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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故事] 屍落之城（１）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 (2013/08/15 Thu 20:07:11)

    楔子

        那天，我死了。
    　　民國九十九年的最後一天，眾人都在等著歡慶中華民國一百歲快樂；很
    不幸的，那也是我的死期。有位漫畫家透過他的創作說道：「死亡並不可怕
    ，人的出生就是逐步的邁向死亡；重要的是，在生與死之間，你究竟做了些
    什麼？」
    　　可恥的是我在這二十八年的歲月裡頭，渾渾然的什麼也沒做。
        就這樣宣判死亡。

    　　昂貴的花火綻放後並不一定絢麗，我的人生也是。
    　　父母從小花大錢栽培我，學習才藝、學習未來的道路，然而到最後我只
    上了二流大學、進入了三流公司當會計員。平常在公司忙得焦頭爛額，下班
    就跟同事出去胡混，順便咒罵我們的上頭主管。晚上回家後就打開電腦開始
    寫作，把腦子裡那堆平常發白日夢所養出來的洪水猛獸一口氣釋放出來。不
    吐不快。
    　　被未婚妻拋棄以後，我比往常寫得更勤了。
    　　寫作這件事是我胡混了多年以後，終於找到的興趣所在。但老實說，我
    沒有花很多時間在這上頭。懶惰是許多人的通病，我也不例外。即使腦中塞
    滿了許許多多的幻想，但一想到要將那些全部都化作文字我就懶。
    　　曾經，我看著在身旁熟睡的愛人，想著要讓自己更好、更好。以便在我
    們未來成婚以後她能夠以我為傲、孩子能夠以我為傲。
    但一切，都在那天結束了。
    　　她撒下我的手，殘酷的拒絕我的挽留。
    　　一切都風雲變色。
    　　上班的時候我六神無主，下班以後就是行尸走肉。不像個人，倒真像個
    鬼。
    　　有陣子在打開電腦以後，我仍然滿腦子空白，腦袋瓜裡頭那些洪水猛獸
    就這麼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盯著閃爍著的螢幕發呆一整晚，連個子兒都寫
    不出來。我折磨著自己，希望能夠折出一些該死的隻字片語，但什麼也沒有
    。
        眼睛一閉上，就是她的畫面。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快兩個月，但還記得嗎？我說過在那之後我的寫作量
    更大了。自然不是因為兩個月後，我就從失戀的傷痛中走了出來；而是我找
    到了方法。一開始是喝酒。喝完酒以後那些怪獸又跑回我的腦袋裡頭，讓我
    文思泉湧。
    　　但同樣的也讓我昏昏欲睡。
    　　後來我抽菸。一開始抽總令我頭暈的要命，毫無效果，腦子比原先還要
    更空白了。據說那是因為抽菸會造成腦中含氧量降低的關係。
        但隨著越抽越大，一天一包、一天兩包之後，那些「後遺症」似乎就漸
    漸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在那陣雲霧繚繞的吸吐之後，菸的煙竄入了腦袋
    ，化作文字猛獸再度爆發宣洩。
        有趣的是，在半年之後我才發現這是怎麼回事。
        並不是因為酒精、尼古丁讓我有寫作的靈感與創意，而是我個性糟糕的
    緣故……為了讓女友引以為傲而寫作、為了讓孩子引以為傲而寫作。發現了
    嗎？那些是我的動力與藉口，我必須有所憑依才有辦法做事，而當一切無所
    憑依的時候我就整個人當機，無法作業。酒精、尼古丁也是藉口，為了讓我
    的肝、我的肺傷害得有價值，所以我才寫作。
    人生大亂，亂於謊言成了習慣。
        天殺的，我是否仍在自欺欺人，去他媽的操蛋，我怎會是如此的糟糕？
    怎會是如此的無法自己扶持自己？茫茫然中，我又陷入了困苦。
        十一月中到十二月底是一段痛苦艱辛的日子，幾乎每個禮拜都有一個記
    憶深刻的日子。我的生日、她的生日、我們合養的寵物生日、交往週年紀念
    日、聖誕節，還有該死的民國一百年跨年。
        往日回憶依然殘存在腦子裡，滅之不盡、揮之不去。我想靠著寫作來擠
    掉這些記憶，但往日回憶深刻烙印著，令我苦楚的不能自己。
        所以我死了，自殺。
        其實我很怕死，自殺是一件我以前想都沒想過的事。
        十二月三十一日那一天，我出去外頭散心，開著車漫無目的到處跑，試
    圖揮去腦袋裡頭那個不好的念頭。車裡頭的音響播放著陳奕迅的聖誕結，播
    了好幾次，那是我在ＩＴＯＵＣＨ裡頭設定的音樂迴圈，但我根本沒意識到
    音樂是什麼。
        等到我回過意識，我才發現車子停靠在我們第一次擁吻的陽明山。
        山底下燈光絢爛，如此美景……
        如此美景，令我痛不欲生。
        最後我開車回家，從櫃子裡頭取出那罐已經準備了好幾天的安眠藥，一
    口氣在零時零分的時候吞下。我選擇了據說是自殺成功率最低的方法。我告
    訴自己，假如還有機會醒來，我要重新做人，做一個與以往不一樣的自己。
        是的，依然是那個不傷害自己就沒動力的爛個性，與爛藉口。
        吞了藥，靜靜的躺在床上，同時矛盾的希望一睡不醒以及幾天後可能的
    重生。不免俗的人生跑馬燈一幕一幕晃過腦海，二十八年的記憶很快的就晃
    過了。最後，畫面定格在她的回眸一笑。
        接著，意識就再也不清晰。
        中華民國一百年元旦，忌日快樂。

        對了……
        當天凌晨，全台灣近乎九成九的人口在我之後死去。
        那天，整座孤島陷入了黑暗，繁榮之都成了屍落之城。但躺在床上的我
    渾然未覺，要在醒來後才知道這個世界已然走到末日。
        無言以對，我只能再說一次……
        中華民國一百年元旦，忌日快樂。
        天殺的，哈利路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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