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悟漸悟
[佛光大辭典]快速直入究極之覺悟,稱為頓悟;依順序漸進之覺悟,稱為漸悟。我國五世紀頃,以涅槃經為主,產生頓悟成佛、漸悟成佛說之論爭。其後,道生之「頓悟成佛說」由於四十卷涅槃經之譯出而獲得確認。我國禪宗,依使用教義之差異,遂產生不同之宗風,即南方之慧能系(稱南頓)與北方之神秀系(稱北漸)。在法相宗,菩薩不定性者,須經聲聞、緣覺之過程,始能迴心入菩薩道者,稱為漸悟菩薩,又稱迴心菩薩;菩薩定性者,不須經此過程而能即刻進入菩薩階位者,稱為頓悟菩薩,又稱直往菩薩、頓大菩薩。〔成唯識論卷九、華嚴經探玄記卷一、成唯識論述記卷一末、卷九末〕 p5703
(名數)菩薩有頓悟漸悟之二類:頓悟者,自無始以來第八阿賴耶識之所,唯有菩薩之無漏種子,其人經聲緣二乘之行,直入菩薩之行位者,亦名直往之菩薩,漸悟者,由無始以來第八阿賴耶識之所,有三乘之無漏種子,必由淺入深故,先經二乘之果,後迴心入菩薩之行位者,亦名迴入之菩薩。見百法問答鈔六。
(人名)清河人。姓崔氏。自幼出家。聞羅什入關中。輒行師事之。時有「通情則生(道生)融(道融)上首,精難則觀(慧觀)肇(僧肇)第一」之稱。嘗著法華宗要,什見之稱快。晚止京師道場寺,敷揚法化。嘗判一代教分二教五時之相。是為吾國判教之嚆矢。劉宋元嘉年中寂。著有所辨宗論,頓悟漸悟義等。見出三藏記集,梁高僧傳等。
指須經順序修習,而漸入徹悟境地。又作漸了。為「頓悟」之對稱。禪源諸詮集都序卷下一(大四八‧四○七下):「有云:因頓修而漸悟(如人學射。頓者,箭箭直注,意在中的;漸者,日久方始漸親漸中。此說運心頓修,不言功行頓畢)。有云:因漸修而漸悟(如登九層之臺,足履漸高,所見漸遠。故有人云: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又法相宗謂,菩薩定性者不須經聲聞、緣覺過程即得入菩薩之位,是為頓悟菩薩;不定種性者則須經聲聞、緣覺過程方得入菩薩道,是為漸悟菩薩。(參閱「頓悟漸悟」5703) p5828
(一)南朝劉宋僧。生卒年不詳。清河(山東清平)人,俗姓崔。弱年出家。後秦弘始三年(401),鳩摩羅什入關中,乃從羅什受學。師風神秀雅,思入玄微,時人有謂(大五○‧三六八中):「通情則生(道生)、融(道融)上首,精難則觀(慧觀)、肇(僧肇)第一。」師曾著法華宗要序,頗受羅什稱揚。未久,佛馱跋陀羅被迫出關至廬山,師亦隨之,深服慧遠之高風。晉義熙八年(412),師隨從佛馱跋陀羅往荊州高悝寺。晚年居止楊都道場寺,敷揚法化。師又精研十誦律,兼善老莊。
師於修治涅槃經兩種漢譯本時,參與南本涅槃經之譯作,又製涅槃經序。其所立之二教五時教判,極為後世所重視。反對道生所倡之頓悟義,特倡漸次修行之漸悟義。此種頓漸相對之立場,至後世仍時有論爭。於元嘉(424~453)年間入寂,世壽七十一。其著作仍存者有法華宗要序、修行地不淨觀序、勝鬘經序等,其餘辯宗論、頓悟漸悟義等書則未傳。〔梁高僧傳卷七、出三藏記集卷八、卷九、卷十二〕
(二)(1920~
)臺灣彰化人。家境富裕,十三歲隨母茹素,二十四歲於竹山德山寺出家,後於獅頭山元光寺受具足戒。民國四十八年(1959),受聘為員林雙林寺副住持,五十三年繼任住持。曾大力重建年久失修之雙林寺,舉辦菩薩學會、定期講經會。又多次參與社會救濟、前線宣慰國軍等公益活動。現任中國佛教會臺灣省分會理事。 p6060
指從晉元帝建武元年(317)到恭帝元熙二年(420)共一0四年間的佛教。
佛教在東晉時代形成南北區域。北方有匈奴、羯、鮮卑、氐、羌等民族所建立的二趙、三秦、四燕、五涼及夏、成(成漢)等十六國。這些地區的統治者,多數為了利用佛教以鞏固其統治而加以提倡,就中在後趙、前後秦、北涼均盛,特別是二秦的佛教,在中國佛教史上佔極重要的地位,其代表人物為道安和鳩摩羅什。南方為東晉王朝所保有,其文化是西晉文化的延長,一向和清談玄理交流的佛教,也隨著當時名僧不斷地南移,形成了廬山和建康兩地的佛教盛況,其代表人物則為慧遠和佛陀跋陀羅。
北方各民族區域的佛教,發軔於西域沙門佛圖澄(232~348)在後趙的弘傳。佛圖澄於西晉‧永嘉四年(310)來到洛陽。其時後趙‧石勒屯軍在葛陂(今河南新蔡縣北),專用殺戮來壯大聲威。佛圖澄通過他的大將軍郭黑略,和他相見,用道術感化了他,阻止了他的殘殺,從此中州(今河南地區)各族的人民逐漸奉佛。後來石虎即位,遷都到鄴城(今河北臨彰縣西南),也很尊崇佛圖澄,一時人民多營寺廟,爭先出家,並產生了許多流弊。但佛圖澄本人嚴守戒律,深解佛典,且通曉世論,在講說時,只標明大旨便令首尾了然。追隨他受業的弟子常有數百人。其見於史傳的,有系出天竺、康居遠道來受學的竺佛調、須菩提等,有跨越關河來聽講的道安、竺法汰、法和、法雅、法首、法祚、法常、法佐、僧慧、道進等。和佛圖澄同時在後趙的,還有敦煌人單道開,襄陽羊叔子寺竺法慧和中山帛法橋(經師)等。
繼後趙之後,北地佛教最盛的區域是前秦。前秦建都長安,其地處於與西域往還的要衝。前秦統治者第二代苻堅篤好佛教,所以當他在位時,佛教稱盛,道安實為其中心人物。道安(312~385)原來在鄴師事佛圖澄,後受請到武邑開講,弟子極多。東晉‧興寧三年(365),為了避免兵亂,他和弟子慧遠等百餘人到襄陽,住在樊沔十五年,以每年講《放光般若》二次為常。太元四年(379),苻丕攻下了襄陽,就送道安和習鑿齒往關中。道安住在長安城內五重寺,領眾數千人,宣講佛法,並組織佛典的傳譯。當時譯人僧伽提婆等翻譯經論時,道安常與法和詮定音字,詳核文旨。此外他還決定了沙門以釋為姓,並制定僧尼赴請、禮懺等行儀軌範。又創編經錄,疏註眾經,提出了關於翻譯的理論。其高足弟子有慧遠、慧永、慧持、法遇、曇翼、道立、曇戒、道願、僧富等,就中慧遠尤著名。
和道安同時的名僧,有他的同門京兆竺僧朗。他初在關中專事講說,後移泰山西北的崑崙山中,學徒百餘,講習不倦,苻堅累次遣使徵請,均辭不赴。後來苻秦沙汰眾僧,也特別把崑崙除外。
佛教在後秦,比前秦尤盛。後秦統治者第二代姚興,也篤好佛教,又因得鳩摩羅什,譯經講習都超越前代。羅什(344~413)系出天竺而生於龜茲,廣究大乘,尤精於般若性空的教義。苻秦‧建元中(365~384),苻堅遣將軍呂光等攻龜茲,迎羅什,到涼州時,苻秦已經滅亡。到後秦‧弘始三年(401),姚興出兵涼州,羅什才被請到長安,入西明閣和逍遙園從事翻譯。其時四方的義學沙門群集長安,次第增加到三千人,就中道生、僧肇、道融、僧睿、道恒(一作常)、僧影、慧觀、慧嚴、曇影、僧䂮、道標、僧導、僧因均著名。但最擅長於羅什的中觀性空緣起思想的是京兆僧肇。僧肇(384~414)少年時即到姑臧(今甘肅武威)從羅什受業,後來和僧睿等入逍遙園,詳定經論。他在羅什門下十餘年,有〈物不遷〉等著作,後世合編為《肇論》流行。
當時先後來到長安從事譯經的,還有弗若多羅、佛陀耶舍、曇摩耶舍等,都是罽賓國人。
當姚秦佛教鼎盛時,長安僧尼數以萬計,非常雜濫。弘始七年(405),姚興以羅什的弟子僧䂮為「僧正」,僧遷為「悅眾」,法欽、慧斌為「僧錄」,令管理僧尼的事務。
同時南方東晉地區的佛教,以廬山的東林寺為中心,主持者慧遠。慧遠(334~416)早年於儒道學說都有根柢,後從道安出家,對般若性空深造有得。道安入關,分散徒眾。慧遠在廬山東林寺,率眾行道,並倡導念佛法門。他以江東於禪法無聞,律藏也殘缺,令弟子法淨、法領等到天竺去尋訪。一聽到羅什來長安,便致書通好,並就大乘的要義往復問答(後人集為《大乘大義章》),又節錄羅什所譯《大智度論》為《大智論抄》。他還請佛陀跋陀羅和僧伽提婆等從事經論的傳譯,對佛教各方面均發生很大的影響。其弟子有慧寶、法淨、法領、僧濟、法安、曇邕(先曾師事道安)、僧徹、道汪、道祖、慧要、曇順、曇詵、法幽、道恒、道授等。
東晉時代南方佛教的中心,還有建康道場寺。建康是東晉王朝的首都,佛教又為當地一般士大夫所崇尚,所以那裡佛教非常隆盛。如佛陀跋陀羅、法顯、慧觀、慧嚴等都以道場寺作根據,宣揚佛教。佛陀跋陀羅(359~429),迦維羅衛(今尼泊爾)人,於禪法、律藏都有心得,先到達長安,住在宮寺,教授禪法,門徒數百人,名僧智嚴、寶雲、慧睿、慧觀都從他修業。他常和羅什共究法相,咨決疑義,後因和羅什見解相違,引起雙方門徒間的齟齬,被羅什的門人所擯,只得和慧觀等四十餘人南下到廬山。隨即應慧遠之請,譯出《達摩多羅禪經》。他在廬山一年多,更轉到建康,住在道場寺。義熙十四年(418),和慧義、慧嚴等百餘人,傳譯法領在于闐獲得的《華嚴經》梵本,經過兩年,譯成五十卷(後世作六十卷)。又和法顯譯出《摩訶僧祇律》等。慧觀(﹖~453)先曾師事慧遠,既而聽說羅什到了長安,就從羅什請問佛學,研核異同,詳辨新舊。當時羅什稱讚他說︰「通情則生(道生)、融(道融)上首,精難則觀(慧觀)、肇(僧肇)第一。」後來跟隨佛陀跋陀羅南下,輾轉去到建康,住道場寺。曇無讖所譯大本《涅槃》傳到建康時,他參與慧嚴、謝靈運等的修訂。所著有《辯宗論》、《論頓悟漸悟義》等。他又立「二教五時」的教判,把釋迦如來一代的教法大別作頓、漸二教,在漸教內更開作三乘別教、三乘通教、抑揚教、同歸教、常住教五時。此是中國判教的嚆矢,後來南地的教判,多半拿它來作根柢。慧嚴(﹖~443)三十歲時到長安從羅什受學,和慧觀同為什門八俊之一,後來回到建康,住東安寺,所著有《無生滅論》和《老子略注》等。
此時佛教間更有一個西行求法的運動興起,就中以法顯的成就為最大。法顯常慨嘆律藏的殘缺,於東晉‧隆安三年(399),和同學慧景等四人從長安出發,往天竺尋求戒律,閱時十一年,經過三十餘國,在中天竺巴連弗邑,獲得《摩訶僧祇律》、《方等般泥洹經》等梵本,更泛海到獅子國(今斯里蘭卡),停留了兩年,又獲得《彌沙塞律》、《長阿含》、《雜阿含》和《雜藏》的梵本。然後,經南海回到青州長廣郡界,更南來建康,就佛陀跋陀羅於道場寺,共同譯出《大般泥洹經》六卷等,又自撰《歷遊天竺記傳》一卷。和法顯同時求法天竺的,有智嚴、寶雲。智嚴(358~437﹖)到罽賓,從佛大先咨受禪法,後請佛陀跋陀羅一同東歸,晚年更泛海重到天竺,歸途在罽賓逝世。寶雲(376~449)歷遊西域諸國,廣學梵書,博通音訓。在法顯西行四年後入竺的,有智猛(﹖~453),於姚秦‧弘始六年(404)和曇纂等十五人,從長安出發,行經罽賓、迦維羅衛,到阿育王舊都華氏城(即巴連弗邑),和法顯一同在婆羅門羅閱宗家裡獲得《大般泥洹經》梵本。以上諸人回國後曾翻譯一些經典,留下著述,作出了不同程度的業績。
東晉朝廷中奉佛的也很多。元帝(317~322)、明帝(323~325)都以賓友禮敬沙門。元帝又(大正52‧502c)「造瓦官、龍宮二寺,度丹陽、建業千僧」;明帝也(大正52‧502c)「造皇興、道場二寺,集義學、名稱百僧」(《辯正論》卷三)。習鑿齒〈與釋道安書〉中並說明帝「手畫如來之容,口味三昧之旨」。由於佛教受到崇尚,至咸康五年(339),庾冰輔政,代成帝詔令「沙門應盡敬王者」,尚書令何充等以為不應盡敬,使禮官詳議,主張不一,往復三次不能決,於是擱置。後來隆安中(397~401),太尉桓玄又重申庾冰之議,慧遠便著《沙門不敬王者論》五篇,其時朝貴亦致力宏護。建康的佛教,乃盛極一時。又東晉初期,名流相繼避世江東,玄風也跟著南渡,從而長於清談的義學名僧竺潛、支遁都為時人所重。竺潛(又作竺道潛,286~374),於《法華》、《大品》有深入的了解,永嘉初(307頃)渡江,為元、明二帝及丞相王導、太尉庾亮所尊重,後來隱居剡山三十餘年,宣講《方等》及老莊。哀帝時,應召重到建康,於宮內講《般若》。他的學說,世稱為「本無」義。支遁(314~366)研鑽《道行》、《慧印》等經,出家後,在吳(今江蘇吳縣)立支山寺,後又入剡,住在𪨫山,晚年又到石城山(今浙江紹興縣東北)立栖光寺,遊心禪苑。撰有《莊子內篇注》、《即色遊玄論》等。哀帝時也召他到建康東安寺講《道行般若》。他的學說,世稱為「即色」義。當時名流郄超、孫綽、王羲之等都和他交遊。他晚年在山陰講《維摩經》時,許詢為都講。又當時名流的撰述,現存的有孫綽的《喻道論》(載《弘明集》卷三),郄超的《奉法要》(載《弘明集》卷十三)等。
東晉時代南北兩地的佛典翻譯,作出了許多超越前代的業績︰
其一是《阿含》、《阿毗曇》的創譯。苻秦通西域,先後來了西域‧曇摩持、鳩摩羅佛提,天竺‧曇摩蜱,罽賓‧僧伽跋澄、僧伽提婆,兜佉勒(吐火羅)‧曇摩難提等人。僧伽跋澄於建元十七年(381)到長安後,先後譯出《鞞婆沙論》、《尊婆須蜜菩薩所集論》、《僧伽羅剎所集經》等,為《毗曇》的創譯作出了貢獻。其中《鞞婆沙》的翻譯,由道安主持、對校,還為之作序。其次,曇摩難提於建元年中(365~384)譯出《中阿含經》、《增一阿含經》等,是為大部阿含的創譯,也是由道安與法和加以考證,道安並作了〈增一阿含經序〉。同時僧伽提婆和竺佛念一同譯出《阿毗曇八犍度論》,道安也參與校定並作序。既而提婆南渡,慧遠請他到廬山,於東晉‧太元十六年(391)譯出《阿毗曇心》和《三法度》兩論。隆安元年(397),更到建康,講述《毗曇》,冬天又和罽賓沙門僧伽羅叉重譯《中阿含》、校改《增一阿含》等,這就是現存之本。另外,道安曾在苻秦‧建元十八年,請鳩摩羅佛提(童覺)口誦《四阿含暮抄》梵本,佛念、佛護替他翻傳。後來佛念又於姚秦‧弘始十四年(412)為佛陀耶舍傳譯《長阿含經》。佛念世居西河,精通梵語,傳譯了不少經籍,世稱他為苻、姚兩代譯人之宗(《出三藏記集》卷十五)。
其二是大乘重要經論的譯出。這主要是當時譯家羅什的勞績。羅什從弘始三年到十五年共十二年間譯出經籍有七十四部(現存五十三部),其中重要的大乘經論有《大品般若》、《小品般若》、《金剛經》、《維摩經》、《彌陀經》、《彌勒下生經》、《首楞嚴三昧經》、《大智度論》、《十住毗婆沙論》、《中論》、《百論》、《十二門論》、《大莊嚴經論》、《成實論》、《坐禪三昧經》等,大都對於後來佛教義學發生巨大的影響,而發展有各種學系與宗派(如成實師、三論宗、天台宗等)。其次,佛陀跋陀羅所譯的《六十華嚴》為後來賢首宗根本所依的經典。
其三是密教經典的譯出。西域‧帛尸梨蜜多羅,於西晉懷帝時(307~312)東來,正碰到永嘉之亂,於是渡江,住在建康建初寺,於東晉元帝時(317~322)譯出《大孔雀王神咒經》、《孔雀王雜神咒經》、《大灌頂經》等。
其四是律典的譯出。在印度流傳的五部廣律,此時先後譯出《十誦》、《四分》、《僧祇》三部。初譯《十誦》的,是罽賓沙門弗若多羅。他於弘始六年(404)誦出《十誦》梵本,羅什譯作華言,剛譯到一半,而多羅圓寂;次年(405),西域沙門曇摩流支來長安,誦出其餘部分,羅什又為翻譯,共計五十八卷,《十誦》一部於是具足。又其後一年(406),罽賓沙門卑摩羅叉來到長安,他在羅什圓寂後,重校《十誦》譯本,把最後一誦改作《毗尼誦》,並譯出〈十誦律毗尼序〉,放在最末,合成六十一卷。這就是現行的《十誦律》。其次,罽賓沙門佛陀耶舍,於弘始十二年(410),誦出《四分律》,竺佛念翻譯,到弘始十五年(413)譯成六十卷。以後佛陀跋陀羅於東晉‧義熙十二年(416)在建康,和法顯一同譯出《摩訶僧祇律》四十卷。這些譯本即為後來研習律學者的根本典據。
東晉時代的佛教義學,上承西晉,以般若性空之學為其中心。在羅什以前,從事《般若》研究的,不下五十餘人,或讀誦、講說,或註解經文,或往復辯論,或刪繁取精而為經鈔,或提要鈎玄而作旨歸,或對比《大品》、《小品》,或合《放光》、《光讚》,從而對於般若性空的解釋,產生種種不同的說法,而有「六家七宗」之分。六家是︰(1)道安(說無在萬化之前,空為眾形之始)、法汰、竺法深(說從無生有,萬物出於無)的本無義。(2)關內的即色義(說色法依因緣和合而生,沒有自性,即色是空),和支道林的即色遊玄義(說即色是本性空)。(3)于法開的識含義(說三界萬有都是倒惑的心識所變現)。(4)釋道壹的幻化義(說世間諸法都如幻化)。(5)竺法蘊(對外物不起計執之心,說它空、無)、支愍度、道恒(兩家之說不詳)的心無義。(6)于道邃的緣會義(說諸法由因緣會合而有,都無實體)。六家中本無家有兩說,所以合稱七宗。由於此時《中論》、《百論》還沒有翻傳,而且《道行》、《放光》、《光讚》諸本般若的文義又不暢達,故各家對於性空的解釋,不免各有所偏。只有道安的學說還符合經義,但「爐冶之功,微恨不盡」。般若性空的正義,直到羅什才闡發無遺。羅什綜合《般若》經論而建立畢竟空義,其說散見於《大乘大義章》和《注維摩經》中。後來僧肇繼承他的學說,更建立不真空義。
在道安的時代,還有用「格義」的方法來講述佛教的,這是和道安同門的竺法雅及康法朗、毗浮、曇相等。法雅少善外學,長通佛義當時依附他的門徒多半於世典有相當造詣,而於佛教教理卻還沒有入門,法雅於是和康法朗等把佛經當中的事數和世間典籍比配講說,令門徒了解;這就叫作「格義」。後來這種方法為道安、法汰所駁斥而廢棄。
這時期佛教徒的信仰和行持方面,出現了一種祈求往生彌勒淨土(即兜率)的思想,它的創始者是道安。在道安以前關於彌勒的經典已經譯出《彌勒下生經》、《彌勒菩薩所問本願經》等好幾種。道安每與弟子法遇、曇戒等八人,依據經說,同在彌勒像前立誓,發願上生兜率。少後,又出現了一種祇求往生彌陀淨土(極樂)的思想,它的創始者是竺法曠(327~402)。關於彌陀的經典,遠在早期就已有《無量壽經》、《無量清淨平等覺經》等譯出。法曠「每以《法華》為會三之旨,《無量壽》為淨土之因,常吟咏二部,有眾則講,獨處則誦。」又依支遁所作〈阿彌陀佛像讚〉文,可知晉世已經有諷誦《阿彌陀經》而願往生的證驗。但大弘彌陀淨土法門的是慧遠。慧遠於元興元年(402)與彭城劉遺民、雁門周續之、新蔡畢潁之、南陽宗炳等,在廬山般若精舍阿彌陀佛像前,建齋立誓,共以往生西方淨土為期,故後世淨土宗人推尊為初祖。此外願生彌陀淨土的,還有慧虔、曇鑒、僧顯、慧崇等。又觀音信仰在這時期亦已流行,據說祈願觀音而得到感應的,有法顯、慧虔、法純、帛法橋及邵信等(見《高僧傳》)。此外,以習禪為業的,有竺僧顯、帛僧光、竺曇猷、慧嵬、支曇蘭、法緒等。
東晉時期的佛教文學,經過歷代譯人的努力,創造了一種融冶華梵的新體裁,即是翻譯文學,達到鳩摩羅什而非常成熟。羅什所譯出的經論,大半富有文學的價值,特別是《金剛》、《維摩》等經,文筆的空靈,辭藻的美妙,在中國文學史上開闢了一塊新園地。佛陀跋陀羅的譯籍《六十華嚴》,以壯闊的文瀾開演微妙的教理,弘偉瑰奇,也是中國文學史上稀有的巨製。同時佛教也漸次滲入一般文學的領域,以佛典的理趣、風格、詞句及故實入詩文的漸多,詩有羅什的〈贈沙門法和〉十偈(今存一偈)和〈贈慧遠偈〉、支遁的〈四月八日讚佛詩〉、〈釋迦文佛像讚〉等,慧遠的〈廬山東林雜詩〉、〈報羅什法師偈〉、〈萬佛影銘〉等,王齊之的〈念佛三昧詩〉等;文有僧肇的〈物不遷〉、〈不真空〉、〈般若無知〉等論,僧睿所作諸經論序,慧遠的〈沙門不敬王者〉、〈沙門袒服〉等經及諸經論序,劉遺民的〈建齋立誓共期西方文〉等,乃至當時一般佛教學者的書簡,大都是文意美懋的作品。
在這時期,造像藝術也勃興了。著名的作品,有道安在襄陽檀溪寺鑄造的丈六釋迦金像,竺道鄰在山陰昌原寺鑄造的無量壽像,竺道壹在山陰嘉祥寺鑄造的金牒千像,支慧護在吳郡紹靈寺鑄造的丈六釋迦金像,特別是處士戴逵和他的次子戴顒在山陰靈寶寺製作的彌陀及脇侍二菩薩木像、在招隱寺製作的五夾紵像和在瓦官寺製作的夾紵行像等。這時並有從外國輸入的造像,如苻堅致送道安的佛像中有高七尺的外國金箔倚像(見《高僧傳》卷五〈道安傳〉)。道安每次舉行講經法會都羅列尊像,其中有一尊外國銅像,形製古異。道安的弟子曇翼於江陵城北得一像,上有梵文,據說是阿育王所造。又獅子國於義熙二年(406)遣使獻高四尺二寸的玉佛像,玉色潔潤,形制殊特。法顯於義熙九年(413)回國,也攜帶有佛像。其中獅子國所獻玉像,後來和戴逵所製佛像五尊及顧愷之所作維摩壁畫,同列瓦官寺中,世稱三絕。
顧愷之和吳‧曹不興、晉‧衛協並稱中國最初的三大佛像畫家。顧的作品相傳有「淨名居士圖」、「八國分舍利圖」、「康僧會像」等。關於他在瓦官寺作維摩壁畫,據說「畫訖,光彩耀目數日」(唐‧張彥遠的《歷代名畫記》)。又「作畫維摩詰一軀,工畢,將欲點眸子,乃謂寺僧曰︰『第一日觀者請施十萬,第二日可五萬,第三日可任例責施。』及開戶,光照一寺,施者填咽,俄而得百萬錢」(同見《名畫記》)。由此可見顧愷之佛畫的價值。另外,晉明帝、戴逵也善畫佛像,瓦官寺大殿外有戴作的文殊壁畫。又慧遠曾在東林寺建築龕室,令妙手畫工用淡彩圖寫佛影,據說︰「色疑積空,望似煙霧,暉相炳瓊,若隱而顯。」也是佛畫的傑作。
佛寺的建築,在這時期極盛一時。佛圖澄在石趙所興立的佛寺有八九三所。姚興「起造浮圖於永貴里,立波若台,居中作須彌山,四面有崇岩峻壁,珍禽異獸,林草精奇,仙人佛像俱有。」這都是宏偉的佛教建築。東晉的帝室、朝貴、名僧及一般社會知名之士(如許詢、王羲之等),很多熱心於佛寺的建築,歷史上著名的東林、道場、瓦官、長干諸寺,大都建築在這時期。
此外,綜合建築、雕塑、繪畫的石窟藝術也發軔於此時期。當時北方鑿窟造像之風興起,其有文獻足徵的,如苻秦沙門樂僔於建元二年(366),在敦煌東南鳴沙山麓,開鑿石窟,鐫造佛像,這就是著名的莫高窟,實為此土鑿窟造像的嚆矢。
又這一時期在結合音樂和文學的梵唄方面,道安倡始在上經、上講、布薩等法事中,都唱梵唄,並弘傳帛尸梨蜜多羅所授的高聲梵唄,帛法橋作三契經,支曇籥裁製新聲,造六言梵唄,梵響清美都著名。(黃懺華)
〔參考資料〕 湯用彤《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呂澂《中國佛學源流略講》;任繼愈編《中國佛教史》第二卷;鎌田茂雄《中國佛教史》第二篇;E. Zürcher《The Buddhist Conquest of China》。
南三北七是隋代智者大師總結當時各家對於佛教所有教判之說的總稱。中土判教的起源,凡有兩方面︰其一,佛教傳來,到南北朝時代的二、三百年間,三藏經典已大致譯出。這些教典,在印度出現的時地和因緣各異,而且隸屬的部派有別,因而所顯的義理互有出入,有空性相等許多學說同時分存並立。此土的學者更從而鑽研探討乃至解釋闡明又不一其說,遂愈形其異解紛歧。然而佛教的教義,是在多樣之中有它的統一的理體,而學者爬羅剔抉,又可把這些紛歧的教義加以整理,分別歸納作幾個範疇,更把它有秩序地配列,統一在體系的組織之下,於是形成一個佛教大一統的構圖。這是教相判釋發生原因的一面。
其二,由於這時教典略備,學者鑽研探討,各有所崇,思想的體系逐漸成熟,因而逐漸呈現宗派的雛形,像毗曇師、成實師、涅槃師、地論師、攝論師等相繼而出。他們把釋迦如來一代的教法,依一家的義旨,或者加以時間的配列,或者就教理的淺深加以組織,來剖判解釋,以闡明各家在整個佛教當中所占的地位和價值。這是教相判釋發生原因的又一面。
給予教相判釋以重大啟發的,乃是中天竺曇無讖在北涼譯出《大般涅槃經》。《涅槃經》卷五以梵語《悉曇章》(成就吉祥章)的字本摩多(母韻)、體文(子韻)為半字,用它比喻聲聞乘經;以《毗伽羅論》(聲明記論)義理皆足成字為滿字,用它比喻大乘經典。又卷十四用從牛出乳,從乳出酪,從酪出生酥,從生酥出熟酥,從熟酥出醍醐,比喻從佛出生十二部經,從十二部經出修多羅,從修多羅出方等經,從方等經出般若波羅蜜,從般若波羅蜜出大涅槃。一方面表示了整個佛教的教義有它的體系,一方面也表示了教義有高下深淺,這可以說是樹立了教相判釋的典型。所以最先由《涅槃經》的啟發而從事教相判釋的,至少也可從現存文獻上說是涅槃師,特別是道場慧觀。慧觀是廬山慧遠的弟子,後來師事鳩摩羅什,是劉宋時代有名的佛教學者,著有《辯宗論》、《論頓悟漸悟義》等書。《涅槃經》在北方譯出,後來卻在南方盛行,而南本《涅槃》的修訂,慧觀亦預其列,所以慧觀的思想是深受《涅槃》的影響的。據隋‧吉藏《三論玄義》說︰慧觀立二教五時的教判,把釋迦如來一代的教法大別作頓教、漸教二種,以《華嚴經》為頓教,以從鹿苑到鵠林所說諸經為漸教。於漸教更開為五時︰以說三乘行果不同諸經為第一時三乘別教,以《般若經》通化三機為第二時三乘通教,以《維摩》、《思益》等經為第三時抑揚教(讚揚菩薩、抑挫聲聞),以《法華經》為第四時同歸教(會彼三乘,同歸一極),以《涅槃經》為第五時常住教。一說慧觀於頓漸二教外立不定教成為三教,這是由於《勝鬘經》(劉宋‧求那跋陀羅譯)、《金光明經》(曇無讖譯)的譯出而有此看法。《勝鬘》、《金光明》不是頓、漸二教所攝而闡明佛性常住,所以叫它作不定教。其次蕭齊隱士劉虬在他所作〈無量義經序〉當中把釋迦如來一代的教法分作七階。然而據淨影慧遠的《大乘義章》說,劉虬也把一代教法大別作頓、漸二教,《華嚴》等經是頓教,其餘是漸教,漸教當中有五時七階。所謂五時是︰(1)佛初成道為提謂等說五戒十善人天教法,(2)佛成道後十二年中說三乘差別教法,(3)佛成道後三十年中說《般若》、《維摩》、《思益》等經三乘教法,(4)佛成道四十年後於八年中說《法華經》辨明一乘教法,(5)佛臨滅度一日一夜說《涅槃經》,闡明一切眾生悉有佛性、法身常住的教法。所謂七階,是在第二時中更分三階為拘鄰等演說四諦授聲聞乘,為中根演十二因緣授緣覺乘,為上根說六波羅蜜授以大乘,和其餘四時合成七階。
教相判釋在慧觀、劉虬之後,一時稱盛。大成天台宗的智顗,在他所說的《法華玄義》當中,網羅這一時代的教判,便概括作「南三北七」。南北之分,據荊溪湛然說︰「南謂南朝,即京江(揚子江)之南;北謂北朝,河北也。」一般作江南三家、江北七家。南地諸師之說側重佛說法的形式,主要把一代教法加以時間的配列,而以教理的組織輔之。北地諸師之說側重佛說法的內容,主要把一代教法就教理的淺深加以組織,其中也有參合時間的配列的。
南北諸師的判教互有出入,然而智顗說它們有一個共同的基礎,就是都用頓、漸、不定三種教相。他說︰「南北地通用三種教相︰(一)頓,(二)漸,(三)不定。華嚴為化菩薩,如日照高山,名為頓教。三藏為化小乘,先教半字,故名有相教;十二年後為大乘人說五時般若乃至常住,名無相教;此等俱為漸教也。別有一經非頓漸攝而明佛性常住,勝鬘、金光明等是也,此名偏方不定教。此之三意通途共用也。」吉藏《大乘玄論》也說︰「常途諸師,頓、漸、無方三種判教。」實際南三以頓、漸、不定為通相,北七則以頓、漸、圓為通相。茲略述如次︰
(1)江南三家︰在頓、漸、不定三種教相當中,關於頓教及不定教的判釋,江南三家大致相同,他們的分別在漸教。
①三時教說︰虎丘山岌師在漸教內更開作有相教、無相教、常住教三時。依他說,佛在《華嚴經》以後十二年間所說,闡明見有得道的法門,叫做有相教;十二年以後到《法華經》,闡明見空得道的法門,叫做無相教;最後在《涅槃經》的會上闡明一切眾生悉有佛性,如來常住無有變易,是為常住教。岌師不見於僧傳,事蹟不詳。
②四時教說︰宗愛在漸教內更開作有相教、無相教、同歸教、常住教四時。在岌師所判無相教終末的《法華經》,說會三歸一,萬善悉向菩提,所以特別把它提出來,叫作同歸教。此說為梁京莊嚴寺僧旻(梁‧三大法師之一)所採用。宗愛也不見於僧傳。
③五時教說︰齊‧定林寺僧柔、惠次兩師,承道場慧觀之說,在漸教內更開作有相教、無相教、褒貶抑揚教、同歸教、常住教五時。《維摩》、《思益》等經,貶抑聲聞,褒揚菩薩,所以把它從無相教的終末提出來作為褒貶抑揚教。此說為開善寺智藏、光宅寺法雲(智藏、法雲是梁‧三大法師中的兩位)所採用。
(2)江北七家︰在江北七家中的特點,是開出了圓教。即北魏‧慧光僧統承佛陀扇多之說,把一代教法大別作頓、漸、圓三教,並以《華嚴》為圓教之初,為後世賢首宗所祖述。
{1}五時教說︰北地某師用劉虬說以《提謂波利經》為人天教,又以《維摩》、《般若》兩經列為無相教,其餘三時和南地相同。其實就是於南地的四時教說加上人天教。
{2}半滿二教說︰北魏‧菩提留支說佛說法第十二年以前都是半字教即聲聞藏,十二年後都是滿字教即菩薩藏。如吉藏《勝鬘寶窟》說︰「從菩提留支度後,大分佛教為半滿兩宗,亦云聲聞、菩薩二藏。」
{3}四宗說︰又慧光一代教法分作四宗︰(a)因緣宗,指說六因、四緣的《毗曇》;(b)假名宗,指說三假的《成實》;(c)誑相宗,指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的《大品經》及三論;(d)常宗,指說常住佛性本有湛然的《涅槃經》及《華嚴經》。《勝鬘寶窟》也說︰「北土彰於五時,立四宗教,謂因緣、假名及真、不真。」法藏撰《華嚴經探玄記》說︰「齊朝大衍法師(慧光弟子大衍寺曇隱)等立四宗教︰(一)因緣宗,謂即小乘薩婆多等部;(二)假名宗,謂成實論及經部等說;(三)不真宗,謂諸部般若說即空理,明一切法不真實等;(四)真宗,謂華嚴、涅槃明法界真理法性等故。」
{4}五宗說︰有師在慧朮四宗內,更從常宗中把《華嚴經》提出,叫它作法界宗。此說是護身寺自軌所採用,淨影慧遠也採用它。
{5}六宗說︰有師說《法華》、《大集》兩經,慧光四宗未收,《法華》說諸佛法久後要當說真實,可稱為真宗;《大集》說染淨俱融,法界圓普,可稱為圓宗;其餘四宗同前。此說是耆闍寺法凜所依用,凜師也不見於僧傳。
{6}二種大乘教說︰又北地禪師立二種大乘教︰(a)有相大乘,(b)無相大乘。《華嚴》、《瓔珞》、《大品》等經,立十地位次,各說其功德行相,叫做有相;《楞伽》、《思益》等經,說真理沒有位次,叫做無相。
{7}一音教說︰北地禪師說佛用一音說法,然而眾生隨著不同的機類而獲得不同的理解。如《大乘義章》等說一音教是菩提流支所立。
依智顗《四教義》卷一︰南三以成實師為重點,北七以地論師為重點。這是有相當見地的。如南地諸師中僧柔、慧次及梁‧三大法師都是有名的成實師;岌師及宗愛,依《法華玄義》所說,似乎也是成實師。北地諸師中菩提流支是《十地論》譯者之一,慧光是地論師的先行者而他的四宗說是北七當中最足重視的,五宗、六宗所據的《四教義》也是地論師所說。
智在《法華玄義》當中縱橫難破南三北七十家之說,但他的化儀四教(頓、漸、祕密、不定)實淵源於南地諸師之說,他的化法四教(藏、通、別、圓)也是基於北地諸師之說而發展的,所以他的教判可以說是集南三北七之大成。(黃懺華)
◎附︰呂澂《中國佛學源流略講》第八講(摘錄)
智顗判教的基本說法,見於他的晚年著作《法華玄義》的第九、第十兩卷,即屬於五重解釋的最後一重,從「教相」上分析,提出了一家的判教看法。此外,他從玉泉回到天臺臨寂之前的兩年,還應隋煬帝的請求,註釋了《維摩經》,此註仍用註《法華經》的方式,分為《玄疏》和《文疏》。在《玄疏》的十卷裏也講到了判教問題。後來有人把判教部分單獨抽出,改題為《四教義》(四卷)另行。此外,還有《四悉檀義》、《三觀義》相合構成一個體系的三書。從上面有關著作看,他在進行判教時,首先對過去各家的說法作了考察,把它們分為十類,名曰「異解」,以區別於自己的看法。異解從地區上分,南方有三家,北方有七家,簡稱為「南三北七」。「南三」是在頓、漸、不定三類分別上形成的不同說法,都是對漸教的次第看法有異。第一家是虎丘岌師,認為漸教有三種︰
(1)釋迦成道以後的十二年中所說的「有相教」,講諸法實有。十二年是根據《十二遊經》的說法。經中簡略說明了十二年內所進行的教化事實,內容都屬於小乘,因此說它是「有相」。
(2)十二年以後,釋迦講大乘經,從《般若》、《維摩》直到《法華》。此說根據即在《法華》,經中講到以前的佛說都屬於方便,只有《法華》才是究竟之說。這一類大乘經都偏重於講空、無自性,所以叫做「無相教」。
(3)佛的最後說法《涅槃經》。經內有明文,指出是在將要涅槃時所講。此經特點在於提出常、樂、我、淨的說法,一反以往之講無常、苦、無我、不淨,所以叫做「常住教」。以上是三教說。
第二家宗愛法師(行事不詳),據三教說在「無相教」與「常住教」之間,分出《法華》為「同歸教」,這樣,成了漸教的四教說。《法華》融攝了三乘的區別,會三乘為一乘,所以謂之同歸。梁代三大師中的莊嚴僧旻,也同於這一提法。
第三家是定林的柔、次二師,又在四教上加了一教,構成了漸教的五教說。即在「無相教」與「同歸教」之間,分出《維摩》、《思益》等經,作為《法華》會歸三乘的預備階段。諸經對二乘作了批判,對菩薩乘則加以讚揚,其中有褒有貶,有抑有揚,故謂之「抑揚教」。梁代三大師中的開善智藏、光宅法雲兩家也用此說。如上所述,南三的說法比較有系統,也比較簡單,實際上都是從三教之說發展而成。
「北七」比較複雜。
(1)最初南方的漸教五教說北傳後,北地師(人名不詳)作了一些改動。他們認為佛成道後,首先為提謂、波利二人說過「人天教」,所以在「有相教」之前應加上這一教;又認為《維摩》等經也講無相,可以包括於「無相教」之內,不必另立「抑揚教」。這樣一增一刪,就構成了北地師的「五教」說。
(2)地論師菩提流支另有一種看法,可稱之為「二教說」。他不講頓、漸、不定三類分法,也不講漸教的次第,而是根據《涅槃經》〈如來性品〉採取了二類分法。經中有個比喻,在小兒啟蒙識字時,先教半字,後教滿字,半字就是小乘教,滿字就是大乘教。以此為判教標準,則佛在十二年內講的都是半字教,其後都是滿字教。
(3)地論師佛陀扇多、慧光,判佛教為四宗︰開始為「因緣宗」,即小乘有部所講的各種毗曇,以四因六緣為其主要理論。其次「假名宗」,這是成實師講三假。第三「誑相宗」,此為《大品》、《三論》,講諸法為虛誑。第四「常宗」,此為《涅槃》、《華嚴》等經。地論師推崇《華嚴》,所以把它作為判教中最後的說法。
(4)護身(寺)自軌(也稱大乘師)在前四宗基礎上另提出了「五宗」說。認為《涅槃》與《華嚴》也可分開,《涅槃》叫做「常宗」,《華嚴》地位更高,應名「法界宗」。
(5)耆闍(寺)凜師(行事不詳)主張「六宗」,即在前五宗基礎上分出《法華》,以此經講「真實」是最後說法,應獨立為「真實宗」,他又認為《華嚴》、《大集》一類的經,講染淨圓融,應改稱為「圓宗」。
(6)是北方的禪師,認為只分「有相」、「無相」兩類就行了。《華嚴》、《般若》、《瓔珞》講修道時都有順序次第,如《華嚴》講十地,《般若》也講十地,《瓔珞》分四十二個層次等,各有一定範圍、一定的相可說,所以叫做「有相」。另外,如《楞伽》不講次第,而是講頓,可以叫做「無相教」。
(7)其他一些禪師認為,佛教並無各種區別,不過聽法的人理解上有差異,「一音異解」而已。因此他們的判教成為「一音教」。
以上是智在判教時先分析舊說舉出的「南三北七」。他接著予以批評,以為這些判教不能說全無根據,例如,南方的五時就是由《涅槃》中得到啟發的。《涅槃》〈聖行品〉(涼譯卷十四)經文中以牛乳五味作比喻︰牛乳可以煉成酪,由酪而生酥、熟酥、醍醐,以此說明佛法也有五重層次︰十二部經出修多羅,修多羅出方等,方等出般若,般若出涅槃達到最高的階段。此外,在〈如來性品〉(卷九)中還有半字、滿字的比喻。儘管如此,但他們以頓、漸、不定等來判教,不論是內容或形式,與佛經出現的次第都有矛盾。比方說十二年內佛講的都是有相教,而《央掘魔羅經》是佛成道六年後說的,其中就已講無相教,不是有了例外嗎﹖再如,說小乘經是有相教,主要指四阿含,但是《長阿含》〈遊行經〉(性質類似《涅槃經》)中敘述佛的說法一直到晚年,怎能算是有相教呢﹖根據研究,智顗認為「五時八教」的判釋才是合理的。
指關於證悟成佛的二種方法或步驟。頓悟指快速證入覺悟之境,而不須依一定之次第作長期修習。漸悟指須經一定順序之長期修習,始得證悟。五世紀初,鳩摩羅什的弟子道生(355~434),主張頓悟成佛。其後,有關覺悟之頓漸問題,乃常為佛學界所關懷。
道生認為,菩薩修行之階位十住中,於前七住無悟道之可能,須至十住時最後一念「金剛道心」,頓將一切妄惑斷盡,由此而得正覺,此即頓悟成佛說。道生又主張一切眾生皆有佛性,見性即可成佛,無須按一定之次第修習。對此頓悟之說,先有慧觀撰《漸悟論》,主張漸次悟入而成佛,此即道生頓悟說之反對者;後,又有曇無成作《明漸論》,闡明漸悟之理。南朝名士謝靈運則著《與諸道人辯宗論》,支持道生之頓悟說;慧睿亦著《喻疑論》,贊同頓悟成佛論。後來,頓悟分成大頓悟義、小頓悟義,又產生頓修與漸修的實踐方法論。
隋唐時期,頓悟、漸悟之爭在佛教界亦層出不窮。禪宗主張頓悟說,其餘各宗多主張漸修。禪宗本身,又有北宗禪著重漸修、南宗禪提倡頓悟之分,此即所謂的「南頓北漸」。
另依法相宗之意趣,頓悟漸悟係指頓悟菩薩與漸悟菩薩的併稱,又稱頓漸二悟、頓漸二機。頓悟菩薩指菩薩定性之人,無始已來其第八識唯有菩薩無漏之種子,為頓大之性,故不經二乘之行,可直入菩薩道。漸悟菩薩,指不定性之人,無始已來,其第八識中有三乘無漏之種子,必由淺至深,先經二乘之行果,然後迴心入菩薩行。又,漸悟菩薩於迴心後,初果迴心經八萬劫,二果迴心經六萬劫,三果迴心經四萬劫,四果迴心經二萬劫,獨覺迴心經十千劫而入初僧祇之位。其八、六、四、二萬及十千劫之間,稱之為相似十信,迴心之人稱為假名菩薩。
◎附︰印順〈頓漸與偏圓〉(摘錄自《中觀今論》第十一章第一節)
論到證悟,有偏真與圓中之分。在學習的過程中,論根機,有鈍根與利根;論悟證,有頓悟與漸悟。頓漸與偏圓,是有關聯性的,今且綜合的說明。
向來中國佛教界所稱頌的證悟有二︰(1)道生的頓悟,(2)禪宗的頓悟。道生與禪宗的頓悟是不同的︰道生以為證悟到的真理是無差別的,不悟則已,一悟即圓滿究竟。所以道生是主張頓悟成佛,也即是主張漸修頓悟的。在平時修集種種資糧,達到究竟時,一悟永悟,一了百了。眾生流轉生死至成佛的中間,都可說是在夢中,唯有佛才是大覺者。禪宗所說的頓悟,不是漸修頓悟,而是直下頓悟的。主張學者先求自悟本心──本來清淨的佛性,一旦廓然大悟的,即參學事畢,也有以為從此應圓修萬行。這兩種頓悟論,相差極遠。道生是約究竟佛位的圓滿頓悟說,禪宗是約眾生初學的直悟本來說。
依大乘佛法的共義,應該是從漸修到頓悟,再從頓悟到圓修。眾生最初發心,親近善知識,聽聞正法,修積功德,以及以大悲心作利他事。菩薩證悟以前,要有長時的漸修。唯識宗說︰要於資糧位積集福德智慧無邊資糧。龍樹說︰「若信戒無基,憶想取一空,是邪空。」若沒有福智資糧的積集,即夢想悟入空性,這是不可能的。資糧不足,悲心不足,常會落於小乘的但空偏真。這還算是好的,墮於無想外道、空見外道的也有呢!初期大乘經論,說廣積資糧到無生法忍,在七地;唯識家與後期的中觀師,說在初地。此時,悟到一切法空性,遍一切一味相。空無相性,不了即不了,一了則一切了,故此也稱為頓悟的──中國稱之為小頓悟。此頓悟空性,重在離一切相的平等法性之體驗,而巨細無礙的緣起事,功德無邊的悲智事,此時都沒有圓滿。更依此頓悟的般若慧,攝導萬行,修習上進。這與悟前的事修不同,悟前修可稱為緣修,悟後修可稱為性修,即與般若──稱法性慧相應而修。如達到性修不二,事理無礙,福智具足,方是究竟成佛。這是大乘佛法修行取悟的通規︰因事修而起頓悟,依真悟而起廣行,頓悟在實踐過程的中心。至於道生的直修到成佛而頓悟,是末後的;禪宗的不重事修而先求悟,是最前的,都不是大乘佛法的正規。
從凡入聖,即先從事修而後入真悟,所悟的理是什麼﹖這可安立為悟圓中與悟偏真的兩種。西藏傳有二宗︰(1)極無戲論,(2)現空如幻,天台宗也說有偏真與圓中兩類。唯識家說真見道證真如而不見緣起,月稱論師也不許可見道的悟圓中理,但他們皆以究竟圓悟中道為成佛。中國的三論宗,不承認大乘有偏真悟,悟即是圓中的,二諦並觀的。考龍樹《大智度論》,是有偏真與圓中二類的,如說︰「般若將入畢竟空,絕諸戲論;方便將出畢竟空,嚴土熟生。」由般若慧泯絕一切而不取相,即是悟真性;方便智從空出有,才能行莊嚴佛土、成熟眾生的廣大行。大乘的慧眼,即見道的實相慧,《智論》說︰「慧眼於一切法都無所見」,此即與藏傳的「極無戲論」相合。然論中也曾說︰「慧眼無所見而無所不見」,這即泯絕一切而顯了一切,顯了一切而泯絕一切,即悟圓中的根據──此處龍樹所依的《般若經》,與玄奘譯不同。
天台宗引《智度論》說︰「三智一心中得」,依此說一切智、道種智、一切種智的三智,一念頓了即空、即假、即中,即是圓觀圓證。考《智度論》卷二十七原文,不是三智一心中得,是「一切智一心中得」。「道智是行相」,以道智得一切智一切種智,所以《智論》的「一切智」,指二智而非三智。二智如在菩薩位中,即道智、道種智;佛果一心中得,是一切智、一切種智。三智一心中得,或二智一心中得,姑且不談,總之是圓證的。一心中得,龍樹菩薩引述的解釋,可有三說︰(1)一心,還是有次第的,如一剎那中有先生後滅;依此,可解說為先般若智證真,後方便智達有。(2)一念心中得,雖頓得而用不妨前後起,即頓得而漸用。這是說︰悟理時,不能說但得般若或但得方便。雖圓滿證得,然慧的作用,可以有先側重此而後側重彼的不同。如一時得到多少東西,但可以前後使用,不必在同一時用。此有類於薩婆多部的或得而現前,或得而不現前。(3)一念中得,即可一念心中用。三論宗以為「發心畢竟二不別」的,從最初發心到最後證悟,是相應的,同一的;佛果既一心中得,菩薩也應該是圓觀中道的。經中有處說︰根本智證真如,後得方便智起化用,這是無差別中作差別說,約偏重說,是約頓得漸用說。
所以初修觀行,緣起性空是要圓觀的;悟證時也必是圓悟的。三論宗否認大乘學者有見偏真的;但證偏真,是小聖的眇目曲見。西藏傳有二宗──證偏空與圓中,但宗喀巴繼承月稱論師的傳統,不承認有見道頓證圓中的,與唯識家說的根本智見真如略同。但以為緣起性空的無礙觀,是初修行者不可缺少的正見;觀空性是不能離開緣起而別觀的,要於緣起而觀察性空的。同時,性空也是不壞緣起的。這即有而空,空不礙有的中道觀,是從初修到實證間的加行觀。如實悟證時,必須破除眾生的妄執實有性,所以必是離一切戲論的。我覺得︰中觀的修行者,不必自誇為圓證,或以為惟自宗能離一切戲論。
總之,行者的悟證,首先要得空有無礙的正見。這是三論、天台以及藏傳中觀者所公認的。此時,若功德不足,方便慧不足,即證畢竟空性,極無戲論;若功德深廣,方便慧善巧,即能頓悟圓中。二者同依空有無礙的正見,同得性空寂滅的法性,在修行的路徑與目標,可說是同一的,不過因眾生根性利鈍不同,有但證偏真與圓中的差別。月稱論師等不承認見道能頓見圓中,此即主但漸無頓。然藏傳的寶鎧《律生疏》,也分明承認有頓漸二機的。但漸無頓,與龍樹《智度論》〈釋往生品〉顯然的不合。
依龍樹意,眾生根性有利鈍,有發心後久久修行始得無生忍的,有發心即得無生法忍,廣化眾生的,甚至有發心即得無生忍,現生成佛的。這種思想,見於大乘經的《入定不定印經》,龍樹菩薩不過引用經義而已。但此所說的利鈍二根,是以未證悟前有無積集福智資糧而分別。未廣集福智資糧的,或悲心不充,即須長時修習始得無生法忍。有因過去廣修眾行,福慧圓具,悲心充沛,故一見佛聞法,即悟無生法忍,甚至有證得圓極的佛果。龍樹以為釋迦佛是鈍根菩薩,七地得無生忍;由此可見鈍根菩薩,即普遍而正常的大乘根性。利根是極難得的,是極少數的。故月稱約一般說,但承認見道的極無戲論,也就是約大乘正常道說的。反之,天台、賢首家,發揮圓觀圓證,不但非一般行者所能,而且也不能不說圓漸的修習。禪宗的祖師禪,本是主張一悟百悟而徹底圓滿的;但結果也還是安立三關,次第悟入。故見道的圓證空有無礙是可能的,而事實是不易做到的。玄學家每輕視直證畢竟空寂,大談理事無礙,體用不二,何曾知道實踐的事實如何,不過徒憑幻想的或增上慢的錯覺,和人爭勝而已!
〔參考資料〕 《神會語錄》卷三;《中華傳心地禪門師資承襲圖》;《大乘玄論》卷四;《大般涅槃經集解》;《中觀思想》(《世界佛學名著譯叢》{63});湯用彤《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第十六章;楊惠南〈頓悟論的理論基礎〉(《諦觀》雜誌第十四、十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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