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局長！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吳能顫抖著，在滂沱大老人雨中，還傳來陣陣的尖叫、呼救聲，是那些被老人雨砸中

的人發出的。

    「吳能……這一切都是政策。」

    與陷入恐慌的22K殺手團相比，局長相當冷靜。

    「22K殺手團的所作所為，一直都在我們的監控中，他們是實行政策的棋子。近年來

，鼓勵生育的政策遭遇重大挫折，醫療卻又進步得太快，市內的老年人口比率已經攀升到

了一個新高點，市內面臨嚴重的財政困難，簡直就是三十年前的情況重演，我們需要一個

解決方法，就像三十年前一樣。」

    「三十……年前？」

    「你們這一代都在歷史課本上讀過吧？那個『老人當自強』政策……」

    就像局長說的一樣，吳能記得在菁英警察學院就讀時，曾經在歷史課本上讀過三十年

前的事件。根據課本記載，當時老年人口達到了一個歷史高點，當時整個社會憂心忡忡，

然而政府推出了神來一筆的「老人當自強」政策，設立老人專區，讓老人自給自足，成功

地提升勞動力，完滿地解決了當時的危機，讓社會脫離惶惶不安的氛圍，重新振作，就是

這樣的一個英雄事蹟。

    「我知道教科書上是怎麼寫的，而那全都是謊言……」

    「你、你說什麼！這怎麼可能！」

    也難怪吳能會震驚，警察菁英學校的教科書是在最嚴格的標準之下，由最專業的人士

進行審查，務求客觀公正，怎麼可能有謊話參雜其中。

    「喔，是的，請原諒我的失言。並不是謊言，只是稍微省略了一點而已。老人當自強

政策，以及設立老人專區，全都是真的，那時候推出的標語很激勵人心，『老人像青年，

只是年紀大，重返工作場，可以養全市』，倡導老人的自我價值認同，在頻繁的政策宣傳

之下，最振奮的就是老人了，『不依賴草莓族』的呼聲可是很大的。呆呆市外圍有最多老

人安養機構，還有因為青年人口流入市中心的關係，呆呆市外圍人口年齡最高，所以就選

定了市外一圈的區域作為老人專區。

    「之後發生的事情，課本上可沒寫了。老人特區的完全自治、完全自給自足一開始進

行順利，機關、部門的設立規畫，經濟體系的建構，一切都一帆風順，因為老人們的經驗

多，見識多，做事情反而比年輕人俐落多了。

    「老人們信心高漲，覺得老人完全的自給自足馬上就能實現，可惜現實是殘酷的……

老人專區還沒運轉起來，就已經開始崩毀。因為他們忽略了重要的東西，那就是基層勞動

力，再完善的社會經濟結構，都不可能在沒有基層勞動力的狀況下運作，光靠身體狀況在

低點的老年人根本不可能使基層勞動力充足。老人們這時才發現政府真正的目的，他們聚

眾要向市府抗議，要求廢除老人專區，可惜……市府早就在老人專區與市中心之間架設了

分隔鐵刺網，並且派駐軍警守衛，孱弱的老人根本無法突破。最後上演的戲碼很容易想像

，就是老人專區內的老人自相殘殺，最後只留下一個鬼城般的老人特區。」

    「唔。」

    吳能想起了去拜訪老人憂鬱權威的過程。市郊外殘破不堪，沒有人煙，原來那裡就是

以前的老人特區。他又想起了權威先生所畫的歷史憂鬱指數線圖。在三十年前，指數達到

高點，是因為社會過度高齡化，人心惶惶，之後快速下降，到歷史新低，則是因為推出了

「老人當自強」政策，老人們鬥志高昂，憂鬱指數自然下降。而在夢幻的泡泡被戳破後，

又有一波創歷史新高的反彈，老人們急切地想廢除老人特區，但是又無法成功，最後造成

了老人互相殘殺，老年人口大幅降低，量降的結果在圖上顯示出的就是憂鬱指數再創新低
。

    「可惜……呆呆市沒能把握那次機會，鼓勵生產的政策完全失敗，緩步爬升的老年人

口比率最近又到達了幾乎要讓社會解體的數字。勞動力無法在短時間內提升，為了呆呆市

的存續，我們必須讓老年人口下降。」

    聽到這裡，吳能已經全都理解了。一切都是呆呆市的政策。不只是老人大學而已，還

有其他的老年福利政策，全都是計畫的一部分。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們這次選擇的方法嗎？你們先大力推行老人福利政策，醫療

優惠、老人年金、老人大學，放出老人利多消息，讓老人們歡天喜地，實則在每項政策都

設下了嚴格名額限制，大多數的老人沒法得到這些福利，從歡天喜地的天堂摔到絕望的地

獄，進而想不開自殺，你們就是要用這種『憂鬱謀殺』的方式來消減老年人口！」

    「你說得沒錯。這個作法比起三十年前更加便宜、方便，不留痕跡。這個計劃立基於

老人憂鬱症權威所提出的『憂鬱過度彈性波動理論』。這個理論告訴我們，在憂鬱高點時

，只要一點點利多就能讓憂鬱指數大幅下降。另外，在短時間大幅跌降後，只要再給予一

點憂鬱的打擊，就能誘發力道極強大的反彈。再配合上權威所發明的這個『憂鬱指數計量

裝置』，整個計畫的施行便成為可能。效應會先發生在最無用的老人身上，然後慢慢擴散

，有錢有關係的老人最後會留下來，具有良好的篩選性。」

    「你們太過分了……竟然利用權威老師的發明做這種事情！」

    蔡花氣憤地大喊。局長微笑著答道：

    「利用？妳誤會了，權威先生是我們的計畫顧問，他的研究經費是我們提供的，這次

計畫，他也出了不少力。」

    局長輕描淡寫的一番話讓蔡花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她嘴巴開開，像隻吸不到氧氣的魚
。

    「別露出那種表情，權威先生也只是一個凡人，他要研究，總需要錢。就像我們，也

全都是凡人，我們要活，呆呆市要活，就要讓老人死。」

    「不對……不對……」

    吳能低沉的呢喃著，心中翻滾的情緒無法抑制，他扯開喉嚨大吼起來。

    「這不對、不對、不對！這不對！」

    他撞開蔡鳥，不顧一切地往門外衝去。

    「阻止他！」

    局長一聲令下，武裝警察便蜂擁而上，吳能的衣領被扯住，手腳被抓住，整個人被壓

在地上動彈不得，即使如此他還是不斷掙扎。

    「放開我！放開我！你們這些罪犯！說什麼政策，你們有經過上面批准嗎！我要找監

察院！要、要找市長！要逮捕你們！」

    「這個計畫是經過市長批准的。」

    「什……」

    這句話好像一盆冷水，澆在吳能發熱的腦袋上。他整個人像發條鬆了一樣，不再掙扎
。

    「吳能……大家都是努力求生存而已。現在財政赤字這麼嚴重，我們警察局也被下令

要自行營運，但我們哪來的錢？警局又不是營利機關。只好把查獲的毒品換成砂糖，白粉

拿去賣掉；比較複雜的案子我們都不會查，這是為了減少支出，我們是在這種拮据的狀況

下慘澹經營，沒錢，什麼都免談，還談什麼除暴安良。」

    局長嘆了一口氣，他走到被壓在地上的吳能面前，蹲下來看著他，以只有兩人聽得到

的音量低聲說道：

    「吳能……你父親和我是舊識，你不知道吧？要不是你老爸吩咐要關照你，你知道你

現在會變成怎樣嗎？三十年前也有這麼一個不識時務的年輕警察，自以為是地查案，查得

太過深入了，結果呢？被長官派人打成阿呆，腦袋秀斗了，失去了正常的聯想力判斷力，

只有那份想探求真相的心還留下，結果形成了異常的多疑，於是終究成為一個大笑話……
」

    局長視線一轉，定在蔡鳥身上，隨即又移回吳能臉上。吳能此刻才理解，蔡鳥之所以

擁有超乎尋常疑點聯想力，不是因為他是霹靂警探，而是因為他是個阿呆。所有的疑點不

過就是阿呆的妄想。

    「而在三十年後的今天，他那份探索真相的心，也被現實磨滅了。他不得不聽從我的

命令，到22K殺手團臥底，監視計畫進行的狀況，否則的話，他就會拿不到退休金，房屋

貸款沒辦法還，小孩子學費也付不出。」

    此時此刻，吳能所相信的一切已經全都被粉碎成末，警察、警局，政府，就連自己最

信任、最崇拜的偶像形象也已經崩毀。那些對周遭的認識，對未來的想望，心中的信念，

全都一片片剝落，露出一顆赤裸的心。吳能不知不覺啜泣起來，像個嬰孩。

    「這就是我們人……吳能啊吳能，知道你父母為什麼替你取名為吳能嗎？他們是要告

訴你，身為一個人，我們都是無能的，永遠都只能為了自己，永遠都只是為了自己。他希

望你天生下來就具有這種本能，不用像某些人，要靠後天的思考去理解其中的運作原理，

希望你是天縱白癡，而不是經過掙扎後才成為後天白癡，白吃是最幸福的，無知的白痴又

比有知的白癡更加幸福。他期望你一生下來就是最幸福的。

    「但是你卻違背了父母的期待，竟然說要當警察，除暴安良？你從小到大，你父母都

跟我說，你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生白癡，到底你是在哪裡走偏了？你父母親到處都找不到

原因，明明教育經過無數次的教改，早在好幾年前就已經完成徹底的白癡式教育法，你到

底是被什麼影響？」

    「你們放開我……放開我……不然的話……」

    局長的問題吳能沒有回答，他只是自顧自地自言自語。

    「不然的話就怎樣？」

    「不放的話我就……」

    局長忽然注意到一片飄落的光燐。他抬頭一看，燦爛耀眼的金色光屑從天空灑下，飄

散在吳能四周。

    「我就……跟我爸爸告狀！」

    「唔啊！」

    強烈的金光如爆炸一般從吳能身上迸出，壓在他身上的武裝警察像是紙片一樣被吹飛

，夾雜著金色星點的溫柔之風瞬間灌進整個大廳，從天頂落下來的老人碰到這股溫暖的風

，一個個停止了落下，漂浮在空中，金光漸漸籠罩他們的身體，最後他們發出慘叫消失在

光中。

    「這……這是什麼？」

    眾人不敢置信地看向金色光芒的來源。吳能正佇立其中，神聖姿態可比天父，他終於

覺醒了內在的真正本質，天賦的潛力終於衝破繁複思想所形成的封印，現在的他無憂無懼

，無悲苦惱，達到了極靠杯的境界。

    別說蔡花和友並，在場的人無不疑惑，沒有一個不震驚的，除了……

    「這……這是……」

    局長雙膝一軟，跪了下來。

    「是『黃金靠杯氣』呀！只有被上天選中的天之驕子，天生靠爸族才擁有的護體神氣
！」

    金色光屑不斷從吳能身上噴發出來，他感覺到全身充滿了力量。

    「局長！我對你們太失望了，說到底，呆呆市還不就是缺錢，妳們為了錢謀殺老人？

這根本不是什麼崇高的作法、不是什麼凡人的無奈，不過就是普通的為錢而殺！是犯罪！
」

    「錢、錢、錢，錢就是這世界上最複雜的問題，沒有錢，什麼都作不了，什麼都會變

質，這還不無奈嗎？」

    「錢不夠的話，只要弄到更多錢就好了，為什麼要殺老人！」

    「說的簡單，哪裡有多的錢？哪裡都沒有錢啊！」

    「你不用多說了，局長，你們根本沒有努力過，怎麼會沒有多的錢呢？有！有的！妳

們這些傢伙辦不到的話，那就我來辦！」

    吳能信步走出大廳，黃金靠杯氣讓所有人腳軟，沒有人能阻止他，也沒有人想阻止他

。街道上，超大豪老人雨還在下著，摔死的老人屍體又被再落下的其他老人砸碎，整條街

道上看不見成型的屍體，只見得碎爛的肉麋混著血液，變成一灘濃得化不開的肉醬，直直

淹到階梯上面。現在只要一走出去，估計瞬間就會被落下來的老人砸死，成為肉醬的一部

分，但吳能卻踏出去了。

    他毫不在意地走出建築在一瞬間，七八個老人同時朝他頭頂落下。

    「耶！我要自殺、自殺！」

    「不要拉我！不是說不要拉我嗎！」

    「哼。」

    吳能冷哼一聲，他這一哼，就發動了「靠杯吹息」，纏繞他的金光化為清風，吹向天

空，落下的老人一吹到風，各個發出慘叫，他們的皮膚被硬生生撕裂，肌肉被扯出拉斷，

骨頭被壓碎，連一瞬間都不到，便化成血霧飄散在空中。

    沒有什麼接近得了吳能的。地上的肉醬潭被吳能的靠杯氣逼退，在他四周形成了一個

無醬空洞。他慢慢地走，一路上毫無阻礙，順利抵達市長官邸。




<待續>
下回：真的最終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