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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鬼月送窮鬼
時間: Wed Sep  8 03:47:17 2004


    這個鬼月快過完了,中元節(佛教稱盂蘭盆會)時好兄弟是否因此大吃一斤不得

而知,不過我們活人可顧不得孔方兄是否答應,總得弄桌像樣的供品請好兄弟們打

打牙祭,不敢怠慢。各銀行和號子們的隆重更不在話下,深怕市場上老括起陣陣春

風。咦? 吹春風不好嗎?當然,君不見春風又"綠"江南岸嗎?螢幕上的點數要是有

如江南一片綠,投資人的臉色可能會更綠。本意為救倒懸的節日,演變至此,不禁

令人莞爾。


    其實早在唐朝時也有類似現在中元節的風俗,不過是在過年時的正月初六,稱

送窮,也就是送窮鬼。唐詩人姚合還寫有詩【晦日送窮三首】,其中第一首:

 "年年到此日,瀝酒拜街中。萬戶千門看,無人不送窮"。真是人人都窮怕了。

    聞名於法海的某位人物,早年流離困頓,也曾寫了篇"送窮文"一舒己志。這

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斐友仁的家塾夫子,韓愈。

    不過人物畢竟還是位人物,他送的窮鬼們可一點也不流俗。

略譯原文如下(國文大師們幸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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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六年正月乙丑晦,主人使奴星結柳作車,縛草為船,載糗輿糧,牛繫軛下,
引帆上檣。三揖窮鬼而告之曰:“聞子行有日矣,鄙人不敢問所塗,竊具船與
車,備載糗粻,日吉時良,利行四方,子飯一盂,子啜一觴,攜朋摯儔,去故
就新,駕塵風,與電爭先,子無底滯之尤,我有資送之恩,子等有意於行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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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差人結柳作車,縛草為船,告訴窮鬼我準備好交通工具及食糧要請你滾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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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息潛聽,如聞音聲,若嘯若啼,砉敥嘎嚶,毛髮盡豎,竦肩縮頸,疑有而無,
久乃可明,若有言者曰:“吾與子居,四十年餘,子在孩提,吾不子愚,子學子
耕,求官與名,惟子是從,不變于初。門神戶靈,我叱我呵,包羞詭隨,志不在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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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聽聽,如訴似泣的怪聲,嚇得皮皮搓,然後窮鬼出聲說道:我跟你四十多年,

從孩提開始,讀書考試求官都惟子是從,呵護有加並無他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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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遷南荒,熱爍濕蒸,我非其鄉,百鬼欺陵。太學四年,朝(艸+韭)暮鹽,唯我保
汝,人皆汝嫌。自初及終,未始背汝,心無異謀,口絕行語,於何聽聞,云我當
去?是必夫子信讒,有間於予也。我鬼非人,安用車船,鼻(鼻臭)臭香,糗粻可
捐。單獨一身,誰為朋儔,子苟備知,可數已不?子能盡言,可謂聖智,情狀既
露,敢不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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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了南荒之地,我被百鬼欺陵。你太學四年時,窮得早餐吃醃菜,晚餐以鹽下

飯(朝(艸+韭)暮鹽),人人嫌你,只有我理你,我可沒背棄你而去。現在你說我該

滾蛋了,想必是聽信讒言被人離間。我是鬼,不用車船,那些食物也可以拿掉,

你孤獨一人,我的窮鬼夥伴們,你要是全知道,那可謂聖智,我就不迴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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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應之曰:“予以吾為真不知也耶!子之朋儔,非六非四,在十去五,滿七除
二,各有主張,私立名字,捩手覆羹,轉喉觸諱,凡所以使吾面目可憎、語言無
味者,皆子之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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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六非四"也就是五,"在十去五"也是五,"滿七除二"還是五,這文人就愛咬文

嚼字的,也就是有五個窮鬼。我面目可憎、語言無味者都是你們搞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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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名曰智窮:矯矯亢亢(自命清高),惡圓喜方,羞為奸欺,不忍傷害(有慈心);
其次名曰學窮:傲數與名,摘抉杳微,高挹群言,執神之機;
又其次曰文窮:不專一能,怪怪奇奇,不可時施,祗以自嬉;
又其次曰命窮:影與行殊,而醜心妍,利居眾後,責在人先;
又其次曰交窮:磨肌戛骨,吐出心肝,企足以待,寘我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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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 智窮、學窮、 文窮、 命窮、 交窮 這五個窮鬼。

這個韓愈果然是摘抉杳微,用的詞有夠怪,姑且暫作五不翻。看哪位國文大師

能夠把這五鬼給翻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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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此五鬼,為吾五患,饑我寒我,興訛造訕,能使我迷,人莫能間,朝悔其行,
暮已復然,蠅營狗苟,驅去復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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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五鬼害我吃不飽,還把我弄得迷迷糊糊;就像蒼蠅野狗般鑽營,趕走又回

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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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未畢,五鬼相與張眼吐舌,跳踉偃仆,抵掌頓腳,失笑相顧。徐謂主人曰:
“子知我名,凡我所為,驅我令去,小黠大癡。人生一世,其久幾何,吾立子名
,百世不磨。小人君子,其心不同,惟乖於時,乃與天通。攜持琬琰,易一羊皮
,飫於肥甘,慕彼糠糜。天下知子,誰過於予。雖遭斥逐,不忍於疏,謂予不信,
請質詩書。”主人於是垂頭喪氣,上手稱謝,燒車與船,延之上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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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還沒說完五鬼就現形道:你韓愈真是小聰明卻大愚癡。人的一生才多久啊,是

我們樹立了你的百世不磨的名氣,小人和君子的差別在心志不同。你怎麼能拿著

美玉而去換羊皮;飽於肥甘,卻想著粗食呢?全天下誰還能比我們更了解你呢?雖

然遭到斥逐,但是我們還是捨不得疏遠你。這窮鬼真是驅去又復還,趕也趕不走。

主人聽了垂頭喪氣,只好拱手稱謝:各位窮鬼,你們還是請上座吧!

雖是名窮鬼,像是自嘲,其實韓先生是在挖苦自己,並舒己志,也順便感嘆社會

一番。若以韓愈不愛名利的個性來看,韓先生能在臨終時悟道,也就不足為怪了。

再看看這五個窮鬼,或許我們的政治人物們也該統統被窮鬼附身,個個起 ㄉ/
                                                                  ㄤ
那則為全民之福矣,至少耳根子會清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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