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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SUVs：「權力商品」的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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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種專業，商業遊戲
 SUVs：「權力商品」的典範

◎南方朔 　(2003.08.10)

    商品從來就不是單純的物質性慾望，它更是一種價值、一種符號，甚至一種意識形
態。消費文明最大的特性，乃是它能讓被所有這些包裹而成的慾望，它獲得滿足的速度
永遠低於新慾望產生的速度，從而形成永遠不會停止，也不會倦怠的追逐。

   商品有著太多物質性之外的意義，而滿足權力慾則無疑的是其中的一環。而在當代的
熱門商品裡，休旅車ＳＵＶs（Sport Utility Vehicles），則是最典型的「權力商品」
。二○○二年底，美國《商業週刊》選出了記者威爾奇（David Welch），駕駛通用汽車
的ＳＵＶ招牌新車Hummer H2的試車報導，那真是一篇極佳的散文。該車是每一台十萬三
千美元的Hummer HI的第二代，陽春價四萬八千八百美元，它體型壯碩，輪胎卅五吋，只
要上了駕駛座，就有「威風凜凜之感」（Very Commanding)。沒有開過坦克上高速公路
嗎？試試各種ＳＵＶs看看！該車找來阿諾史瓦辛格做廣告，廣告詞是「別叫它小Hummer
，它可會生氣哦」（Dont call it the baby hummer﹐you'll make it angry！）這是
電影《魔鬼大帝》裡台詞的改裝，襯托出了這款新車的「雄風萬丈」（Macho）。

   而Hummer HI的前身，即是一九九一年第一次波灣戰爭時，在沙漠上奔竄的裝甲越野
車Humvees。它那種雄風透過電視，讓人心儀不已。因而由它延伸而成的ＳＵＶs，即被
稱「城市攻擊性豪華越野車」，「雄風萬丈」是它的本色。

   而讓ＳＵＶs變成「權力商品」，這並非買不起的人所說的酸葡萄話。而是廠商自覺
的商品理念，它就是要讓大小有錢人能夠在交通尖峰時刻，在車流裡得以躊躇滿志。克
萊斯勒公司行銷經理拉派爾（Clotaire Rapaille）對它的一款ＳＵＶ即如此說道：「要
讓它看起來像叢林裡凶猛的石虎，由於猛獸都有強壯的爪牙，這乃是我們附設強大保險
槓的原因。」該公司另一幹部波士威克（David Boswick）也說道：「它就是要讓外表看
起來極具侵略性，而內裝則講究豪華。」

   因此，ＳＵＶs已成了當代最具指標性的「權力商品」，它價格高昂，車體具有那種
威脅性的壯碩，駕駛者於滾滾車河裡有種君臨的感覺，象徵著事業的成功和前途光明。
ＳＵＶs在新經濟的一九九○年代竄起，目前已佔全美車市的四分之一，並往三分之一的
市佔率前進。在美國高科技泡沫最大的一九九八年間，福特汽車的ＳＵＶs車系即一年成
長百分之十二，最紅的Navigator賣到購買者要排隊十二週才有車可領，而它一年五十億
美元左右的淨利，倒是有百分之五十七點五出自ＳＵＶs。如果我們注意近年來全球各大
汽車公司的未來計劃，各種大、中、小型的ＳＵＶs都無疑的是共同的發展目標。

   然而，當道路上只有少量被當做載客用的ＳＵＶs時，或許問題尚不嚴重，但ＳＵＶs
被當成普通車輛使用，這種具有「權力」意含的車輛卻日益成了新的問題。因此，《紐
約時報》曾長期駐守汽車城底特律的特派員布拉舍（Keith Brasher）遂稱ＳＵＶs為「
最危險」也最「反社會」的商品，它讓道路重新返回到「車輛的蠻荒時代」。他在近著
《高而壯的ＳＵＶs：世界最危險的車輛及其如何演變而來》一書裡，即透過重重解析，
將ＳＵＶs大行其道，道路重新變成叢林的經緯述說了出來。

   自一九七九年五月英國柴契爾夫人出任首相，一九八○年雷根成為美國總統，美英兩
個保守主義政權帶動所謂「保守主義革命」後，他們在強大財團及右翼勢力支持，倡導「
鬆綁論」（Deregulation），凡政府所管之事必差，凡「市場」必佳。於是，從十九世紀
以來的資本主義、國家調控、福利國家、民主自由這一組普世價值遂整個的被改變了。國
家的調控開始被非法化，而不受約束的公司力量則在「鬆綁論」下急速擴張，公辦教育及
福利事業則大幅刪砍，國家除了以武力確保公司的未來利益外，即無其他合法的職能；「
對公司有利，即對美國有利」，則成了新的口號。於是，舉凡能源、電信、食品管理等一
切行政管理行為皆告大幅放棄，而整個一九九○年代，即是交通管理「鬆綁」的時刻。美
國大汽車公司在小汽車飽和，且歐日進口車挑戰日厲，而新興有錢人則增多之際，遂把腦
筋動到了ＳＵＶs身上。例如，大型ＳＵＶs實質上就是卡車，應受一九九○年「空氣清潔
法案」的規範，但該法案為了給地方上土木承包商喘息的空間，對此類卡車有排除條款。
於是，大汽車商遂利用了這個法律縫隙，向國會遊說，比照辦理，由於共和黨掌控了參眾
兩院，ＳＵＶs遂得以不受「空氣清潔法案」的規範。原本是為了照顧地方工人階級的排
除條款，轉了一個彎，就被用來替新富階級服務。也基於相同的政治操作，大型ＳＵＶs
也被排除到每輛超過三萬美元必須課征奢侈稅的範圍之外。

   在道路上威風凜凜

   於是，一九九○年代乃是ＳＵＶs的年代。這種吃油如喝水、高污染、高風險、單位
里程耗油量最高的車種，就這樣大舉上路。而毫無疑問的，由於美國大汽車公司掌控著
政策與遊說進程，它們也是最大的獲利者。九○年代中期它們的主要利潤都來自這個新
車種。例如，福特汽車的Excursion陽春價超過五萬美元，賣一輛即賺二萬美元，以「通
用汽車」為例，它二○○○年的利潤，ＳＵＶｓ及載貨發貨小卡車即佔了百分之九十左
右。從另一個角度而言，ＳＵＶｓ這款車輛的炮製成功，也等於挽救了美國的汽車業，
而使得中西部的汽車州密西根和俄亥俄這兩個州不致變成「夕陽州」。

   因此，ＳＵＶｓ的出現，就其整體脈絡而言，其實也濃縮著共和黨的世界觀。道路和
世界相同，都是一個個原始叢林，唯有能力者能征服之。在國內竭盡全力為高耗油、高污
染的ＳＵＶｓ開路，當然到了它重掌政權後，最重要的事就是立即廢除規範全球暖化問題
的「京都議定書」，以及為了保障石油源源廉價供應的「新石油戰略」，早在二○○○年
初尚無「九一一」時，白宮會議即已決定「為了石油安全，不排除對伊拉克武力干涉」的
決定。ＳＵＶｓ在道路上是反應了「威風凜凜」的「權力商品」，而它的背後，則其實有
著另外一個更大的權力架構在支撐著，始造成ＳＵＶｓ的大行其道。在美國先行下，也使
得在商品歸類上屬於「小型ＳＵＶｓ」的車種在全球各地走紅，歐日車廠也紛紛加入這個
行列。台灣車市也可看到「小型ＳＵＶｓ」的盛況。

   而今ＳＵＶｓ這種「權力商品」早已成了新主流，道路早已不再是「虎口」，而在「
鬆綁」後成了「叢林」。最近賓州「國際媒體訊息研究中心」（ＩＣＲ）和「美聯社」做
了一項民調，多半的人都認為開ＳＵＶｓ會比較安全，但不開ＳＵＶｓ的，則覺得不安全
。這是一種直觀式的心理反應民調，顯示出坐在比別人高而壯的車裡，確實有更大的安全
感，但這卻是把不安全感送給別人所致。這項民調也把它「權力商品」的本質顯露了出來
。
   然而，ＳＵＶs奔馳，真的就像叢林裡的石虎，可以睥睨一切嗎？最近，美國「高速
公路交通安全局」剛公佈二○○二年報告，全年車禍死亡者四二八一五人，為一九九○年
以來之冠，酒醉駕車致死者百分之四十一，但值得注意的是，因為駕駛ＳＵＶs而翻覆打
滾致死的已增加了百分之十四。翻覆打滾（Rollover）的問題已開始受到注意。

   而更值得注意的，也是最近始由美國「高速公路安全保險研究所」公佈的資料。它針
對十二個「小型ＳＵＶs」所做的安全檢測評估，認為安全「好」的，只有兩款而已，其
他則分列「勉強接受」、「很邊緣」、「差」。列為「差」的高達七種。而無論該所或「
高速公路交通安全局」都指出，ＳＵＶs高而壯，正面相撞大概很安全，但因製造的限制
和本質，擦撞時它卻容易翻覆打滾，因此，必須在安全氣囊上加強，除了正面氣囊外，還
要強化保護兩側的氣囊。世上沒有甚麼是真正「威風凜凜」的，ＳＵＶs會以其高而壯而
讓人驚恐閃避，但它也不是道路叢林裡真正的獅王。「翻覆打滾」是它的罩門，它比別的
小型車更需要做好安全防護。

   「權力商品」繁榮可期

   「美聯社」曾發過一則特稿，談普通開小車的人對ＳＵＶs的感受，有個人說：「在
路上，它們對別的車造成危險，我不喜歡，它們讓我害怕，而且它們還浪費能源。」在美
國，大體而言，學歷愈高，愈傾向支持民主黨，則愈指責ＳＵＶs，而愈共和黨，則愈支
持這個車種。由於它高污染、高耗油，因而有百分之五十四的人主張應透過單位里程耗油
量來規範。問題在於這種「權力商品」，它背後的真正權力至為可觀，目前ＳＵＶs的「
每加侖英哩數」（mpG）為二○點七，環保及消費團體希望將它調高到與一般車輛相同的
廿七點五，但卻注定不可能在共和黨主控的國會通過。要用「每加侖英哩數」來規範ＳＵ
Ｖs，豈止還有長路要走，甚至還可能根本就不會成功。強大如ＳＵＶs這種「權力商品」
，它依靠的是強大的現實政商權力結構。它能夠把全世界都變成叢林，道路變成叢林又算
甚麼？不服氣，每個人都買大型ＳＵＶs不就沒事了！

   而這的確是當今布希政府的策略。在它的減稅方案裡，企業購買ＳＵＶs抵減稅的額
度大增。意思是說，只要花很少的錢就可以買一輛價格五、六萬到十萬多美元的大型ＳＵ
Ｖs，絕大多數費用都可自賦稅扺減中扣除。因此人們還普遍認為，ＳＵＶs的黃金時代並
非現在，而是未來。「權力商品」依靠著現實的政商權力結構，其繁榮可期。最近期間各
大汽車公司紛紛宣示它們未來的計劃，大、中、小各型ＳＵＶs都是它們的重點。

   因此，誠如前述布拉舍所著《高而壯的ＳＵＶs：世界最危險的車輛及其如何演變而
來》一書所說的，有些商品可能是單純的商品，但有些重要的商品如ＳＵＶs則不只是商
品，而是政治、遊說、權力，以及人們追求威風凜凜意志等多重因素交揉而成的權力結晶
體。而講到最後，這只不過是人類社會「再叢林化」之後的「道路叢林化」而已！

   （本文作者南方朔，作家、文化評論者，《新新聞》發行人，著作多部，最新著作為
《給自己一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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