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青臉腫已經不足以形容于慊了,他每天下班就去進行挨打的訓練。棕熊一開始還興致勃
勃的毆打他、戲弄他,忽快忽慢或者假動作,弄得他灰頭土臉,要不是幾次要命的攻擊有
防住,他鼻樑和牙齒都不知道斷幾次了。
棕熊很賤,老是往臉上打,根本就是美其名訓練,實際上是猛開嘲諷K人。
不過那是一開始的模式,現在棕熊似乎覺得這樣很無聊,變得意興闌珊,也開始透露出要
恢復之前貓抓老鼠的追捕遊戲,這讓于慊有點不耐煩。
從這裡就知道,棕熊是個沒有耐心且目光狹短的人。
但于慊處於劣勢,他除了讓自己盡快跟上棕熊的腳步,想辦法讓棕熊覺得這個方式是有趣
的,沒其他辦法。就在這種亂七八糟的日子當中,傑利森帶了兩個人進來。
他向大家介紹,一個是應徵來做石頭分類員,一個是要出去挖礦的。即將和于慊成為同事
的是個矮小的女孩,又瘦又小,一頭粟色頭髮捲捲的,看起來有點營養不良,目測年紀應
該十八九歲。
另外一個……
于慊抓抓脖子,覺得有點難以形容。
是個高大的男人,體格也非常好──他只披了一條紅色的圍巾,穿著黑色長褲,腰間繫著
金色粗腰鏈,看起來像是具有民俗文化的手作物,他脖子以下一覽無遺。
非常奇怪的穿著,他的圍巾是時下、嗯,原本世界正在流行的動物圍巾,也就是掀起來是
可愛動物腦袋,可以當帽子的圍巾,大紅色,是隻貓。
這傢伙一看就是怪胎啊。
女孩沒有疑問是分給了瑪莉照顧,于慊瞥了眼那奇裝異服的男人一眼,對方笑瞇瞇地和他
搖手打招呼,于慊也只好微笑以示善意。傑利森看他們兩互動,忽然說道:
「于慊,這小子就睡你隔壁房好了,好好照顧新人啊。」
「……」于慊的笑容瞬間就垮了,男人倒像是不在意。
傑利森領著男人離開前去礦場,于慊看向那個畏畏縮縮的女孩,他覺得這個女孩子給他的
感覺比較不一樣,有種違和感。
瑪莉扔了兩塊小顆的廢料石給女孩。「妳是本地人?」
于慊詫異地睜大眼聆聽。
女孩點頭。「優琵盧,我的名字。」
「分石頭沒問題吧?看的出來兩顆石頭的不一樣嗎?」瑪莉問。
女孩低頭看著石頭,看了大概三十多秒,她將較小的一顆遞給瑪莉。「這裡面有生物。」
于慊非常震驚。「等等!為什麼?這分的也太快了吧!」他忽然覺得他前兩個月的辛酸苦
楚根本就像白痴一樣。
老傑克哈的笑了,露出他缺了顆牙的口腔。「小子,本地人天生就會一些東西,不奇怪,
他們有各式各樣老祖先發展下來的技能,或者是血統流傳下來的能力,你在這個世界待越
久會越了解,他們可是很厲害的。」
「原來如此……」于慊這才稍稍收拾自己破碎的玻璃心。他看向優琵盧,對方已經開始工
作了。
他收回視線,凝視著手上的石頭,開始默想著讓兩顆石頭變得一樣重。
優琵盧的位置就在他不遠,看他專注的樣子,她似乎很好奇。「工作對你很吃力嗎?」她
問。
于慊眨了眨眼。「呃、不是,我只是想能不能……讓兩顆石頭一樣重,我知道這是有點蠢
啦……」
優琵盧看著于慊手上的石頭。「為什麼要一樣重?」
「無聊找點事情做。」
優琵盧好像有點不能理解于慊的想法,但她還是樂於提供一點提示。「你一直盯著它們看
是沒用的。」
「咦?不是說只要想就可以嗎……」
「那你怎麼不想自己是千萬富翁呢?」
「……」于慊覺得自己好像被隱晦地嘲諷了。「那有什麼辦法嗎?我是說讓兩個石頭一樣
重。」
「氣場。」優琵盧說。「你們稱為氣場,我們說那是神明的恩賜。」
于慊聽著。
「用氣場包圍石頭,去感覺,去挪移,去改變。」優琵盧淡淡說著。「這個世界的能力大
概都是這樣,除了那些很高深的,不然都和氣場脫不了關係。要和你想要改變的目標接觸
。」她深色神秘的眼睛看向于慊。
「要怎麼讓自己的氣場出現?我好像還沒學會……」于慊抓抓頭。
「練習。」優琵盧不再回答他的問題,開始低頭工作。
練習……怎麼練習?好歹說一下啊……
于慊隨手將石頭拋進車內,如果優琵盧所說的是正確的,那他在這邊多用力地想也沒用,
氣場出不來的話就無法達成目的了。
下班,一夥人一起移動到飯廳去,優琵盧很安靜,就像她外表一樣,是個沉默有些內向的
女孩。于慊雖然有點好奇為什麼本地人會跑來這樣一個都是外來者的工廠工作,但想起他
所學的歷史,又覺得也沒什麼好奇怪。
什麼侵略者欺負本地人,佔領土地霸佔財產,男的為奴女的為娼,由古至今本國他國的歷
史都有,所以不足為奇。
這麼想著,他放下心中的疑惑,跟著其他人腳步進到餐廳,棕熊已經在裡面了,他坐姿豪
邁而不雅地跨坐在椅子上,瞪著瑪莉身後的優琵盧,臉上露出了讓人極不舒服的笑容。
于慊很了解那個表情,是不懷好意,想找人麻煩的神情。
馬的,優琵盧是個女的耶……
棕熊站起身,拍了一下身旁一個壯漢肩膀一下,對方對他擺擺手,大概是會幫他打菜或者
佔位置。棕熊走了過來,對優琵盧吹了聲口哨,上下打量著她。「新來的?本地人?」他
伸出手抬起少女的下巴,打量著她的臉。
在一群大男人之間,優琵盧的存在的確有某種程度的致命吸引力,尤其是她是纖細柔弱的
,雖然不甚貌美,但講難聽點,當兵三年母豬都可以賽貂蟬了,何況被困在這邊沒什麼消
遣的礦工們?
「請放下你的手。」優琵盧冷靜地說著。「這是不禮貌的行為。」
棕熊完全不在意她的拒絕,只轉頭和同伴們高聲呼喊。「她說這是不禮貌!」
其他人笑著。
優琵盧深色的眼睛注視著棕熊。「請放下你的手。」
「小妞,我告訴你,我在這裡,我就是規矩,我說這沒問題,它就沒問題。」說著,他鬆
開手,一把攬住優琵盧的肩膀。「過來吧,我們一起吃頓晚飯?」
優琵盧並沒有動。「請放下你的手。」她第三次重申拒絕。
棕熊的表情變得不悅,他扳動手指發出咖咖聲,伸手要抓優琵盧,就在這瞬間,鮮血噴灑
出來,優琵盧濺上了棕熊的血,他的斷臂就落在她的腳邊。
餐廳內氣氛忽然變得劍拔弩張,許多人站起身,像是領地被侵犯的公獅,優琵盧則像是誤
闖了領地的落單雌鬣狗,不過不同的是她沒有夾著尾巴逃跑,而是用深沉的目光掃視了周
圍。
她的氣場變得如她目光一般深沉而銳利,于慊站在離她有一段距離的位置仍能感受像被利
刃抵住肌膚的感覺,他明白這是優琵盧的氣場,她是個高手,起碼在這個地方,她是高手
。
棕熊抱著自己的斷臂哀號著,快速地失血讓他臉色變得異樣蒼白。
所有人陷入僵持,居然沒人去看他怎麼了或者送他去醫護所。
瑪莉推開了前面看好戲的老傑克,嗓門極大地吼著。「你們幾個還發什麼呆!還不把這傢
伙送去瑞克斯醫師那兒,難道真想看他死在這?」她又轉頭看向優琵盧。「吃飯吧,幹得
不錯。」
大家收回了視線,幾個人帶著棕熊去看醫生,幾個人拿著拖把開始清掃被棕熊血液弄髒的
地方,優琵盧身上也有很多血,不過她本人似乎不太在意,只拿了餐巾紙擦去臉上的血漬
。
于慊收回了他關於本地人一定是被欺負的這個愚蠢想法。
能在樂園傳承無數年歷史的本地人怎麼可能是弱者。
而經過這次事件,他覺得自己又被洗禮了一次。第一次是剛到這地方碰上薔薔,還有那個
畸型扭曲的村落,第二次是鵲,第三次是這裡。
他感覺的出來,其他人剛剛和優琵盧對峙是因為地盤性,並不是因為棕熊,換言之棕熊死
了對其他人來說無關痛癢。
好像沒有感情一樣。
在這個世界生存,或許不必花費太多餘的情感。
將餐盤放在桌上,于慊從筷筒中抽出一雙筷子,有的人則是使用刀叉,這裡有所有人種用
餐時需要的器具。餐廳的伙食一向不錯,從來不會刁難員工,東西都是又熱又新鮮的。
大口大口吃著飯菜,他身邊忽然籠罩了一道陰影,他瞥了過去,是那個圍著紅貓圍巾的男
人,于慊對他點點頭,對方也笑了笑。
「今天工作還順利嗎?」于慊友好地說著客套話。
「還不錯。」男人答。「怎麼稱呼?」
「于慊。」于慊吞下嘴裡的獅子頭。「你呢?」
「叫我阿狼就可以了。」阿狼擺擺筷子,夾走了于慊盤裡的魚排。「看你的樣子來應該不
多久吧?」
「嗯,半年多。」于慊答。
「哦……我來兩年了,你感覺就菜菜的,以後叫你菜菜子好了。」
于慊瞥了對方一眼沒答話。
他們一邊說著無聊的閒話一邊用餐,吃完飯,將餐盤送進回收筒內,于慊這才想起棕熊掛
病號了,他今天不必再挨揍了,心裡不知道是開心還是失落。真是夠了難道被打還可以打
上癮?
他拖著懶懶的腳步在空地散步著,阿狼則跟在他身後,一邊對籃球場吹口哨,一邊和早上
一起工作的同事打招呼。他看于慊好像沒特別想搭理他的樣子,加快了一點腳步,手搭在
于慊肩上。
「菜菜子,我聽他們說分析石頭的工作比較輕鬆,你帶我去一樓工廠看看,說不定我也可
以轉職?」
于慊想撥開男人的手,不過不管他怎麼用力,對方的手像黏在他肩膀上一樣,沒多久他就
放棄了,他知道這傢伙肯定動了什麼手腳。「你能感覺出那兩棵樹的不一樣嗎?」他手隨
便指了兩棵同種類的樹。
阿狼左看看又看看。「左邊比較高。」他回答。
「不對。」于慊淡淡地說。「右邊的比較老了,左邊的比較年輕,右邊樹下有一窩兔子,
左邊的後面有個樹洞,裡面住了一窩老鼠。」
阿狼拍拍于慊肩膀。「看起來不能叫你菜菜子了。」他走向左邊的樹,東摸摸西看看,好
一陣子才看到一個在較高地方的凹洞,他像是猴子一樣爬了上去,往裡面探看著。「賓果
,不過這不是老鼠,這是一種鳥啦。」
于慊一臉驚訝。「鳥?你開玩笑吧?」他用力地去看,穿透樹身看著那幾個軟綿綿不停扭
來扭去的生物,在很難發現的地方,他看到了羽翼,幾乎黏貼在身上,感覺像是花紋一樣
。「這也太像老鼠了吧……」
阿狼跳了下來。「這種鳥吃果實的,會飛,也會鑽洞,不過不好吃。肉很硬。」他走向于
慊。「你把力場用在這裡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沒有。」于慊撇撇嘴。「只是想保住這個工作而已。」
「這樣好像有點浪費耶。」阿狼和于慊並肩走著。
「我連力場都不知道怎麼用,沒辦法想更多。」于慊聳了一下肩膀。「你呢?你的能力是
什麼?」
「哪有人會把自己能力說出來的啦。」阿狼擺擺手。「這可是保命的東西,不能隨便說。
」
「力場要怎麼學到?」于慊直白地問。「教我,這應該不是不能說的東西了吧?」
「你要求的也太順口了吧。」阿狼抓抓腦袋。「力場啊,就是感覺自己還有感覺外面環境
啊,你會發現有一種共鳴,很難說是身體因為外在的東西而被引出一股力量,還是身體使
用了環境存在的力量,那個感覺很難分,久了你就知道,感覺很緊密。」
于慊皺著眉頭。「你說點人話好不好?」
「……」阿狼看著于慊。「這本來就是很難說明的東西。」
「你是怎麼學會的?」
阿狼攤手。「自然而然就會了。」
于慊想翻白眼,每個人都這樣跟他講,可是他都在這裡半年了,除了眼睛比別人強,其他
什麼都不會,到底是怎麼樣自然而然?
難道是他在鬼打牆所以感覺不到?
「你很想學會?」阿狼忽然問。
「當然。」于慊踢著腳邊的小草。「整個工廠我最弱,是個人的都沒辦法忍受這種事情吧
,很不甘心,也不想被欺負,我就是不想再被欺負才會到這地方來。」他口吻中帶著幾分
的不甘和自我厭惡。「我不要再妥協什麼,我想變強。」
阿狼低聲笑著。「被米路加洗腦的傢伙。」
于慊瞪他。
「那傢伙說什麼可以變成另外一個人,可以怎麼樣怎麼樣,但實際上你的本質沒有改變,
你就是你,改變了外型,得到了能力,那就像是給你穿上一件武裝配備好了,可是決定你
人生走向的還是你自己。」
「多了很多機會。」
「你只是從應該升學、進社會工作、娶妻生小孩、退休等死的過程變成了學習力場、到處
遊蕩、再來有個分岔路,娶妻生子就找個地方定居,找個穩定工作,然後退休等死;另外
一條路是不娶妻生子,那就是一直遊蕩,直到死為止,你說這有什麼不一樣嗎?你只是擺
脫了原本那個社會加諸在人類身上的框架而已。」
「這已經是很了不起的突破了。」于慊忍不住說。「自由很多。」
「可是大多數人不這麼認為,沒辦法適應樂園,沒辦法接受原本敦親睦鄰的善良人類一轉
眼變成勾心鬥角,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邪惡人類,他們覺得這裡原始沒有規範,是個不管
怎麼奮鬥都不會通向完美終點的鬼地方。」
于慊不太能理解阿狼口中的話語。「完美終點是什麼?」
「就是出人頭地啊。」阿狼理所當然地說。「人奮鬥是為了什麼?不就是想高人一等,或
者過上更好的生活,可是在這裡這些東西幾乎沒有,這裡沒有真正的政府,沒有財團,只
要你夠強你可以進去把工廠全部搶光,也不會有人追究你什麼,也沒辦法追究你,這就是
這個社會,只有實力完全屬於自己,其他的都有被搶走的風險。」
于慊愣愣聽著。
「人是一種群體生物,需要藉由彼此來取暖或者得到自我的價值,樂園摧毀了這個結構,
人和人湊在一起大多是為了利益,利益結束後就分開,因為來這裡的幾乎都是個人,沒什
麼攜家帶眷,所以沒有牽絆,加上環境惡劣,也不能怪人善變,這只是單純為了適應生存
而已。」
「完全沒有好人?我不信。」
阿狼搔搔臉。「我怎麼跟你說呢,真正的好人不求回報那種,都死了;剩下的好人絕大部
分是很強,強到足以維護自己原則的人,這種人他不會刻意去做壞事,可能偶爾會做點好
事,可是必要的時候他也會殺人放火,這要看你怎麼界定好人。」他看向于慊。「你也不
用糾結好人壞人,想辦法讓自己變成自己想要的那種人就好了,你來這裡是為了這個目的
吧?不想被逼迫,想自由的養成自己的人格?」
于慊有一點遲疑。「應該吧……我一開始只是不想留在那個世界,想到另外一個地方重新
開始,有一個可以完全放開手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環境。」
「樂園是嗎?」
「目前是。」于慊答。「這裡還蠻有意思的,完全不一樣的地方。」
阿狼點點頭。「我也很喜歡這裡,雖然這裡沒辦法出人頭地,可是這裡很自由,愛去哪就
去哪,不必去想自己對社會有什麼貢獻,不必去煩惱自己是個浪蕩子家人會不會遭受別人
的非議,在這裡我只是我自己,沒有別人強加的價值或偏見,我喜歡這裡。」
「教我力場。」于慊說。
「你跳針什麼啦?」阿狼失笑。「就跟你講這東西要自己去感覺,我說沒用,你就去感覺
嘛。」
于慊沉著臉斜了他一眼,嘖了聲。
兩人一起回宿舍,因為房間就在隔壁,他們很理所當然一起去洗澡,然後一起回房間休息
。
阿狼窩在于慊床上,老實說房間都是一樣的,不過很早回房也只是睡覺,這裡幾乎沒有消
遣,沒有書沒有電視,更別說電腦了,什麼都沒有。房間的用途除了睡覺,大概還是睡覺
。
「你有試著冥想嗎?」阿狼問。
「沒有,冥想是什麼?」
「就是……靜下心。」他左右張望,拿了一枝筆,伸到于慊面前。「把注意力集中在這個
筆上面,一直定在上面,你眼睛那個也是用這個方法學會的吧?這是最初階,等到更進階
是在腦中想像模擬一個畫面或者一個……呃嗯,世界吧,就是一個動態圖,等到腦袋有辦
法沒有滯礙地做到這個階段,你想要學什麼幾乎都可以學到了,氣場也是,你在這個過程
中一定可以感覺到氣場。」
于慊接過筆,仔細端詳著。「專注力的話應該是沒有問題。」他說道。「我的眼睛也需要
很強的注意力。」他看向阿狼。「可是我應該沒辦法在腦中模擬什麼圖片還什麼世界的。
」
阿狼皺眉一臉為難。「不然,你關注你的心臟好了,感覺他的跳動,然後在腦中模擬那個
畫面,一開始一定紅紅一坨在那邊跳,你就仔細去想心臟應該是什麼樣的,心跳一下,血
會怎麼樣,肌肉會怎麼收縮,你先想這個,這應該好辦吧?」
「我怎麼知道,我又沒做過……」于慊將筆拋開。「我試試看。」
「你能很完美想像出圖像的時候可以再去感覺其他臟器,或者是對外感應,感應植物光合
作用之類的,一定可以學會力場。」
于慊點點頭。「謝了。」
阿狼擺擺手。
「我不會付學費的。」
阿狼白了他一眼。「你感覺比我還窮,我一點也不奢望從你身上拿到一毛錢。」
于慊又點頭。「有這個自覺很好。」
「你這小子……」
從這個晚上開始,于慊開始用阿狼講的方法去感覺自己的心跳,然後他失眠了兩天才順利
睡著,不知道為什麼,他明明身體睏了,精神卻很活躍,一直想像心臟應該是怎樣,他的
手放在左胸上,心臟每跳動一下,他腦袋就像被刺激到一樣。
可是真要他去想像他又沒辦法很順利辦到,就像阿狼所說,紅紅一坨,或者只是一個遠景
,他沒辦法很仔細『看』到細節,就像一個朦朧模糊的想像圖一樣。
他開始有點想去剖開誰的胸口看看心臟到底長什麼樣子,觸感或者血管分佈,當然他不可
能這麼做,他只是會偷溜到廚房看廚師處理豬心牛心,在廚師大罵聲中偷偷摸一摸戳一戳
。
廚師拿著菜刀威脅他,于慊悻悻然離開了廚房,嘴巴碎碎唸著。「看一看也不行,最後還
不是被我們吃掉……」他不滿廚師對廚房的專制,當然他可以理解那是專業領域性的不容
侵犯,可是他又不是去那邊偷師或者搞破壞,他只是想看看豬心是啥樣子,還有剖開是什
麼樣子,這又沒什麼大錯。
回到一樓,他挑揀著石塊,優琵盧看向他。「你最近在忙什麼?」
「忙知道心臟是什麼。」于慊答。
「是嗎,感覺不像。」優琵盧說。「你像是一個好奇的小孩,不是因為心臟,是因為別的
。」
于慊看了她一眼。「妳很像神棍欸。」
優琵盧抿著嘴輕笑著。「我知道你想做什麼。」
于慊疑惑地看她。
「你在用冥想,想學力場。」
「整個工廠的人都知道我想學。」
「不一樣,你找到入門的方法了,你很開心,迫不急待想學會想得到,這從你工作的態度
就可以知道,你有活力很多。」
于慊不置可否。
優琵盧從她的草灰色小腰包中拿出了一張卡片,遞給了于慊。「專注過後也需要休息,可
以透過這個去放鬆自己。」
于慊接過紙卡,詫異地發現上面是倒吊的男人,雖然圖面不同,但和米路加給他的那張有
相同的意境,男人以殉道的姿態被反綁在樹上,他的一隻腳是自由的,一隻腳被緊緊纏縛
。「這個是……」
「如果想累了可以看看這張卡,想像自己走進了他的世界,那是一個新的世界,你可以看
看裡面的風景。」
于慊左翻右翻。「魔法卡片?」
「只是一張紙卡。」優琵盧說。「但可以用比較輕鬆的方式去達到冥想,對你的心靈比較
健康。」
于慊皺著眉頭,沒搞懂優琵盧的說法。
「你已經有點病態了,對於想學得力場這件事。」優琵盧淡淡地說。「你應該更放鬆一點
,這是神明給予每個人的恩賜,誰都有,你不必要急。」
「嗯……」于慊收下卡片。「謝了。」
優琵盧對他微微一笑,又低頭回去工作。
「我可以問一下嗎,妳為什麼會離家背景來這裡工作?」于慊將石塊扔進車內。「如果是
不想提的事情就不用講沒關係,我只是有點好奇。」
「我的家是在另外一塊大陸上,應該說你們口中的本地人都集中在那塊大陸。」優琵盧將
石塊分類放進車內。「我會來這裡是因為正在內亂,說起來你們這些外來者很有意思,在
這塊被稱為遺民之地的地方過得很好,我們本來以為你們會侵略,但實際上沒有,和我們
以物易物,也沒有要侵擾我們的意思。」
「這還真是……不可思議。」于慊說。以他對人類的了解,這真的很神奇。
「或許是因為遺民之地太大,而你們的數量太少,在能力上也比不過我們這些本地人,所
以放棄一爭高下,遺民之地已經夠你們生活了,你們似乎到現在也沒完全弄懂這裡。」
「畢竟時日還太短,說起來還沒二十年。」
優琵盧深幽的眼睛瞥了他一下。「這是你的世界,另外一個世界的人來這裡已經快一百年
了,你們能到這裡來也是那個世界的人開的道路,我們不明白他們想做什麼,可是只要不
危害到我們,我們並不排斥你們的到來。」她揚揚手上的石頭。「你們很聰明,發現了很
多以往我們不知道的東西。」
「不會覺得文化或者傳統被破壞了嗎?」
優琵盧搖頭。「這些都是神明的恩賜,一切都是命運。」
「也是機會?」于慊小聲地問。
優琵盧笑了笑,用于慊無法理解看透的智慧狡黠目光看了他一眼。
下了班,于慊注意到阿狼已經和幾個礦工混在一起,吃完飯就相約籃球場相見,他則拿著
優琵盧給他的卡片回房,休息一陣子後去洗個澡,讓自己身體舒爽一點,他才盤腿坐在床
上,認真看著那張卡。
牌底是白色的,有幾道像是陽光一樣的金色光線劃過牌面,咖啡色的樹幹很粗壯,上面被
吊著的傢伙穿著白色上衣,紫色的褲子,樹幹雖然看起來已經枯死了,可是在邊邊角角有
延伸出細細地嫩芽,整體看起來是光明的。
給他這張牌做什麼,而且為啥會和他抽出來的牌這麼像?
于慊盯著牌面,看著看著,他覺得自己的思維有點散發出去,他開始想像他正面對面注視
這個男人,男人也望著他,他在男人眼中看到了沉靜,他交叉放在胸口的手有著甘於現狀
的味道。
哪怕這個姿勢應該很難受,他的處境應該是痛苦的。
但男人好像並不這麼認為,他半斂下眼,安然對待目前的狀況。
于慊繞著男人轉。看著他的衣著,白色非常乾淨,紫色也非常透徹,是鮮明的,並不骯髒
佈滿污穢,他又看著樹幹,能看到粗糙的表面,他伸出手輕輕觸碰著,乾澀的觸感從指梢
傳到了腦海。
于慊透過樹幹往遠方看去,那裡有一片大海,還有一座島嶼,海浪聲似有若無,微風吹拂
在他的臉上,他好像真的聞到了海的腥味。
他坐了下來,悠哉而清閑地看著天空上飄盪的白雲,那讓他回想起初到這個地方來時看到
的天空,也像現在這樣藍。
他覺得自己的記憶和眼前感覺到的景色在重合,一座破落的村子出現在山腳下,人們來來
往往,雖說應該和薔薔那座鬼村很像,但這裡的人卻很平和,就像布倫加布的人一樣。
安然對待自己的工作,沒有怨懟,臉上有著笑容。他記憶中有一間作法講究的麵包店,他
去布倫加布就喜歡光顧那裡,他會買上幾個當地穀物做成的麵包,口感偏硬,咀嚼起來有
點鹹香。
于慊覺得自己嘴裡好像正在品嚐那個麵包。
他從山丘上轉移到了城鎮當中,他正在布倫加布中漫遊。
從想像中回過神來,于慊睜開眼,看著手上的牌,神情露出了不可思議,他反覆看著牌,
確定這的確只是一張普遍的紙卡,可是方才奇妙的感受並不像假的,他覺得自己的靈魂好
像離開身體跑出去了。
有點像在做夢,可是他又很清醒。
這就是冥想?于慊覺得很神奇,他不討厭這種感覺。
※※※
之後于慊開始專注於冥想,他在工作的時間會讓自己去感覺心跳,想像心臟在胸腔內跳動
的模樣。想累了就分散心神去挑揀石頭,或許是勞逸結合,也可能是練習久了,他開始覺
得自己能清楚看到細微的東西。
那是一種內視的感覺,心臟不再是模糊紅黑一片,而是很明顯有輪廓,肌膚能感受到彷彿
臟器貼在皮膚上的溫度,他的心每跳一下,他能感受到血液被力道打出去輸送出去的感受
,鼻腔也能嗅到血的腥味。
這個過程花了他三個月。
而當他回到宿舍,他就會看著那張紙牌去想像,想像男人的目光注視著什麼,想像卡牌內
部的世界是什麼樣子,他每一次看到的都不一樣,他問過優琵盧,得知那只是他的想像,
紙牌本身沒有任何魔力。
因為他已經在入門的階段,他欠缺的只是練習和感受,這種溫和的想像對他有幫助,專注
地冥想某個東西太過度反而會傷害到自己,有的人冥想得太深入就會分不清楚現實和虛幻
。
優琵盧警告過他要分清楚想像與現實,她曾經看過有人冥想想到發瘋的,因為他一直覺得
他冥想的東西從他大腦跑出來,他身上有好多好多的葉子,他說他變成了一棵樹,他身上
長出很多細枝。
之後他就被自己這種幻覺給逼死了,因為他不再進食也不再移動,他將自己埋入土裡,他
覺得自己是一棵樹,樹就該在土裡。
他把自己活活餓死。
于慊引以為戒,他很謹慎地處理自己的想像,哪怕他時常覺得鼻尖瀰漫著血臭味,手上好
像也有握著心臟的黏膩感,時常會感受到心跳的脈動,但他很清楚那只是他聯想過度。
他去找阿狼,告訴他這個現象,阿狼好像也對他的速度和專注感到詫異。「所以你現在開
始會出現一點幻覺?」
「嗯。」于慊點頭。
阿狼咬著筷子。「那就不要再想那個,我沒想到你的速度這麼快,不是每個人都能這麼聚
精會神去想像什麼,很多人會分心,也有的人沒辦法那麼細緻,既然你已經有這個能力,
那就開始用這份專注去捕捉外界,聲音、風,其他什麼的,然後感覺你自己的內在,想像
你和這些東西結合在一起。」
于慊覺得對方根本就在說夢話,可是他還是願意嘗試看看,不然怎辦,一直想像心臟的樣
子嗎?這不實際,他也的確該用另外一個東西來分散注意,他擔心他晚上睡覺會滿耳都是
心跳聲。
三個月時間足夠于慊想像心臟想到快走火入魔,三個月也同樣足以讓棕熊出院,他一出來
就要找優琵盧的麻煩,不過還好傑利森出現得即時,讓人把棕熊拖走以避免另外一場血案
發生。
棕熊即便被拉走還是不停嗆聲咆哮,他的暴躁在此時發揮到了極致,讓人覺得他根本就像
得了狂犬病的瘋狗一樣。
「這傢伙日子一定不好過,完全不知道他是在和別人過不去,還是在和自己過不去。」阿
狼手環胸,嘴裡叼了根牙籤。
「大概覺得很不滿吧。」優琵盧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他們身邊,看著被拖出去還不停大吼大
叫的棕熊。「他不喜歡這裡,可是也出不去。」
于慊疑惑。「沒聽說他簽了終身約啊。」
阿狼好笑地拍了他腦袋一下。「白痴喔,她意思是這傢伙太弱了,出不去,只能在這個小
地方當老大。」
「……」于慊無法想像內陸的人到底是到什麼階段,棕熊在他看來已經夠強壯了,可以說
那是他目前希望達到的目標,結果這兩個人說他還太弱了?
那到底要怎樣才算強?
「他沒有好好開發他的力場。」優琵盧像是洞穿了于慊的迷惑,幽幽地說道。「他只是讓
自己像頭力大無比的熊,但力氣大是沒用的,要殺死他方法太多了。」她看向于慊。「其
實你想殺他的話,一定辦的到,而且毫無難度。」
于慊張了張嘴。
「只要動動腦就可以了,我想你們那邊也是吧,對付強壯的生物靠的不是更強壯的身體和
力量,而是腦袋。他沒有動腦,所以永遠只能待在這裡。」說完,她踏著輕緩的腳步離開
。
于慊想起鐮手男人也說過類似的話,人類在世界當中生存靠的從來不是武力,而是千錘百
鍊的智慧。「所以挑選適合自己的能力也是很重要的,對吧?」他問阿狼。
男人對他笑了笑。「你說這不是廢話嗎。」
于慊抓抓頭。「我吃飽了,我要回房間冥想了。」說完他站起身收拾自己的餐盤。
阿狼對他擺擺手以示告別,他則端著盤子又向打菜的大叔要了一份餐點。回到位置上,優
琵盧正在他不遠處慢條斯理地喝湯,她每次吃飯都讓人有種真心喜歡這裡餐點的感覺,充
滿感恩還有喜悅。
阿狼走到她身邊,坐下。「那傢伙,我說于慊,還蠻變態的,我以為他應該要花上大半年
才有可能摸到邊。」
「每個人的個性不一樣,他應該是特別能定下心的人。」
「那傢伙在以前世界一定是很會唸書的乖寶寶,只有乖寶寶才能坐得住。」阿狼聳肩,拿
起飯碗大口扒飯。
「他應該在開發第一個能力的時候就有基礎了,我觀察過他,是很敏銳的人,他是動腦的
人,而且也很樂意思考。」優琵盧放下湯碗,端起布丁,一臉幸福的模樣。「如果知道這
裡有這麼好的飯菜,我早就離家出走了。」
「為了布丁?」
「這很美味。」優琵盧說道。「你的要嗎?」
阿狼很大方地讓出了自己的布丁。「妳為什麼要給他這麼多提示?其實可以不要管他的吧
,就讓他冥想到發瘋也無所謂。」
優琵盧嚥下布丁。「能幫人一把為什麼不幫呢?你不也是因為這樣才給他提示的嗎?」
「我可是不懷好意。」阿狼聳肩。「他再多一個月應該會把自己的心臟掏出來,如果真的
發瘋的話。」
「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優琵盧問。
「沒有為什麼,如果他連質疑都不會,遲早會被害死,說起來妳這樣的行為就叫婦人之仁
。」
「我只是提供他更多選擇,好更有本錢面對你這樣的人。」
「我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是壞人。」
「你只是自以為是地在替樂園挑揀居民,然而人放之不理也能為自己找到出路,你不該去
干擾,如果你不做出這樣的舉動,我也不會去幫助他。」
阿狼撇撇嘴。「希望他能記取妳給他的生存機會,好好反省。」
「你應該先煩惱當他知道氣場到底是什麼,回過神來,會怎麼找你麻煩。」
「他還太弱了,他比剛剛那個被拖走的傢伙還弱,我有什麼好怕的。」
優琵盧轉頭看他,露出了深幽讓人猜不透的笑容。「我和你打賭一百萬樂園幣,就賭他在
一年內,可以比棕熊還強。」
阿狼挑眉。「妳對他也太有信心了吧?為什麼?」
「因為他很有鬥志,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張很好的王牌。」
阿狼一臉不解。
「賭還是不賭?」優琵盧問。
阿狼聳了一下肩膀。「當然賭,我賭他一年後打不贏棕熊,要知道能力可不是說要會就可
以會的,棕熊雖然只有蠻力,可是他氣場也不是于慊短時間能追上的,雖然妳很像神棍這
點讓我有點怕怕的,不過常理是不會被顛覆的,賭!一百萬!」
優琵盧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看來你這一年都得在這裡做白工了。」
「少自大了臭神婆。」阿狼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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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啥進度也只有一章
但這章有一萬字!
我很努力擠出來了(倒)
我回去繼續奮鬥11當作本周第二更~
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