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蠻有意思的
一字定春秋
拆字，又名測字，所有關於拆字的故事都是測得準
的，沒有一個例外；這是最讓人覺得奇怪的地方。
浙西陳鍾年是近
三百年來拆字大名家，譽滿吳下不說，經常還有人不遠千里自京師來
，為問一事，求占一字。先說說關於他的一則故事，作為開篇，以明
測字之性質。
有個出身江蘇的商人吳某，在浙江做生意已經很久
了，某日得家書說她老婆突然罹染重病，盼速歸鄉料理。吳某擔心妻
子是否會有不測，急訪陳鍾年，希望他能用測字的方式來卜一卜吉凶
。吳某到的時候陳家的門已經關了，吳某叩門扣得很響，陳鍾年急急
忙忙推開一旁臨街的窗子問訊，正說著來意，底下一隻狗卻不停地朝
兩人狂吠。陳鍾年嘆口氣道：「死了！」吳某當然很不高興，說：「
我連字都還沒拈呢，陳先生怎麼就判了呢？」陳鍾年道：「我們倆談
著，你一張口，我一張口，底下再加一隻犬來吠，不就成了個『哭』
字麼？」吳某聽了當然懊惱萬分，然亦無可如何，祇好回去了，但是
始終不能置信。
第二天，吳某再來，想拗一把，拈了個「榮」字，
陳鍾年照例要問：「卜甚麼呢？」吳某還是把妻子生病的消息說了一
遍，陳道：「死了！」吳某仍不服氣，再追問緣故，陳鍾年說：「榮
字上邊兩把火，乃一對燭也，中間是個ㄇ，檯面也，檯前一木，寧非
棺乎？」吳某聞言大驚，趕緊雇船回家，進門所見情景，竟如陳鍾年
之言。
這裡可以看出，神秘主義最基本的特質：將彼此無關的事
物強性建構起一套對應關係，而先出現的字形或書寫過程，竟是後發
生之事的徵候、預警。拆，有分析之意；測，有推理之意。所謂：「
任舉一字，觸機附會，以判吉凶」就是這個意思。古籍記載之較為著
稱者，應首推南朝宋之謝石為老祖宗，而被後世人奉做測字之先師─
─也就是開立本行規章道術的──叫周櫟園，著有《字觸》。
蘇州
上津橋出過一個姓朱的拆字師，相傳他原來家境貧困，不足以自活，
想要找處人跡罕至的深山自盡了，不料卻遇到了仙人，授以測字一書
，其驗如神。不過這位朱先生有很大的規矩：每日僅測一字，一字取
銀一兩，是以要測字，還得預先劃位。當年平西王吳三桂還沒造反之
前，曾經向江蘇布政使司衙門借餉，彼時的藩司叫慕天顏，對這是很
為難。你說不借罷，如何拗得過平西王的聲勢？借罷，平西王如此囂
張跋扈，桀傲不馴，萬一將來出個亂子，自己難道不必擔責任麼？如
此躊躇莫決，底下人都說這朱先生決疑甚詳明，還是找他來測一測罷
。
人給找了來，朱先生請藩台大人「命字」了。正好桌上放著張
過期的請柬，慕天顏一探手將這舊請柬翻了個面兒，指著上頭已經印
寫著的一個「正」字說：「就憑這個字來拆罷。」問甚麼呢。當然是
要不要借糧草給平西王。朱先生說：「萬萬不可借！這『正』字看起
來像個『王』字，但是就形體言，卻是『王心已亂』之徵；且這請柬
的正面覆置於桌面，正而反，反而上，這是個反兆。」
慕天顏登時
拒絕了吳三桂的要求，不久之後，平西王果然謀反──當然沒有連累
到慕天顏。
關於朱先生測字之術，還有一個傳說。據說朱先生已經
退休，占驗事業委之於子，但是到了他這兒，生意就開展推拓了，一
天不祇測一個字了。有人以「武」字來問子嗣。朱先生的兒子應聲答
曰：「絕矣！」問他緣故，他說：這『武』字，就是個『一代無人，
自此而止』的意思。」拆開來看，那「無人」，居然是「代」字沒有
「人」字偏旁之意。
還有一個拆字故事流傳極廣，與問、測雙方
的神會心領有很重要的關係。乾隆十二年丁卯，福建鄉試考後，有士
子謝廷光者，聽說洪山橋有善拆字者，就唆著朋友一塊兒去問問前程
。拆字攤是這樣，備有刻字牌筒，問者可以隨機抽取，要是嫌牌筒中
的字不夠多，或者是寧可自備較為吉祥的字，當然也可以當場書寫，
這是拆字師不可以拒絕的。
謝廷光隨手拈了個「因」字。問的是鄉
試能否得售。這洪山橋上的無名拆字師說：「國內一人，這意思就是
今科的『解首』了──恭喜恭喜！」這時謝廷光的一個朋友立刻跳過
來說：「我也就這個『因』字來測功名。」這就有點兒特意為難了，
因為同是一個「因」字，你前頭說「國內一人」，這一下，難道會是
國內第二人嗎？不料拆字師立刻答道：「此科恐無分，後有恩科，可
望得志。」「何以同是一個『因』字，居然差別如此？」拆字師道：
「彼之『因』，出於無心；君之『因』，出於有心也。」這時旁邊兒
冒出來一個陌生人，手持一扇，朝那籤牌上的『因』字一指，道：「
我也就這個字一決場屋命運罷！」那拆字師緊緊皺著眉頭，道：「你
的扇木柄，正巧加諸於因字當中，這，是個『困』象，恐怕今生就是
個秀才命了。」據說三個人的命運果如其言。對於前兩位，我沒甚麼
意見，對於終身受困場屋的第三個人，那可是得做相當長期的觀察才
能瞭解的。這一點，令人狐疑。
乾隆時江浙一帶的的測字師相當
多，應該是一種十分時髦而且專業的發展趨勢了。有一個叫范時行的
，蘇州人，卻在浙江德清縣紫陽觀開業。此人拆講，要言不煩，精準
深湛，每天祇測六百錢就收攤謝客，寂坐終日，隱然一仙。有一個營
兵，前來拈了個「棋」字，問這一生禍福。既然是大哉問，就只好給
個大哉答。范時行說：「今所拈者，是個『棋』字，而非『碁』字。
凡象棋，寫此『棋』字；至於圍碁，則寫此『碁』字。圍碁越下子越
多，象棋越下子越少。恐怕你家中人口會日漸凋零的。」那人說：「
實情的確如先生所言。然而我問的不是這個，而是日後如何？」范時
行看了他一眼，道：「觀爾服裝，是行伍中仁，乃象棋中的卒子；族
也是過得了河的。一旦過和，縱橫接可以行──從這兒看，你得外出
牟生，方可得志；但是卒子過和，也祇行一步，得不了大志！」
江
蘇太艙有個非常出名的狀元，叫陸增祥，字星農，殿試大魁天下，皇
上依例點入翰林院任修撰，之後出為道員，在湖南當他的地方官兒─
─小不了，也大不起來。以狀元出身看，堪稱是鬱鬱不得志，蹭蹬以
終了。
相傳陸增祥應禮部試時，曾經拆字卜官階。抽拿字牌得一
「奩」字。那拆字師說：「名居一人，官不過三品。」原來「奩」字
俗書，上從「大」，大字析分成「一人」；下從「區」，中為「品」
字，空其一面為三之數。這就有點「桃園三結義，孤獨一隻花」的解
釋了。
有個女郎，想要跟某男子私會，怕好事不能成，就到拆字的
那兒去問休咎，碾得一個「口」字。拆字師問：欲卜何事？女子不敢
盡道其詳，只好含混其詞地說：「有一件事，可如何？」拆字師真是
神術明察，說：「依字而斷，恐無圓滿之望。你方才說：『可如何』
？拈得『口』字，欲成可字，無丁；欲成『如』字，無女；欲成『何
』字，更無個人兒在一旁。」
我父親跟我講過一個故事，恰恰反
過來。他說這故事時的心情是想勸我早結婚，我沒答腔，心想玩還沒
完夠，結甚麼鳥婚？嘴裡答的話卻是：「我自己跟自己還處不來，結
甚麼鳥婚？」他說：「別跟我鳥來鳥去，結婚就是結鳥婚。」
有個
姓何的，家貧無以立，更難完婚，父親許了他：趕明年收成好些，再
給你討媳婦兒。到了明年，沒消息。這兒子跟父親抱怨：「我不要姓
何了，我去姓可好了。」「怎麼呢？」父親問說。
「我身邊少了
那麼一個人兒呢！」
父親想起前一年的承諾，連忙道：「趕明年收
成好，一定給你討房媳婦兒。」
到了第二年，其情如故，還是沒
消息。這兒子又跟父親抱怨：「我不要姓可了，我去姓丁好了。」「
怎麼呢？」父親問說。
「我身邊少了那麼一口子呢！」
父親自
然知道牛屄已經吹過兩年了，祇好說：「趕明年收成一定會好了，勢
必要給你一討房媳婦兒了。」
到了第二年，其情如故，依舊沒消息
。這兒子又跟父親抱怨：「我連丁都不能姓了，我去姓一好了。」「
怎麼呢？」父親問說。
「你說嘛！──我底下那一根兒，到底還
有甚麼用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