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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 鏡家的很多事_二十四
#1
鍵盤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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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腥味在空氣中漸漸消散,餘下是枯敗的腐氣,帶著一絲鐵鏽似的臭。

  蘇之逸實在很大手筆,或該說他自覺虧欠那千個被吞噬者太多,便將一切都回饋在鏡
蕾身上,對於鏡蕾告知他要開道於人間、竟是毫不過問因由,更是幫著將通道直接開到帝
江的所在地。

  一出通道就只有四個字,慘不忍睹。

  本該是一間漂亮的民宿,大露臺、精緻裝潢,擺設細膩的海洋風味,但此刻滿室灑血
,凌亂不堪、一塊腐肉似的物體倒臥在地毯上,周身蒼蠅飛旋。

  鏡蕾急忙衝上前,卻被紅紅給止了:「別亂來,你現在可是人類。」紅紅扯住鏡蕾的
手,動作謹慎的上前,用手心竄出的藤蔓捲起那塊血淋淋的物體,赫然發現是帝江。

  這帝江,是當時鏡蕾將與自己心血相連的刑天重新塑造,留在徐喜樂身邊當個照應的
,卻在早些時候發出悲嚎、此時更滿室凌亂不見人影。

  顧不得自己是凡胎也毫不嫌髒,鏡蕾一把抱過那血肉模糊的小獸,帝江背上的六翼殘
破不堪,完全無法飛行,六隻腳也盡數被斷,徒留一絲虛弱欲斷的呼息。

  這帝江與鏡蕾心血相連,幾乎是自己的分身了,竟被如此對待……捺住憤怒,鏡蕾甩
甩狐尾將帝江包覆,試圖用自己所剩不多的靈氣為其療傷。

  「蕾、還是讓我來吧…」饕餮在一旁勸著,他們都知道、鏡蕾自始至終都只是個人類
,卻陰錯陽差度了狐劫,生出一套耳尾來,現在也只是半人半妖的狀態,不再是過去的妖
力電池了。

  搖搖頭拒絕,鏡蕾讓自己的尾巴剝落了外在那層黑色毛皮,顯露出其中餘下三百多張
、甘願追隨鏡蕾的人面,詭異流動。

  現在的鏡蕾連藝紙都操控不好,符咒什麼的也只能發揮出三分之一的效果,唯一能寄
望的、就是這陰錯陽差得來得尾巴了。

  沉下氣,鏡蕾讓其他兩人一貓去搜尋房間裡的線索,一個人端正跪坐在血肉模糊的帝
江之前,人面流竄的尾巴不再帶著衝天怨氣、卻仍是詭異至極。

  鏡蕾知道自己能與那些人面對話,那似乎是他們願意臣服於鏡蕾的證據之一,總之她
試著傳了心音,專注冥想。

  『…幫忙、療傷。』話語簡短,鏡蕾知道這些殘魂只是被吞噬時、散逸在人世間的一
抹怨氣,或許聽不懂前因後果,便選擇了最直接的請求幫助。

  人面驀地停止流竄,齊齊靜止下來,三百餘張人臉直勾勾盯著鏡蕾瞧,讓人不由得心
裡發寒。

  鏡蕾被看得心裡發毛,眼神卻未移開,反而是更堅定的望向自己的尾巴。

  人面又緩緩開始流動、百餘張的人臉齊齊露出一抹詭譎的笑意,開口不再是悲嚎、而
是吟唱樂曲。

  依稀鏡蕾記得,那是一首佚名的樂府詩。

  『蒿里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躕……』

  低聲吟唱著蕭索旋律,數百人面帶笑緩緩流動,幽幽散發出光芒。

    『蒿里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躕……』

  鏡蕾想著其中詞句越覺不對勁,這首樂府詩作者已失考究,蒿里-…蒿里曲、薤露歌
──

  這分明是曲送葬調歌!

  驚覺之刻鏡蕾本想動手阻止人面的吟唱,卻猛地止住動作,因為她看見帝江身上的的
傷口竟漸漸收闔、血肉模糊的斷肢也止了血、緩緩痊癒。

  不消幾刻鐘,帝江的傷勢已好了大半,但人面狐尾似是因消耗過大,生生縮小了好幾
吋,萎靡在鏡蕾背後垂著。

  見到鏡蕾的帝江立刻委屈到想哭,在徐喜樂的要求下他生出了圓圓的大眼睛和貓兒似
的嘴,雙眼水汪汪如卡通人物,此刻卻全身帶傷癟著嘴掉淚。

  『…媽媽、爸爸…』懷裡這小東西抽噎的心音傳來,邊哭邊說著:『被帶走了…黑色
翅膀……』傳來的話語不甚靈活,似是正在牙牙學語般,但帝江仍然堅持想表達。

  『哥、哥哥……也受傷……』哭得讓人心疼,帝江顫抖著全身,破碎的六翼也隨之發
顫:『…霞…蛙──』

  斷斷續續說完這些,鏡蕾還來不及問他,帝江便昏厥過去,小小身子受盡苦楚,癱軟
在鏡蕾懷裡。

  …媽媽指的該是徐喜樂,那爸爸便是陳玨予那個坑爹男人……哥哥、哥哥或許是那個
正太守護神…但霞蛙是啥──

  『……蕾兒。』鏡蕾未及細想,腦中便傳來紅紅的心音,略帶遲疑:『…好消息、壞
消息,選一個。』

  鏡蕾把帝江捧在懷裡,用外套包起來讓他不會受寒,鏡蕾一邊動身一邊回答:『都什
麼時候了不要玩、全說就是了。』

  紅紅沒回話,反而是貴錢那軟軟貓叫傳來:『我想妳該自己來看下。』口氣裡也帶著
一絲猶疑,完全點燃了鏡蕾的好奇。

  是什麼東西連貴錢也會猶豫?鏡蕾尋著那三人留下的氣味,半為凡胎的現在、也只有
這鼻子尚算靈敏多少堪用。

  那三人在民宿外的一片海灘上,浪花滔滔、白沙閃耀,除去方才民宿房間的腥風血雨
,這裡是個適合度假的好地方。

  遠遠的饕餮看見自己了,卻是與另外那一樹一貓表情不同,滿臉帶著跟鏡蕾一樣的疑
惑,彷彿這裡並無異狀、有異狀的是那一樹一貓。

  鏡蕾跑到三人身邊,氣喘吁吁的一手支著膝蓋、一手抹著額上汗水,靈力匱乏的現在
連飛行符她都催動不了了,實在很不方便。

  「怎麼了?」邊喘邊問著,鏡蕾四下搜視,沒有任何異狀啊!白沙灘藍海水,一切正
常的像度假天堂,她看看饕餮、後者也是一臉不解,兩人便一同看向那一樹一貓。

  紅紅的表情很凝重,這件事情剛發生時他的靈智尚未全開,隱約知道鏡蕾很難過很難
過,長大後才知道前因後果。

  貴錢則是一開始就待在鏡家了,對鏡蕾卻又不能太過保護、否則對青丘方交代不過去
,但這件事情的確是她一個很大的疏忽──

  「…打開吧。」紅紅神色僵硬沉重,低頭對貴錢貓兒說。

  貴錢應聲喵了,二叉尾一甩、將他們四人圍住的一小塊沙灘上的封印,給破開。

  一股極其熟悉的氣息迎面衝來,鏡蕾身子大幅度一顫、眼神頓時顯露前所未有的驚愕
與惶恐,甚至她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

  最後一次聞到這股氣味,是在小六那一年,一抔被血滲了的土裡──鏡蕾還記得自己
邊哭著;邊將土用手挖起,緊緊抱在懷裡。

  那裝著滲血土塊的玻璃瓶,至今仍存放在房間的某個角落、與鏡蕾的心中。

  「…明勳、哥哥…!」

  一個小男孩笑得燦爛,隨著那濃烈熟悉的氣味,在鏡蕾不敢置信的心裡清晰。

*

  饕餮聯絡著禹京,試圖取得幫助時,鏡蕾整個人跪坐在沙灘上,失神茫然的緊抓著細
砂,全身止不住發顫。

  鏡蕾跟前的沙灘毫無異常,潔白的細砂裡隱隱約約碎著一顆顆細微黑點,似是種結晶
體,肉眼必須仔細看才可能發現。

  便是那些黑色碎末的氣味,與鄰居哥哥的味道一模一樣,鏡蕾不可能認錯,她抱著那
土罐整整一年,這味道不可能是別人──

  …勳哥、沒死?

  顫著手將碎末拾起,一顆顆結晶幾乎只有粗鹽大小,鏡蕾忍著被扎的痛、一顆顆收集
起來。

  所有結晶聚合成一座小丘後,那氣息更加濃烈,鏡蕾絕不會認錯人。

  那是她一輩子的遺憾、最對不起的人──因她而死的鄰居哥哥,周明勳。

  茫然望著手心堆成小丘的結晶體,鏡蕾呆呆的看著結晶緩緩融為一體,成為了一顆黑
鑽般的多面體,閃耀動人。

  貴錢在旁同樣看見了這番景象,她忍住想用尾巴拍掉那結晶體的衝動,不安的瞅瞅鏡
蕾。

  …那結晶的來歷可不小,甚至該說那是除了西方天界之外、最強盛的第二個存在。

  二尾貓又貴錢活了許久的歲月,東西方天界她都略有拜訪,但是對於制度森嚴的西方
天界貴錢並不喜歡,反而是與人世越來越同化的東方天界,更得她的緣。

  而除了九霄之上,地府或地獄貴錢也沒少去,但其內的運作都是差不多,可貴錢還是
覺得東方地府要比西方地獄來的有人情味些。

  …但還有一個地方,貴錢曾進去過、差點出不來。

  那是僅次於西方天界的強大,被天堂除名的墮天使轉化為惡魔,所構築的不屬天地不
屬常規的魔性之地,魔界。

  只有惡魔的血液才會化作結晶,甚至可以拿來作為鍊金或丹方藥材的使用,相對的天
使的眼淚也能成為結晶,但兩者皆取之不易。

  ……這周明勳的氣味,與徐喜樂被擄之事,絕對拖不了干係。

  卻是連魔界都扯了進來,惡魔抓走這麼一個普通女孩究竟是為何?為何結晶帶有周明
勳的氣息?

  事情彷彿只會更糟。貴錢忍不住心想,擔憂望著眼前茫然的鏡蕾,看她捧著結晶潸然
淚下。

  幾刻鐘後,饕餮不安的說他連絡不上禹京,聯繫似是被切斷了。但倒是找到了掌管這
附近的土地公,將他老人家請來詢問。

  鏡蕾已恢復正常,那結晶被她收到心口處的暗袋,看見土地公撫著白髯、佇著拐杖緩
緩走來,鏡蕾起身、微微敬禮。

  「土地爺爺、──」「是魔。」

  鏡蕾的發問未出、土地公便緩緩打斷,神色凝重的說:「…那是一對戀人吧,因為帶
著個守護神入境,老身注意了不少。」

  鏡蕾一行人默聽著,土地公沙啞緩緩述說:「啊、還有隻不太正統的帝江,分明是帝
江的外貌、骨子裡卻是刑天分身。」

  「…被綁走了,被魔。」

  「老身試著阻止過,明明簽了協定、魔界卻擅自違反合同,越過邊界動了咱東方天界
的人。」

  「老身、只是個位階低下的神職……打不贏啊…」

  「那對戀人被帶走了靈魂,守護神傷重、帝江瀕死──」

  「魔走了以後,屍體…老身替他們下了葬,就在附近樹林裡。」

  土地爺爺清清喉嚨,靜了下來。

  鏡蕾一行人呆愣著,完全沒想到會牽扯到魔界。除了貴錢外的三人,對於魔界基本上
只有個籠統概念,甚至有點與地獄混為一談。

  謝過土地公後,鏡蕾四人回到那滿室狼藉的房間,休憩討論。

  在貴錢的解說之下,三人才逐漸了解了魔界的存在,更為震驚的是此番徐喜樂被擄、
竟是牽扯上如此強大的界。

  兩人的靈魂被帶走,這下真必須上天下地,才能奪回了。

  鏡蕾突然醒悟了什麼,她將方才帝江所說的話示現給其他三人看,惟有貴錢猛地臉色
大變。

  「夏娃…!」一瞬間煙霧繚繞,貴錢竟是化回真身,難以置信的站起身。

  其他三人愣愣的望著少女貴錢,不明白她的激動。

  而貴錢自己也沒料到竟然會是這番發展,當時她在西方天界遊玩時、曾經受人招待於
宮殿中,當晚一段唱書的表演、突然從記憶中被翻找出來。

  『神創造了一個人、管裡著伊甸園。』

  『神說、那人獨居不好,我要為他造一個配偶幫助他。』

  『神使他沉睡、他就睡了。神取下他的一根肋骨、造成一個女人。』

  『神領著她到那人跟前。』

  『那人說,這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

  『──而如今,那人已無法再成為眾生之父,神說、必須用那人的肋骨,重新塑造。
』

  『神吩咐天使去尋找以肋骨造成的女人,卻始終遍尋不著。』

  『天使們一次次篩選著純潔靈魂、試圖篩出當時的那根肋骨,但仍然一無所獲。』

  『該隱說,那是他的母親、讓他們去尋找。』

  『亞伯說、不可相信他的兄長,那是罪惡的因由。』

  『神於是吩咐了賽特,前去尋找肋骨化成的女人。』

  『女人的三子賽特,受到惡魔蠱惑、墮入魔界,成為路西法的僕從。』

  『加百列說、請讓我前去討伐我的弟弟吧,那是我罪惡的緣由。』

  『米迦勒制止了,他說真正的罪惡、是偷食了智慧之果的人類。』

  『拉斐爾反駁說,真正的罪惡、是神給予人類的自由意志──』

  貴錢之所以會對這段幾乎失控的詩歌如此有印象,只因當時那位撥著豎琴、由最當初
吟唱創世紀,卻越來越荒腔走板,最後幾乎是在反駁上帝的吟遊詩人,在唱到拉斐爾所說
的話後,被生生輾死在宮殿中。

  動手的正是招待貴錢來此的天使長,他滿臉愧疚的向貴錢道歉,說不好意思讓妳見笑
了──

  天使長臉上濺著血跡,平靜而毫不動容的、帶著愧疚的偽笑,彈了彈手指便讓人將屍
首拖走。

  從那一刻開始,貴錢就深深討厭起西天界,打從骨子裡的厭惡。

  而聰敏如她、並沒有錯過那位吟遊詩人在吟唱詩歌時,眼底所埋藏的異常光彩──他
是故意的。

  是誰派那個詩人來?又是為了什麼目的、要讓貴錢這麼一個東天界的妖物,去聽取到
這麼秘辛的內容?

  總之在離開西天界後,這段記憶一直深埋在貴錢腦中,直到這一刻轟然爆發。

  ──徐喜樂、便是那根肋骨。

TBC.

其實標題該改成鏡蕾的很多事...

大亂鬥要開始惹!

(繼續摸摸肝)

請基督徒不要毆打我...天主教徒也不行...(邊抖邊退場
2013/06/09 Sun 01:4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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