流淚的了,她一定能安心去的了……” 我接過梳子,手也抖,心更抖。 正思量要怎麼開口,姐姐卻從我手中奪過梳子,遞還給安婷的老媽。 姐姐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伯母,我阿弟是萬萬不可以替沈安婷梳頭折梳的!” 兩老的臉色同時大變,同時脫口而出:“為什麼?” 姐姐板著臉如是回答:“也不為什麼,總之我阿弟就是不能夠娶沈安婷的亡魂!” 安婷的老爸激動得氣喘喘地道:“可是你弟弟已答應了的……” 眼光朝我看來,那眼裡,有痛、有氣、有傷、有哀,以及更多的絕望。 安婷的老媽蒼啞地道:“答應了臨時又反悔,安婷會死不瞑目的……” “你們不用如此嚇唬我阿弟!”姐姐惱怒地道, “沈安婷在生的時候,原是她自己做錯了事對不起我阿弟,她如今死了, 我阿弟還肯幫忙料理後事已是仁至義盡了,你們居然得寸進尺,三分顏色上大紅, 要我阿弟吃死貓娶你們死去的女兒,太過分了呀!” “我們沒用刀子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呀!” 安婷的老爸那蒼斑滿布的臉上充滿了困頓,疲憊的神情, 喃喃說道,“是他自己答應的呀,那頭答應了,這廂又找出做姐姐的向我們兩個老的推搪……” 我垂頭,不敢出聲。 “阿伯!”姐姐的聲音,像開動的機關槍橫掃過去, “你這麼說就不對了,雖然你們兩個老人家沒用刀子架在我阿弟的脖子上逼他, 可是你們跪在地上猛磕頭硬是不肯起身,我阿弟心有不忍呀,他因為好人,所以答應了, 他年紀輕,不懂避忌,不分輕重。 我是他的親阿姐,我沒理由看著自己的弟弟做這門子的傻事,是 我不肯讓他娶沈安婷的亡魂為妻的,你們要責怪,就責怪我好了。 即使沈安婷死不瞑目要報仇泄恨什麼的,也請找我好了,不關我阿弟的事。 只不過我在這裡也把話說得清清楚楚,要是往後沈安婷的鬼魂斗膽上門邪祟, 我們也會老實不客氣的!” 安婷的老爸劇烈地嗆咳起來,一張臉漲成紫紅,很久都沒有止咳的跡象, 且弓著身子嗆咳,我不禁有點擔憂,恐怕他咳岔了氣, 卻又沒勇氣抬頭正視他那張痛苦不堪,灰敗蒼老的面容。 安婷的老媽捶著心肝哭道:“罷罷!就當作我們沈家前世造了孽,今生得報應羅! 安婷她歹命我們兩個老家伙苦命呵,臨老那幾年都沒好日子過……” 姐姐的態度也放軟下來:“阿伯、伯母,我不肯讓我阿弟做你們死鬼女兒的老公, 也有我自己的苦衷呀!換作阿弟是你的寶貝兒子,死去的沈安婷是人家的女兒, 相信你們也不會讓自己的兒子這麼做的。更何況,我阿弟和沈安婷早三個月前就分了手, 已是各走各路兩不相欠了的。 沈安婷生前,再怎麼對不起我阿弟,她人都死了,一切也都算了啦, 但是要我阿弟再吃虧,你們兩老問良心一句,怎過意得去呀! 我阿弟雖則沒娶你女兒的亡魂,往後也一樣會關照你們兩老的, 有空會去你們鄉下拜訪,有事會幫你們的忙……” “你們走吧!”安婷的老爸喉頭嘎嘎地, “我們姓沈的也不用你們關照!更不用你們幫什麼忙!” “走哇!”安婷的老媽淚水縱橫的,“我女兒的身後事,再也不勞你們操心了!” 姐姐不由分說,直扯著我,便要大踏步離開殯儀館。 就在轉身踏步間,殯儀館裡倏忽旋起陣陰風,戀戀不舍地繞咱姐弟直回旋。 跟著是外面響起雷電交加的聲音,刮起大風雨來了,那一聲轟雷的音響, 乍聽,像極了一個女人帶著悲號的呼嘯,漸漸地變成了一種輾轉的呻吟。 我的腦子裡立刻印上了無可抑止的恐怖。 當我跟姐姐的眼光接触,迅速想到是怎麼回事。 ——安婷光火了! 我像触電一樣霎時打了一個猛烈的冷顫。 我的肉眼雖是瞧不見,雙手也摸不到,但殯儀館內的氣氛可真是陰森詭異, 可以感覺到那股強大的壓力,也可以確定安婷此刻絕對就在大發雷霆! 我本能地一聲一聲地發出尖嚎,跌跌撞撞地沖出殯儀館,逃到外面, 在嘩嘩的雨聲中,腳下猶自不停的奔跑著,姐姐在後面追了上來,撐起傘遮我一把, 我這才停下來喘著氣,回頭望去,那間殯儀館灰禿禿地矗立在一片灰茫中, 顯得更陰森寂哀。 車上,姐姐嘀咕著:“阿弟!你怎麼怕成這個樣子?” 我心亂如麻:“不怕是假的!” “怕!多多少少一定會的,”姐姐沒好氣地, “可是只要你回心一想,你又沒虧欠她!有什麼好怕的!相反的,是她虧欠了你!” “話雖然是這麼說,”我六神無主,“可是她之所以跑去上吊,都是我害的呀!” “什麼你害的!是她自己害死自己的!” “阿姐,剛才在殯儀館裡,我感覺到安婷她在發火了……” “她發火又怎樣?難道只有她會生氣?我們也可以發火的呀! 她搞大了肚子要你吃死貓,你不肯,這是人之常情。 她怨得誰來?到她上吊死了,又想撿個便宜做我們家的鬼,你不肯,這也是人之常情, 她又怨得誰呢?要怪的,是她自己不爭氣!” “阿姐,你說……安婷會不會……回來……鬧……” “她要是回來鬧!我也有治她的方法! 俗語都有說:‘乎生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也不驚。’ 阿弟,你即使沒開口叫她去上吊,她最後在走投無路之下,一樣也會去尋死的! 你要怕,也怕不來的,索性就豁出去,她斗膽回來鬧,我就有本事叫她永不超生!” “別說了!別說了!”我不敢想下去,愈想,愈是驚魂, 且一顆心抽痛著,仿佛有把銳利的刀子插入我的心臟裡似的。 到了家,我先去沖個涼,待洗澡出來,已見有鎖匠在換門匙了。 “不必這麼緊張漏夜換鎖吧!”我跟姐姐如是道。 “你懂什麼!”姐姐白我一眼,“事不宜遲。” 家裡大門小門都換過了鎖,鎖匠一走。 姐姐吁了口氣說:“好啦,你可安心睡覺了,待明天,我先去廟裡討幾張符貼貼, 再多一個禮拜的,便可供奉關帝、觀音等菩薩的神位了,你愈發安枕無憂啦!” “阿姐,”我小聲抗議,“換過了鎖, 貼幾張符也就夠了,我不想屋子裡弄成像神壇般!” “怎麼?你現在不怕了!” “怕是有點怕的,不過,家裡弄成神壇般,我心裡好不舒服!” “那麼,就算啦,照你意思好了。” 姐姐走後,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極難入眠,迷迷糊糊入睡已不知是什麼時候了, 接著是一個接一個短暫、雜亂而完全不連貫的惡夢, 每一次都是很快地驚醒又很快地入夢…… 翌日起身,心裡始終不得安寧,也沒去會計公司上班,直接到殯儀館打個轉。 然而安婷的老爸老媽已不在。 連安婷的屍體也被運走了。 我找到一個老雜工,塞給他一些錢, 問道:“那姓沈的老夫婦一大清早就把他們女兒的屍體運走了?” 老雜工清一清喉嚨,叨一下往地上吐了一口濃痰,朝我打量了下, 才道:“哦,你說那姓沈的老夫婦?不是一大清早走的,是昨晚漏夜走的!” “昨晚漏夜走?” “是呀!”老雜工一邊搖頭一邊道, “他們漏夜找來車子把他們死鬼女兒的屍體運回鄉間呀, 先生昨晚你如果在場的話,包管你也喊怕怕……” 我的心像被搠了一刀,情知不妥。 果然。 老雜工滔滔不絕地敘述:“我在這殯儀館做了三十多年,都沒見過那麼駭人的事情! 那姓沈的女死者,分明死不瞑目呀!勞動七八個人都抬不起她的屍體放入棺木內。 那些抬的人都說,她的屍體重得像座鐵山,這還罷了,她的屍體被移動時, 她手裡握著的那串鑰匙叮叮當當作響,聽起來好恐怖,像招魂似的, 還有她眼睛微張著,一直流眼淚,舌尖又斜斜吐出唇邊,她的肚子也好像更漲了……” 我打斷他的話:“那後來屍體到底抬不抬得動?” 老雜主口沫橫飛地續道:“本來是抬不動的呀,後來有個老經驗的 便建議由姓沈的那個老頭子,靠攏著自己女兒的屍體旁也乎躺下來, 連老頭子也一並抬進棺木裡,這樣子才能順利的將那屍體擺進棺材內, 後來那老頭子從棺木爬起身時,我瞧得再清楚不過,屍體的眼淚也沒再流了, 只是雙眼卻張凸著好怕人呀。後來大家又建議避免路途上又生風波,不如趁快封棺。 哎呀 先生如果你在場的話,即使閉著眼睛不瞧,光聽那聲音,也會嚇得腳軟呀! 你不知道呵!那鐵錘敲擊的聲音咚!咚!咚!一下又一下, 聽著就像在自己的天靈蓋上敲打似的,而隨著咚、咚、咚的敲響, 棺材裡頭傳來一聲高一聲低的嗚咽,分明是那屍體在哭呀!後來……” 我但感寒意凜凜:“後來又怎樣了?” 老雜工猶有余悸地道:“那姓沈的女子是大著肚子上吊的呀!怎不猛鬼呀? 車子載著她的屍體, 明明是在平坦的路上行駛,就直如在行山路,一路顛沛, 車子還未開至路口就引擎死了火,後來只好叫姓沈的老頭子,趴在棺材上面, 車子才能順利地開動。可憐那老頭子,要如此趴在棺木上面四、五個鐘頭才能回到家呀! 都一把年紀了,萬一不支一昏厥一摔跤,恐怕就這麼完的了! 可是不這樣又不行呀,他死鬼女兒的屍體抬不動載不動,他如果不照古老的關目去做, 時間一耽誤,恐怕他女兒錯過落葬或火化的時辰,沈家就一世行噩運了, 不只他們兩個老的沒安寧日子,也禍及無辜……” 心劇跳,如擂鼓地回到會計樓上班去。 細碎的騷亂和紛擾,到處人影幢幢,晃動著趕赴的腳和揮舞的手, 聲音在頭頂上營營地飛,周遭的顏色是一陣黑一陣藍一陣灰的…… 我暈了過去。 醒來時,已躺在自己的床上。是公司的同事送我回來的,見我醒轉,才告離去。 不知何故,同事一走,整間屋子仿佛也變大了似的,顯得我更無助、寂寞、孤獨。 我告訴自己千遍萬聲,不要再去想安婷的事,然而安婷的影子, 像一只咻咻地嘆認著路的狗兒,又找到我這兒來了。 我站也不是。 我坐也不是。 我躺也不是。 最後,我在抽屜裡搜出好幾粒以前安婷留下來的安眠葯。 眼下,我告訴自己說,醒來,又是新的一天,一切幸幸牽牽的陰影將完全消失。 葯力發作,我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造了一個夢。 夢見我姐姐,還有安婷的老爸老媽,我們四個人一齊扛著安婷的靈樞上山墳。 那座山墳,好高好高,要步行一大段彎彎曲曲的山徑才能到達, 那條山徑像一條大蟒蛇般一直蜿蜒伸到山巔,放眼望去,墓地裡一座山, 舊塋新冢成千上萬重重疊疊,沿著山坡一排又一排,擠得滿滿的, 整個弧形的山谷裡,高高低低,矗立著墓碑,好像一片片的石林一般,靜沉沉的, 罩在一片無邊無跡的荒涼中。 我們四個人扶靈上山,分開左右兩排,左邊由安婷的老爸帶領,姐姐殿後。 右邊是安婷的老媽領先,我在最後扶持。 從半山到山頂這段山徑,相當陡斜,石級崎嶇不平,忽高忽低, 我們四個人的步伐,必得一致才不會左右顛簸,所以落腳都很謹慎, 一步一步,然而愈往上,坡愈陡,棺木的傾斜度愈大。 我利姐姐居後,肩上的重量愈來愈沉,漸漸往下壓,我的面頰緊緊抵住那用粗糙的棺木, 肩呷骨已經給壓得隱隱作痛起來,汗水開始從頭上背上冒了出來。 一行四人,蹭蹬了半天,才爬到一半,大家都開始有點不支了,唯仍默默地爬著, 聽到彼此的喘息聲。 突然間,我的右腳一滑,腳底下踩到一塊松動的石頭,一個踉蹌,我右腿便彎跪了下去, 於是整副棺本壓在我的左肩,向我傾滑下來。 我肩上感到一陣徹骨之痛,棺木的底板好像嵌進了我的肉內一般, 我眼前一黑,痛得淚水直流,幾乎支持不住,整個人將往後倒去, 心一急,也顧不得痛楚,用肩在上拼命將傾滑的棺木抵住。 可是姐姐力道不夠,托不住棺尾,撐不起,掙扎著,於是棺木“砰”地一聲巨響,給摔了下來。 就在我肩膀上感到一扯一扯一陣陣痙攣似地劇痛的同時, 我赫然驚見,翻飛的棺蓋裡的棺木內,並沒有安婷的屍體! 並沒有安嬸的屍體! 我忘記我是怎樣從夢裡醒轉的,但我想,一定是我在尖叫中從夢裡醒過來的。 與此同時,鈴聲大響,我愈發魂飛魄散。 我跌跌撞撞地去開門,門外,不見人影。 可是鈴場仍在劇響著。 我這才醒覺是電話響。 我抓起聽筒,電話的那一端, 傳來安婷的老爸那喉頭嘎嘎的聲音:“哎呀死火了!安婷的靈柩抬到山墳,半路棺木給摔了下來, 棺蓋都掉了,棺木裡並不見安婷的屍體!安婷的屍體不見了呀——” 我直如萬箭攢心,五雷轟頂。 與此同時。門外,傳來一陣鑰匙在匙孔裡扭動的聲響,可又開來開去開不開。 那串鑰匙還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我在恐怖的意識中,感到一陣陣的目眩膝軟驚心動魄,再度昏厥過去。 在迷迷糊糊之中,我感到好像有千只手萬只手在拉扯著我, 同時有千把刀萬把刀在分割著我,有一種被絞筋、撕裂的痛楚, 從胸口一直抽痛到指尖,我努力的睜開眼睛,恍恍惚惚地看到床前有一個影子。 一個白色的影子! 啊!安婷。 沈安婷! 是沈安婷! 她來了! 強烈的燈光使我頭痛裂,我掙扎著要起身。 並發出一聲聲慘烈的尖嚎,自己聽著都毛骨悚然。 卻在這時候,感到有一雙溫暖的手按倒我,一個細致的、輕柔的, 而又焦慮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你快別起來!好好地躺著,你在發著高燒呢!” 我努力集中目力,才看清楚那白色的影子並非沈安婷的鬼魂。 原來是潔兒。 http://lib.tai-land.net/index.php 這篇也是大陸人的作品...所以用詞很多都沒翻(因為不懂XD) 能翻的我都盡量翻了 -- 狂牛一哞 誰與爭封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70.92.13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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