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火翼與冰鰭的怪奇談 蜜月旅館怪奇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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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信人: bluesky0226.bbs@ptt.cc (曼珠沙華), 看板: marvel 標 題: 【轉貼】火翼與冰鰭的怪奇談 蜜月旅館怪奇談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 (Mon Oct 10 15:02:31 2005) 轉信站: Lion!news.ntu!Spring!ctu-peer!ctu-reader!news.nctu!ptt Origin: sally.csie.ntu.edu.tw 蜜月旅館怪奇談 表姑奶奶的行事作風還真是讓人捉摸不透。以前祖父還在世的時候她就一直沒和我們 聯絡,說起來兩家都快有幾十年沒來往了,可就在不久前她突然打來電話邀我們去吃喜酒 。這大喜的事我們總要備辦賀禮吧,可是表姑奶奶卻連半個字也沒提到新郎新娘的事,更 奇怪的是她讓我們小輩能去的都要去,卻偏偏不請我祖母。 當時我和小我一個月的堂弟冰鰭的中考成績剛放榜,升上本校高中是沒問題的,家裡 人早就準備帶我們出去散散心了。恰巧表姑奶奶住在風景如畫的水鄉烏雀鎮,家裡又世代 經營民居旅館,到她那裡去放鬆一下再合適不過了。這回就由爸爸帶我和冰鰭去——因為 祖母沒被邀請,媽媽和嬸嬸自然也不能去;重華叔叔更是一個勁的詛咒醫院裡工作太忙, 對在大學裡教書而有假期的爸爸羨慕不已。 冰鰭卻連聲說這件事情蹊蹺,今年有個閏月,所以表姑奶奶說的婚期恰巧在端午前後 ,誰會選在這個時候結婚啊!我可一點也不在意他的話——烏雀鎮是著名的蜜月旅行勝地 ,一年四季都聚集著來自各地的遊客,有的還是專門趕來這裡舉行具有水鄉風情的婚禮呢 !我啊,最喜歡看漂亮的新娘子了! 烏雀鎮果然名不虛傳。我們坐著烏篷船進入鎮子裡,兩條小河一橫一豎穿過整個小鎮 ,它們相交的「十字路口」就是鎮中心的繁華地帶,表姑奶奶家的民居旅館「柘房」就在 這個位置,兩面臨水,市口好得不得了。 從「柘房」專屬的水碼頭上了岸,迎接我們的是一個高大硬朗的白髮老先生。看著他 輕而易舉的把行李箱扛進屋裡,我和冰鰭暗暗猜測:恐怕現在城裡的不少小伙子都沒他身 板結實。 一開始我們以為他就是老闆,沒想到他只是「當家的」,也就是大廚師。原來「柘房 」的老闆很久以前就過世了,管事的是老闆娘,也就是表姑奶奶。本來大當家是不該出來 招呼客人的,可即使現在是淡季,但還是有不少來這裡度蜜月的客人,因為表姑奶奶的子 女們都在城裡工作,現在幫忙店裡的也就只有她放暑假的孫女「麝生」而已,人手嚴重不 足。我們不是外人,也就不必那麼講究禮節了。 難怪我和冰鰭一來就覺得好奇怪——這裡完全沒有即將舉行婚禮的熱鬧氣氛,原來是 因為店裡忙不過來才一切從簡的吧。不過看見我爸爸送上的賀禮的時候,大當家著實的驚 訝了一陣。我實在不知道他有什麼可吃驚的——奶奶親手做的象徵夫妻和合的通草荷花和 合歡,砂想寺的石榴蒔繪妝奩套盒,若藻家的百子登科香川錦等等,雖然不那麼貴重,但 都是送給新婚夫婦的應景禮物。我和冰鰭還按照家裡交待好了地背了好多的吉利話,可是 大當家的支吾了半天也沒搭我們的腔,只是說讓我們把禮物直接送到老闆娘那裡去。 「你不覺的奇怪嗎,火翼?」趁著爸爸到裡屋去見表姑奶奶的當兒,冰鰭湊近我耳邊 說,「聽這個大當家的說,這裡就只有表姑奶奶和她的孫女,要結婚的到底是誰啊?」 「誰知道!」我滿不在乎的說,表姑奶奶是祖父的表妹吧,祖父那邊的親戚總是那麼 古怪!誰讓很早以前就已經過世的祖父他自己就是個怪人呢?更糟糕的是我和冰鰭盡得祖 父的真傳,總是碰上各種各樣的怪事。 正說著話,爸爸出來了,他一臉迷惑的表情:「那個……冰鰭跟我來,你表姑奶奶想 見你,至於火翼……你就自己去玩吧。」 這算什麼話!太瞧不起人了吧!冰鰭為難的看了我一眼,好像要說什麼。我理也不理 他,一腳踢開面前的行李:「有什麼了不起!我才不希罕見她呢!」 丟開爸爸罵我沒禮貌的聲音,我氣沖沖的跑出客廳,沿著「柘房」古舊的走廊漫無目 的的走著。後院的灶間飄來飯菜的香味,看來已經接近黃昏時分了。大當家正為遊山玩水 歸來的客人們準備晚飯吧,實在無事可做,又很好奇究竟誰要結婚,我決定去找他問個明 白。就在我在這座陌生的建築裡摸索著尋找通往灶間的路的時候,昏暗的走廊拐角處,一 截紅色的衣袖一閃而過。 那是新娘的嫁衣嗎?好漂亮的柘榴色啊!還繡著那麼精美的折枝花樣,穿著這衣服的 一定是新娘子!我喜出望外的追著那抹紅色跑了起來。 可是跑到走廊盡頭的時候,我不得不停住了腳步——那是一條死路啊!明明沒路可走 了,可哪裡都看不見紅衣新娘的身影,她究竟上哪裡去了?我狐疑的四下張望,卻瞥見一 道鮮紅的細線筆直的畫在我的腳背上——我是幾時受傷的?完全不痛啊! 倒吸了一口涼氣,我後退一步,猩紅的細線從腳背上消失了,卻拉直在黑沉沉的地板 上,像不停滲出鮮血的傷口。這傷口一直延伸到光滑的木板壁上,我定睛一看才定下神來 ,拍拍胸口——嚇人一跳,原來那是從一扇對開大門的門縫裡透出的光啊! 順手推開房門,從朝西的窗口射入的夕陽正將濃艷的紅色塗滿了整個房間,不過我並 沒有感到夕照有多麼刺眼,因為一道人影著好遮住了我面前的光線。雖然只能看見剪影, 但嬌媚的側面輪廓和拿著團扇,憑窗遠眺的婀娜體態,一看就是個美麗的年輕女子。 原來這裡有人啊!「對不起!對不起!」我連聲道歉準備退出房間,可是念頭一轉— —她總不會就是剛剛那個新娘子吧!我偏過頭瞇起眼睛,努力想看清她的臉:「姐姐你要 做新娘子嗎?」 「哦?你這是求婚嗎?」倚著窗戶的美人慢慢的轉過身來。因為天熱,她鬆開斜襟上 衣的紐扣,有一搭沒一搭的扇著扇子,懶洋洋的靠在窗台上,「有這份心是很好啦,可是 我對小孩子沒興趣!」 我這才看清了她穿的不是什麼紅嫁衣,而是水鄉特有的藍布扎染衣褲,那和店名相應 的柘榴花紋表示這十有八九是「柘房」女侍的制服。此刻客人們還沒回來,正是女侍忙裡 偷閒歇一會兒的時間;再仔細看看這個房間的陳設,靠牆的鏡台和櫥櫃,也正是女侍更衣 室的風格。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眼前的美人可能就是表姑奶奶的孫女——麝生。 我連忙賠禮道歉:「是麝生姐姐吧……真不好意思……我……」 「哦?你認識我?這麼說你是香川家來的了?」麝生姐姐站了起來,她的個子挺高挑 的,身材又很好,走起路來裊裊娜娜,可是即使走到我面前她也不停下來,只是彎下腰來 瞇著眼睛看我,我可不習慣別人的氣息吹拂在臉上的感覺,忍不住後退一步:「幹什麼! 」 麝生姐姐發出了嘲諷的輕笑:「什麼嘛,仔細看原來是女孩子啊!」 這個姐姐的行為還真是古怪,居然連男孩子和女孩子也要仔細看嗎?不過麝生姐姐完 全不顧我疑惑的表情:「這麼說你是我遠房妹妹了,你的弟弟呢?」 「啊?」我一時沒反應過來麝生姐姐指的是誰,因為我和冰鰭總是碰上奇怪的事,祖 父便替我們取了象徵強大幻獸的乳名,並按照香川的舊俗將我們隱藏性別來教養,尤其不 允許我們在來歷不明的陌生人面前以姐弟相稱,只讓我們叫對方的「火翼」和「冰鰭」。 可是,麝生姐姐也不能算來歷不明的陌生人吧……我點了點頭:「冰鰭在表姑奶奶那 裡。」 一瞬間,麝生姐姐臉上閃過了難以形容的表情,我並不瞭解這個表情的含義,只是接 著說:「表姑奶奶叫我們來吃喜酒呢,姐姐你就是新娘子嗎?」 「快別提了!」麝生姐姐的聲音突然間大了起來,她激烈的撥動長髮,「新娘子?大 學一放假我就得回來這裡照顧這種老掉牙的店,連找男朋友的空都沒有,還新娘子!」 雖然有點被她突如其來的怒火嚇到,但我還是不死心,壓低了聲音問道:「那麼…… 新娘子到底是誰啊?」 我的視野一下子被麝生姐姐那張美麗的臉給佔滿了,她湊近我,細長的眉毛極有氣勢 的挑起:「小孩子,問那麼多幹什麼!」說完她便直起腰,丟開我走向櫃櫥,順手拿出了 一套女侍的服裝扔過來:「你來的正好!我要到頭橋的酒坊去,你換了衣服馬上去澆一下 院子,再剪點花回來把那些舊的換掉!別告訴我你連這個也不會!」我可是客人啊!懷裡 捧著土布衣服,我一時間張口結舌。 麝生姐姐連珠炮似的佈置完工作便向屋外走,我連忙轉身想追上她,可是就在轉身回 頭之際,一道眩目的光包圍了我…… 強光裡,室內的一切變成了黑白底片般的視覺效果,我看見了糾纏懸掛在傢具上,遍 佈整個房間的無數漆黑細絲,剛剛,我並沒有看見屋內有這麼多白色絲線啊…… 「別站在哪裡!」麝生姐姐責備的低斥著,一把將我拖開,霎時間,黑白底片的幻覺 消失了,房間又恢復了平常的樣子。我驚魂未定的看著麝生姐姐,她卻不耐煩的皺起了眉 頭:「不可以站在鏡子反射的太陽光裡,特別是傍晚的時候!」 難道……麝生姐姐也能看見那如同黑白底片般的景像嗎?我以為只有我和冰鰭才會碰 上這樣的怪事的!我頓時感到有些親切:「麝生姐姐,為什麼不能站在哪裡?你知道為什 麼吧?」 麝生姐姐居高臨下的看了我一會兒,慢慢的轉過了頭:「這是我們這裡自古流傳的規 矩,這裡有各種各樣的規矩,聽起來很好笑吧,可是……要在這裡生活,就得學會遵守這 個……」 我並不太明白麝生姐姐話裡的意思,只是被她那忽然間變得的艷麗而神秘的表情奪去 了心神…… 就在我換上不合身的女侍服裝,狼狽不堪的提著水桶和竹舀澆灑庭園的時候,冰鰭在 掛竹簾的邊門口出現了,雖然他也穿著染了柘榴紋的衣服,但一看就是那種為客人準備的 又輕又涼爽的絲質料。我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丟開手裡的竹舀:「就算這裡做主的是老 闆娘吧,也不能不公平到這個份上!憑什麼你就是貴人公子,我就是奴才丫頭!」 若是平時,嘴巴惡毒的冰鰭一定會反駁回來了,可今天他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 不但沒有搭我的腔,還走過來接過我手裡沉甸甸的水桶:「我來幫你澆花吧……」 「居然這麼勤快……難不成老闆娘要招贅你做孫女婿,讓你繼承店子?」我話裡帶刺 ,冰鰭的臉立刻紅了,他舉起竹舀正要發作,但還是收回了手,故意避過話頭。我心裡更 不舒服了,嘀嘀咕咕的拿過竹剪刀去剪長在河堤邊的梔子花。然而這一刻,我的注意力被 一個奮力掙扎著的小黑點吸引了過去——我還在想烏豆怎麼會動,仔細一看原來是只落在 蜘蛛網裡的小甲蟲。 「咦?是螢火蟲啊!白天看起來一點也不起眼呢!」冰鰭不知道什麼時候湊了過來, 他指著正向小甲蟲迅速逼近的八腳將軍,「正好看看蜘蛛是怎麼把它吃掉的!」 我一聽心頭火起,伸出竹剪刀一下挑破了蛛網,獲得自由的螢火蟲用力振動笨重的翅 膀飛了起來,好在蜘蛛在網破的那一瞬間就不知道掉到什麼地方去了,不然可能已經被我 賭氣踩死了吧。 這時,冰鰭指著我的衣服低聲提醒:「那個……火翼,蜘蛛網沾到身上了!」我怕蜘 蛛爬到身上,連忙去拍衣服,可沾到身上的蜘蛛網意外的多,而且粘性又強,竟然越拍粘 的越緊!我頓時手忙腳亂,本來天就熱,這一急我又要出一頭汗。 「不要動!」女孩子嬌媚的聲音從梔子花下傳來,那裡正是河堤上「柘房」的水碼頭 ,只見麝生姐姐丟下作為代步工具的小船的單槳,一手提著個看起來很重的酒罈,輕輕巧 巧的走上岸來。她將酒罈放在我身邊,打開紅紙的封印,一股奇特的酒香立刻混入梔子花 香裡飄滿了整個院子。麝生姐姐伸出右手小指在酒罈子裡沾了一下,在左手心畫了幾筆, 然後輕輕拍了拍我的衣服,剛剛讓我一籌莫展的蜘蛛網竟然應聲而落! 「不要濫好心破壞了這裡的規矩!」麝生姐姐拍掉手上的殘灰,「沒讓你做的事最好 一件也不要做,沒讓你去的地方最好一處也不要去!」她見我並沒有引以為戒的樣子,便 揚起了一邊的眉毛,指向庭園的一角,那裡有一間小小的別院,爬滿柔曼的夕顏花,麝生 姐姐做了個威脅的鬼臉,「比如那個地方,敢去的話,有你的好看!」 站在一邊的冰鰭發出了驚訝的聲音,麝生姐姐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出乎意料的,她 換了笑臉,伸手去揉了揉冰鰭的微帶茶色頭髮:「這個就是弟弟了?長得果然好可愛啊! 」 嚇了一大跳的冰鰭反射性的掩住被弄亂的額髮,呆呆的看著這位強勢的美人。而麝生 姐姐則輕鬆的提著那一大壇香味奇特的酒,搖搖曳曳的回屋裡去了。 可能因為要招呼客人,晚飯的時候表姑奶奶和麝生姐姐都沒露面,可是居然連冰鰭也 不知上哪裡去了。我捧著飯碗,偷偷的看著桌上其他人,陪我們一起吃飯的大當家丟下一 句「你們家小少爺和老闆娘在一起」。爸爸簡直摸不著頭腦,問老闆娘既然用不接待客人 ,為什麼不能和我們一起吃飯呢?大當家顯然覺得爸爸這個問題問得很沒道理,理所當然 的說:「老闆娘她不能見我!」 老闆娘不能和大當家照面嗎?這個店的規矩未免太古怪了吧——論是主人,在這麼尷 尬的時節請人喝喜酒,而且客人來了半天也沒動靜;論是親戚,卻這麼久也不打個照面, 連話也沒有一句;論是長輩,哪有把人家孫子那麼親熱的帶過去,卻把人家兒子和孫女晾 在一邊! 不過說實話大當家的烹調手藝還真是不錯,就算我一肚子不高興也還是多吃了幾碗。 因為貪吃超出了飯量,到了夜裡可就睡不著了,我只好出來散散步——天色已晚,客房也 都熄了燈。不明不暗的月色裡,我依稀看見兩道人影穿過垂著夕顏花的竹編拱門,並肩向 我所在的後院走來。 那可能是這裡的客人吧——我分辨出其中一個人穿著「柘房」客人的衣服。來這裡的 大都是夫婦或情侶,打擾他們可是很失禮的。我匆匆避讓到邊門方向,可就在這時候,主 屋裡透出的光照亮了那個穿客服的人的臉,不看倒好,一看我大驚失色——那個人,居然 是冰鰭! 立刻躲到陰影裡,我仔細辨認冰鰭身邊的人究竟是誰。那人明顯是個女孩子,肩膀到 後頸一帶的線條非常利落,不是盤了頭就是剪著短髮;因為她個頭比冰鰭略矮些,可見不 是麝生姐姐。藉著恰巧從河面搖過來的夜行船的燈光,我看清那個人穿鮮艷的柘榴色短襖 ,寬寬的袖口上滾著花紋繁複的寬邊,同色的長裙在夜風裡輕輕蕩漾著,裙擺上的折枝花 樣栩栩如生——這,不就是我傍晚是在走廊上看見的新娘嫁衣嗎? 那個身份不明,從未露面的新娘子,竟然和冰鰭在一起!她究竟是表姑奶奶家的什麼 人?和冰鰭是故友,還是新知?不管怎樣都不是件尋常事啊!表姑奶奶知道嗎?爸爸,他 知道嗎?這時候,冰鰭已經帶著新娘繞過一棵桂樹,消失在我的視線裡。實在按捺不住好 奇和不安,我連忙躡手躡腳的跟了上去。 然而轉過樹叢,冰鰭和新娘的背影居然不見了!臨水的後院非常暗,我只能藉著主屋 客房的一點燈光辨認眼前的道路,根本沒有餘力去找冰鰭他們在哪裡。夜風吹動樹木的沙 沙聲和蟲聲混在一起,越發顯得夜深人靜,我正後悔不該冒冒失失跟上來,偏偏主屋最後 一盞燈也毫不留情的熄滅了! 明知道這種狀態沒法找人,可就這樣空手回去我又實在不甘心。猶豫著再三徘徊,我 順手拂起了幾枝柳條,一點微紅的燈光忽然間搖曳著浮現在眼中。 那是溫暖的粉紅色,顯然是透過紗帳射出的柔光,很像婚房的氣氛。那個方向的是後 花園裡的別院吧,麝生姐姐曾經禁止我去那裡,難道……是因為這裡就是那個神秘新娘的 婚房? 總不會冰鰭也在那裡吧?他怎麼能去新房呢?就算是暖床禮他也過了年紀啊!一想到 這裡我也顧不得太多,立刻加快腳步向那間別院跑去。 掩映在夕顏纖巧素淨的花影間的,的確是貼了大紅雙喜字樣的大門!對開的門板虛掩 著,一道朦朧的人影就站在門邊!看起來不太高大,甚至有些單薄,不是冰鰭還能是誰! 我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好你個冰鰭,看你都在幹什麼!」 「哎呀!」那個人驚叫著,差點被我扯到屋外來,一聽聲音我暗叫不好,不像冰鰭少 年的嗓音,這顯然是個陌生的成年男子的腔調,更何況我還藉著燈光看清了手裡的那一截 衣袖——不是冰鰭身上那件的白地藍花式樣,而是光鮮的黑緞袍,襯著底下一件濃紅的長 衫,那分明是新郎官的打扮! 我連忙撒手,剛開口一疊聲地說「對不起」,可立刻又想到今天是人家大喜的日子, 我說這話實在有點不討喜。正在慌亂間,不知往哪兒放手反而被新郎官抓住了,嚇了一跳 的我反射性的去掰開對方的手指,沒想到事與願違,連另一隻手也被抓住了! 「小姑娘,能在此時此地相遇,我們很有緣啊!」新郎官並不走出房間,只是從門板 後面露出臉來看著我,他看起臉色來有點蒼白,十分書生氣,好像有些病歪歪的樣子,可 是力氣卻也比我大多了。雖然他的言行舉動無禮,可因為是自己失禮在先,所以我也不能 貿然發火,只得不客氣的回答:「誰告訴你我是什麼小姑娘的?我是火翼啊!」 從小我和冰鰭就被祖父養成了習慣,碰上看起來古怪並且糾纏不休的陌生人,就立刻 報上乳名,這樣他們十有八九都會馬上離開。可是這個躲在門背後的新郎官卻若有所思的 點了點頭,並不放開我的手:「不是你自己對女侍說的嗎?你是姐姐,另外一個是弟弟! 」 我的確和麝生姐姐講過這樣的話,可這個人是怎麼知道的!我生怕惹上麻煩的傢伙, 也不搭他的腔,手裡暗暗使勁想要掙脫,可是對方冰冷的手好像有什麼奇怪的粘性似的, 怎麼也掙不開。 「小姑娘……我們之前是不是在那裡見過?」新郎官的話讓我怒從心頭起,開始我還 為自己的失禮抱歉呢,現在看來,他完全是個輕骨頭的傢伙!我沒好氣的沖了他一句:「 你認錯人了!」 新郎官輕輕掠了掠前額的頭髮,幽幽的說:「的確,你的年齡比那個人小多了……可 你長的和那個人實在像了……那個我唯一愛過的人……」 一種彆扭的感覺掠過我腦際,可是這種感覺立刻被讓人忍受不了的肉麻給壓下去了— —居然對剛見面的女孩子說出這樣的話來,這還真是個了不起的新郎官!你別惹我吐了吧 ……我在心裡暗罵著,冷冷的說:「是嗎,那你一定是認錯了!別人都講我和爸爸長的一 模一樣!」 我的冷嘲熱諷對新郎官絲毫不起作用,他再次掠起額髮,露出悲慼的神情:「我很快 就要結婚了……可是,新娘不是我愛的人……」 那個關我什麼事!我不聽他嘮嘮叨叨演戲似的獨白,只是一個勁的想從他的掌握裡掙 脫出來,可是他卻徵求意見似的再三向我詢問什麼,我困惑的抬起頭,卻聽見他斷然的說 :「我們一起逃走吧!」 「別開玩笑了!你這是犯法的!你放開我啊!」我口不擇言的大喊起來,而他還是故 作瀟灑的掠著頭髮,一臉下定決心的表情——這個人根本就是個瘋子!難怪麝生姐姐告誡 我絕對不要到別院來! 此刻我一心只想著怎樣才能讓新郎官放開手,可難聽的話都罵遍了他也紋絲不動,這 下我連同那個新娘子也恨進去了,她居然到現在還不出現!不是她拐走冰鰭,我也不會到 這個鬼地方來,也不會碰上這個神經病!真是古今中外最討人厭的一對新婚夫婦! 看來亂罵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心念一轉,我努力換了溫柔的腔調,雖然聽起來還是恨 恨的:「那個……你說要逃走,難道要空手逃嗎?」只要讓他放手就行了!我故意提醒新 郎官得準備錢的問題,如果他要去收拾金銀細軟的話,就一定得放手,一放手我馬上調頭 就跑! 「那個我早想到了!」新郎官拍了拍衣袋,從門板後面露出的臉上滿是得意的笑容, 我心裡暗罵一聲,連忙改口:「不要給新娘子留封信嗎?」新郎官狐疑的看了我一眼,好 像看出了我在故意拖延時間,他的手上加重了力道。 我心裡頓時亂作一團,眼睛不知看那裡才好,慌亂之間,我瞥見新房的圓桌上插著一 束合歡花!天助我也,就是它了!我大聲喊了起來:「我又不知道你的心意,才不要和你 一起逃走!」 新郎有些意外的看著我,病懨懨的臉上流露出為難的神情。我心裡暗暗祈禱事情能按 照我希望的進行下去,拚命控制著自己的聲音:「你至少要送我一朵花吧!現在弄不到紅 玫瑰什麼的,桌上的那個合歡也湊合啊!」放花的圓桌在十步遠的地方,他要拿到花,就 必須放開我走到屋子中央! 「那個啊!」新郎官如釋重負的笑了起來,「我這就拿給你!」一聽著話我心花怒放 ,連忙做好拔腿就跑的準備,就等他放手! 可出乎意料的,手上的束縛絲毫沒有減輕,眨眼之間,一朵合歡花竟然出現在我面前 ! 「你要多少我也拿給你!」新郎官拿腔拿調的說著,晃了晃手裡的花朵,搞不清狀況 的我我茫然的移動著視線,只見另一朵花也正帶著室內幽暗的粉紅色燭光,慢慢飄近我眼 前…… 怎麼可能?合歡花竟然憑空移動嗎?不,不對……它的確是被拿過來的,可怎麼會這 麼長呢,那拿花的手臂?還有幾支長得不自然的手臂正陸續從我站立的門邊,伸過整個房 間去拿起那剩餘的紅花…… 我低下頭,難怪我無法掙脫,原來無數銀絲從新郎官的雙手上伸出,爬滿我整個胳膊 ,難怪我剛剛看見新郎官整理額髮的時候覺得彆扭,因為人應該只有兩隻手,而那時他的 雙手,正握住我的手啊! 都講動物在遇到遠遠超出自己能力處理範圍的問題時,會本能的將注意力轉到毫不相 干的事情上,此刻的我呆看著魚貫送至我面前的花朵,有些失神的說:「到底……有幾隻 手啊……」 「你自己數啊!小姑娘……數了就知道了!」新郎官青白色的臉上掛著得意洋洋的笑 容,慢慢從門板後面移了出來,難怪他總是躲在門板後面和我說話,只露出一張臉,也不 出來,也不讓我進去;那是因為他全身也就只有這張臉是人樣——從脖子下面開始,是插 著細細手臂的滾圓肥大的身體,油光發亮,好像隨時都會撐破的皮球一樣,一股細細的銀 絲還不斷的從他身體裡冒出來,纏向我的手…… 八朵花,八隻手……我猜到了,難怪我會從鏡中夕陽的反光裡看到那麼多絲線的幻覺 ,難怪這個新郎官會知道我和麝生姐姐的對話——因為它是……蜘蛛啊! 「啊啊啊——」不管多麼難聽,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叫起來。「雖然我也很想吃,可 還是先把你送給她吧……」伴著新郎官陰慘慘的語聲,眼前的旖旎的婚房的幻影,還有那 個怪異的新郎,在一瞬間消失了。繞在手上的蜘蛛網像巨大的風口,猛地膨脹開,帶著驚 人的吸力,鋪天蓋地的席捲過來…… 就在意識逐漸混亂之際,一股若有若無的奇怪酒香忽然間飄到了我的鼻端,風口彷彿 淤塞了一樣,蛛網的吸力驟然減輕,我感到有人拉住我的後衣領,一下子將我拖出了那個 陷阱…… 「你在幹什麼!火翼!」這個聲音不用聽我都知道是誰,那是冰鰭啊! 驚魂未定的我拚命忍住不讓眼淚掉下來,斷斷續續的說:「冰鰭……你看見了嗎?那 麼噁心的東西……那個……你怎麼會在這裡?」冰鰭發出了不滿的啐舌聲:「我看見許許 多多螢火蟲排成長隊,我跟著它們走過來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沒想到就看見你在這裡, 身上掛滿了蜘蛛網!」是螢火蟲帶冰鰭來的?它們在感謝我黃昏時分從蜘蛛網上救下了它 們的夥伴嗎! 「這是什麼鬼地方!我們回家去,再也不要來了啊!」我大喊著站起身來,卻迎面撞 上了一團紅影——柘榴的顏色,精美的滾邊,繁複的繡花:那是新娘子的婚服! 「我可不讓冰鰭走!」紅嫁衣裡的新娘子發出的聲音竟是那麼粗啞低沉,比起嗓音, 更讓我恐懼的是她的容貌——蕭蕭的白髮上插滿了珠花,反襯出深深凹陷的眼睛,牙齒脫 落的嘴;濃施的脂粉下,竟是一張爬滿皺紋的蒼老面龐!這雞皮鶴髮的新娘一定是那個八 腳新郎的伴侶! 「妖怪啊!」雖然祖父一直告誡我們不可以直呼那些傢伙的名稱,但這種狀態下,我 只能作出這樣的反應。我話音未落冰鰭就猛拍我的肩頭:「太失禮了,你對表姑奶奶亂喊 什麼啊!」 表姑奶奶……表姑奶奶!一口氣噎到,我猛地咳嗽了起來,驚訝的指著新娘子的方向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居然身穿新娘嫁衣,拉著冰鰭在花前月下散步,這位罕見的老奶奶, 不但不是那種東西,而且還是和我們有血緣關係的人類?我們居然有個愛好這麼古怪的表 姑奶奶! 我還在張口結舌之間,冰鰭已經開口了,聲音多了幾分凝重:「看來,能不能回去不 是由我們決定的了!」我環顧四周,不由得睜圓了眼睛:無數發光的銀絲已經織滿整個庭 院,封住了所有道路,重重疊疊,還不斷向掛著新月的空中延伸,如同傳說中的八卦陣— —我們是幾時深陷在蜘蛛網的迷陣裡的! 表姑奶奶困惑的四下張望,顯然她什麼也看不見:「怎麼忽然變得黑麻麻的?」 「那是什麼!」我突然看見冰鰭劉海下的額頭上,閃現著金色的薄光,當時因為冰鰭 的來到新郎官才放開我的,如果他想引誘冰鰭進入陷阱的話,只要纏住他就行了,沒必要 放開我;可見他隱身入銀絲陣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冰鰭身上有他害怕的東西! 難道,這就是逼退新郎官的玄機?我伸手撩開那些散碎的髮絲,一個歪歪扭扭的「王 」字出現在冰鰭白淨的額頭上,微弱的亮著。「誰在你額頭上寫了個『王』啊?」我說著 ,忽然想起傍晚時分麝生姐姐幫我拍掉身上的蜘蛛網時,曾蘸著酒在手上寫下什麼,然後 ,就用這隻手拍了拍冰鰭的額頭! 「我看看!」表姑奶奶湊了過來,絮絮叨叨的說,「我們這邊重陽節時啊,都會蘸雄 黃酒在小孩子額頭上寫個『王』字的,咦?我怎麼看不見啊!」 難怪可以毫不費力的拍掉蜘蛛網,原來麝生姐姐蘸的那香味奇特的酒,就是專門對付 毒蟲的雄黃酒啊!此刻蜘蛛的妖氣使雄黃酒的藥力完全發揮了出來,呼應著發出光芒。可 是這藥酒畢竟太稀薄了,我不知道冰鰭額上的「王」字能夠保護我們多久…… 「這下就不用愁了,這麼多獵物啊!」有氣無力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我仰起臉,頓 時嚇出一身冷汗——身穿婚袍的新郎官帶著得意的笑容看著我們,收攏八隻細腳,將他肥 胖的身體懸在一根細絲上,慢慢的從半空中的一張銀絲網上垂掛下來…… 實在太噁心了!我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表姑奶奶則完全不知道我為什麼臉色這麼 難看,還問我「你中了什麼邪」。好在冰鰭還能保持鎮定,他冷笑一聲:「的確不用愁了 ,有了我們這些獵物,你的小命就能保住了吧!」 原來是這個原因!我想起來課本上教過——在新婚之夜雄蜘蛛是會被雌蜘蛛吃掉的! 新郎官猛地垂下幾尺,衝著冰鰭氣急敗壞的大吼起來:「你住口!」 「窩囊的男人!有本事你就來吃我啊!」冰鰭的語氣,好像故意要激怒對方似的!我 偷偷看了一眼,只見他慢慢的握起右手,蓄勢待發。我明白了——冰鰭仗著雄黃酒的藥力 還沒有散去,想引誘新郎官靠近,然後捉住他,破除這蔓延的銀絲網陣! 「你沒膽子!怕老婆!遲早被吃掉!」我立刻也跟著只揀難聽的亂罵起來。 新郎官果然中計了!他一邊叫囂著,一邊暴跳著急速下降,向我直衝過來——果然是 個膽小鬼,他還是不敢和雄黃酒的藥力硬碰硬! 看準了新郎官降到伸手可及的範圍之內,冰鰭迅速出手,絕不會落空的——這是最好 的機會,我們也只有這個機會! 冰鰭的手揮過,可他掌心裡,什麼也沒有…… 新郎官不在他應該在的地方!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妖媚笑聲在空中響了起來:「小哥 你欺負我相公道行淺,他奈何不了你,讓我來陪你玩玩!」 這是比新郎官虛張聲勢的吼叫更讓人恐懼的聲音。我和冰鰭慢慢抬起頭——那就是真 正的新娘子嗎?一張妖艷而邪魅的臉,細長吊梢眉,帶著煞氣上挑的眼角,怎麼看都是個 絕色美人,只可惜…… 只可惜她實在太胖了啊!那吹了氣似的圓滾滾的身體包裹在石榴紅的繡花綢緞裡,彷 彿隨時都會把嫁衣漲破似的,更襯得那八隻腳分外細長,她一隻白白嫩嫩的手裡還提著根 銀絲,絲線上垂著她一臉諂媚笑容的新郎官,是她在電光石火之間將新郎官拉到了安全之 處,並且不非吹灰之力——因為新郎官的塊頭頂多只有她一半大! 冰鰭幾乎都快吐出來了,他額上的雄黃酒印記也正在漸漸的黯淡下去。我真是羨慕什 麼也看不見的表姑奶奶,她依舊弄不清我們在犯什麼毛病。這時我和新娘子的視線碰上了 ,重量級的美人突然掩口嬌笑了起來:「這不是我的老熟人嗎?搶了我的獵物不說,還想 搶我的相公嗎?你還真有能耐呢!」 原來我為了放走螢火蟲而挑破的是她網啊!我連哭也哭不出來了——還真是結下了不 得了的冤家,這回死定了! 「就不客氣了!我會把你們從頭到腳,吃得乾乾淨淨的!」伴著新娘子冷煞的話音, 銀絲陣像漁網一樣陡然的收攏了,表姑奶奶的身影首先消失在一片銀潮裡,而數不清的柔 韌銀絲則一層層的向我和冰鰭的身上綁縛過來,四肢、腰腹,胸口、脖頸——眨眼之間, 我的臉已經埋入了重重的捆綁之下,無法呼吸了,漸漸消散的意識裡,我只感到銀光正漫 過我的眼睛…… 震天的巨響忽然轟鳴在我耳邊!身上驟然一輕,彷彿有一把巨大而鋒利的剪刀唰的剪 斷了致命的吊索,我的身體瞬間自由了!迫不及待的睜開眼睛,那對致命的新婚夫婦已經 不知去向,我只看見地上倒著兩扇破敗的門板,上面還隱隱約約殘留著破敗的大紅雙喜字 樣,一隻穿拖鞋的腳正狠狠的踏在朽爛的門板上。 「我說倉庫這邊怎麼會嘰嘰喳喳的!你們兩個!不是說這裡又髒又亂不能靠近嗎?三 更半夜跑來被砸到怎麼辦!」毫不留情的責罵裡,我感到耳朵被狠狠揪住了,不由自主的 隨著力道站了起來,差點撞到被另一隻手擰住耳朵的冰鰭,那個擰我們耳朵的人在還不停 的罵著:「還把門反鎖住,害我踢倒門板才能進來!你們到底想怎樣啊!弄了一身的蜘蛛 網,要知道洗衣服的人可是我啊!」 這種語氣,這種舉動,絕對是麝生姐姐!我和冰鰭立刻連聲求饒,麝生姐姐這才心有 不甘的放開我們,驚魂甫定的我環顧四周,哪裡來什麼明媚溫香的婚房,我們居然站在一 間掛滿蜘蛛網,堆著亂七八糟的雜物的破倉庫裡,還惹了一鼻子的灰! 「麝生!你也在啊!」表姑奶奶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穿了光鮮亮麗的紅嫁衣的身影出 現在門口淡薄的月影下,她是幾時出倉庫去的? 「奶奶!你怎麼也在這裡!」麝生姐姐的聲音又生氣又驚訝,表姑奶奶居然害羞似的 笑了起來:「我剛才還和冰鰭散步來著,可巧碰上了他姐姐,三個人說了一會兒話天就黑 得看不見了,像小泥鰍似的,他們一下子就跑的沒影了,不是被你逮著,恐怕到現在我還 找不見他們呢!」 我和冰鰭正要對表姑奶奶的粗神經感歎不已,麝生姐姐的話卻給了我們注意讓神經短 路的一擊:「奶奶,請你有點身為新娘子的自覺吧!」 「新……新娘子……」我和冰鰭異口同聲的喊起來,這句話的威懾力,絕對不下於那 個蜘蛛新娘的出場效果!麝生姐姐歎了口氣撩起長髮:「你這個樣子,連阿豪爺爺也會很 困擾的!」 表姑奶奶理直氣壯的反駁道:「怎麼可能給阿豪困擾呢!我不是照著老規矩在禮成之 前都不和他見面了嗎!」 「阿豪……阿豪爺爺?」我和冰鰭只能像壞掉的留聲機一樣重複著她們的話,麝生姐 姐無可奈何的搖著頭:「阿豪爺爺就是大當家啊!這回請你們來,就是吃我奶奶和大當家 的喜酒啊!」 難怪表姑奶奶不見我們,並且大當家的態度那麼奇怪,還曾說過「老闆娘她不能見我 」;因為準新娘是不能見新郎和客人的!原來表姑奶奶穿新嫁衣,不是因為她愛好奇怪, 而是因為她就是真真正正的新娘子! 冰鰭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他語無倫次的對表姑奶奶說:「你……你怎麼能……」 「我啊,一直想穿著嫁衣和表哥約會呢!」表姑奶奶像少女一樣低下了頭,「冰鰭很 像表哥呢!」 居然是這樣的——表姑奶奶在年輕時和她的表哥,也就是我們的祖父早有婚約,可是 當時一門心思認定婚姻自由的表姑奶奶說什麼也要退了這樁婚事,後來兩人各自成家,兩 家也不再有什麼來往了。也難怪表姑奶奶不請奶奶來喝喜酒——直到今天她也是個任性的 大小姐! 「其實那時的我就是死腦筋,以為和表哥在一起就是向封建禮教屈服,卻沒有想過自 己真正的心情。這件事讓我下定決心從此之後再也不掩藏自己真實的想法!」表姑奶奶臉 上浮現出老人特有的澄明微笑,比起害羞的臉,這表情要適合多了,「我過世的先生也會 高興的——現在我不僅找到了最好的歸宿,而且和表哥約會的心願也完成了,現在我再沒 有什麼掛念,可以安心的出嫁了!」 「那個……冰鰭像爺爺嗎?」我還是有點不明白,戰戰兢兢的發問,「說起來,我比 冰鰭長得更像爺爺呢……還有,爸爸不是在嗎,爸爸應該最像爺爺了!」 「誰要和老男人約會啊!」表姑奶奶故意誇張的瞪了我一眼,接著,她換了爽朗的笑 容,此刻的她,看起來是個非常可愛,甚至還有些美麗的小老太太,也許實際上,表姑奶 奶就是個最可愛的老太太——坦率、樂觀、有點讓人發笑的孩子氣、我行我素、並且絕對 ,不欺騙自己。此刻她一邊向前走,一邊在給自己鼓勁似的用力點了點頭,「好了,一切 都結束了!明天就是婚禮正日子了!從現在起,我要開始全新的人生啊!」 「都七八六七十歲的人了,還什麼全新的人生啊!」看著表姑奶奶消失在月色裡的背 影,麝生姐姐擺出了「敗給她了」的動作,但她的眼角滿是溫暖的笑意。可是很不合時宜 的,我突然想起了那對世上最討人厭的蜘蛛新人的下落,不知道它們是不是還會跑出來嚇 人呢?我的眼光不安的游移著,卻看見麝生姐姐的腳從門板上挪開,兩隻早已經被踩扁的 大蜘蛛出現在我眼前。我拉了拉冰鰭的衣角示意他快看,不看還好,一看又是一陣噁心— —那兩隻蜘蛛身上的花紋,像極了那個病新郎和胖新娘的臉! 「麝生姐姐!」我拉著麝生姐姐去看那對新人的屍體,麝生姐姐一邊讓我等一等,一 邊從衣袋裡拿出一副眼鏡,慢慢的湊近了門板——剛見面是她曾經要靠近我才能分辨我是 男是女,我還在想她難道和那些東西那樣,要靠感覺才能分辨我和冰鰭的存在嗎?沒想到 是因為近視的關係啊! 看清死蜘蛛的麝生姐姐發出一聲驚叫,一腳把門板踢向一邊:「是誰踩死的啊!太噁 心了!」 難道……她完全不知道是自己做的?我和冰鰭對看一眼,疑惑的發問:「你不覺得這 個蜘蛛有點奇怪嗎?比如花紋什麼的?」麝生姐姐用力搖頭,一步一步的退向屋外,難道 她是在完全沒有覺察的情況下收拾了這兩個窮凶極惡的傢伙?那可是我和冰鰭絕對對付不 了的大傢伙啊!我當然不肯罷休:「麝生姐姐你在這裡住了這麼久,真的沒碰上過什麼怪 人怪事嗎?你讓我遵守這個遵守那個,不是因為看見什麼可怕的東西嗎?」 麝生姐姐一副無法忍受的樣子,急急忙忙的逃到庭院裡:「規矩就是規矩!大家都這 麼講,當然要遵守啦!什麼怪人怪事,可怕的東西!再沒有什麼比死蟲子更可怕啦!」難 道她一直都是這樣,在無意之間成為妖怪終結者嗎? 看著月光照耀下麝生姐姐離去的裊娜背影,冰鰭一副神往的樣子:「真是太強了…… 而且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厲害呢!」看著他的表情,我都快懷疑今天碰上的不是蜘蛛, 而是蟢子了。 我忍住笑裝出一本正經的表情:「你就死了這份心吧——麝生姐姐啊,她說她對小孩 子完全不感興趣!」 「你說什麼啊!火翼!」即使月光昏暗,我也看得出冰鰭臉都快紅到耳根了。看來我 那句「再也不到這鬼地方來」的話是白說的了,即使我不來,冰鰭也會對這個奇妙的水鄉 小鎮念念不忘吧…… -- 我遙遙而來。攜今生後世。 終於,終於得遇他,三千紅塵燦如桃花。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02.178.194.7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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