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大家的熱情讚賞好像漸漸凝聚成了一線曙光
我很幸運,有你們真好,謝謝大家。
不過話不敢說得太滿,只好努力+祈禱了XD(然後被編編念到耳朵快長章魚...T^T)
然後就是這本書不知不覺快要上市了突然有點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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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夜夜談:BBS marvel板詭異誌》─《繡花鞋》(四)
那一天晚上我開始發燒。
大概是精神也無法負荷體力上的極限,那天我做的夢不再是連貫的劇本,而是一幕一幕片
段在眼前打散了排列,但不管看見了什麼,從頭到尾那喊號子的迴聲依舊在夢裡不斷浮現
。
新娘子……
新娘子……
新娘子……
夢很深,水很冷,村民的眼神很空洞,被綁在竹筏上的我感覺暈眩。
冷不防整個身子晃了一下。
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坐在轎中,風吹過布幔的縫隙,我往轎子外看,知道他們正在把我抬往
河岸那張竹筏的路徑上。
坐在轎裡,喊號子的尖細吆喝依然一下一下未曾停歇,外頭村民們沙沙的腳步沉穩,不急
不徐地像訕笑著我接下來的命運,每一下草鞋劃過石礫的聲音,都像刮著我的皮。
我突然感到一陣爆怒。
我扯下頭上的花冠,珠子細細碎碎的滾了一地,嫁服被我狂暴地撕開破成一片片,再脫下
那雙繡花鞋……掀開轎簾子全扔了出去。
花童灑花的手停滯在空中,轎夫突然不動了,喊號子的矮小男人頭部180度轉了過來……
他的臉是張紙紮人偶,紙糊的白臉上圈著兩陀豔紅的腮幫。
跟我對上眼神的瞬間,它扯開紅硃砂勾勒的唇衝我笑。
然後它撿起地上的繡花鞋,朝我飛快走過來,我的耳膜竄進它高亢的尖笑叫嚷:「新娘子
新娘子新娘子新娘子新娘子新娘子新娘子新娘子新娘子新娘子新娘子……」
我在夢裡昏了過去。
我在現實醒了過來。
有一瞬間,我愈來愈分不清楚,我是否經歷過睡眠?身處的哪個世界才是真實?
花了好長時間我才感覺出自己躺在床上,一如既往的房間擺設、一如既往的清晨、一如既
往的清晨五點、一如既往的微薄寒意,我的愛人也一如既往的睡在我身邊。
我想起自己昨晚離開婚紗店之後渾渾噩噩回到家,想起孟揚怎麼幫死人般毫無反應的我洗
澡擦乾、想起他怎麼幫我換上睡衣抱到床上、想起他憔悴的滿臉鬍渣卻還是打起精神佯裝
平靜地哄我入睡。
照片的衝擊在一夜過後已經小了很多,我開始平靜的思考這一切是否有解決辦法,怎麼樣
的辦法都好。這種事總是會有道理可尋,化解法總會有的。
我一度想讓自己這麼相信……
直到看見那雙繡花鞋套在我的腳上。
行屍走肉這麼多天。
我終於在這一刻感到崩潰。
等我回過神時自己已衝進陽台,瘋了似地提著鞋、將它們狂往壁上摔。
累積了十幾天的沉默與低靡像是為了迎接這一刻,我用自己沒發出過的聲音狂暴怒吼,一
聲疊過一聲:「別再來!別再來!別再來別再來別再來別再來別再來別再來了!!!」
被驚醒的孟揚跟著我衝了出來,他大概從沒看過我這樣子,一時之間怔了,隨即上前架著
我兩邊手臂試圖阻止,但我還是胡亂嘶喊著拉扯手上的鞋,最後敵不過孟揚的力氣,繡花
鞋軟軟的從我手上滾了下來。
我猜我剛剛一定很瘋狂很可怕,鞋緣細緻的金線邊破成好幾段,緞布幾乎被扯成兩半,連
鞋底都裂開,一層一層掀起、像拆散的舊書頁。
我跟孟揚兩個人都有氣無力地癱坐在地板上,孟揚緊緊摟著我一言不發,而我在掉眼淚。
「……我不要那個了。」我用手背抹著止不掉的淚水,用腳尖朝掉在陽臺的繡花鞋踢了踢
,實在沒力氣說多餘的話。「我不要了。」
孟揚緊摟著我,我從他的力道感覺到他被我渲染的恐懼。等我心跳平穩後,他才點點頭,
然後站起來從廚房裡拿了個塑膠袋,走回陽台拎起殘破不堪的繡花鞋正要扔進袋裡……動
作突然靜止。
我還在淌眼淚,但也發覺了他的僵硬。「怎麼了?」
孟揚沉默,用很慢很慢的速度轉頭看我,然後搖了搖頭、繼續收拾的動作。
這反而讓我抓著頭髮尖叫:「我說怎麼了,李孟揚?!」
他被我吼得全身一震,遲疑了一會才走到我面前蹲下來,給我看繡花鞋露出的鞋底。
鞋底的襯裡破開後,下面的底布、兩只腳跟的地方,各縫著一個大紅色的壽字。
我怔怔地看著。
想起當時我怎麼興高采烈地穿上它,拍了我們的婚紗照……
實在諷刺過頭了,披頭散髮的我反而開始笑。
笑到自己都心底發寒的。
笑到那兩個紅字在我眼中成為不斷旋轉的模糊影子,笑到我終於無法承受,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我在醫院。
媽媽爸爸跟孟揚在我身邊,寸步不離似地圍著我,一臉擔憂。
「媽……」我費勁扳開乾枯的已快分不開的唇瓣,「我想喝水……」
媽媽忙不迭地倒了水給我,我從她紅腫的眼睛知道她剛哭過。
看我醒了,爸爸終於放心地坐了下來,也像是鬆了一口氣:「我們都聽孟揚說了……出了
這麼大的事,怎麼不讓家裡知道?」
我把水喝完,又乾嚥了一下,才有辦法回答:「……我怕你們擔心。」
挪動了一下身體,我才發現孟揚一直緊緊捏著我的手,看見他凹陷而充滿血絲的雙眼,身
上還穿著睡衣……他大概是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就急著送我到醫院來,我忍不住將頭靠在他
身上,與他緊緊相擁。
孟揚拍拍我的背,低聲地說著沒事了、我們陪著妳。我點點頭,才放心沒多久,就揪著他
袖子,激動大喊:「孟揚!那鞋……!!」
「沒事了,小嫻,爸爸拿去請人處理了。」爸爸也上前按緊我。「妳別怕,爸爸幫妳處理
它,那東西傷不了妳。」
看我漸漸安靜,爸爸才坐回椅子上,我只能靠著孟揚,用眼神顯示我的無助跟疑惑。
爸爸拿出菸盒又收了回去,沉吟了一下,深吸口氣才說:「我問了我那些兄弟姊妹了……
那雙鞋的故事,只有妳最大的姑姑才知道……」
我大姑姑是我奶奶的第一個孩子,從小就聽長輩們說奶奶跟她的感情最好,所以她知道一
些奶奶一輩子可能不曾對其他人說出口的事。
那是個科學很不發達的年代,奶奶還是個貧瘠村莊的鄉下姑娘。
村莊離河不遠,河水是村人吃飯養家的重要資源,村民浣衣洗沐的日常生活通通傍水而居
,也是小孩子最親近的遊戲場。
當時的奶奶還很年幼,某天跟村裡小孩在河邊玩時,看見從上游飄下一對鮮紅色的東西。
她馬上就被那兩只鮮紅豔麗的物品吸引,但她還小不會游水,喊了孩子裡帶頭的大哥哥替
她撈了上來;大夥兒圍上來看,只見是雙繡花鞋,亮閃閃的,連底部都沒什麼髒污,除了
被河水濕透之外,完全就是雙新鞋,襯著上面精細的針線跟繡花,在孩子的眼中愈看愈美
。
當時村裡大家都窮,孩子長那麼大都沒看見過那樣漂亮的好東西,幫她撈鞋子的大哥哥反
悔了,說東西是他撈的就該歸他,搶了鞋子就跑。
繡花鞋被大哥哥交給他娘,他娘拿到市場上去賣了個好價錢,有肉有蛋的過了幾天好日子
。
離奇的是,撈起鞋子的第七天,大哥哥死了。
他跟一群男孩子在河裡捉魚玩,一個閃神大家已不見他的蹤影。不到幾柱香時間,在上游
村莊的河口,他被發現浮趴在河水裡,早已斷了氣;還是上游的居民認出他來,跑到下游
來問是不是失蹤了的孩子。
大哥哥的娘哭得肝腸寸斷,大夥除了連聲安慰跟唏噓,還有更深的不解與恐懼。
兩個村子間離了半座山遙遠,一個小孩子要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跑過去?無緣無故的他
為什麼會去那裡?就算孩子是早先在自己村子就淹死了,屍身怎麼可能逆水而上到那裡去
?
村裡的人表面上連聲安撫,但也暗暗地在私下說:那孩子死得離奇、一定是被魔神仔牽去
了。
隔天大哥哥的家還在辦喪事,他的娘整夜坐在廳堂,哭腫了一雙快看不見的眼陪她早夭的
兒子。
模模糊糊的瞌睡中,感覺到有個人影走進他們家,放下一個布包就走了。
他娘驚醒,驚異地看著那個布包,黑色的,放在放置她兒子屍身的那塊草蓆上。
一打開,是那雙七天前被她賣去的繡花鞋。
大哥哥他娘當下就瘋了。
奶奶的印象很清楚,當天下午整個村莊以大哥哥他家為中心,鬧轟轟地亂成一團;爭相走
告的,大喊大叫的,女人抱著小孩人心惶惶,男人為了制止那發瘋的女人拿著刀亂砍亂揮
、不得不在她身上又壓又綁……
當時我太姥姥將奶奶緊緊抱在懷裡,壓著她的眼不讓看。
但奶奶說她永遠記得,那個站在大哥哥腳尾的高大人影……無視一屋子亂轟轟的人群,就
像也被一屋子的人無視一般,那人影只是靜靜的,半浮在空中,對著我奶奶笑。
再過幾天,謠言就傳開了。
到外地去換雜貨的村人回來時悄悄地說了,原來在更早先之前,上游村莊似乎暗暗進行過
河神娶新娘的儀式,所以大家開始相信,溺死大哥哥的,就是那個被溺死新娘的抓交替,
也就是所謂的水鬼捉人。
時間還是會過去,很快,大哥哥的頭七也過了,喪事告一段落了,大哥哥的爹帶著瘋傻的
妻子去城裡救治,再也沒回來了。謠言的風聲漸漸平靜了,就連孩子也被允許去河裡玩,
整件事就像從來沒發生過。
但奶奶一直不敢說出,這件事情沒完全結束。
不敢說出,在大哥哥家辦完喪禮那天,那雙鞋沒來由地出現在她的蓆舖上。
一開始只是害怕,害怕說出實情後,同樣的混亂會在自己家裡上演。但之後幾天、幾個月
、幾年,她已經從小姑娘長成大姑娘,甚至到她嫁了、有了孩子。
這雙繡花鞋還是保持原樣,看起來就只是雙普通的鞋子。
所以奶奶一直沒特別憶起它,也沒特別處理,就當做一件不需在意的古物,在家裡留下。
直到被我翻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