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媽媽!再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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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信人: Mesus@Feeling (瑪修斯) on board 'netadmin'
標 題: 胖媽媽再見
發信站: 中正大學寂寞芳心小站 (Thu Jan 18 19:12:56 1996)
平常我們要離開的時後, 胖媽媽總是拉著伯伯的衣襟, 然後伯
伯會說：『貴玉啊！跟師姊們說再見！』她就會很歡喜地送給
大家飛吻, 然後又唸著她專屬的：『佛佛佛佛』. 但是, 這次
只有伯伯一個人孤單地站在巷道那兒很久很久, 我們都離開好
一段距離了, 他還是在那兒捨不得地揮手.....
黃明月/小文/張瓊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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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花蓮的某處海濱, 曾經有一對老少配的夫妻, 兩人在一
幢用豬舍改建的小屋, 構築了一個專屬於他們的世界.
將近有二十年的時間, 旁人只見這老夫溫厚勤奮, 雖已年
逾七旬, 猶日日耕作, 儉省克己, 一心為愛妻鋪排盤算後半生
著落; 這少妻則始終癡憨如昔, 言語有礙且體胖多病, 雖年近
不惑, 還只會整天抱著洋娃娃扮家家酒, 要不, 就沒事找老夫
鬧彆扭.
人們知道, 這又是一個典型的老榮民娶憨妻的一例悲劇,
但慈濟人在一年多前(82年)的一次居家關懷探訪中, 卻無意間
發掘出這片斗室裡的淨土, 囂塵中的天堂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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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胖媽媽, 再見! -- 老孫與胖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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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丈夫姓孫, 人稱老孫, 今年已經七十五歲. 當初跟著部
隊播遷來台, 就在這島上的後山待了下來. 二十多年的光陰悠
悠忽忽地過了, 唇紅齒白的青年也已經雙鬢飛雪, 即將步入老
年, 卻是光棍一個, 兀自背對家鄉望著海天, 總也望不見家園,
盼不來親人.
在老孫部隊營區的對門, 有家雜貨鋪, 一個老奶奶帶著七,
八個孫兒靠著鋪子過生活. 幾個孩子當中, 有個女孩特別不聰
敏, 動作又慢, 每回一開伙, 總搶不過人家, 只能喝剩湯; 大
家都喊她：『傻瓜』.
老孫天天在小鋪面前出出入入, 『傻瓜』的遭遇全教他看
在眼裡, 日子久了, 竟也為她抱不平, 興起照顧她的念頭. 待
退伍之後, 他就向老奶奶提親事, 老奶奶向他要了三十六個大
餅, 算是了結了這樁親事. 老孫可是慎重其事, 偕著他的新娘
子去拍了結婚照. 那年, 『傻瓜』十七歲, 懵懂依舊, 但老孫
再不許人家取笑她. 從此『傻瓜』這個人從雜貨鋪裡消失, 『
老芋仔』老孫, 多了一個叫『胖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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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胖媽媽, 再見! -- 像父女也像祖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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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家」以後, 老孫的想法可不同了, 凡事就算不為自
己打算, 也得替「胖胖」著想, 他用錢開始有了盤算, 一塊錢
都捨不得亂花; 出門在外, 一想到太太在家沒人陪伴, 他就一
刻也難多耽擱; 到田裡耕作的時後, 他每小時都要回家一趟,
不時看看「胖胖」才安心.
至於「胖胖」, 她過真顢頇無知嗎? 其實, 她知道老孫凡
事都依她, 想吃麵就吃麵, 愛吃飯就吃飯, 再不像從前只能喝
剩湯; 她知道老孫真心對她好, 所以, 她從不掩飾自己對老孫
的喜愛. 她只是沒辦法用常人的反應, 用流暢的言語來表達自
己.
老孫與胖胖, 這一對像是父女, 更像是祖孫的夫妻, 十幾
二十年來, 彼此沒有要求, 沒有猜疑, 也無從發生口角; 雖然,
他們各自是天涯飄零人, 無人憐惜, 無人看重, 但他倆相依為
命, 彼此依賴, 就用他倆特有的默契, 相互陪伴度過這段專屬
他們的純真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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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胖媽媽, 再見! -- 和慈濟人的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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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胖胖究竟不是一般人, 她沒有自我照顧的能力, 凡
事仰賴老丈夫的打點; 生了病, 也沒辦法清楚表達自己的病況,
只能從她的情緒變化來察覺; 而老孫順讓慣了, 平日他總是以
妻子的好惡來決定吃食, 即便是妻子已患痼疾, 他也無能以健
康為由, 控制胖胖的飲食. 這許多年下來, 胖胖的身體就像個
藥罐子, 各類針藥不斷, 嚴重時還得送院治療. 兩年多以前,
她就是因著糖尿病住近慈濟醫院, 待病情穩定出院後, 而成為
志工居家關懷的對象.
結識這對夫妻, 固然教慈濟人開了眼界, 見識到人間情愛
的新境界, 但孫老伯的年邁, 與胖媽媽的多病, 不黯世情, 不
免教人隱隱憂心：萬一孫老伯有個山高水遠的, 那麼胖媽媽可
怎麼辦呢?
擔心歸擔心, 每次來到孫伯伯與胖媽媽的小屋, 大夥兒總
也使出全力, 盼望著在分享他倆溫情的同時, 也能付上一片真
心真意, 與他們的生命融合共鳴.
就在今年(84年)秋天, 中秋過後的一次家訪, 那讓眾人掛
心的無常, 終究示現了, 只不過, 老邁但硬朗的孫伯伯還健在,
年輕卻多病的胖媽媽, 再也不見她的飛吻與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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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胖媽媽, 再見! -- 個案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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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明月師姑)所接觸的個案中, 案主最快樂的一件,
雖然他們的物質生活條件比起常人相差很多, 但他們的心靈卻
很豐富.
老榮民也許沒有聽過慈濟的『四神湯』 -- 知足, 感恩,
善解, 包容, 但近二十年來, 他卻是很貼切地應用於生活中,
因此他心靈富足的程度, 可說是『貧中之富』. 胖媽媽雖然智
障, 但這許多年來, 老榮民伯伯真的把她當做寶貝一樣地疼惜,
照顧. 胖媽媽不時會鬧彆扭, 伯伯總像哄孩子般地讓著她說：
『好！好！好！都聽妳的, 都順你的意, 不要生氣！不要生氣
啊！』他們的生活, 也常有溫馨的片段, 記得有一次我們去拜
訪, 正好看見他們你一口, 我一口地合吃半個木瓜.
結識他們一年多來, 我們經常去居家關懷, 每次看到我們,
胖媽媽就會高興地踩著重重的腳步, 搖著胖胖的身體, 出來向
我們說：『嗨！』好像是說：『你們來了！』而我們也會合掌
回說：『嗨！胖媽媽, 阿彌陀佛！』這時她就會合掌唸他專屬
的話語：『佛佛佛佛』, 大家一團歡喜. 老榮民和胖媽媽之間
和諧的生活, 並不是一般男女之間的情愛所能比擬的, 那種純
真的感覺, 就像是菩薩在照顧眾生一樣.
前一陣子, 我們隔了一段較常的時間才去拜訪. 以前, 碰
上她不願洗澡時, 我必須裝著說：『妳不洗, 那我們要回家了,
我們不喜歡髒髒的胖胖媽媽. 』然後, 她就像小孩子似地扯著
我的衣服說：『不要啦！不要啦！』而我們不知道她的身體狀
況已經起變化, 她又不太會表達......, 那天我們看道到她頭
髮都出油了, 身體也髒兮兮的, 我說：『妳不洗澡不好, 洗澡
澡才會舒服啊！』我還向那老榮民說：『伯伯, 等一下我裝兇,
你不要捨不得喔！』
想不到她這次卻對我們發脾氣, 揮手要趕我們出去. 我從
來沒看過她發脾氣, 老榮民趕快過去哄她說：『哎啊！我們不
發脾氣, 我們洗澡好不好? 』結果她也把他的手甩開, 雙手一
直比劃著. 但是她動作所表達的, 我們真的難以瞭解, 她又把
看到的書全都甩到地上, 老榮民只能坐在旁邊靜靜地看著....
萬萬沒想到, 這次再去, 我們竟然再也見不到可愛的胖媽
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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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胖媽媽, 再見! -- 胖媽媽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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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老榮民說：『伯伯, 上次我們來, 惹胖媽媽生氣, 讓
你心疼了, 真對不起. 』他說：『沒有啊！我那天坐在旁邊看
著你們, 心裡在想：我太太是怎麼了? 情緒為何會這麼糟呢?
她倒底是那裡不舒服呢? 結果你們回去沒多久, 我給她吃什麼
東西, 她都吐出來, 我趕快把她送到醫院去, 住了十三天, 最
後業不知道是什麼病, 醫生說長了一個東西. 』我說：『是癌
嗎? 如果是癌不會這麼平靜, 完全沒有徵兆. 因為癌痛起來是
很厲害的. 』
我向他拿了醫生開的死亡証明書, 上面寫著『腸炎』, 但
主要原因是敗血症. 老榮民告訴我們, 據醫生說, 胖媽媽整個
腸子都已經爛了, 婦科方面也有問題. 後來吃下去的食物都沒
排出來, 最後那幾天她肚子漲得很大, 老榮民看了心疼的不得
了, 一直不眠不休地陪在她身旁.
中秋節那天中午, 七十好幾的老榮民實在體力不濟, 就對
她說：『妳乖乖地, 我睡一下才有體力. 』他才躺下睡了一會
兒, 醒來覺得怎麼全沒動靜, 用手探胖媽媽的鼻子, 發現她已
經沒有氣兒了！頓失愛妻, 他萬分不捨. 說到這裡, 他的聲音
哽咽了, 眼睛也哭得腫腫的, 我忍不住也哭了, 這一切來得教
人措手不及......
我問老榮民說：『伯伯, 為什麼不通知我們, 為什麼不讓
我們送她一程? 』他說：『這後半段日子, 已經不重要了, 重
要的是你們在我們需要時, 常來關懷我們, 又幫她洗澡, 照顧
她, 以前從來就沒有人這樣長期地關心我們, 這份情, 這份大
恩大德, 我永遠記住, 這就是最好的幫忙. 』
我問他經濟問題如何, 老榮民說：『我總以為自己會先死,
所以一直不斷地存錢, 只要有一點錢就存著, 心想：如果我先
走的話, 還有積蓄可以送她到養老院. 現在我幫她存的錢還是
用在她身上了, 我想, 這樣也好, 起碼我活著, 還可以聯絡她
的兄弟姊妹送她最後一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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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胖媽媽, 再見! -- 繼續關懷老伯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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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我們去他家, 看到他桌上的菜色雖平常, 但很豐富,
這回看到的盡是些菜脯, 乾糧 .... 我問：『伯伯, 你最近是
不是都吃不下飯? 』伯伯說：『對啊！沒有心情, 二十幾天沒
有開伙了, 就算肚子餓, 想吃也吃不下, 泡個麥粉什麼的就隨
便吃了, 反正現在已經沒有心情做飯了. 』
回想以前, 我們每次來, 整個屋子都是充滿歡樂的, 就像
進到天堂一樣, 即使這房子又小又舊; 但是現在, 胖媽媽不在
了, 她坐的椅子空空的, 老榮民落寞的坐在那兒, 我們忍不住
到她房間再看一看, 發現她扮家家酒的東西和衣服沒有了, 她
把屬於這個家的歡樂也一起帶走了.....
我邀伯伯說：『我們出去走走, 看看你種的菜！』我們一
直股勵他, 希望燃起他一分新的希望, 讓他知道還是會有很多
人來關心, 照顧他, 不要因為胖媽媽不在了, 生活就失去重心.
『伯伯, 我們一直把你當作父親一樣地關心你, 如果你不嫌我
們煩, 嘮叨的話, 我們以後常常來看你, 好嗎? 』老榮民回答
：『那兒的話? 我感激都來不及了, 怎麼會嫌你們囉唆, 嫌你
們嘮叨? 』
平常我們要離開時, 胖媽媽總是拉著伯伯的衣襟, 然後伯
伯會說：『貴玉啊! 跟他們說再見, 跟師姊們說再見! 』她就
會很歡喜的送給大家飛吻, 然後又唸她專屬的：『佛佛佛佛』.
但是, 這次只有伯伯一個人孤單地站在那兒很久很久, 我們都
離開好一段距離了, 他一個人還是在那兒很捨不得地揮手....
胖媽媽走了, 但老榮民伯伯還在l 紅塵中的天堂, 終有時
盡, 但這段因愛而締結的緣份, 已成永恆.
伯伯, 您可要珍重, 我們會再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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