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心
[佛光大辭典](1025~1100)宋代臨濟宗黃龍派僧。廣東始興人,俗姓鄔。號晦堂。年十九依龍山寺惠全,翌年試經得度,住受業院奉持戒律。後參謁雲峰文悅,隨侍三年,未久參謁黃檗山慧南,留侍四年;後還文悅,時文悅示寂,乃依止石霜楚圓。一日,閱傳燈錄,讀多福禪師之語大悟。後隨慧南移黃龍山,慧南示寂,遂繼黃龍之席,居十二年。後入京師,駙馬都尉王詵盡禮迎之,然師僅菴居國門之外。晚年移菴深入棧,絕學者二十餘年。宋元符三年十一月示寂,世壽七十六。諡號「寶覺禪師」。法嗣有黃龍悟新、黃龍惟新、泐潭善清等四十七人。又黃庭堅嘗就師受法。遺有寶覺祖心禪師語錄一卷、冥樞會要三卷等。〔禪林寶訓卷一、禪林僧寶傳卷二十三、五燈會元卷十七、釋氏稽古略卷四〕 p4237
[中華佛教百科全書]
祖心(1025~1100)
北宋臨濟宗黃龍派僧。廣東始興人。俗姓鄔。號晦堂。年十九依龍山寺惠全出家。翌年,試經得度,住受業院奉持戒律。後入叢林謁雲峰文悅。居三年,又參黃檗山慧南,亦侍四年。機緣未發,遂辭慧南,返文悅處。時文悅示寂,乃依石霜楚圓。一日,閱《傳燈錄》,讀多福禪師之語而大悟。後隨慧南移黃龍山,慧南示寂後,繼黃龍之席,居十二年。其間,因師性率真,不喜事務,故曾五度離席閒居。其後入京,駙馬都尉王詵盡禮迎之,然師僅菴居於國門之外。元符三年十一月十六日示寂,年七十六。諡號「寶覺禪師」。葬於南公塔之東,號稱雙塔。法嗣有黃龍悟新、黃龍惟新、泐潭善清等四十七人。詩人黃庭堅亦曾就師受法。師之遺著有《寶覺祖心禪師語錄》一卷、《冥樞會要》三卷等。
◎附︰〈黃龍心禪師塔銘〉(摘錄自《豫章黃先生文集》卷二十四)
師諱祖心,黃龍惠南禪師之嫡子。見性諦當,入道穩實,深入南公之室,許以法器,為之道地。雲峰文悅發之,脫略窠臼,遊戲三昧;翠巖可真與之住持黃龍山,十有二年,退居菴頭二十餘年。元符三年十一月十六日,中夜而沒,葬骨石於南公塔之東,住世七十有六年,坐五十有五夏。賜紫衣,親賢徐王之請也;號「寶覺大師」,駙馬都尉王詵之請也。
初南雄州始興縣鄔氏(一作鄒氏)子,為儒生有聲,年十九而目盲,父母許以出家,忽復見物。乃往依龍山寺僧惠全,全名之曰祖心,云明年與試經業。師獨獻所業詩,比試官奇之,遂以合格聞。雖在僧次,常勤俗學,眾中推其多能。久之繼住受業寺,不奉戒律,且逢橫逆,乃棄去來。入叢林,初謁雲峰,雲峰孤硬難入,見師慰誨接納,師乃決志歸依,朝夕三載,終不契機。告悅將去,悅曰︰「必往依黃檗南禪師。」師居黃檗四年,雖深信此事,而不大發明。又辭而上雲峰,會悅謝世,於是就止石霜。無所參決,因閱《傳燈》,至僧問︰「如何是多福一叢竹﹖」多福曰︰「一莖兩莖斜。」僧云︰「不會。」多福曰︰「三莖四莖曲。」此時頓覺親見二師,歸禮黃檗,方展坐具,南公曰︰「汝入吾室矣!」師亦踴躍自喜,即應曰︰「大事本來如是,和尚何用教人看話下語,百計搜尋﹖」南公曰︰「若不令汝如此究尋到無用心處,自見自了,吾則埋沒汝也。」師從容游泳,陸沈於眾。時往諮決雲門語句,南公曰︰「知是般事便休,安用許多功夫﹖」師曰︰「不然。但有纖介疑在,不到無學,如何得七縱八橫,天迴地轉!」南公肯之。已而往謁翠巖,翠巖貶剝諸方,諸方號為「真點胸」,見師即云︰「禪客從黃檗師兄處來,未見有地頭者箇,嶺南子卻有地頭,汝能久住,吾亦不孤負汝。」師依止二年。翠巖沒後,乃歸黃檗南公,分座令接後來。及南公遷住黃龍,師往就泐潭曉月講學。蓋月能以一切文字入禪悅之味,同列或指笑師下喬木入幽谷者。師聞之曰︰「彼以有得之得,護前遮後;我以無學之學,朝宗百川。」
中以小疾求醫章江院,轉運判官夏倚公立,雅意禪宗,見楊傑次公而問黃龍之道,恨未即見,次公曰︰「有心首座在章江,公能自屈,不待見南也。」公立聞之,亟至章江,見師在僧堂後,持經問曰︰「非心公耶﹖」對曰︰「是。」揖坐而歎曰︰「達磨一宗,將掃地矣。」因劇談道妙,至會萬物為自己,及情與無情共一體。有犬臥香案下,師以壓尺擊香案曰︰「犬有情即去,香案無情自住,情與無情如何得成一體﹖」公立不能答。師曰︰「才入思惟,便成剩法,何曾會物為己﹖」公立於是參叩鄭重。
南公入滅,僧俗請師繼坐道場,化俗談真,重規疊矩,四方歸仰,初不減南公時。然師雅尚真率,不樂從事於務,五求解去,乃得謝事閑居,而學者益親。謝景溫師直守潭州,虛大溈以致師,三辭不往。又屬江西轉運判官彭汝礪器資起師,器資請所以不應長沙之意﹖師曰︰「願見謝公,不願領大溈也。馬祖、百丈以前,無住持事,道義相求於空閑寂寞之濱而已。其後雖有住持,王臣尊禮,謂之人天師。今則不然,掛名官府,如有戶籍之民,直遣五百追呼之耳,此豈可復為也。」器資以此言反命,師直由是致書,願得一見,不敢以住持相屈。師遂至長沙。蓋於四方公卿,意合則千里應之,不合則數舍亦不往。其於接納,潔己以進,無不攝受,容有匪人,不保其往。至於本色道人,參承諮決,鑪韛鉗椎,厥功妙密,故其所得法子,冠映四海。雖博通內外,而指人甚要;雖直以見性為宗,而隨方啟迪。故摭內外書之要指,徵詰開示,使人因所服習,克己自觀,悟則同歸,歸則無教。諸方訾師不當以外書糅佛說,師曰︰「若不見性,則祖佛密語,盡成外書;若見性,則魔說狐禪,皆為密語。」南公道貌德威,極難親附,雖老於叢林者,見之汗下。師之造前,意甚閑暇,終日笑語,師資相忘,四十年間,士大夫聞其風而開發者甚眾。惟其善巧無方,普慈不簡,人未見之,或生慢疑謗,承顏接辭,無不伏膺。庭堅夙承記莂(一作嘗承夙記),堪任大法,道眼未圓,而來瞻窣堵,實深安仰之歎。乃勒堅珉,敬頌遺美,其詳則見於師之嫡子惟清禪師所撰〈行狀〉。(下略)
〔參考資料〕 《禪林寶訓》卷一;《續古尊宿語要》卷一;《五燈會元》卷十七;《佛祖歷代通載》卷十九;阿部肇一《中國禪宗史》;忽滑谷快天《禪學思想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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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名)宋黃龍山晦堂寶覺禪師,名祖心,嗣黃龍南禪師。哲宗元符三年寂。見稽古略四。
黃龍
(人名)宋隆興府黃龍山普覺禪師,名慧南。受法於慈明圓禪師,住於黃龍。神宗熙寧二年寂,壽六十八。大觀四年勅謚普覺。傳嗣之弟子,有真淨之克文,東林之常總,晦堂之祖心等。見續傳燈錄七、稽古略四。
[佛光大辭典]
四家
(一)指四種為聖者所依止之處。據十地經論卷九載,即:(一)般若家,般若為慧之義,謂由聞法而生起智慧,為聖者之所依處。(二)諦家,諦為審諦之義,謂由智慧而諦知諸法之真相。(三)捨煩惱家,謂由知真理而捨離諸煩惱之垢。(四)苦清淨家,謂已捨離煩惱,遠離苦果而至清淨。此外,據法華經玄義卷十下載,天台五祖章安大師將四家配於天台四教,以般若家為別教、諦家為圓教、捨煩惱家為通教、苦清淨家為三藏教。(參閱「四德處」1830)
(二)於禪林中,指禪風特殊之四位禪師。有三派系統:(一)馬祖道一、百丈懷海、黃檗希運、臨濟義玄等四家。(二)慈明楚圓、楊岐方會、白雲首端、五祖法演等四家。(三)黃龍慧南、晦堂祖心、死心悟新、超宗慧方等四家。 p1746
四家語錄
為禪宗四家祖師之法語集,有三派系統:(一)凡六卷。又稱馬祖百丈黃檗臨濟四家錄、馬祖四家錄。編者不詳。收於卍續藏第一一九冊禪宗語錄別集部。內容彙集禪宗六祖慧能之法孫馬祖道一以下百丈懷海、黃檗希運、臨濟義玄等次第相承四師之語錄而成。卷一為馬祖道一之江西馬祖道一禪師語錄、卷二為懷海之洪州百丈山大智禪師語錄、卷三為懷海之百丈廣錄、卷四為希運之筠州黃檗山斷際禪師傳心法要、卷五為希運之黃檗斷際禪師宛陵錄(附錄斐相國傳心偈)、卷六為義玄之鎮州臨濟惠照禪師語錄。又卷六之文另編入卍續藏第一一八冊古尊宿語錄卷四、卷五。依日本慶安元年(1642)刊本所附楊傑之序文謂,據傳本書由黃龍慧南校閱。故推測本書係宋初臨濟宗黃龍派弟子所編。
(二)凡四卷。又稱慈明四家錄。正堂辨編。宋高宗紹興二十三年(1153)立序。彙集慈明楚圓之慈明圓禪師語錄、楊岐方會之楊岐會禪師語錄、白雲守端之白雲端禪師語錄、五祖法演之五祖演禪師語錄等四師之語錄。惜該書已散軼,今除白雲守端之語錄外,其餘皆收入古尊宿語錄。
(三)凡四卷。又稱黃龍四家錄。黃龍第四世慧泉編,仲介重編。紹興十一年序刊。收於卍續藏第一二○冊禪宗語錄通集部。彙集黃龍慧南禪師語錄、寶覺祖心禪師語錄、死心悟新禪師語錄、超宗慧方禪師語錄等四師之語錄。 p1746
永平元和尚頌古
全一卷。略作永平頌古。日本曹洞宗祖永平道元(1200~1253)撰,詮慧等編。收於大正藏第八十二冊。係自永平廣錄卷九,抄錄頌古部分另行刊印。內容包括世尊妙心付屬、佛言三界唯心、尊者寶珠明鑑、初祖九年面壁,至香嚴千尺懸崖、宏智失錢遭罪、二祖心不可得、真歇豁然契悟等,計九十則,一○二首頌。 p2010
佛祖心燈
全一卷。著者、刊行年均不詳。收於卍續藏第一五○冊。內容包括七佛偈之毘婆尸佛至釋迦牟尼佛、三十三祖傳法偈之摩訶迦葉至慧能大師、佛祖源流訣、五宗次序譜等四項。本書所列西天諸祖之名與景德傳燈錄所列者相同,然異於付法藏因緣傳、圓覺經大疏鈔、內證佛法血脈譜等書所列之西天二十八祖之名。清光緒十六年(1890),守一空成將所編之諸家宗派一卷,與佛祖心燈合併刊行,題名宗教律諸家演派。 p2653
法名
為皈依佛教者所特取之名字。又作法號、法諱、戒名。即僧侶於剃度儀式舉行之後,由師父另取之名字;在家者則於皈依、授戒或葬儀之時授予法名。法名係表示出家或皈依成為釋迦佛之弟子,如「釋某某」之「某某」即為出家法名;同時,在家者則以男女、老少之別,而在法名下附加以居士、信士、大姊、信女、童子、童女等稱呼。禪宗於法名之外,為表示他人所得之悟德,復有所謂道號,並多附以庵、堂之字,此即庵、堂之道號,如破庵祖先、晦堂祖心;或亦有別取以表德號者。
於日本,室町時代之一般顯貴在法名上常冠有院號、院殿號等,或亦有冠上庵號、齋號等。又日本淨土真宗單取二字之法名,女子使用妙字即其例,如妙相、妙音、妙智等。〔廣弘明集卷二十七、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九、佛祖歷代通載卷十、入唐求法巡禮行記卷二、禪林象器箋稱呼門〕 p3344
非風非幡
禪宗公案名。又作六祖風幡心動、六祖心動、風幡動。幡,又作旛、旙。六祖惠能得法後,於儀鳳元年(676) 至廣州法性寺,遇二僧爭論而垂示諸法無自性之公案。六祖大師法寶壇經行由品(大四八‧三四九下):「時有風吹旛動,一僧曰風動,一僧曰旛動。議論不已,惠能進曰:『不是風動,不是旛動,仁者心動。』一眾駭然。」〔無門關第二十九則、景德傳燈錄卷五、五燈會元卷一〕 p3710
可
(1611~1659)明代曹洞宗僧。又作函可。惠州博羅(位於廣東)人,俗姓韓。字祖心,號剩人。才華超絕,早歲習儒,性喜任俠。其父為萬曆年間之禮部尚書,甚負聲望。父歿之後,投宗寶道獨禪師剃髮,依止參究而嗣其法。崇禎十七年(1644)入南京請藏,適逢兵亂,遂留止該地。未久,洪承疇欲迎往敘舊,師以詩譏其負明,承疇愧怒,乃請誅之,遂謫遷遼陽千山朝陽寺。於寺敷座說法,深受崇仰。順治十六年示寂,年四十九,法臘二十。著有千山剩人和尚語錄六卷。〔五燈全書卷一一六〕 p4073
草堂
(一)宋代雲門宗僧。生卒年及籍貫均不詳。為越南禪宗草堂派初祖。相傳為雪竇重顯禪師之弟子。嘗隨其師赴占城弘法,為占城人捕捉入行伍為兵。時越南聖宗(1054~1072 在位)為王,率兵攻伐占城。師在行伍間與占城士兵一齊被俘入越。其後為聖宗發現,乃予釋放,且敕封為國師。師遂在越南昇龍城之開國寺開講三藏教典,大揚宗風,主要傳「雪竇百則」,倡導「禪淨一致」之教義。為聖宗授戒,並傳禪宗心法,聖宗且因而悟道。當時皈依之弟子甚多,遂開創草堂派,分為李朝聖宗、般若、吳舍三支系,為越南禪宗之第三派(另二派為毘尼多流支派與無言通派)。李朝聖宗支系僅在朝廷內部流傳,至三祖杜武,法系中斷。般若支系由般若禪師創建,至十三世紀初法系中斷。吳舍支系為吳舍禪師創建,歷經五代,亦告中斷。該派得李朝聖宗、英宗(1138~1175 在位)、高宗(1176~1210 在位)之崇仰,分別為草堂禪師第一代、第三代、第五代之弟子。後隨李朝之覆滅(1225)而逐漸衰亡。
(二)(1057~1142)宋代臨濟宗黃龍派僧。世稱草堂善清。南雄保昌(廣東)人,俗姓何。自幼參謁香雲寺法思禪師。神宗元豐四年(1081)試經得度,禮謁大溈慕喆,後入晦堂祖心門下,並嗣其法。政和五年(1115)於江西黃龍山闡揚大法。歷住曹山、疎山、隆興(江西)泐潭寺。紹興十二年,示寂於泐潭寺,世壽八十六,法臘六十二。遺有草堂清和尚語要一卷。或謂師即越南佛教草堂禪派之初祖。〔聯燈會要卷十五、嘉泰普燈錄卷六、五燈會元卷十七、釋氏稽古略卷四〕 p4313
草堂禪派
為越南早期佛教禪宗派別之一。又稱雪竇明覺派。傳係雪竇重顯(980~1052)之門人草堂,將我國雲門宗雪竇重顯系統之禪傳入越南,受到李朝聖宗(1054~1072 在位)以國師之禮相待,於昇龍(河內)開國寺開創草堂派,主要傳揚「雪竇百則」,倡導「禪淨一致」之教義。一說開創本派之草堂,乃南嶽懷讓之後第十二世晦堂祖心之弟子草堂善清(1057~1142)。
本派之支系分為李朝聖宗、般若、吳舍(一說遇赦)等三支。聖宗支系為越南李朝聖宗所創,僅於朝廷內部傳授,傳至三祖杜武,法系中斷。般若支系為般若禪師所創,傳二祖紹明及梵音、三祖張三藏,經海常、阮識、李朝第七代皇帝高宗,至十三世紀初,法系中斷。吳舍支系為吳舍禪師所創,傳二祖空路與定覺,英宗即出自定覺門下,而空路與定覺皆受仁宗厚遇;又四祖真玄與杜常相傳,歷經五代,後法系中斷。草堂派得李朝皇帝聖宗、英宗(1138~1175 在位)、高宗(1176~1210 在位)之信仰,分別為草堂禪師第一代、三代和五代之弟子。至一二二五年,隨著李朝之覆滅而趨於衰亡。〔安南誌略卷十五人物篇(黎[峲-禾+月])〕 p4315
晦堂木樨香
禪宗公案名。又作晦堂木犀香。係宋代太史黃庭堅參謁晦堂祖心禪師而悟道之因緣。晦堂以木樨之花香為緣,示黃庭堅佛法無有隱藏,使其了悟佛陀之大慈大悲及諸法實相。五燈會元卷十七(卍續一三八‧三三六下):「往依晦堂,乞指徑捷處,堂曰:『祇如仲尼道,二三子以我為隱乎,吾無隱乎爾者,太史居常如何理論?』公擬對,堂曰:『不是!不是!』公迷悶不已。一日,侍堂山行次,時巖桂盛放,堂曰:『聞木樨華香麼?』公曰:『聞!』堂曰:『吾無隱乎爾。』公釋然,即拜之。」 p4614
晦堂和尚語錄→
請參閱 寶覺祖心禪師語錄
黃庭堅
(1045~1105)宋代詩人。洪州分寧人。字魯直,號山谷。擅長詩、文、詞、草書。舉進士,曾入仕途,政績卓著,然以黨見遭謫貶。氏崇奉佛教,以居士而嗣黃龍祖心(1025~1100)之法。嘗遊學安徽山谷寺,自號山谷道人。晚年築精舍於涪濱,修行淨土之法,又號涪翁。門人於其逝世後,私諡文節先生。又氏所作之詩文,廣為流行於日本足利時代之五山僧人之間,予日本漢文學史之影響頗鉅。著有山谷內外集、別集等。〔宋史卷四四四、宋史新編卷一七一、元祐黨人傳卷四〕 p5370
黃龍山
又稱輔山。位於江西修水縣西。相傳山頂有一黃龍,能呼風喚雨,故稱黃龍山。唐代誨機開山,宋代慧南嘗住此廣弘禪法,成立黃龍派。其後祖心、悟新、惟清、智明、德逢、道震、法忠等相繼住此,宗風頗盛,歷時一百五十餘年,法統始告衰絕。山中有黃龍院,一名永安寺。今存有慧南、祖心二師之塔。〔禪林僧寶傳卷二十二、卷二十九、五燈會元卷十七、卷十八、卷二十、古今圖書集成職方典第八四八〕 p5373
黃龍派
為臨濟禪之支派。禪宗五家七宗之一。又稱黃龍宗。以黃龍慧南(1002~1069)為宗祖。慧南為臨濟宗第七祖石霜楚圓之門下,於宋景祐三年(1036)住江西隆興黃龍山,盛弘教化,遂成黃龍派。石霜接化手段一向峻嚴毒辣,慧南得其骨髓,亦有嚴厲之風。其時楊岐方會亦為石霜門下俊傑,別開楊岐一派;或以龍喻慧南,以虎喻楊岐方會。慧南常設生緣、佛手、驢腳三轉語勘辨學者,世稱黃龍三關。入南宋後,楊岐派隆盛,黃龍派日漸衰頹。
黃龍會下有真淨克文、東林常總、晦堂祖心等,與文人、士大夫頗有交往。宋版大藏經之成立,黃龍派出力甚多。克文門下有兜率從悅、泐潭文準、慧日文雅等;祖心門下有死心悟新、靈源惟清、泐潭善清等。宋淳熙十三年(1186),日僧明菴榮西來我國,受學於此派之虛菴懷敞,歸國之後,開日本臨濟宗建仁寺一派,成為日本禪宗二十四流中之黃龍派。〔禪林僧寶傳卷二十二、五燈會元卷七、禪宗正脈卷九〕(參閱「黃龍三關」5372) p5373
黃龍晦堂心和尚語錄→
請參閱 寶覺祖心禪師語錄
黃龍菴主語錄→
請參閱 寶覺祖心禪師語錄
黃龍慧南禪師語錄
全一卷。南宋惠泉編集。係集錄黃龍派宗祖黃龍慧南之語要、偈頌等。收於大正藏第四十七冊。內容首為黃龍初住於同安崇勝禪院之上堂語十一條,次為遷住歸宗寺語錄十三條、筠州黃檗山法語十四條、黃龍山語錄十四條,並包括四十首偈頌。語要中亦收錄藥山、南嶽懷讓、石頭、雲門、大顛、嚴陽、臨濟、德山、鏡清、泐潭、永嘉、龐居士、大珠等古德之說。
此外,惠泉又編集黃龍四家之語錄。收於卍續藏第一二○冊。四家依序為:上述之黃龍慧南禪師語錄、慧南法嗣晦堂祖心之寶覺祖心禪師語錄、祖心法嗣死心悟新之死心悟新禪師語錄、悟心法嗣禾山慧方之超宗慧方禪師語錄。編者九頂惠泉與禾山慧方係屬同門,卷首附紹興十一年(1141)錢密撰之黃龍四家語錄序。
又日本京都建仁寺兩足院高峰東晙自續燈錄、聯燈會要、嘉泰普燈錄、續古尊宿語要、禪門拈頌集、永平廣錄、無示介諶禪師語錄等書中,集錄慧南語要五十餘條,並自嘉泰普登錄、五燈會元、林間錄、雲臥紀譚諸書中,集錄十二首偈頌,編為黃龍慧南禪師語錄續補,收載於卍續藏第一二○冊及附載於大正藏第四十七冊慧南語錄之末。 p5373
慧南
(1002~1069)宋代禪僧。臨濟宗黃龍派之祖。信州玉山(江西上饒)人,俗姓章。少習儒業,博通經史。十一歲從定水院智鑾出家,十九歲受具足戒。遍參棲賢澄諟、雲峰文悅、石霜楚圓等諸宿,皆蒙器許。後於同安院開堂說法,四眾歸趨。未久移至歸宗寺,因堂宇突遭火災,全寺盡毀,遂蒙冤坐獄,吏者百端求隙,而師怡然引咎。久而後赦,乃退居黃檗,於溪上築積翠庵,四方接踵而至,受請至黃龍山崇恩院,大振宗風,遍及湖南、湖北、江西、閩粵等地,此一系統乃蔚成黃龍派,日本臨濟宗之祖榮西即源出此一流派。
師每以公案廣度四眾,室中嘗設「佛手驢腳生緣」三轉語以勘驗學人,三十餘年鮮有契其旨者,世稱「黃龍三關」。師住黃龍時,法席鼎盛,直追馬祖、百丈。於宋熙寧二年入寂,世壽六十八。世稱黃龍慧南。徽宗大觀四年(1110),追諡「普覺禪師」。遺有黃龍南禪師語錄、語要、書尺集等各一卷行世。門下之晦堂祖心、寶峰克文、泐潭洪英等皆馳名禪林。〔續傳燈錄卷七、禪宗正脈卷十七、五燈嚴統卷十七、釋氏稽古略卷四〕 p6034
諸家宗派
全一卷。清代僧守一空成編。光緒十六年(1890)與著者不詳之「佛祖心燈」合併刊行。又稱宗教律諸家演派。收於卍續藏第一五○冊。本書內容包括臨濟、溈仰、洞山、雲門、法眼五家之源流訣,以及天皇下宗派、天台教觀、華嚴賢首教、南山律派,並附有世數法系不詳之各派。全文以內含禪師名號之簡潔偈頌,列述諸宗源流傳承。卷後附錄摘自聖武記卷五之溯查西藏剌麻來源一篇。 p6307
寶覺祖心禪師語錄
全一卷。又作黃龍晦堂心和尚語錄、黃龍菴主語錄、晦堂和尚語錄。宋代晦堂祖心(1025~1100)撰,子和錄,仲介重編。神宗元豐元年(1078)刊行。收於卍續藏第一二○冊黃龍四家錄卷二。本書係輯錄上堂語、室中垂問代答、室中舉古、偈頌等。 p6767
觸背關
禪宗公案名。又作祖心背觸。為黃龍祖心禪師(1025~1100)接化學人之機語。禪苑蒙求卷下(卍續一四八‧一四○上):「黃龍祖心室中常舉拳問僧曰:『喚作拳頭則觸,不喚作拳頭則背,喚作甚麼?』」莫有契之者,叢林稱之觸背關。p6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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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室町時代臨濟宗大德寺派之奇僧。初名周建,後改名宗純,別號狂雲子,又號夢閏。相傳為後小松天皇子嗣。六歲投安國寺,為長老像外鑑侍者。十三歲就東山慕哲攀學作詩,十五歲即以「衣宿花」一詩聞名於時。十七歲從壬生寺清叟學經錄,又訪西金寺謙翁宗為,浸淫關山派宗風五年。謙翁寂後,往近江(滋賀縣)堅田求謁華叟宗曇。華叟初閉門拒之,後受其至誠所感,始允入室。一日聞瞽者演岐王落髮故事,忽有所省,華叟書「一休」贈之,遂以為自號。後聞鴉鳴,脫然領悟,翌日呈機語,華叟大為賞識,乃授其印可之文書,然師鄙視文書之徒具型式,故擲地不受。華叟仍將該文書托將軍義教轉交。
其後,師放曠漫遊各地,居無定所。正長元年(1428)六月二十七日,華叟示寂,師至堅田為其修喪七日。永享四年(1432),隱棲於和泉(大阪府)。相傳師每出遊街巿,常持朱鞝木劍,巿人怪而問其故,則曰︰「今諸方之 知識實似此木劍,收在鞝內猶真劍,拔出則僅木片耳。殺猶不能,何況活人﹖」永享五年,後小松天皇不豫,嘗召師略演心要。九年寓於將軍義教之館,義教將華叟所托之印書與師,師慨然曰︰「今佛法陵遲,具眼者稀,纔持一紙之證則稱嗣某宗風,余恥類徒。」遂撕毀印書並投入火中。
永享十二年住大德寺如意庵,其後轉住德禪寺、攝津住吉之松栖庵、加賀大燈寺等,先後並開創尸陀寺、酬恩庵等。文明六年(1474)二月,奉敕住大德寺,為第四十七世,致力於振興禪風。九月避亂於和泉。十年回大德寺,復興寺門。十一年建法堂,重整寺觀。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因病示寂,年八十八。遺偈曰︰「須彌南畔,誰會我禪,虛堂來也,不直半錢。」遺骸葬於慈楊(酬恩庵)塔下。
師資性磊落,超脫世外,不計名利,不媚權勢,韜光晦跡,不拘威儀。好詠狂歌,喜吹尺八(簫),又善書畫。有《狂雲集》、《一休骸骨》、《佛鬼軍》各一卷等行世。弟子有沒倫紹等、祖心紹越、岐翁紹禎。
◎附︰《本朝高僧傳》卷四十二〈京兆大德寺沙門宗純傳〉
釋宗純,字一休,號狂雲子。母藤氏,南朝簪纓之女,為後小松帝愛幸,逮其有娠,所譖后宮,出產民間。
純僅六歲,授安國像外鑑禪師為童子。聰慧絕倫,剪 納具後,學風騷於東山慕哲樊,聽教乘於壬生清叟仁,棄參謙翁為於西金寺。翁妙心無因因禪師高弟,本色之衲僧也。服膺高風,執侍六年,及翁捐世,聞華叟曇和尚鉗鎚嚴密,抵謁江之堅田,叟拒不容,止宿漁舟,或臥露地,懇求旬日,許相看。會裡枯澹,而純貧履甚,齋盂不霑,借篷支寒,令究洞山三頓棒因緣。一夕聞鴉鳴,脫然領悟。詰旦呈機,叟曰︰「此是阿羅漢境界,非作家境界也。」純曰︰「某只喜此境界,不喜作家分上。」叟頷授記,復以徹翁以降傳來印書付之,蓋表授受不妄也。純便擲地而出,叟托之宗橘夫人曰︰「吾滅後付宗純。」
橘字華林,於叟之輪下究明大事,總持末山之流亞也。橘托帖子於源丞相,純一日在源第自謂曰︰「今時佛法陵遲,罕有具眼者,龍蛇不辨,黑白不別,纔持一紙證則曰︰「乞嗣某宗風,為某的孫。」徒浩浩如麻似粟,戚哉。」便把遞代印記,投之火中。從此放曠,漫遊靡有定處。
洛之尸陀、攝之酬恩、泉之慈濟松棲等,其卓錫之地也。後小松帝讓位之後,召純入宮,常問旨要,寵遇甚厚;後花園帝相繼崇信。初,稱光帝青宮未立,睿心猶豫,純密奏曰︰「咨天曆數正在彥仁,時不可失。」帝喜曰︰「朕儲定矣。」彥仁,後花園帝也。是以純承三帝之寵,所在眾常盈席。
示眾曰︰「凡學禪道者,切須剿絕惡知惡覺,至正知正見也。惡知惡覺者,古則因緣理論文句學得底,勞而無功者也,如此之輩,對閻羅老子面前,有甚伎倆。正知正見者,日用坐斷涅槃堂裡,全身墮在火坑底,子細看來苦中有樂,若能見得不昧因果境,若見不得永不成佛。汝等勉旃。」冬至示眾︰「獨閉閑門不省方,可中誰是法中王。諸人若問冬來意,日自今朝一線長。」頌野狐話曰︰「千山萬水山僧居,甲子今年五十餘,枕上終無老來意,夢中猶讀小時書。」
到一檀家,欄有老牛,純書一偈,掛其角端曰︰「異類行中是我曾,能依境也境依能,出生忘卻來時路,不識前身誰氏僧。」其夜牛斃矣,牛主來曰︰「師頌殺我牛。」純只一笑。以三轉語接學者曰︰「天高地厚,赤肉白骨,逼塞乾坤底,大人境界也無,三世了達漢,是如來禪,是祖師禪,欲知此兩轉語,須到慈氏下生。」
文明六年春,同門耆宿,捧敕黃來,請視篆大德,純作二偈謝恩,自警終不住,但賜鳳書紫袍耳。七年在薪之虎丘,門人作壽塔,純牓曰「慈楊」,作頌示眾。十三年十月初示疾,十一月二十一日就座書偈曰︰「須彌南畔,誰會我禪,虛堂來也,不直半錢。」瞑目而化,壽八十八。門人舁全身瘞于慈楊之塔。
純憤當時不會祖意,而濫主大法者。尋常混跡,不拘威儀。巡行城邑聚落,諭誘緇白。吹尺八,腰木劍,賦偈頌,詠和歌。頗恣其言,如風狂然。侍華叟病,手自雪穢。又大德火後,勸化四方。純建法堂,慨龍翔寺頹廢,力募緣還復舊觀,是豈狂也哉,偏大信根之所作矣。平生偈語,門人編輯,曰《狂雲集》,盛行于世。
贊曰︰有摩醯眼而可見四天下也。純公出陰界之人,摩醯不能窺其度內,然憤世矯時者危言危行焉。今之人,叨譏評,或以為墮撥無,或以為馳虛遠矣。夫有格外之機者有格外之事,非墨守規中者所可得而甄別焉。觀純始卒,所謂虛堂東海之兒孫也。辭世之語,不復誣而已。
〔參考資料〕 《一休和尚行實》;《一休和尚年譜》;《宗長居士傳》;《紫巖譜略》;《大德寺世譜》;《延寶傳燈錄》卷二十九;徐進夫譯《東海狂雲一休禪師》。
大手印
大手印,梵語曰Mahāmudra,意為大印;藏譯曰差珍(Chagchen),意為大手印。印即印契,與法印之「印」同,乃以世間國王印璽,喻法王佛陀親許的佛法宗要。藏譯於大印加一「手」者,表示佛祖親手印定。此印為至極無上之佛法心髓,故名為大。在密乘瑜伽部(唐密金剛界)法中,大印為四種密印(大印、羯磨印、法印、三昧耶印)之一,藏密所言大手印,主要屬無上瑜伽部法,指本元心地之心傳口授,略當於漢傳佛教的實相印、佛祖心印。
大手印是藏傳噶舉派、息結派、覺域派等所傳法的心髓,它直承印度晚期瑜伽成就諸師之傳,以簡易明了的訣要,總攝一乘佛法之見、修、行、果,猶如點石成金的仙丹,畫龍點睛的妙筆,指示如來之涅槃妙心,堪稱藏傳一系之正法眼藏。藏傳大手印法門顯密兼賅,頓漸俱備,系統精密,三根普被,與禪宗心地法門甚為相近,而更多攝引初學的方便。
茲略述大印法門之傳承、典籍、種類及見修行果之要如下︰
〔傳承、典籍及種類〕 據西藏多羅那他之《七系付法傳》,大手印教授為七大密法之一,以龍樹之師大阿闍黎薩囉訶(羅睺羅)為第一傳,此師遞傳龍樹──舍婆黎──盧伊波──徵吉波──諦洛巴(988~1098)──那洛巴(1016~1100)──鐘毗波──俱薩羅跋陀羅。諦洛巴又得盧伊波再傳弟子安多囉波之傳。諦洛巴傳人那洛巴,為東印超戒寺「六賢門」之一,其門人彌勒巴,又親得舍婆黎之傳,為藏傳佛教後弘初期印度著名的瑜伽大成就者。彌勒巴門下有俱生金剛、囉摩波羅等四大弟子,其中囉摩波羅傳小俱薩羅跋陀羅、阿悉多伽那、智友。《祝祓大手印》等則把諦洛巴一系大手印傳承上溯至佛滅百年頃的勝喜金剛。又說由薩囉訶遞傳龍樹──提婆──月稱──馬當格──諦洛巴,薩囉訶之前有金剛持──金剛空行母──金剛手遞相傳承。
總之,印度諸家大手印,率皆源出薩囉訶。西藏著名瑜伽成就者、佛學大師郭滄巴(1189~1258)說︰「對於釋迦世尊教法,說名大手印超越道,首倡者為薩囉訶。」(《青史》〈大手印法門譚〉)薩囉訶所傳大手印,有「自然乘」(Sahajaya #-na)之稱。據《印度佛教史》、《七系付法傳》等,薩囉訶之師為上座黑(吉栗瑟那),上座黑之師為馬鳴,馬鳴之法統,可從優婆崛多、商那和修等上溯至釋尊。是則顯密教法、禪、大手印,可謂同出一源。
大手印之傳入西藏,在後弘初期,凡有數系,蓋皆源出那洛巴、彌勒巴師徒。據《青史》之說,大手印法門在西藏有初中後三譯。初傳始於汝巴;中譯分上下二譯,上譯為彌勒巴弟子洽納來藏所說,下傳為阿蘇在前藏所譯;後譯為阿里人納波協得赴印度就洽納所學,回藏後傳譯。西藏傳行大手印的主流,是噶舉派(白教)之達波噶舉系。此系開創者瑪爾巴(1012~1097),為藏傳佛教後弘初期四大譯師之一,曾七赴印度、尼泊爾,師事那洛巴等上師,依止彌勒巴現證大手印悉地,回藏後傳法、譯述,門庭甚眾,有峨卻多等四大柱及生處幢等十大弟子,弟子中尤以米拉日巴(1040~1123)以苦修獲大成就著稱,在民眾心目中威望極高,有第二佛之稱。其徒崗波巴(達波拉結,1079~1153)融合迦當派教義與噶舉派大手印教授,著《道次第解脫莊嚴論》,對大手印法門進行了整理。米拉日巴、崗波巴師徒大啟法門,弘傳大手印於全藏,得其傳而獲證悟者難以數計。崗波巴門下,分出噶瑪、帕竹等四大八小噶舉支派,皆以大手印為精髓,以篤實修持為宗風。四大支派之一蔡巴噶舉之開創者向蔡巴(1123~1194),稱大手印為「唯一白法」。
噶舉派另一系香巴噶舉開啟者瓊波瑜伽師(約990~1140),亦曾三赴印度、尼泊爾,親近彌勒巴、尼古瑪空行母等大善知識一五○餘人,得彌勒巴一系大手印之傳,名之「大印盒」。又有彌勒巴弟子、南印人當巴桑結,曾五次赴西藏傳法,開息結派、覺域派,皆以注重瑜伽實修為宗風,息結派後傳法尤以大手印為主。另外,薩迦派、格魯派等,亦傳大手印,格魯派所傳大手印,源出噶舉。近世,西藏諸派教理行法互相融合滲透,大手印成為諸派所共有的法寶。寧瑪派之大圓滿,噶舉派之大手印,薩迦派之道果法,在不少西藏佛學大師眼裡,早已圓融不二。班禪一切智善慧法幢即云︰「俱生契合、大印盒、具五、一味、四字、能寂、斷境、大圓滿、中觀正見導引等,雖各別安立有多名,但善通了義教理、修證有得之瑜伽士,彼等自知其意為一。」(《宗教流派鏡史》)
大手印在元初曾傳入內地,然流傳未廣,不久便失傳。直至1936年,西康貢噶呼圖克圖應請來內地,先後於成都、重慶、江陵、漢口、長沙、南京、昆岩地傳法,大手印、大圓滿等大法,始為內地學佛者所知。貢噶上師雙承紅白二派之傳,所傳法甚為系統,一時受法者頗眾。溝通漢藏佛學,弘法利生,其功厥偉,民國政府曾授其「輔教廣覺禪師」稱號。上師對在家佛子,多傳以大手印,今內地修學大手印者,率多出其門下。內地學人有張澄基、陳健民等,赴西康留學有年,親侍貢師,後弘法於海外。又有篤噶等上師,亦曾來內地傳揚大手印法門。
大手印雖重在口耳之傳,也有不少典籍著述。據《佛教史大寶藏論》,屬於大手印的經續論著被譯為藏文者,有《大手印明點》、《大手印精滴釋》、《大手印精滴廣釋悅目論》、《朵哈寶藏中歌根本釋》等。元代譯漢的《大乘要道密集》,收大手印著述如《大手印不共義配教要門》、《大手印頓入要門》、《大手印伽陀支要門》等,凡二十種,多為修法口訣之記錄,皆出果海密嚴寺玄照國師惠賢傳,同寺沙門惠幢譯。現代新譯的大手印著述,據劉銳之《諸家大手印比較研究》(收入《現代佛教學術叢刊》第七十四冊)所列,有二十二種。其中,法尊所譯者多達十四種,如薩囉訶《朵哈八藏大手印明顯口授》、《見修行果之朵哈歌辭》,諦洛巴《恒河大手印》、《朵哈藏論》等,為印度最重要之大手印口授、論述。《大手印講義撮要》、《祝祓宗契合俱生大手印導引》、《至尊彌勒日巴大手印開示》、《俱生契合開導了義海心要》、《大手印導引顯明本體四瑜伽》等,皆出貢噶上師傳授。《大藏經補編》第十冊收有《貢噶上師恒河大手印直講》、貢噶上師傳授《椎擊三要訣勝法解》、白蓮花造《涅槃道大手印瑜伽法要釋》等大手印著述。漢譯大手印典籍,基本上已經齊備。
大手印之教授導引,大略可分為三種︰
(1)實住大手印︰實住,即住於實相之義,此大印屬顯教。《恒河大手印直講》云︰「於具普通根性者,令由菩提道次第漸次趨入大手印,此謂由中論等學而漸入者,謂之實住大手印。」此須從聞思門入,藉教悟宗,明心性理,解實相義,由上師抉擇指示,示以修持口訣,依訣觀心,悟解心性,入一行三昧或光明定。如《宗教流派鏡史》所云︰「顯教之大手印,是就心體之上,專一而住,修無分別,令成住分。如是成就安住所緣之心,明明了了,即應尋覓此心為在身內﹖或在身外﹖遍處尋覓,心之體相了不可得,爾時決定此心無實。用此無實,在已成特殊之心體上,專一而住,即許此為修遮非空性之法。」這種實住大手印,即是顯教經論中以繫緣法界為門的一行三昧、真如三昧,不過大手印之指示心性與教授修定,特重上師口耳之傳。當年米拉日巴、崗波巴師徒,對來求法的多數普通根性者,則傳與實住大手印,聞法修持者多能獲得證悟。
(2)空樂大手印︰或云祕密大手印,屬密法中的無上瑜伽,被較勝根性。此須受灌頂,修四加行,得聞思正見,然後以正見為導,依儀軌修本尊法,行三密相應之誦咒,從生起次第入圓滿次第,由寶瓶氣、拙火定、金剛誦等法修氣脈明點,於氣入住融於中脈或「俱生喜」生時所現空樂不二的覺受上觀察體證自性光明。噶舉派多修金剛亥母、喜金剛法,米拉日巴、崗波巴師徒當年皆於得正見後,修金剛亥母法,入拙火定,證大手印悉地。晚近噶舉門下學人,多從此門入道,崗波巴大師稱此為大手印之特殊道。此實屬大手印與密咒的結合。
(3)光明大手印︰此為最上頓門、頂尖密法,唯被上根利器,依上師加持而頓證自性明體,以心傳心,不立文字。諸師多說唯此方是印度真正之大手印。《恒河大手印直講》云︰
「最上之大手印,則並亦無須乎灌頂等修,但當恭敬禮拜、承事親近於其上師,或僅觀於上師微妙身相,即能立得證悟,如此由於無上恭敬信順之心力,以依止於上師,更不假外物言詮,而能究竟了悟,以證取之大手印,方是大手印之最勝義心傳也。」
三種大手印,就入門方便而言,雖有頓漸顯密之別,就證悟自性光明而言,實際無二。
三種大手印,皆分見、修、行三要,或加「果」為四階次。《恒河大手印》(諦洛巴口傳)提示見修行果之要云︰「若離執計是見王,若無散亂是修王,若無作求是行王,若無所住即證果。」
〔大手印之見〕 大手印與顯密大小諸乘諸宗教法一樣,首重正見,以得大手印見為入門第一著,以正見總攝修行果,與南禪之只貴見地、不貴行履頗相一致。噶舉派分諸派見地為唯識見、中觀見、大手印見等,以前二為不了義,其所謂了義的大手印見,亦名「俱生智見」、「法身見」,直指自性,謂眾生心性本來無生,離一切邊執,內心外境一切諸法,皆在此心地本體上顯現,能顯所顯,法爾無生,具足三身五智,不須別修斷捨,本來解脫,本來成佛。薩囉訶頌云︰「故凡所顯即法身,一切眾生即佛陀。」《椎擊三要訣勝法解》云︰「夫彼一真法界,離絕戲論之法爾如來藏心,無垠廣大界中,無量顯現染淨諸法,彼諸一切,皆亦圓滿具足法爾之平等性義。如是而了知,是即見宗之最殊勝者也。」這與禪門「即心即佛」、「觸類是道」的見地,可謂一致。就哲學觀而言,大手印見屬如來藏緣起或真心現起論,超越中觀見,崗波巴即以如來藏系論典《究竟一乘寶性論》為大手印所依的主要印度論典。
所謂本淨離垢的自性明體,具俱生智、自然智,此心體為成佛之本、修持之要,攝根、道、果,包見、修、行,名為大手印。西藏瑜伽成就者羊滾巴(1213~1258)云︰「大手印者,師無可示,徒無可悟,覺受無可污染,定見無可雜亂,見修行無可分,根道果無可裂,如是於此顯有輪寂一切諸法,勿作任何遣立、束縛、解脫、對治、矯整,就自識而得自解脫,此之謂大手印。」(《了義海大手印》)
大手印見,建立於大乘唯識、中觀見的基礎上,其說萬法唯心、心亦無心、心性離一切邊執戲論而本寂本淨,與顯教無二。如噶瑪噶舉派黑帽系第三世大寶法王攘俊多杰(1284~1339)所撰《大手印願文》云︰「一切諸法為心所變現,心本無心,心之體性空,空而無滅無所不顯現,願善觀察於體得定見。」又云︰「一切非有諸佛亦不有,一切非無輪涅眾根因,非違非順雙運中觀道,願證離邊心體之法性。」而其終極旨趣,仍在直指心性之真空妙有,與漢傳圓教諸宗的見地同趨一軌。藏傳諸派多認為大手印不共於「因乘」(顯教大乘)的見地是︰「因乘捨位以為其道,起對治智而斷於惑,遍於輪圓法界空理久時調習而欲克證也。果乘(密乘)轉位以為其道,起俱生智,即以三毒煩惱為道。」(《大乘要道密集》〈新譯大手印不共義配教要門〉)印藏密乘學者所說因乘、般若乘,係指印度中觀、唯識兩系大乘漸道而言,實不能涵括漢地圓教諸宗。了心性本淨、煩惱本空,起俱生智,以三毒煩惱為道、頓轉煩惱為菩提,正是漢地圓教諸宗尤其南禪的根本見地。而此深義,具見於顯教大乘經論中。
大手印之修學,以得「決定見」為入門第一著,有如達摩禪之「理入」、「安心」為首。若不得見而修密咒及氣脈點,只屬共外道法,不得名為大手印。大手印之得見,據學人根機之不等,設有多種法門。
(1)依止上師加持而得見︰最上利根、頓悟之機,只須修密乘四加行中的上師相應法,培植對上師的恭敬信順之心,師徒間建立起能加能持之相應關係,徒弟只要懷有欲明心地之意願,上師可照察因緣時節,予以加持,令弟子頓悟見性。如傳說薩囉訶遇鬻箭空行女,目光甫接,即頓證明體;諦洛巴以鞋底猛擊隨侍他十三年的那洛巴之面門,令其於痛極暈厥之際突然見道,有類禪門宗師之拳打腳踢而令學人頓悟。然此類利根者難遇。據說只有前生或上半世修習成熟,風息入中脈已能熟練之人,始可能略作觀修加持便得頓悟。《迦白》即云︰「宿昔已修煉,名為頓悟者。」若宿根不具,只有通過漸修而悟。
(2)依密訣調心而得見︰依上師所授頓見心性的密訣調心,令直下與真如相應而得決定見。此略有三訣︰
一是於前念已滅、後念未生之際體認剎那顯現的母光明。《明行道六成就法》云︰「淨光之曙發,要必伏於前念已滅、後念未來之際。」然斯際須有觀心任持,又離能觀所觀。崗波巴即云︰「前念分別已滅、後念未生之中,心殮然而住,若無觀分任持,其過極大。」(《大印講義》)永嘉玄覺禪師《永嘉集》教人從「前不接滅,後不引起」之前後際斷中體會心體,以為入禪初心處,與大手印的這一調心訣完全一致。
二是當下無念無著,一無所住。如《大乘要道密集》〈心印要門〉云︰「身離作務,語離談說,意離思念,自性清淨,應依真空無念而住,當此之時,心無所緣,亦無所思,善惡邪正都莫思量,又不思有亦不思空,過去不追,未來不引,現在不思,妄念起滅一切皆無,如無雲空寂然顯現,縱蕩身心坦然而住。」諦洛巴的一首偈將這種調心訣要總結為六不︰「不思不念不尋究,不觀不想持本元。」其《恒河大手印》有云︰「身離作務安閑住,語離塵聲空谷音,意離思量比對法,如竹中空持此身。心合超絕言思空,無著心契大手印。」這其實即是大乘經論中所說的一行三昧、達摩之「壁觀」、曹洞宗之「默照禪」,其實質是修無分別止。
三是念「呸」斥念法。《椎擊三要訣》云︰「最初令心坦然住,不擒不縱離妄念,離境安閑頓時住,陡然斥心呼一「呸」(pat),猛利續呼「也馬火」(梵文驚嘆語),一切皆無唯驚愕,愕然洞達了無礙,明澈通達無言說,法身自性當認之,直指本相第一要。」這是於厲聲呼一「呸」後震驚之餘,體認無念心地,據稱由上師據時節因緣呼「呸」者力量大,自己呼「呸」者力量小。上師厲聲呼「呸」以斥斷弟子妄念流注,正與禪門宗師之大喝同一旨趣。
(3)依訣依教觀心得見︰依訣觀心者,如薩囉訶頌云︰「以莫散心觀自心,若能自知自本性,諸相自脫大樂中,散心亦皆成大印。」又云︰「如人尋求虛空界,無中無邊亦無見,如是尋求心與法,亦不得極微塵許。」這是即妄觀真,從意識深層向內究心、覓心,以悟心性本空,一如禪宗之「覓心了不可得」,這也是顯密教典中所示的觀心法。如密乘《金剛莊嚴續》即云︰「心觀六分塵,析為十方已,此明了法義,心淨最無垢。過去未來心,如是無所得,無二無無二,虛空亦無住。如是觀察已,一切眾生空,是無垢瑜伽,想自心無體。」
(4)依止觀門得見︰一類不通教理、亂心難攝者,宜先攝心修止,入於正定,《涅槃道大手印》(白蓮花造)稱之為「專一瑜伽」,並分修止為多門︰或於面前置一小球或削尖之木樁而繫心,或觀佛像,或觀想有大如指甲、上有「吽」字之月輪當前,或依金剛誦、寶瓶氣調息入定。於達寂定之時,修「離戲瑜伽」,反觀心性,此有三門︰
(1)三時觀察︰觀過去之念已滅故空,未來之念未生,現在之念不住,心於過去現在未來三時中皆念念不住,無實自體。
(2)有無觀察︰觀心為自色法而有﹖抑或非依色法而無﹖若為色法成,則為何色﹖為外在境相﹖為內慮功能﹖若非色法,為何有種種境相顯現﹖如是觀析推究,知心非屬色法而有,亦非空無,畢竟不可得。
(3)一異觀察︰觀此心為一為多﹖若一,則心所法有多種﹖若多,則一切法何由成一體﹖何為統覺者﹖如是觀析,了知心離於一異,分別戲論息滅,心性明體便會自然呈露,這種觀心法,是多種顯教經論中所宣說。若知見執著深重,須得學習經論,經過理性思維,破除粗顯分別我法二執,然後再依教依訣觀心,息滅微細分別戲論。
(5)依祕密門修咒氣脈點而得見︰《恒河大手印》云︰「劣慧異生未堪善安住(頓門),可於明點氣脈諸要門,以多支分方便攝持心,調令任運安住於明體。」善根較淺、氣脈有障礙、難以頓悟頓證的中根器,宜修密乘本尊法,先於生起次第得見喻光明,解空性理,次入圓滿次第修氣脈明點,於氣入住融於中脈所顯光明定上體認、觀察實義光明。此須受灌頂,依師傳儀軌如法修持,尤修氣脈明點,須有實踐經驗的上師親自指導,而且於修前應依經教或師傳得聞思正見,始終以正見為導而修定,若有明師指導、正見印持而修本尊法,既可得本尊上師加持之助緣,又可由觀修而成就報身,並易得身體上的氣功效應,易發神通,為較穩妥的修持之道。晚近修習大手印者,多從此門趨入。
大手印的見,名「決定見」,指一種從心底裡確認心性絕對如此、無絲毫疑惑的牢固見地,大蓋相當於顯教大開圓解之見,起碼屬思慧的最高層次,乃至剎那見證明體,得宗門所謂的解悟乃至證悟。《祝祓大手印》分大手印見為知、覺受、證三個層次。知,「為了心之實際之聞思」,多分由比量而知,屬聞思慧。覺受,為「了達總如義理,凝現於心」。《了義海》云︰「心領受為覺受。」這是由修習止或觀而得領悟,由實際的體驗而對心性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證,謂「了達離戲理量以上」,即超越聞思,於言語道斷、心行處滅中現量見到心性,起碼相當於禪宗之解悟乃至證悟。《了義海》云︰「心自現於彼體性中為證。」謂現量見性、並不加功用自然而見方為證,這個境界起碼相當於禪宗所說的透重關而得證悟。一般而言,以密訣調心或觀心而得的見,多屬覺受,由修氣脈明點於第四級自加持(實義光明)次第所得的見,屬於證,而且是證果見道位上的證。
〔大手印之修行果〕 大手印得見後方可修行,修亦稱定,謂依所見而修光明定或大手印定。《大手印頓入要門》云︰「於所解理專心緣者名之為定。」《了義海》云︰「自明自照心如鏡,無有明暗是為修。」此所謂修者,唯以保任所見明體不亂為要,不得作意修斷取捨,實以無修為修,名曰「無修瑜伽」。這與《壇經》之一行三昧及後世宗師所說的悟後保任同一旨趣。《椎擊三要訣》述第二修定訣云︰「復次起住皆適可,瞋恚貪欲及苦樂,恒常及暫一切時,舊識法身認知之。今昔子母光明會,住於無說自性境。(中略)出定入定無差別,上座下座亦無別,(中略)恒及暫時一切處,保任唯一法身用。」
薩囉訶頌以「平常心念住本體」一語概括大手印修要,與馬祖之「平常心是道」可相參照。崗波巴釋「平常心」云︰「平常之心即名為修,謂令平常心自然安住,倘於彼心有所取捨破立,則不名平常心矣。故曰︰境無微塵許可修,心無剎那頃散亂。平常心不散亂者,亦名自然住心。是以只要自證念不散亂,其餘不論如何,仍是修行。」《大印講義》所謂「自證念」,指所見明體,只要此性不迷亂,則言語動作、妄念起伏,皆成菩提妙用,不須作意斷捨對治,《壇經》所謂「一真一切真,萬境自如如」,便是此意。大手印又有三相、五喻、三喻等持心之要。三相者,平等、舒展、弛緩,平等謂無所計執,舒展謂放任寬坦而不加整治,弛緩謂不加功用。喻云︰「境相寬坦如虛空,正念周遍如大地,心住不動如山王,自證明了如燈燭,淨識無分別如水晶。」又云︰「心不整則自明,水不動則自澄。」隨修定的進程,持心訣要又有四喻︰
(1)如婆羅門捻線,鬆緊得宜︰般若佛母頌云︰「初修止時從緊起,於過緊時宜放鬆,緊復鬆兮鬆復緊,善觀於此起慧見。」緊,謂提起精神,安住明體。
(2)如柴葽斷︰謂妄念若起,勿著有而作意斷捨,勿於妄念滅時保持明體而著空,應能觀所觀,兩頭俱捨,心安住於明體,則妄念煩惱自然解脫。《祝祓大手印》云︰「謂盡其所有妄念及煩惱,無庸遮斷,亦不令其作主,隨所顯現,縱任無著。但於生之一剎那,立即認識,不故遮止而令住於自然清淨,空性即顯。因此一切違境可為助道之緣,以認識妄念之無自性也,即能了達解脫及斷與對治無別,此名金剛乘修習無住心要。」
(3)如嬰兒觀佛殿︰謂定力增長,放開六門,任六識任運顯現,不遮不斷,而於所顯境相不起分別愛憎,亦不起「不著」之執,對境不迷,如《壇經》所云無念為宗。
(4)如象入荊棘︰謂久久修習而得「後住」,定心堅固,即使仍有妄念起滅,當其起時,妄念本自解脫之念亦隨之而生,如水中畫圖,隨畫隨滅,不假功用,安住明體,不為妄念煩惱所擾動,有如大象以皮厚故,隨意入荊棘叢中,亦不被刺傷。
大手印定之修持,雖可於世俗事務、日常生活中用功,不拘坐相,不離世間,但初修者定慧力弱,難以保持明體不亂,宜閉關專修一段時間,培植定慧。《椎擊三要訣》云︰「然於未得堅固間,須勤捨離憒鬧修,且須閉關專行持。」西藏大手印行者,率多常年閉關勤修。
大手印之行,略當於達摩禪二入之「行入」,指在動用中修持,此以任運無作為要,稱「無作行」。薩囉訶頌云︰「種種行相無根本,猶如瘋狂無定事,無作之行如孩童。」無作行,謂任持自性明體剎那不亂,從體起用,任運而行,悲空雙運,隨緣修行六度,度化眾生。大手印特別依無上瑜伽密,修有戲論之二十一空行、無戲論之五空行、最極無戲論之三行,凡二十九種行。這些行持注重在逆境中主動地磨練自心,釋放煩惱習氣,破除庸常顯執。其中如普賢行者,謂於妄念不加對治,任其消融於法性本體,有如雪落熱石,盡化為水,不作意整治,不掩藏矯飾。又密行、明禁行者,謂偕手印母於僻靜處修雙運道,或經行村鎮,忍受譏笑嘲弄。又聚行者,謂往鬧巿人海中和光混,執下賤之業,忍受世人之稱譏打罵,以為修道助緣。又瘋狂行或普顫行者,謂任意釋放藏識中習氣種子,不加遮攔,行如瘋狂,而自性明體剎那不亂。又勝御方行者,謂主動取逆緣為道,以滌盡無明,昔印藏大手印行者,多於山頂凶地、尸陀林、獨樹下、塚墓中、四交道處修行,禁語,乞食,行頭陀行,於順逆境緣中保持明體剎那不亂,不起一念有間心,有如獅子,無所畏懼,行同虛空,不著一切,不依一切。古代瑜伽行者的這種行徑,現在看來只宜取其無作無修、逆緣練心的精神,不宜生硬模仿其形式。
關於大手印之修行,印藏諸師依修持經驗總結出不少訣要。如崗波巴之「俱生和合」,謂識心之體性為俱生法身,心起妄念為法身之用,顯境俱生為法身之光,偈云︰「心妄念法身,最初即俱生,師教合一故,說為俱生合。」(《宗教流派鏡史》)止貢巴(1143~1217,支貢噶舉開啟者)之世間怙五法︰(一)應先修菩提心,(二)應觀自身為本尊,(三)應於上師修敬信,(四)應修無分別正見,(五)應發願回向作印持。有云︰「大手印法如獅子,若無五法等無眼。」主巴噶舉開創者藏巴嘉熱(1161~1211)之六平等法(六種持道)︰(一)持分別為道,謂了知分別心之體性,即於此了知上體認明體而住;(二)持煩惱為道,謂故思煩惱境而令煩惱增盛,即於其增盛處了知為心體空性,不破不隨轉,轉煩惱為菩提;(三)持鬼神為道,謂於鬼神怖畏境不破不隨轉,觀為更加恐怖之景象,即於恐怖認知為空,明顯寬坦而住;(四)持苦為道,謂觀苦性空,於眾生苦起大悲心,發願濟度;(五)持病為道,謂觀能病所病空,轉病苦為菩提;(六)持死為道,謂平時預習臨命終時痛苦與幻相,如實了知,不起恐怖及立破之心,令子母光明會合。大手印對修行過程中的各種偏差、失道及對治法有系統的總結,這對修行者來說彌足珍貴。
大手印之修證,亦如禪宗,不立階次,向蔡巴云︰「大印唯一了,愚謬計地道,為化愛著故,亦方便權說,顯教地道次。」在理上雖高唱頓悟頓了,在事上卻建立有嚴密的修證次第。崗波巴《大手印導引顯明本體四瑜伽》把見到明體後修行證果的階梯分為專一、離戲、一味、無修四瑜伽,每一瑜伽又各分三品,凡十二階,每一階的境界,都有明確的衡量標準。
(1)下品專一瑜伽︰得見後依見修定,由初難定到漸能入定,住於空明樂之覺受,獲身心輕安,六塵境現時能自解脫,心生定解,於後得境識雖未迷失明體,然尚生少許執著。定心增減起伏不定。夢極明顯清楚,然夢中尚現煩惱,罕能保持明體而自作主宰。
(2)中品專一瑜伽︰有時無意入定而自然入定,安住明體,妄念甚少,後得境識現時亦具空樂明覺受,自覺心境寬舒澄清,朗然無際。但有時仍起我法實執,起後即自覺知,能寂爾解脫,夢中覺受相或現或不現。
(3)上品專一瑜伽︰入定出定,晝夜一如,常住明體,如海無波,一切妄念皆於光明定中消溶,後得境識皆歸於定,夢中多時能保持明體。
(4)下品離戲瑜伽︰通達心之體性,離生滅一異等戲論,但尚未離空、定解、覺受之執,尤稍執空,於後得境識中未持念時尚生愛憎執著,眠夢中尚起顛倒。
(5)中品離戲瑜伽︰空、定解、覺受之執淨,但於所顯境中尚起希求畏懼。
(6)上品離戲瑜伽︰斷對輪迴、涅槃一切法之執著,離希求畏懼,明空、顯空雙融相續,然不精進修時猶有間斷,未臻自然任運之境。夢中尚起迷昧。
(7)下品一味瑜伽︰通達內外一切境相法爾明體一味,但尚有決信萬法一味之執。
(8)中品一味瑜伽︰決信一味之執淨,無能所、內外分別,心境不二,正智現前,後得識及夢中迷昧甚少。
(9)上品一味瑜伽︰晝夜恒一,了一多不二,萬法平等,雖尚現微細無自性之夢,而不迷昧。
(10)下品無修瑜伽︰無須作意,所顯一切無非明體,然有時尚微起萬法如幻如化之執。
(11)中品無修瑜伽︰如幻化之執淨,晝夜恒住無修瑜伽。
(12)上品無修瑜伽︰後顯一切微細相續識皆轉為智慧,子母光明會合,窮盡法性,圓滿三身。
四瑜伽十二品,品品皆有六條檢驗標準︰
(1)見體性未見﹖(2)力圓否﹖(3)於妄念上定顯未顯﹖(4)生功德未﹖(5)播色身種子(修利他行)未播﹖(6)於俗諦上決信未決﹖每條標準,又有其覺受與證的嚴格標準,甚便於學人作自我鑑別。
四瑜伽十二品,還配以修道證果之次第,一般謂三品專一瑜伽屬勝解行地(資糧道、加行道),下品離戲瑜伽見道,入菩薩初歡喜地,中品離戲瑜伽當二至五地,上品離戲瑜伽當六地,下品一味瑜伽入七地超二乘,中品一味瑜伽當八地,上品一味瑜伽當九地,下中二品無修瑜伽當十地,上品無修瑜伽當十一普光明地而成佛,為大手印之最極果地,然此證果者,亦無果可證,無法可得,如薩囉訶頌所云︰「清淨體性本不生,此中亦無少差殊,計執分別意於法界淨,假名說為金剛持。」
四瑜伽者就理言,則無修瑜伽,方為大手印正旨,此本不立文字,不由階漸,唯被最上利根。貢噶上師即主張上根宜從無修瑜伽入門,頓見心性,無修無證,一超直入如來地,其《恒河大手印直講》云︰「祝祓宗之大手印四瑜伽,乃為循序專修於大手印者所說,(中略)要當須知彼四瑜伽等,亦皆方便,原非大手印之真實處也。」至於真言密咒、氣脈明點之修持,更是針對中下根機者所設的方便法門,非印度光明大手印之原旨。
從大手印之原旨看,它與禪宗心地法門可以說是同一的。不過它在印藏流傳過程中融合了無上部密法,較禪宗多了修咒與氣脈明點的方便,形成了特有的宗風。(佛日)
公案
禪宗用語。原意指官府用以判斷是非的案牘。所謂「案牘」即指文書而言。官府之文書成例及訟獄論定者謂之「案」或「公案」。由此轉而為禪宗用語,即指祖師、大德在接引參禪學徒時所作的禪宗式的問答,或某些具有特殊啟廸作用的動作。此類接引禪徒的過程,往往可資後人作為判定迷悟之準繩,猶如古代官府之文書成例,故亦謂之為公案。
自古以來,有若干種集錄此種公案而成之作品,如《碧巖錄》、《從容錄》二書,即各收錄百則禪門公案。《無門關》也收錄四十八則。諸書所收公案,加上《景德傳燈錄》等五部燈錄所載,公案之數總計約有一千七百則左右。
依《天目中峰和尚廣錄》卷十一(上)所載,禪門公案,並非個人之知識上之臆見,亦非依文解義之解說,乃係會靈泉、契妙旨、破生死、越情量,與三世十方百千開士同稟之至理。故不可以義解,不可以言傳。因此,師家每藉公案提撕學人,而學人則藉以除去分別情識,俾得開悟之境界。
此種風氣創始於唐,而盛於宋,主要為臨濟系禪僧所盛用。到宋代乃成為公案禪之時代。例如,北宋末期五祖法演、南宋大慧宗杲及無門慧開均重視趙州「無」字公案,並經常以之提撕學人。
據《碧巖錄》卷首〈三教老人序〉云(大正48‧139b)︰
「公案者,倡於唐而盛於宋。(中略)其用有三,面壁功成,行腳事了,定槃之星難明,野狐之趣易墮,具眼為之勘辨,一呵一喝,要見實詣,如老吏據獄讞罪,底裏悉見,情欵不遺,一也。其次,則嶺南初來,西江未吸,亡羊之岐易泣,指海之針必南,悲心為之接引,一棒一痕要令證悟,如廷尉執法平反,出人於死,二也。又其次,則犯稼憂深,繫驢事重,學奕之志須專,染絲之色易悲,大善知識為之付囑,俾之心死蒲團,一動一參,如官府頒示條令,令人讀律知法,惡念才生,旋即寢滅,三也。」
此段文字,亦可幫助後人理解公案之特質。
◎附一︰日種讓山著‧芝峰譯《禪學講話》第三章第四節(摘錄)
公案的地位
就是被看做純主觀的禪,但關於達成其宗教的機能,也自不可不具備種種的條件。這些條件,自然地被綜合著而成為一個統一體,無論在內在外所飛躍著的禪的宗教機能,都可看得到。可是在綜合體成為綜合的中心的,務須把其他的一切在這中心上運用著綜合的力,把被綜合了的一切賦以生命,使之完備,使之躍動,一一都使之成為有力的以達成其任務。有了這樣,然後纔產生出總的機關,宗教的機能,就會顯現。禪的公案,實際就是成為這作用的中心的東西;依於公案,一切被綜合了的,被賦以生命了的,都完全地達成其作用。公案在這種意義上,可說是禪的生命的主要分子,是基本的主動體。所以禪的持續和發揚,第一需要公案;其他的不過是助成禪的宗教的機能的補助條件而已。關於宗教上的所謂補助條件,舉例來說︰好像病人之於補品,也不是簡易或無代價的。因為由於那些補助條件,宗教的生命得以實現化,宗教的使命得以完成。雖然,也有一意傾向於補助條件的發達與完備,卻輕視了主動體的公案;也有祇被囚繫在時代潮流裏,一意的迎合潮流,結果忘卻原來的本旨;甚至對於公案的本身覺得不值一顧,而企圖破壞者。可是禪宗,若輕視公案或破壞,那末這個成立的基本,也就在這裏被破壞,甚至失卻了禪的生命。宗教,是以內在為重的。(中略)在禪宗雖兼顧到外形的達成,可是外形的達成,必須從內在的生命的飛躍所顯現的外形,纔是有生命有價值的,這種外形的達成,就是內在的生命的延長,同時又不忘其所顯現的本旨。古人之所以捨生命的沒頭參究公案,其原因也就在此。
公案的意義
所謂禪的研究,即是實際的體驗,除體驗外別有真實意味的研究,是不存在的。因之禪的講說,除提唱外沒有真的講說。假使問︰體驗什麼﹖提唱什麼﹖那就是古人提示的公案。公案的提唱及體驗,便是佛心的提唱、佛心的體驗。叫做「拈弄」或「評唱」的,都是公案;此外,什麼也不存在。試閱古今先德的「上堂」或「小參」所垂示的話頭,無非是公案;公案外更沒有什麼說示或評唱的。特別地在佛教典籍中數量最豐富的是「語錄」,內容全是公案的提唱及拈弄。又具有禪宗獨有作風的偈頌,和經典中的偈頌不同,在文字裏所含的意義,沒有不是公案的。禪的教法,這樣用公案來推動,一貫地運用著公案。若和別的宗教比較︰各家教宗,各有所依的經典,依經典而有教相,依據那一種經典的教相而顯其所依的立場,於是成立一一的宗派;但禪宗自稱為教外別傳,沒有經典為所依,可是公案,恰似教下各宗之於經典。就其內容上說︰當然各有各的獨得之點,悉不一致,但也不得說為是全然異物。公案是沒有成法的,照著古德各人的體驗,強調著特殊的個性,於是顯現出「喝」或「咦」來的法,這法是自家製造的,為使自家的法一推動時,禪的獨得的公案就在這裏出現,而且是成為禪的基本的主動體,成為生命;所以禪,除卻公案,就不能理解。
那末,公案是有著什麼意義呢﹖又在什麼意義上公案是基本的主動體呢﹖現在不可不進一步考察到關於這兩個問題。在這裏檢點先德所提示的解說,是解答方法的一種,然先德的解說,不同現在的人照著自己的意識隨便地下以截斷的,對於公案提示者的本意,不是馬虎任便的,所以現在首先來檢點古人的解說是怎樣﹖
「有人問︰佛祖機緣世稱公案者何也﹖曰︰公案者,乃喻公府之案牘也。法之所在,王道治亂,實係於斯。公者,乃聖賢一其轍,天下同其途之至理也。案者,乃聖賢為理記事之正文也。凡有天下者,未嘗無公府,有公府者,未嘗無案牘。蓋取以為法,而欲斷天下之不正者也。公案行則理法用,理法用則天下正;天下正則王道治。夫佛祖之機緣,目之曰公案,亦然。蓋非一人之臆見,乃會靈源,契明旨,破生死,越情量,三世十方開士所同稟之至理也。且不可以義解,不可以言傳,不可以文詮,不可以識度。如塗毒鼓,聞者皆喪;如大火聚,攖之則燎。故靈山曰別傳,傳此也;少林曰直指,指此也。自南北分宗,五家列派以來,諸善知識,操其所傳,負其所指,賓叩主應,得牛還馬時,任粗言細語而捷出,如迅雷不及掩耳。(中略)世稱長老者,即叢林公府之長吏也;其編燈集錄者,即記其激揚提唱之案牘也。
夫公案者︰即燭情識昏暗之慧炬也;抉見聞翳膜之金篦也;斷生死命根之利斧也;鑑聖凡面目之禪鏡也。祖意以之廓明,佛心以之開顯。其全超迥脫大達同證之要,自不越此。」(《中峰廣錄》〈山房夜話〉)
先德所說示的極其明瞭,將公案的真意義,可謂說得是透徹無餘了;公案是禪的基本的主動體或生命,也可瞭然;同時將公案的使命,也適確簡潔地指示出來。照這樣看法,得說公案是先德提唱的「正題」的意義,且這種正題裏,自充溢著聖賢所體悟的真理;所以以此為準繩,以之觀照邪禪、邪法,斷絕其不正,得知傳正禪正法之有在。而公案的作用,是徹透法的本源,契於佛祖解脫境上所現起的妙旨,使之入於與佛祖同一境涯。換言之︰是在於超越了吾人意識的情量,擊破了建築在情量上的生死城郭,使得到無生死、無分別智的真智,與佛祖同樣的人於遊戲三昧之境。這是中峰先德所提唱了的︰『燭情識昏暗之慧炬,抉見聞翳膜之金篦,斷生死命根之利斧,鑑聖凡面目之禪鏡。』先德提唱公案,檢驗學者的悟境的例子,在禪錄裏隨處可以看到。淺近的舉一個例,在禪門通途話題裏記載著念佛上人與獨湛禪師商量的公案︰「禪師一日問上人曰︰師是何宗行者﹖上人曰︰淨宗。禪師曰︰彌陀年幾歲﹖上人曰︰與我同年。禪師更曰︰上人幾歲﹖曰︰與彌陀同年。禪師追究曰︰即今彌陀在何處﹖上人默然而舉左手。」這實在是好個商量也。若已是「機法一體」、「信心獲得」的人,彌陀必定具現於自己的身心上。這樣的將是凡﹖是聖﹖照在禪鏡上而下以判斷這也是示出了「鑑聖凡之禪鏡」的公案的一種作用之所以然。此外,鑑照祖師的心境,開顯自己的神祕之鍵鑰,正是被祕藏在公案裏。所以黃檗禪師說︰「既是丈夫漢,應看個公案!」禪,因於這樣地看破公案,公案和自己打成為「不二一體」,纔得發生真理。由是也可知道;公案,是怎樣的重大了。
◎附二︰巴壺天〈禪宗公案之透視〉(摘錄自《現代佛教學術叢刊》{52})
禪宗祖師們的語錄,是表現他們禪的內在的經驗記錄,不只是個人的傳記,而且是佛法的記述,因為在他們,人和佛法是不二的,人就是佛法,佛法就是人。他們間的問答機緣,後人稱為公案,那是什麼意思呢﹖綜合《碧巖錄》、《雲棲正訛集》,及《中峰廣錄》〈山房夜話〉的解釋,大意是說︰「公案是公府的案牘,所以剖斷是非;祖師們對機垂示所用的語言和動作,所以剖斷迷悟。」這樣說來,公案是能喻,祖師的垂示是所喻,能喻與所喻,倒是十分切合的。
據說《傳燈錄》所載的公案,多至一千七百餘則,但我卻未曾統計過。從這些公案中,看祖師們接引來學,雨棒雷喝,石火電光,棘句鈎章,懸崖峭壁,令人索解不得。為什麼索解不得呢﹖據我看,約有下列幾項原因︰
一、禪理障
禪宗祖師們似沒有一種固守的特定的主義,往往透過證悟,靈活運用佛家其他各宗的結論,作為自己的出發點,用直指或影射的方法,來表象這不可言說與不可思議的證悟境界。這樣禪理,對一個未曾開悟的人來說,是好似銀山鐵壁樣的一種障礙,根本上是無從了解的。例如︰
A、有朋彥上座,博學強記,來訪報恩慧明禪師,敵論宗乘。師曰︰「言多去道轉遠。今有事借問︰只如從上諸聖及諸先德,還有不悟者也無﹖」彥曰︰「若是諸聖先德,豈有不悟者哉﹖」師曰︰「一人發真歸源,十方虛空,悉皆消殞,今天台山嶷然,如何得消殞去﹖」彥不知所措。(《傳燈錄》)
按︰一人發真歸源,十方虛空,悉皆消殞數語,出《楞嚴經》。這可說是主觀的唯心論。山河大地(即客觀世界),都是我心之所顯現。當我們入無為正定時,一念不生,這十方虛空,立即消殞,何況這一座天台山﹖彥上座未曾證悟這樣禪理,被慧明禪師一問,便只好閉口結舌了。
B、黃龍祖心晦堂寶覺禪師,與夏(倚)公立談,至《肇論》「會萬物為自己者」及「情與無情共一體」時,有狗臥香桌下,師以壓尺擊狗,又擊香桌曰︰「狗有情即去,香桌無情自住,情與無情,如何得成一體﹖」公立不能對。師曰︰「才涉思維,便成剩法,何曾會萬物為己哉﹖」(《指月錄》)
「萬物為己」及「情與無情共一體」是一種神祕經驗。當我們親證真如時,全宇宙與我自己合而為一,這時主客不分,能所俱泯,情與無情共一體,那還有狗與桌子的差別呢﹖夏公立不曾有過這種神祕經驗,當然是莫測究竟了。
C、有一行者隨法師入佛殿,行者向佛而唾。法師曰︰「行者少去就,何以唾佛﹖」行者曰︰「將無佛處來與某甲唾。」法師無對。(《傳燈錄》)
這則公案中,行者有泛神論的思想,認為佛遍在宇宙萬有中。可惜法師不了解,無話可對。後來仰山代法師下一轉語說︰「但唾行者」。又說︰「行者若有語,即向伊道,還我無行者處來。」這是說︰行者有佛性,亦即是佛(但按邏輯說︰「有佛性」與「成佛」,中間尚有一段距離。)何處無佛,即何處無行者。行者唾佛,你唾行者,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辦法。
二、摹寫障
摹寫禪理(包括其他有關的意思表示)的語言文字或動作。這又可分為象徵障、譬喻障、諺語(或方言)障、典故障、名相障等等。以下分別說明︰
(一)象徵障︰無論是象徵的語言或是象徵的動作,所象徵的總不外是禪理。禪理寄寓在象徵中,悟解禪理,固屬首要,但亦要了解象徵本身,否則象徵即成為一層障礙。
A、僧問趙州從諗禪師︰「學人乍入叢林,請師指示。」州曰︰「喫粥了也未﹖」曰︰「喫了也。)州曰︰「洗鉢盂去。」其僧於言下大悟。(《傳燈錄》)
這則公案,後來雲門禪師拈出來示眾說︰「且道︰有指示﹖無指示﹖若道有指示,問他道什麼﹖若道無指示,這僧何得悟去﹖」據我看,粥是黏性的東西,趙州教他洗鉢盂去,是指示他解黏,解黏就是破除執著。
B、黃龍誨機禪師初參巖頭,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頭曰︰「你還解救糍麼﹖」師曰︰「解。」頭曰︰「且救糍去。」後到玄泉,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泉拈起一莖皁角曰︰「會麼﹖」師曰︰「不會。」泉放下皁角,作洗衣勢。師便禮拜,曰︰「信知佛法無別。」泉曰︰「你見什麼道理﹖」師曰︰「某甲曾問巖頭,頭曰︰『汝還解救糍麼﹖』救糍也只是解黏,和尚提起皁角,亦是解黏。所以道無別。」泉呵呵大笑。師遂有省。(《宗鑑法林》)
在這則公案中,巖頭教黃龍去救糍,是象徵的語言;玄泉放下皁角,作洗衣勢,是象徵的動作;其意義都是解黏,和趙州教僧洗粥盂去,是一樣的。
C、溈山一日指田謂仰山曰︰「那頭得恁麼高,這頭得恁麼低。」仰曰︰「卻是這頭高,那頭低。」溈曰︰「汝不信,但向中間立,看兩頭。」仰曰︰「不必中間立,亦莫住兩頭。」溈曰︰「若如是,著水看,水能平物。」仰曰︰「水亦無定,但向高處高平,低處低平。」溈乃休去。(《宗鑑法林》)
按禪宗修持境界有三關︰(一)初關,(二)重關,(三)牢關。一個徹悟的人,這三關都須層層突破。例如從凡入聖是初關,從聖入凡是重關,凡聖俱不立是牢關。聖是那頭,凡是這頭,凡聖俱不立是中間。仰山所說的「不必中間立,亦莫住兩頭。」就是象徵三關齊破的境界。這還是象徵的語言。
D、勝光钁斷一蚯蚓,向子湖神力禪師云︰「某甲今日钁斷一條蚯蚓,兩頭俱動,未知性命在那頭﹖」子湖提钁頭向蚯蚓左頭打一下,右頭打一下,中心空處打一下,擲卻钁頭便歸。(《古尊宿語錄》)
勝光問子湖︰「蚯蚓的性命在那頭﹖」是還有邊見存在。子湖用钁打蚯蚓的左頭、右頭和中心,暗示他︰中間和兩頭都應除卻,這是象徵的動作。
(二)譬喻障︰禪宗祖師們慣常用譬喻,所譬的是禪理。我們除必須悟解禪理外,還要了解譬喻本身,否則亦會成一層障礙。例如︰
A、潭州神山僧密禪師,與洞山行次,忽見白兔走過,密曰︰「俊哉!」洞曰︰「作麼生﹖」密曰︰「大似白衣拜相。」洞曰︰「老老大大,作這個語話!」密曰︰「你作麼生﹖」洞曰︰「積代簪纓,暫時落魄。」(《宗鑑法林》)
在這則公案中,白兔比擬白衣,白衣是老百姓,直拜冢宰,喻由修而悟,僧密的意思是如此,可是洞山卻破斥他這種說法。洞山說︰「積代簪纓,暫時落魄。」他的意思是︰人人皆有佛性,好比仕宧世家,本來尊貴,只因迷忘自寶,淪落微賤,雖然飄零萬狀,而骨相卻還是存在的。首先要知自本心,悟自本性。這是先悟後修,與由修而悟的法門是不同的。(按這原是曹洞宗的宗旨。《人天眼目》與《宗門玄鑑圖》,載有曹山五位圖頌,第一位頌正中偈云︰「白衣雖拜相,此事不為奇,積代簪纓者,休言落魄時。」註云︰「就初悟此理時立。」)
B、僧問石霜性空禪師︰「如何是祖師西來意﹖」霜曰︰「如人在千尺井中,不假寸繩,出得此人,即答汝西來意。」僧曰︰「近日湖南暢和尚出世,亦為人東語西話。」霜喚沙彌︰「拽出這死屍著!」沙彌即仰山。仰後問耽源︰「如何出得井中人﹖」耽源曰︰「咄,癡漢!誰在井中﹖」仰後問溈山,溈召︰「慧寂!」(按慧寂即仰山法名)仰應諾。溈曰︰「出也。」(《傳燈錄》)
上述的井中人,喻我們的自性。達磨祖師由西方來東土,旨在教人撥塵見性。但自性即本體,無形無相,是無法表現的,我們只能藉用顯體。溈山召喚慧寂,慧寂應諾,這豈不是自性的作用麼﹖
C、宣州刺史陸亘大夫問南泉禪師︰「古人瓶中養一鵝,鵝漸長大,出瓶不得。如今不得毀瓶,不得損鵝,和尚作麼生出得﹖」南泉召︰「大夫!」亘應諾。南泉曰︰「出也。」亘從此開解,遂禮謝。(《御選語錄》)
這則公案和上一則差不多。但上一則是明喻,這則卻是暗喻,在譬喻類別上是有點不同的。
(三)諺語(或方言)障︰禪宗公案中常夾雜著唐宋時代的方言或諺語,有些方言和諺語,而今久已失傳,無從查考,甚或意義不明。這雖無關宏旨,但亦是一層文字上的障礙。例如︰
A、趙州從諗禪師,問投子和尚︰「死中得活時如何﹖」投子曰︰「不許夜行,投明須到。」州曰︰「我早侯白,伊更侯黑。」(《傳燈錄》)
禪宗稱入涅槃境界為「大死一回」,從涅槃境界裏轉身(至生死海來度眾生),為「絕後再甦」。趙州將這個意思問投子,是有心乘機來考驗他的。其實「大死」與「再甦」,只可自知,何必去考驗人呢﹖投子是精識精,便回答趙州說︰「不許夜行,投明須到。」涅槃境界是不動步而到的。趙州是已到過的。人是從涅槃境界裏轉身出來的人,投子卻 說他未到,教他再回到涅槃境界。換句話說,趙州問投子︰從聖入凡時如何﹖投子卻告訴他︰要從凡入聖。這是禪宗祖師們「抽釘拔楔」的慣技。於是趙州乃說︰「我早侯白,伊更侯黑。」這兩句是什麼意思呢﹖(禪宗典籍,多把它解錯了,甚至侯白侯黑,寫成猴白猴黑。近人丁福保《佛學大辭典》,及日本諸橋轍次《大漢和辭典》,內容豐贍,對此侯白侯黑,亦皆付諸闕如。)它的出處,是在秦少游《淮海集》中。少游有一篇〈二侯說〉,原文是這樣的︰
聞有侯白,善陰中人以數,鄉里甚憎而畏之,莫敢與較。一日,過女子侯黑於路,據路傍,佯若有所失,白怪而問之。黑曰︰「不幸墮珥於井,其值百金,有能取之,當分半以謝。夫子獨無意乎﹖」白良久計曰︰「彼女子亡珥,得珥固可紿而勿與。」因許之,脫衣井旁,縋而下,黑度白已至水,則盡取其衣,亟去,莫知所塗。故今聞人呼相賣曰︰「我已侯白,伊更侯黑。」
由上看來,趙州用這兩句閩諺的意思,是說︰「我原是想去賺他的,想不到結果卻被他賺了。」我們如果未把這兩句閩諺的意義查考出來,誰能說我們已看懂了這則公案呢﹖
此外尚有典故障(包括佛典)、名相障等等,只要查閱辭典,就會了解,這兒姑且從略了。
總之,禪宗祖師們的公案是禪的心髓,要透視禪的心髓,必須突破禪理障與摹寫障,一如我們透視肉體的心髓,必須用X光來突破皮骨血肉的障礙一樣。從前有一則公案︰
荊南節度使成汭,遣大將入雲居山送供與道膺禪師,問說︰「世尊有密語,迦葉不覆藏。如何是世尊密語﹖」膺召曰︰「尚書!」其人應諾。膺曰︰「會麼﹖」曰︰「不會。」膺曰︰「汝若不會,世尊有密語;汝若會,迦葉不覆藏。」(《傳燈錄》)
同樣的道理︰你若沒有像X光一般的透視禪理障與摹寫障的眼睛,祖師們的公案,對你也是密語;反之,你若有像X光一般的透視禪理障與摹寫障的眼睛,祖師們公案,對你便是不覆藏。
〔參考資料〕 《宗門十規論》;南懷瑾《禪與道概論》;鈴木大拙著‧劉大悲譯《禪與生活》;鈴木大拙、佛洛姆合著‧孟祥森譯《禪與心理分析》;宮本正尊編《佛教の根本真理》。
天然居士懷淨土詩
一卷。清‧朱道則所撰之佛教詩集,旨在闡示念佛一事為禪淨雙修之捷徑,並普勸誦佛。清‧天台山曇華亭比丘明康錄。收在《嘉興藏》(新文豐版)第四十冊。
詩集前有敘文五篇;詩文首以警策四眾為冠,終則勸以禪淨兼修。分懷淨土詩、十六觀門、九品往生、儒釋一貫、禪淨兼修五部分,共一四九首。超機在跋文中評此詩「句句濁世之津梁,行行迷途之寶筏,片言隻字皆從本性中流出,吐盡諸佛肝腸,竭盡歷祖心髓,實為儒門之道眼、釋氏之法幢。」書後另附有跋文三篇、淨土題詞、天然小傳。
◎附︰《天然居士懷淨土詩》十五首
(1)仗佛光明剃了頭,剃頭離俗貴真修;
真修若不明宗旨,勤念彌陀歸去休。
(2)決志參方恐陰魔,無如把穩念彌陀;
橫超三界西方易,直上九天岐路多。
(3)選佛場中人萬千,形同諸佛頂皆圓;
坐教人法雙忘後,本性彌陀自現前。
(4)彌陀謾說住西天,只在人人方寸間;
多謂妄情難見佛,此心清淨即慈顏。
(5)高一聲來低一聲,聲聲願結樂邦盟;
樂邦謾說程途遠,處處頻伽遶樹鳴。
(6)懸崖撒手念彌陀,一葉蓮舟出愛河;
七日若還心不亂,誰分極樂與娑婆。
(7)周易未分無一畫,中庸末後似乎禪;
立身須仗尼山理,念佛終歸極樂天。
(8)顛倒夢想貪愛淫,欲心不動夢想清;
夢想俱清離貪愛,即見彌陀清淨身。
(9)法體人人心本具,蓮邦只在想中成;
閻浮世上人雖惡,念佛功多定往生。
10無心戀著閻浮事,有念思歸極樂邦;
三業清清塵夢覺,吹來陣陣藕花香。
(11)朝朝禮拜拜空王,夜夜焚香念樂邦;
有日娑婆功行滿,優曇上品放毫光。
(12)人人有分甚奇哉,本性彌陀不用猜;
話到盡頭難束口,妄無起處即如來。
(13)西遊十萬恒沙國,即是吾師大道場;
無量光明花燦爛,巍巍趺坐鼓音王。
(14)阿彌陀佛念千千,念到山邊與水邊;
來往世人休笑我,殷勤念佛勝神仙。
(15)父母非親誰至親,至親極樂老能仁;
無窮歲月常相憶,相憶娑婆念佛人。
休靜
朝鮮李朝僧。安州(平安南道)人。俗姓崔。字玄應,號清虛堂,因久居妙香山,故世稱西山大師。九歲喪母,翌年父又歿。後隨郡守李思曾上京就學。旋依崇仁閱經論,參謁靈觀並隨侍三年。一夜,脫卻文字之執,毅然出家受具。三十歲,參加明宗僧科考試及第,累進至禪教兩宗判事。然於明宗十二年(1557),三十七歲時解印綬入金剛山。後又經頭流山、智異山而移居妙香山。弟子常齊聚滿堂。
宣祖二十三年(1589)鄭汝立叛亂。師遭誣告乃被捕下獄,不久獲釋。壬辰之役(1592)起,宣祖於義州龍灣蒙塵,師被任命為八道禪教十六宗都總攝堂上格。因此,師乃分遣弟子募集義兵。其中,松雲惟政率七百餘僧,處英率一千餘僧響應。師亦率領一千五百人。其他全國義僧軍共計五千,皆會集於順安法興寺,編屬於明軍。在平壤、開城之戰中樹立軍功。隨後,師入妙香山為國祈禱,守護太祖遺像及歷代實錄。未幾,宣祖還都。師因年老,故將兵事讓予弟子惟政,自請棲隱。王許之,並授「國一都大禪師禪教都總攝扶宗樹教普濟登階尊者」之號。
自此,師往來於妙香、智異、楓岳諸山,道譽益高。相傳弟子有一千人。宣祖三十七年(1603)正月二十三日在妙香山圓寂庵示寂。遺體塔於妙香山安心寺懶翁塔側。鞭羊彥機撰〈行狀〉(收在《清虛集》卷末),李廷龜撰〈妙香山西山大師碑銘〉(收在《朝鮮金石總覽》下),張維撰〈伽倻山西山大師碑銘〉,李秉模撰〈酬忠祠西山大師碑銘〉,徐有隣撰〈西山大師碑銘〉(收在《朝鮮寺剎史料》下)。門流之盛據稱近古未聞。嫡嗣松雲惟政、鞭羊彥機、逍遙太能與靜觀一禪為四大弟子,皆自成一派。
師之著作有︰《禪教釋》、《禪教訣》、《雲水壇》、《三家龜鑑》各一卷、《清虛集》四卷。其中,《三家龜鑑》倡儒佛道三教一致說;《清虛集》為其詩文集;四卷本外另有二卷本。由此文集可窺見師主張禪教不二、禪淨一致之理趣。
◎附︰里道德雄〈朝鮮半島的佛教〉(摘錄自《東亞佛教概說》)
宣祖二十五年(1592),壬辰倭亂爆發。其實,倭寇問題早已橫亙於李朝與日本之間,曾出現數次一觸即發的危機,所幸皆能化險為夷,並自日本足利幕府當政後,倭寇之患稍減,兩國並互派使節,情勢綻露和平的曙光。然而,日本國內經歷一次「應仁大亂」(1467~1477)之後,幕府實力大減,威令不行,以致從李朝的中宗時代前後起,倭寇再度猖獗,成為兩國剷除不盡的心腹大患。中宗三十九年(1544),侵襲慶尚南道蛇梁的倭寇,以及宣祖二十年(1586),掠奪全羅道興陽的倭寇,更是目無法紀,恣肆地燒殺擄掠,其勢銳不可當。後來,豐臣秀吉討平倭寇,與李朝樹立正常的貿易關係。孰料,秀吉亦心懷不軌,意欲得寸進尺地征服明朝,遂議請李朝遣軍首開先鋒,並要求假道其境。宣祖朝中的黨爭原已十分熾烈,加上其與宗主國明朝的關係至為錯綜複雜,因而論爭四起,朝議不決,延誤了對日本的答覆,終使秀吉下定征討朝鮮的決心。日本‧文祿元年(1592)四月,秀吉命小西行長及加藤清正等部將,率領十五萬八千大軍,突然渡海襲擊朝鮮。日軍的攻勢凌厲,於五月初一舉攻陷京城,實施軍管。非但如此,日方還軍分兩路,企圖合力掠取八道,清正的軍隊北進之後,曾深入兀良哈的東北部。日軍奇襲戰奏效,雖然歸功於其軍隊訓練有素、驍勇善戰。不過,自紅巾賊入侵事件結束後,朝鮮境內和平日久,軍民耽於逸樂,幾乎不知戰爭為何物,加上黨爭不息,使得王權衰落,在在皆促使其無力應變,唯有拱手稱臣一途了。
際此危急存亡之秋,獨有一人攘臂而出,傾全力鼓舞民心士氣,親率軍隊一馬當先地衝鋒陷陣,終於力挽狂瀾,逼退強敵,這位萬民景仰的民族英雄,正是西山大師休靜。
休靜(1520~1603)以慶松堂一禪為授戒之師,以芙蓉靈觀為傳法之師,並承受了兜率山學默大師的印可。他乃明宗一朝僧科復舊時第一屆僧科及第者,爾後三年半期間,歷任禪科大道、中德、大德(禪師)、教宗判事、都大師、判事宗事,可謂著實飛黃騰達了一段時間。三十七歲那年,宣稱願重歸禪僧本分,解印綬,入金剛山,自此遊方於頭流山、智異山、太白山、五台山,當他盡興而返,於妙香山設座之後,前來問道者絡繹於途,其門前幾可成巿。宣祖二十三年(1589),鄭汝立等人向朝廷告發僧侶的種種不法行徑,演變為喧騰一時的「己丑年叛逆事件」,休靜無辜受累,被誣告為係一介妖僧無業之徒,與其弟子泗溟惟政一起做了階下囚。然則邪不勝正,休靜終於洗脫嫌疑,反而獲得與宣祖心契的機會,自此聲名益噪,群眾更加宣揚其德。
宣祖二十六年四月三十日,國王避倭兵而走平安道義州,自其行幸所在發詔給各道,籲請各地群雄起義兵禦敵,並且特別通告妙香山普賢寺的休靜,希望他能挺身而出,共赴國難。休靜以七十三歲的年邁之身慷概奮起,送檄文給全國叢林,並令其門徒泗溟大師惟政、雷默大師處英、騎虛大師靈圭等人,率領義僧參加戰鬥行列。宣祖賜封休靜「八道禪教十六宗都總攝」的稱號,並飭令地方官吏禮遇之。總攝的職稱曾出現於高麗朝代恭愍王二十年(1371),彼時是王師懶翁所得的「大曹溪宗師禪教都總攝」之號,係以管攝僧侶為務,故而休靜的職位相當於陣中僧軍的統帥。
倭軍強悍,但因僧民聯合的游擊戰術成功,名將李舜臣所率的水軍又在海上擊潰日軍,斷其後續補給之路,明朝也出兵與小西行長相對峙,自此進入持久戰。戰局隨之陷入膠著狀態,拖延八年之後,秀吉歿世,戰戈之火始熄。朝鮮全境因砲火肆虐,幾乎淪為焦土,人口驟減,良田荒蕪,農奴逃散,莊園也崩潰殆盡。
戰後,宣祖勒封休靜為議政府領議政,相當於國家的最高顧問,並賜以「紫國都大禪師教都總攝扶宗樹教普濟登階尊者」的封號。同時,所有參加戰列的僧侶,皆獲得禪科及第的恩典。若就廢止了僧科的當時來說,這種恩典祇不過等於發給了度牒而已,但其地位則較號牌僧高出了一等。
縱觀休靜所獲得的稱號既是「禪教都總攝」,則此舉意味著到了休靜之時,禪教二宗業已融合為一體,無論就宗制或教學上而言,都含有重大意義。
若論休靜的教學情況,其平日所倡導的是念佛禪,並且躬身實踐,同時主張三教一致。他曾為「阿彌陀佛幀」作跋,並撰著《三家龜鑑》、《禪教釋》、《禪教訣》、《雲水壇》、《清虛堂集》等書。《三家龜鑑》乃禪家龜鑑,他認為有關佛道修行的念佛、教及禪三門,在究極裏都可攝入見性一門,遂以此在禪中解消了淨土宗與教宗。自休靜之後,朝鮮佛教的趨勢即成為一面倒的三教一致論,並且以禪為其出發點,教相學也透過禪的立場加以解釋。
休靜的弟子中,松雲惟政於倭亂之後即出使日本德川幕府,另有鞭羊彥機、靜觀一禪、逍遙太能、青梅印悟、中觀海眼、奇巖法堅等才藝縱橫之士,亦皆能卓然而立,各成一派,使其教化日見盛行。尤以松雲派、鞭羊派、靜觀派、逍遙派等四大門派,形成了西山之後的四大主脈,派中成派,枝繁葉茂,值得大書特書。
〔參考資料〕 《李朝宣祖實錄》;《朝鮮佛教通史》;《李朝佛教》;《朝鮮禪教史》;《韓國佛書解題辭典》(東國大學校佛教文化研究所編);《東師列傳》卷二。
克勤
北宋臨濟宗楊岐派僧。俗姓駱。字無著,又稱圜悟克勤、佛果圜悟。彭州崇寧(四川省崇寧縣)人。幼時投妙寂院自省出家,剃髮受具後,從文照及圓明敏行學經論。復謁真覺勝、玉泉承皓、金鑾信、真如慕喆、黃龍祖心、東林常總、白雲守端等師。後至舒州太平寺,參五祖法演而嗣其法。與佛鑑慧懃、佛眼清遠被譽為叢林三傑,世稱「演門之二勤一遠」;或稱「演門三佛」。
師甚受成都太守郭知章、宰相張商英、張浚、樞密鄧子常等人的推崇。北宋‧政和年間(1111~1117),獲徽宗賜紫衣及「佛果禪師」號;南宋‧建炎元年(1127)十月,又蒙高宗賜號「圜悟禪師」。嘗居成都六祖寺(後改為昭覺寺)、潭州(湖南省)道林寺、灃州(湖南省灃縣)夾山、金陵蔣山太平興國寺、汴京天寧萬壽寺、潤州(江蘇省)金山龍游寺、南康郡(江西省)雲居山真如禪院諸剎,大振法道。其間在夾山之碧巖,撰雪竇重顯之頌古百則的著語,編成《碧巖錄》十卷。南宋‧紹興五年八月示寂,年七十三,諡號「真覺禪師」。弟子有大慧宗杲、虎丘紹隆等人,著作除《碧巖錄》外,尚有《圜悟佛果禪師語錄》二十卷、《佛果擊節錄》二卷、《圜悟禪師心要》二卷。
◎附一︰石峻(等)編《中國佛教思想資料選編》第三卷第一冊〈克勤〉(摘錄)
克勤繼承法演的禪風,認為「人人腳根下本有此段大光明,虛徹靈通,謂之本地風光」(〈示胡尚書悟性勸善文〉),強調「唯要人直下契證本來大事因緣」(〈示樞禪人〉)。克勤之出名,是由於他所作的《碧巖錄》。此書為評唱雪竇重顯(980年~1052年)所作之《頌古百則》的,影響很大。禪宗不立文字,後來講禪者常取古德的語句,以為典據。因此一些以機緣為主的古德的語句,被整理成檔案保存了下來,這就是所謂的公案。這些公案一方面用來作為判斷當前是非的準則,一方面則作為去探討古德的領會和所說道理的資料。但是,由於公案的文字比較簡略、晦澀,意義很費揣摩,因此宋初以來,即有一些禪宗大師為之作註。相傳最早有臨濟宗汾陽善昭(947年~1024年)集古人語句一百條,每條各用偈頌來陳述,稱為頌古。繼之,雲門宗的重顯也作了《頌古百則》。從此,禪宗出現了一個新的流派,即從文字上追求禪意。克勤的《碧巖錄》在推動這一禪風的發展上,起了重要的作用。這是因為,克勤《碧巖錄》雖以《頌古百則》為基礎,但他在頌前加了垂示(總綱),在頌文中加了著語(夾註),同時再加以評唱(發揮),因而使公案意思更明顯,便於理解。然而這股流風發展下去也就使禪宗走向舞文弄墨的途徑,而失去了不立文字的本來面目。克勤的門人大慧宗杲,即有懼於此,而將《碧巖錄》刻板毀掉。但這並沒能制止它的流行,而且以後也繼續有同類的著作問世。
克勤的著作除《碧巖錄》外,尚有《擊節錄》、《語錄》和《心要》等。
◎附二︰《佛祖歷代通載》卷二十(摘錄)
紹興五年八月五日,圓悟禪師示寂,諱克勤,字無著,彭州崇寧駱氏子。依妙寂院自省落髮受具。遊成都,從圓明敏行大師學經論,窺其奧,以為不足恃,謁昭覺勝公問心法。久之出關,見真如哲公,頗有省。時慶藏主眾推飽參,尤善洞下宗旨,師從之,盡其要。嘗謁東林照覺,頃之謂慶曰︰「東林平實而已。」往見太平演道者,師恃豪辨,與之爭鋒。演曰︰「是可以敵生死乎﹖他日涅槃堂孤光獨照時,自驗看。」以不合辭去,抵蘇州定惠,疾病幾死,因念疇昔所參俱無驗,獨老演不吾欺。會病間,即日束包而返,演喜其再來,容為侍者。
值漕使陳君入山問法,演誦〈小艷詩〉云︰「頻呼小玉元無事,只要檀郎認得聲。」師侍側忽大悟,即以告演。演詰之,師曰︰「今日真喪目前機也。」演喜曰︰「吾宗有汝,自茲高枕矣。」師因以是事語佛鑑懃,懃未之信。師曰︰「昔云,高麗打鐵火星爆吾指頭,初謂建立語,今乃果然。」懃愕然無對。時佛眼禪師尚少,師每事必旁發之。二公後皆大徹,由是演門二勤一遠,聲價籍甚,叢林謂之三傑。演遷五祖,師執寺務,方建東廚,當庭有嘉樹,演曰︰「樹子縱礙,不可伐。」師伐之,演震怒舉杖逐師,師走辟。忽猛省曰︰此臨濟用處耳。遂接其杖曰︰「老賊我識得你也。」演大笑而去,自爾命分座說法。
崇寧初,以母老歸蜀,出世昭覺,久之謝去。於荊州見丞相張無盡談華嚴要妙,逞辭婉雅,玄旨通貫,無盡不覺前席。師曰︰「此真境與宗門旨趣何如﹖」無盡曰︰「當不別。」師曰︰「有甚交涉﹖」無盡意不平,師徐曰︰「古云,不見一色始是半提,更知有全提時節,若透徹方見德山臨濟用處。」無盡翻然悟曰︰「固嘗疑雪竇大冶精金之語,今方知渠無摸索處。」師嘗有頌云︰「頂門直下轟霹靂,針出膏肓必死疾。」偶與丞相意會,無盡喜曰︰「每懼祖道寢微,今所謂見方袍管夷吾也。」澧州刺史請住夾山,未幾遷湘西道林。初,潭師周公,因提舉劉直孺願見師,至是皮相之不甚為禮,及見開堂提唱妙絕意表,始增敬焉。
政和末,有旨移金陵蔣山,法道大振。僧問︰「如何是實際理地﹖」曰︰「何不向未問已前薦取﹖」僧曰︰「未問已前如何薦取﹖」師曰︰「相隨來也。」進云︰「快便難逢。」更借一問,曰︰「忘前失後。」進云︰「若論此事如擊石火,只如未相見時如何﹖」師曰︰「三千里外亦逢渠。」曰︰「恁麼則聲色外與師相見﹖」答曰︰「穿卻鼻孔。」問︰「忠臣不畏死,故能立天下之大名;勇士不顧生,故能立天下之大事;未審衲僧家又作麼生﹖」師曰︰「威震寰區,未為分外。」曰︰「恁麼則坐斷十方,壁立千仞﹖」師曰︰「看箭。」問︰「不落因果,不昧因果,是同是別﹖」師曰︰「兩箇金剛圈。」曰︰「溈山撼門三下,又作麼生﹖」師曰︰「不是同途者,知音不舉來。」嘗示眾云︰「恁麼恁麼雙明,不恁麼不恁麼雙暗。不恁麼中卻恁麼,暗裏隱明;恁麼中卻不恁麼,明中隱暗。只如和座,子掇卻許多建立恁麼,犯手傷鋒,且道喚作什麼﹖到這裡高而無上,深而無底,旁盡虛空際,中極鄰虛塵,淨裸裸赤灑灑,是個無底鉢盂,無影杖子。熊耳山前,少林峰下,老胡九年冷湫湫地守這間家具,深雪之中直得情忘意遣,理盡見除,方有一個承當。且道雙明雙暗,雙放雙收,是建立是平常,總不與麼也未。是極則處,且作麼生是極則處﹖擘開華嶽連天秀,放出黃河輥底流。」
宣和中,詔住東都天寧。太上在康邸,屢請宣揚。有偈云︰至簡至易,至尊至貴,往來千聖頂𩕳頭,世出世間不思議。然是時,欽宗在東宮,師對太上預有至尊之讖。建炎改元,宰相李伯紀表住金山,駕幸維揚,有詔徵見,顧問西竺道要。對曰︰「陛下以孝心理天下,西竺法以一心統萬殊,真俗雖異,一心初無間然。」太上大悅,賜號「圜悟禪師」。乞雲居山歸老,朝廷厚贐其行。至雲居之明年,復歸於蜀。太師王伯紹迎居昭覺。
紹興五年八月五日示寂,將終,侍者持筆求頌。書曰︰「已徹無功,不必留頌,聊示應緣,珍重珍重。」擲筆而化,春秋七十有三,坐五十五夏,諡「真覺禪師」,塔曰寂照。
〔參考資料〕 《圜悟佛果禪師語錄》卷四、卷六;《大慧普覺禪師年譜》;《僧寶正續傳》卷四;《嘉泰普燈錄》卷十一;《五燈會元》卷十九;《佛祖統紀》卷四十六;忽滑谷快天《禪學思想史》。
克文
北宋臨濟宗黃龍派僧。俗姓鄭。號雲庵。陜州閿鄉(河南省閿鄉縣)人。初投復州(湖北省)北塔廣公出家,後參積翠黃龍慧南,嗣其法。因機鋒銳利,人稱文關西。嘗居高安洞山寺、聖壽寺、金陵報寧寺、廬山歸宗寺、泐潭(江西省宜豐縣)寶峰禪院等剎,頗得宰相王安石、張商英之推崇。崇寧元年十月十六日示寂。年七十八,法臘五十二。賜號「真淨禪師」。塔於泐潭新豐。後人習稱之為「真淨克文」。
師與晦堂祖心、東林常總致力發揚臨濟宗黃龍派。常開堂說法,鉗鎚天下衲子。著有《雲庵真淨禪師語錄》六卷(《禪宗全書》{40})。弟子有兜率從悅、壽寧善資、洞山至乾、法雲果、報慈進英、石頭懷志、泐潭文準等人。
◎附︰德洪〈雲菴真淨和尚行狀〉(摘錄自《雲菴克文禪師語錄》附錄)
師諱克文,黃龍南禪師之的嗣,陜府閿鄉鄭氏子。生而穎異,在齠齓中,氣宇如神人,與群兒戲,輒相問答,語言奇怪,聞者駭愕不能曉,則復軒渠笑悅而去。奕世縉紳。既長,喜觀書,不由師訓,自然通曉。事後母至孝,母嚚,數困辱之。親舊不忍視其苦,使遊學四方。旅次復州,北塔寺長老歸秀,道價方重於時,詞辯無礙,因側聆坐下,感悟流涕,願毀衣冠為門弟子。秀笑曰︰「君玅年書生,政當嗟手取高第榮親,乃欲委迹寂寞,豈亦計之未熟耶﹖」對曰︰「心空及第,豈止榮親﹖又將濟之,委迹寂寞,非所同也。」秀奇其志而納之,服勤五年如一日。
年二十五歲,試所習為僧,明年受具足戒,即遊京洛,翱翔講肆。賢首、慈恩,性相二宗,凡大經論,咸造其微。解帙捉塵,詞音朗潤,談辯如雲,學者依以揚聲。燕居龍門山,偶經行殿廡間,見塑比丘像,蒙首瞑目,若在定者,忽自失,謂同學者曰︰「我所負者,如道子畫人物,雖曰玅盡,終非活者。」既焚其疏義,包腰而南,平易艱險,安樂勞苦,諸方大道場,多所經歷,自重其木。以求師為難,嘗至雲居謁舜老夫,機語不契,不宿而去。又至德山應禪師,方夜參,雌黃先達,有六祖不及雲門之語,失笑。黎明發去。聞雲峰悅禪師之風,兼程而往,至湘鄉,悅已化去。嘆曰︰「既無其人,吾何適而不可﹖」山川雖佳,未暇遊也。因此行寓居大溈,夜聞僧誦雲門語曰︰「佛法如水中月,是否﹖云︰清波無透路。」豁然心開。
時南禪師已居積翠,徑造其廬。南曰︰「從什麼處來﹖」曰︰「溈山。」南曰︰「恰值老僧不在。」曰︰「未審向什麼處去也﹖」南曰︰「天台普請,南嶽雲遊。」曰︰「若然者,亦得自在去也。」南曰︰「腳下鞋是甚處得來﹖」曰︰「廬山七百錢唱得。」南曰︰「何曾得自在﹖」師指曰︰「何曾不自在耶﹖」南公大駭。參依久之,辭去,至西山,翠巖長老順公與之夜語,自失曰︰「起臨濟者子也,厚自愛。」而師亦神思豁然,德其賞音。及南公居黃龍,復往省覲。南公嘗謂師曰︰「適令侍者卷簾,問渠卷起簾時如何﹖曰︰照見天下。放下簾時如何﹖曰︰水泄不通。不卷不放時如何﹖侍者無語。汝作麼生﹖」師曰︰「和尚替侍者,下涅槃堂始得。」南厲語曰︰「關西人真無頭腦。」乃顧旁僧。師指之曰︰「只這僧,也未夢見在。」南公笑而已。隆慶閑禪師與師友善。方掌客,閑問曰︰「文首座何如在黃檗時﹖」南公曰︰「渠在黃檗時,用錢如糞土,今如數世富人,一錢不虛用。」自是,為同時飽參者所服。南公入滅,學者歸之如雲,所至成叢林。
熙寧五年,住筠州大愚,眾以師有道行,奔隨而至。太守錢公弋來遊,怪禪者驟多,即其室,未有以奇之。翌日命齋,師方趨就席,有犬逸出屏帷間,師少避之。錢公嘲之曰︰「禪者固能伏虎,反畏犬耶﹖」師應聲曰︰「易伏隈巖虎,難降護宅龍。」錢公大喜,願日聞道。乃虛聖壽寺,命師居之。師方飯於州民陳氏家,使符至,遁去。錢公繫同席數十人,將僧吏求必得之而後已。有見於新豐山寺者,即奔往,陳氏因叩首泣下曰︰「師不往,吾黨受苦矣。」師曰︰「以我故,累君輩如此。」因受之,遂闡法焉。未幾,移居洞山普和禪院。元豐之末,思為東吳山水之遊,捨其居,扁舟東下。至鍾山,謁丞相舒王。王素知其名,閱謁喜甚,留宿定林庵。時,公方病起,樂聞空宗,恨識師之晚,謂師曰︰「諸經皆首標時處,圓覺經獨不然,何也﹖」師曰︰「頓乘所談,直示眾生日用現前,不屬古今,只今老僧與相公,同入大光明藏遊戲三昧,互為賓主,非關時處。」又曰︰「經云︰『一切眾生,皆證圓覺。』而圭峰易『證』為『具』,謂譯者之訛,其義如何﹖」師曰︰「圓覺如可改,則維摩亦可改也。維摩豈不曰︰『亦不滅受而例﹖』夫『不滅受蘊而例』,與『皆證圓覺』之義同。蓋眾生現行無明,即是如來根本大智。圭峰之言非是。」公大悅,因捨第為寺,以延師為開山第一祖。又以神宗皇帝問安湯藥之賜崇成之,是謂報寧。歲度僧,買莊土,以供學者,而自撰請疏,有「獨受正傳,力排戲論」之句者,敘師語也。又以其名請於朝,賜紫方袍,號「真淨大師」。金陵江淮大會學者,至如稻麻粟葦,寺以新革,室宇不能容。士大夫經遊無虛日,師未及漱盥,而戶外之履滿矣,殆不堪勞。於是,浩然思還高安,即日渡江,丞相留之不可。遂卜老於九峰之下,作投老庵。
紹聖之初,御史黃公慶基出守南康,虛歸宗之席以迎師。師曰︰「今老病如此,豈宜復刺首迎送﹖為我謝黃公,乞死於此。」其徒哀告曰︰「山窮食寡,學者益眾,師德臈雖高,而精神康強,廬山自總祐二大士之後,叢林如死灰,願不忘祖宗,赴輿情之望。」不得已乃行。先是,黃公嘗望見師於丞相廣坐中,師既去,丞相語公曰︰「吾閱僧多矣,未有如此老者。」故公盡禮力致之。廬山諸剎,素以奢侈相矜,居者安軟暖,師率以枯淡;學者困於語言,醉於平實,師縱以無礙辯才,呵其偏見。未期年,翕然成風。三年,今丞相張公商英出鎮洪府,道由歸宗,見師於淨名庵。明年,迎居石門。崇寧元年十月示疾,十六日中夜沐浴更衣趺坐。眾請說法,師笑曰︰「今年七十八,四大相離別,火風既分散,臨行休更說。」遺戒弟子,皆宗門大事,不及其私。言卒而歿,壽七十八,臈五十二。荼毗之日,五色成燄,白光上騰,煙所及處,舍利分布,道俗千餘人皆得之,餘者尚不可勝數。塔於獨秀峰之下。
師純誠慈愛,出於天性,氣韻邁往,超然奇逸。見人無親疏貴賤,溫顏軟語,禮敬如一。主持叢林,法度甚嚴,有犯令者,必罰無赦。以故五坐道場,為諸方所法。得遊戲三昧,有樂說之辯。詞鋒智刃,斫伐邪林,如墮雲崩石;開發正見,光明顯露,如青天白日。人人自以謂臻奧,至於入室投機,則如銅崖鐵壁,不可攀緣。性喜施,隨有隨與,岐之外,不置一錢。行道說法,五十餘年,布衣壞衲,翛然自守。於江西有大緣,民信其化,家家繪其像,飲食必祠。嗣法弟子,自黃檗道全、兜率從悅而下十人餘。此其平生大概也。至其道之精微,皆非筆墨可能形容。竊嘗論之,其棄儒冠而入道,類丹霞;奔經論之學而穎悟,類南泉;尋師之艱苦,凜然不衰,類雪峰;說法縱橫,融通宗教,類大珠;至於光明偉傑,荷擔宗教,類百丈。此非某之言,叢林學者之言也。嗚呼!兼古宗師之美而全有之,可謂集厥大成,光於佛祖者歟。
〔參考資料〕 《石門文字禪》卷三十;《建中靖國續燈錄》卷十三;《禪林僧寶傳》卷二十三;忽滑谷快天《禪學思想史》。
宗鏡錄
一百卷。五代吳越國延壽(904~975)集。延壽是法眼文益的嫡孫,法眼在《宗門十規論》裡鼓勵參禪的人研究教典,又有頌云︰「今人看古教,不免心中鬧,欲免心中鬧,但知看古教。」都是針對當時的禪師們輕視義學落於空疏的流弊而發,延壽編集《宗鏡錄》的動機,當然淵源於此。《宗鏡錄》卷四十三云︰「近代相承,不看古教,唯專己見,不合圓詮。」又卷六十一云︰「今時學者,全寡見聞,恃我解而不近明師,執己見而罔披寶藏。故茲遍錄,以示後賢,莫踵前非,免有所悔。」延壽在這兩段文裡,發揮了法眼的觀點,把編集《宗鏡錄》的原因,說得非常明白。
據《景德傳燈錄》卷二十六及《淨慈寺志》卷八所說,延壽得法於法眼的大弟子德韶之後,於後周太祖廣順二年(952)住持奉化雪竇寺,其時,「學侶臻湊」,從他參學的人很多,因此《雪竇寺志》上有在雪竇寺寫成《宗鏡錄》初稿的傳說。宋太祖建隆元年(960)吳越國忠懿王請延壽住持杭州北山的靈隱寺,明年,又請住持南山的永明寺(即淨慈寺),從他參學的人更多。宋‧慧洪(1071~1128)《林間錄》卷下云︰「予嘗遊東吳,寓於西湖淨慈寺,寺之寢堂東西廡建兩閣甚崇麗,寺有老衲為予言,永明和尚以賢首、慈恩、天台三宗互相冰炭,不達大全,心館其徒之精法義者於兩閣,博閱義海,更相質難,和尚則以心宗之衡準平之。又集大乘經論六十部,西天此土賢聖之言三百家證成唯心之旨,為書一百卷傳於世,名曰宗鏡錄。」考《淨慈寺志》,《林間錄》所說的「寢堂」,原名演法堂,建於顯德元年(954),凡五楹,因為延壽在此堂內集成《宗鏡錄》的定稿,改名為宗鏡堂。
《宗鏡錄》集成之後,據宋‧元祐年間(1086~1093)楊傑《宗鏡錄》序說︰「吳越忠懿王寶之,祕於教藏。」宋代曇秀的《人天寶鑒》上也說︰「禪師既寂,叢林多不知(宗鏡錄)名,熙寧中(1060~1077)圓照禪師始出之,(中略)於是衲子爭傳誦之。」圓照的提倡,引起社會上的注意,元豐年間(1078~1085)皇弟魏端獻王乃鏤板分送當時有名的叢林。不過在其後的元祐年間(1086~1093),《宗鏡錄》經過法涌、永樂、法真等人的「校讀」,並刻新板流布,面目可能和魏端獻王所刻的不同。明代的蕅益(1599~1655)在《靈峰宗論》卷七校定《宗鏡錄》跋裡說︰「永明大師(中略)輯為《宗鏡錄》百卷,(中略)未百年,法涌諸公擅加增益,於是支離雜說,刺人眼目,致袁中郎輩反疑永明道眼未明,亦可悲矣。(中略)予閱此錄已經三遍,竊有未安,知過在法涌,決不在永明也。癸巳新秋,刪其蕪穢,存厥珍寶,卷仍有百,問答仍有三百四十餘段,一一標其起盡,庶幾後賢覽者,不致望洋之嘆,泣歧之苦矣。」魏端獻王的原刻本,楊傑《宗鏡錄》序上說「四方學者罕遇其本」,可見早已絕版,而蕅益用以校定的《宗鏡錄》則是根據法涌的新本,那末現今流傳的《宗鏡錄》是法涌等人「擅加增益」的本子,而不是延壽的定本。不過法涌等人並沒有把《宗鏡錄》修改得面目全非,蕅益說︰「雖被法涌雜糅,然具眼者觀之,金沙可立辨也。」
《宗鏡錄》全書約共八十餘萬字,分為三章,第一卷前半為標宗章,自第一卷後半至第九十三卷為問答章,第九十四卷至第一百卷為引證章。標宗章「立正宗明為歸趣」,問答章「申問答用去疑情」,引證章「引真詮成其圓信」。所謂正宗,即「舉一心為宗」,此一心宗,「照萬法如鏡」,又編聯古制的深義,撮略寶藏的圓詮,故稱曰錄。《宗鏡錄》的名義如此,讀者就不難想見它的內容。
《宗鏡錄》全書在詮釋「一心」處,引用《華嚴經》及賢首宗的理論最多。賢首宗興起在天台宗和慈恩宗之後,法藏、澄觀極意談「圓」,圓融無礙的說教,和禪宗門下經常提舉的「佛語心為宗,無門為法門」互相呼應,有時禪家宗旨得到《華嚴》義理的引證而愈益顯豁,所以禪宗五家宗派最後一宗的開山祖師法眼重視華嚴,法眼的嫡孫延壽著《宗鏡錄》而廣引賢首宗義,乃是佛教發展史上必然會出現的現象。不過,《宗鏡錄》畢竟是藉教明宗而不是混宗於教的著作,因此在九十九卷的問答章裏,雖然羅列了天台、賢首、慈恩的教義,而只是一味會通,藉以證明心宗的深妙,並沒有料簡異同,解決教理上的問題,這是《宗鏡錄》的一大特點。
據蕅益的研究,本錄問答章分為三百四十多段,每一段又包含若干問題,大約在第四十六卷以前,所有回答,多明法性,第四十七卷以後,多明法相。不過也並非嚴格區分,因為在第四十六卷以前,也有談到法相的問題,第四十七卷以後,也有談到法性的問題的。此外,前後問題以及所闡釋引證的,重複的地方很多,卷第一百云︰「今聞宗鏡卷卷之中,文文之內,重重唱道,一一標宗,長菩提根,成於法樂。(中略)請不生怠,厭於頻聞。」從這裏更加可以知道,延壽編集《宗鏡錄》祇是藉教明宗,成其對於宗的「圓信」,而並非有意於解決教乘的紛爭。
引證章引證了大乘經一二○種,諸祖語一二○種,賢聖集六十種,共三百種。其中保存了一些寶貴的文獻。例如南嶽懷讓和青原行思的兩段法語,都未見於《景德傳燈錄》、《古尊宿語錄》等書,此外在問答章裏所引用的《中論玄樞》、《唯識義鏡》等書,現在皆已失傳,幸賴《宗鏡錄》保存了一點資料,還能從而想見原書的大概。
《宗鏡錄》在禪師們輕視義學的流弊發展到相當嚴重的時候編集成書,在當時對於佛教界的教育意義很大。所以宋代元祐年間寶覺禪師說︰「吾恨見此書晚。平生所未見之文,功力所不及之義,備聚其中。」(《人天寶鑒》)他非但手不釋卷,孜孜研究,還撮錄玄要,成為《冥樞會要》三卷,刻板流通。後來又有祖心增輯為《宗鏡廣樞》十卷(《淨慈寺志》)。不過《宗鏡錄》的卷帙太多,對於一般佛教徒的參考來說,是有所不便的。所以清世宗(雍正)在《宗鏡錄》後序裏說︰「此書歷宋、元、明以迄於今,宗門古德,不乏具眼,而從未見有稱道讚揚,標為第一希有者,亦可異矣。」說《宗鏡錄》成書以後,從未有人稱道讚揚是不合事實的,但閱讀它的人不多則是實在情形。即如雍正用「上諭」推重《宗鏡錄》說︰「朕謂達摩西來以後,宗門中述佛妙心,續紹佛命,廣濟含生,利益無盡者,未有若禪師此書者也。」又「錄其綱骨,刊十存二」,編為《宗鏡大綱》一書,以政治力量,廣為傳布,也並沒有達到「凡有心者,皆入此宗」的目的。推究它的原因,一是禪宗發展到清初,已成強弩之末,提不起來了。另一還是《宗鏡錄》本身不便於一般佛教徒的參考之故。
《佛祖歷代通載》卷十八云︰「高麗國王覽師(延壽)言教,遣使齎書敘弟子禮,奉金縷袈裟紫晶數珠金澡罐等。彼國僧三十六人,親承印記,歸國各化一方。」這是《宗鏡錄》的影響遠及於朝鮮佛教界的記載。(巨贊)
◎附︰呂澂《中國佛學源流略講》第九講(摘錄)
當時一般禪師通行的風氣是把「玄學(禪)正格」看成是「一切無著,放曠任緣」,認為以此態度,由「無作無修」而達到「自然會通」。延壽出自法眼一系,不滿於這種一般的看法,以為這樣就會流於空疏。如果對教漠不關心,只憑己見,即有成績也不能超出「守愚」「暗證」的範圍,見聞淺陋,未免「貽誤後學」。由於延壽當時居於新寺,又得吳越王的信任,有相當的聲望,所以他就召集了慈恩、賢首、天台這三家佛教的人,「分居博覽,互相質疑」,最後由他的禪家的說法作為評判的標準加以評定︰「以心宗之衡準平之」,把諸家之說統一起來。這樣,他不僅統一了各家對教不同的說法,而且統一了禪與教,由此所得的結論,構成了《宗鏡錄》一百卷。
這裏所說作為「準衡」的「心宗」,亦即是禪法,這是統一的中心。當時所說的禪,除禪宗之禪而外,還有其他各派所講的止觀也包括在內,但延壽是以達摩禪為準。又所說的教,當時雖有三家,但他也尊賢首為首,這是法眼宗的門風︰「禪尊達摩,教尊賢首。」這也就是延壽的禪教統一。這些都沒有超出宗密所說的範圍,宗密就是把教定於《華嚴》,禪定於禪宗的。在宗密的〈都序〉中,講到《禪源諸詮集》的編纂方法時,說此集有各家的種種異說,總計也有百卷,可見內容與規模都和《宗鏡錄》差不多。
關於《宗鏡錄》的體裁,根據他的自序來看︰「今詳祖佛大意,經論正宗,削去繁文,唯搜要旨,假申問答,廣引證之。」那就是三個步驟︰先搞通宗旨之所在,次假設問答把道理說透,最後廣泛引據證成。為什麼叫做《宗鏡錄》呢﹖「舉一心為宗,照萬物如鏡」,心即是宗,能照為鏡,二者聯繫起來叫做「宗鏡」。以此作為整個線索,「遍聯古制之深義,攝略寶藏之圓詮,同此顯揚,稱之曰錄」。這就是把經論的主要思想貫穿起來,掌握圓滿的解釋,加以宣揚。此書的份量是「分為百卷,大約三章,先立正宗(標宗),以為歸趨;次申問答,用去疑情;後引真詮(引證),成其圓信」。這就是《宗鏡錄》結構三章的內容。
由延壽的〈自序〉可見,他寫作的目的就在於使禪教統一。他所說的「一心為宗」的心就是自性清淨心,並由編纂經論語錄予以證明。
從他所搜集的資料看,有關問答、辨別,共分三四○段──本來祖佛所說都不出唯心的範圍,搜集這方面的材料並不困難。全書引證的資料,約有三百種,屬於經的一二○部,屬於語錄的亦一二○部,其它論著六十部,總起來數量不算太多,但在當時(五代末年)義學不甚發達的情況下,還能搜集到這樣多的典籍也就算很難得了。
《宗鏡錄》編成後,吳越王就收藏起來未予流通,直到延壽死後近百年,於宋仁宗元豐年間(1078~1085),才有木刻本流行。以後還出現新刻的改訂本,就不免蕪雜紊亂,後來還是收入到大藏經裏。到了明末刻「方冊藏」,智旭(蕅益)發現改訂不妥當,便加以刪訂,略為清晰,到清末還一再有節本出現。
就佛家義學方面來看,賢首、天台、慈恩等宗經過會昌破佛以後,即顯得十分微弱,只能抱殘守缺,到五代,就更為衰落,其中尤以天台為嚴重。(中略)因此,在延壽主持下,三家學者所商討到的不同議論,其水平是不夠理想的,不過在當時已是難能可貴的了。由此編成的《宗鏡錄》雖受到限制,仍能夠保存一些材料下來,特別是關於法相、唯識一方面的。因為慈恩宗一開始即未得著發展,幸而通過《宗鏡錄》的流傳,直到明末,義學見解已很淺陋了,但還能大談相宗,這就全靠《宗鏡錄》中保存的材料。此錄對後世的影響,於此也可見一斑。
宗門十規論
一卷。五代僧法眼文益撰。收在《卍續藏》第一一○冊、《禪宗全書》第三十二冊。書中揭舉五代禪家的十項流弊,以矯時弊。所謂十弊,即︰
(1)自己心地未明,妄為人師︰謂當時禪人多所慢易,怠於參求,不擇宗匠,急務住持,濫稱知識,唯貴虛名。
(2)黨護門風,不通議論︰謂當時禪人各護德山、臨濟、溈仰、曹洞、雪峰、雲門,各黨其祖,不原真際,矛盾相攻,不辨緇白。
(3)舉令提綱,不知血脈︰謂舉唱宗乘,猥竊人言,不分真偽,玷凟古人,埋沒宗旨。
(4)對答不觀時節,兼無宗眼︰謂當時宗師不辨邪正,不觀時節,濫施棒喝,誑謔群小,欺昧聖賢。
(5)理事相違,不分觸淨︰謂理事不相資,或有事無理、或有理無事、妄作談論不分觸淨,譊訛不辨。
(6)不經淘汰,臆斷古今言句︰謂當時禪人結交知識朋友,不經淘汰,又妄臆斷古今,無異於不學劍而強舞太阿。
(7)記持露布,臨時不解妙用︰謂以承言滯句,鼓吻搖唇為妙解。
(8)不通教典,亂有引證︰謂不明佛意,不識義理,專守門風妄加引證,故自取譏誚。
(9)不關聲律,不達理道,好作歌頌︰謂當時宗匠以歌誦為等閑,任情直吐,多類野歌。
(10)護己之短,好爭勝負︰謂當時禪人多竊位任住持而以為已得最上乘超世間法。於是護己短、毀人長,破佛禁戒,棄僧威儀,口談解脫因,心弄鬼神事。
◎附︰法眼文益〈宗門十規論〉(摘錄自《禪宗全書》第三十二冊)
宗門十規論自敘
文益幼脫繁籠,長聞法要,歷參知識垂三十年。而況祖派瀚漫,南方最盛,於焉達者,罕得其人。然雖理在頓明,事須漸證。門庭建化固有多方,接物利生其歸一揆。茍或未經教論,難破識情。駈正見於邪途,汨異端於大義,誤斯後進,枉入輪迴。文益中測頗深,力排匪逮,拒轍之心,徒壯鼹河之智。無堪於無言中,強顯其言;向無法中,強存其法。宗門指病,簡辯十條,用詮諸妄之言,以救一時之弊,謹敘。
第一 自己心地未明妄為人師
論曰︰心地法門者,參學之根本也。心地者何耶﹖如來大覺性也。由無始來,一念顛倒,認物為己。貪欲熾盛,流浪生死。覺照昏蒙,無明蓋覆。業輪推轉,不得自由,一失人身,長劫難返。所以諸佛出世,方便門多。滯句尋言,還落斷常。祖師哀憫,心印單傳。俾不歷階級,頓超凡聖,只令自悟,永斷疑根。
近代之人,多所慢易。叢林雖入,懶慕參求。縱成留心,不擇宗匠。邪師過謬,同失指歸。未了根塵,輒有邪解,入他魔界,全喪正因!但知急務住持,濫稱知識。且貴虛名在世,寧論襲惡於身﹖不惟聾瞽後人,抑亦凋弊風教!登法王高廣之坐,寧臥鐵床受純陀最後之饈。乍飲銅汁,大須戰慄,無宜自安。謗大乘愆,非小罪報!
第二 黨護門風、不通議論
論曰︰祖師西來,非為有法可傳,以至于此。但直指人心,見性成佛,豈有門風可尚者哉!然後代宗師,建化有殊,遂相沿革。且如能、秀二師,元同一祖,見解差別故,世謂之南宗北宗。能既往矣,故有思、讓二師紹化。思出遷師,讓出馬祖;復有江西、石頭之號。從二枝下,各分派列,皆鎮一方,源流濫觴,不可殫紀。逮其德山、臨濟、溈仰、曹洞、雪峰、雲門等,各有門庭施設,高下品提。至於相繼子孫,護宗黨祖,不原真際,竟出多岐,矛盾相攻,緇白不辨。
嗚呼!不知大道無方,法流同味。向虛空而布彩,於鐵石以投鍼。角爭鬥為神通,騁唇舌作三昧。是非鋒起,人我山高。忿怒即是修羅,見解終成外道。倘不遇於良友,難可拔於迷津。雖是善因,而招惡果。
第三 舉令提綱、不知血脈
論曰︰夫欲舉唱宗乘、提綱法要,若不知於血脈,皆是妄稱異端。其間有先唱後提、抑揚教法、頓挫機鋒、祖令當施、生殺在手;或壁立千仞、水洩不通;或暫許放行、隨波逐浪。如王按劍,貴得自由。作用在於臨時,縱奪猶於管帶。波騰嶽立,電轉風馳;大象王遊,真師子吼。多見不量己力,剽竊人言,但知放而不知收,雖有生而且無殺。奴郎不辨,真偽不分。玷瀆古人,埋沒宗旨。人人向意根下卜度,個個於陰界裏推求。既懵於觸目菩提,祇成得相似般若。於無住本建立法幢,代佛宣揚豈同容易!不見雲門大師道︰盡大唐國內覓一個舉話人也難得。又不見黃檗和尚道︰馬大師出八十餘員善知識,問著個個阿碌碌地,惟有廬山和尚較些子。是知當此位次,若會舉令提綱,便是十成宗匠。何以知之﹖不見古人道︰從苗辨地,因話識人。直饒瞬目揚眉,早是一時驗了,況為模範,得不慎歟﹖
第四 對答不觀時節、兼無宗眼
論曰︰凡為宗師,先辨邪正。邪正既辨,更要時節分明,又須語帶宗眼,機鋒酬對,各不相辜。然雖句裏無私,亦假言中辨的。曹洞則敲唱為用,臨濟則互換為機,韶陽則函蓋截流,溈仰則方圓默契。如谷應韻,似關合符;雖差別於規儀,且無礙於融會。
近代宗師失據,學者無稽。用人我以爭鋒,取生滅為所得。接物之心安在,破邪之智蔑聞。棒喝亂施,自云曾參德山臨濟;圓相互出,惟言深達溈山仰山。對答既不辨綱宗作用,又焉知要眼﹖誑謔群小,欺昧聖賢,誠取笑於旁觀,兼招尤於現報!所以一宿覺云︰欲得不招無間業,莫謗如來正法輪。似此之輩,不可殫論。但脫師承,都乏己見,無本可據,業識茫茫,惟可哀憐,難以為報。
第五 理事相違、不分觸淨
論曰︰大凡祖佛之宗,具理具事,事依理立,理假事明,理事相資,還同目足。若有事而無理,則滯泥不通;若有理而無事,則汗漫無歸。欲其不二,貴在圓融。且如曹洞家風,則有偏有正、有明有暗;臨濟有主有賓、有體有用,然建化之不類,且血脈而相通,無一不該,舉動皆集。又如法界觀,具談理事,斷自色空。海性無邊,攝在一毫之上;須彌至大,藏歸一芥之中。故非聖量使然,真猷合爾。又非神通變現,誕生推稱。不著他求,盡由心造。佛即眾生,具平等故。茍或不知其旨,妄有談論,致令觸淨不分,譊訛不辨。偏正滯於迴互,體用混於自然,謂之一法不明,纖塵翳目。自病未能剿絕,他疾安可醫治﹖大須審詳,固非小事。
第六 不經淘汰、臆斷古今言句
論曰︰夫為參學之人,既入叢林,須擇善知識,次親朋友。知識要其指路,朋友貴其切磋。只欲自了其身,則何以啟進後學﹖振揚宗教、接物利生,其意安在﹖看他先德,梯航山海,不避死生;為一兩轉之因緣,有纖瑕之疑事,須憑抉擇,貴要分明。作親偽之箴規,為人天之眼目,然後高提宗印,大播真風;徵引先代是非,鞭撻未了公案。如不經淘汰,臆斷古今,則何異未學劍而強舞太阿,不習坎而妄憑深涉,得無傷手陷足之患耶﹖
夫善取有,如鵝王擇乳;不善依,若靈龜矯蹤。況其間有逆順之機,回互之語;出其生而卻就死地,將其生而翻寄偏門。非可肆其狂心,輒使測他聖意!況一字法門之要,有萬端建化之方,得不慎諸,以防來者。
第七 記持露布、臨時不解妙用
論曰︰學般若人,不無師法。既得師法,要在大用現前,方有少分親切。若但專守師門,記持露布,皆非穎悟,盡屬見知。所以古人道︰見與師齊,減師半德;見超於師,方揚師教。六祖又謂明上座云︰吾與汝言,皆非密事,密在汝邊!又岩頭謂雪峰云︰一一從自己胸中流出。是知言語棒喝,非假師承;妙用縱橫,豈求他合﹖貶之則珠金喪彩,賞之則瓦礫增輝。可行即行,理事俱脩;當用即用,毫釐不差。真丈夫材,非兒女事。切忌承言滯句,便當宗風;鼓吻搖唇,以為妙解。況此不假筌蹄,得入思慮能知。智出於廣漠之鄉,神會於不測之境。龍象蹴踏,非驢所堪。
第八 不通教典、亂有引證
論曰︰凡欲舉揚宗乘,援引教法,須是先明佛意,次契祖心,然後可舉而行,較量疏密。倘或不識義理,只當專守門風,如輒妄有引證,自取譏誚。且如修多祕藏,盡是指蹤;圓頓上乘,悉同標目。假使解得百千三昧、沙數法門,只益自勞,非干他事!況復會權歸實,攝裔還源,於其淨界中,不受一塵。況佛事門中,不捨一法!不免據情結欵,就體解紛,與我祖宗全無交涉。
頗有橫經大士,博古真流,誇舌辯如利鋒,騁學富如囷積。到此須教寂默,語路難伸。從來記憶言辭,盡是數他珍寶。始信此門奇特,乃是教外別傳。後進之徒,莫自埋沒,遭他哂笑,有辱宗風。勿謂不假熏修,便乃得少為足,末既不曉,本何明哉﹖
第九 不關聲律、不達理道、好作歌頌
論曰︰宗門歌頌,格式多般,或短或長,或今或古。假聲色而顯用,或托事以伸機,或順理以談真,或逆事而矯俗。雖則趨向有異,其奈發興有殊。總揚一大事之因緣,共讚諸佛之三昧。激昂後學,諷刺先賢,皆主意在文,焉可妄述﹖
稍睹諸方宗匠,參學上流,以歌頌為等閑,將製作為末事。任情直吐,多類於野談;率意便成,絕肖於俗語。自謂不拘粗曠,匪擇穢孱;擬他出俗之辭,標歸第一之義。識者覽之嗤笑,愚者信之流傳。使名理而寖消,累教門之愈薄。不見華嚴萬偈、祖頌千篇,俱爛漫而有文,悉精純而靡雜,豈同猥俗,兼糅戲諧!在後世以作經,在群口而為實,亦須稽古,乃要合宜。茍或乏於天資,當自甘於木訥,胡必強攀英俊,希慕賢明;呈醜拙以亂風,織弊訛而貽戚﹖無惑妄誕,以滋後羞!
第十 護己之短、好爭勝負
論曰︰且如天下叢林至盛,禪社極多,聚眾不下半千,無法況無一二!其間或有抱道之士,潔行之人,肯暫徇於眾情,勉力紹於祖席。會十方之兄弟,建一處之道場。朝請暮參,匪憚勞苦。且欲續佛慧命,引道初機,非為治激聲名,貪婪利養。如鐘待扣,遇病與醫。澍法雨則大小無偏,振法雷則遠近咸應。其榮枯自異,動蟄差乖。固非選擇之情,行取捨之法。蓋有望風承嗣,竊位住持,便為我已得最上乘超世間法,護己之短,毀人之長;誑惑於鄽蠶,咀嚼於屠販。聲張事勢,矜託辯才。以訐露為慈悲,以佚濫為德行。破佛禁戒,棄僧威儀;返凌鑠於二乘,倒排斥於三學。況不撿於大節,自許是其達人﹖
然當像季之時,魔強法弱,假如來之法服,盜國王之恩威。口談解脫之因,心弄鬼神之事。既無愧恥,寧避罪愆﹖今乃歷敘此徒,須警來者。遇般若之緣非小,擇師資之道尤難。能自保任,終成大器。強施瞑眩,甘受謗嫌。同道之人,幸宜助發。
悟新
宋代臨濟宗黃龍派僧。號死心。廣東省曲江人。俗姓黃。從佛陀院德修剃髮受具,後杖笠遊方。熙寧八年(1075)至黃龍寺謁晦堂祖心,嗣其法,並依師命上堂示眾。元祐七年(1092)在雲巖出世。紹聖四年(1097)至翠巖,政和(1111~1118)初年住黃龍。政和四年十二月十四日示寂,世壽七十二,法臘四十六。又,依《嘉泰普燈錄》所記,其寂年為政和五年。
〔參考資料〕 《補禪林僧寶傳》卷三十;《聯燈會要》卷十五;《嘉泰普燈錄》卷六;《五燈會元》卷十七;《佛祖歷代通載》卷十九;《釋氏稽古略》卷四。
張商英
北宋蜀州(四川省)新津人。字天覺。號無盡居士。自幼銳氣倜儻,讀書日誦萬言。初任通川主簿,一日入寺,見藏經之卷冊齊整,怫然欲撰無佛論。後得讀《維摩經》,深有所感,遂傾心佛法。神宗年間(1068~1085),因王安石之推舉,入朝任官。大觀四年(1110)任宰相,後因政策失敗,左遷衡州(湖南省)知事。其間,元祐六年(1091)曾謁廬山東林常總,獲其印可。並與蘇軾及黃龍派兜率從悅、晦堂祖心、覺範德洪、真淨克文等禪僧為友,尤與圜悟克勤過從甚密。宣和三年卒,世壽七十九。諡號「文忠」。著有《護法論》一卷。
◎附︰石峻(等)編《中國佛教思想資料選編》第三卷第三冊(摘錄)
元祐中,張商英曾順道到清涼山(五臺山),向文殊菩薩祈禱,並塑文殊像,著〈發願文〉,對佛「五體皈依」。在江西時,他到了廬山,謁東林總禪師。後又遇兜率悅禪師,反覆請教,互相贈頌。在峽州,他又訪問了覺範洪禪師,深受教誨,信佛彌篤。
〈護法論〉是張商英捍衛佛教的代表作。在這篇文章中,他著重與韓愈、歐陽修的排佛觀點進行了論戰,堅持了佛教的一系列基本理論,尤其是其中的因果報應說。他說︰「三教之書,各以其道善世礪俗,猶鼎足之不可缺一也。」他認為,僅僅只有儒家的「世間法」,是遠遠不能維護封建統治的,必須有佛教的「出世間法」,才能使人與人之間「無侵凌爭奪之風」,達到「刑措而為極治之世」。他還以藥石治病為喻,說︰「儒者使之求為君子者,治皮膚之疾也;道書使之日損,損之又損者,治血脈之疾也;釋氏直指本根,不存枝葉者,治骨髓之疾也。」這就是說,佛教比儒道二教還要高出一籌。他把人生看成是如「浮泡之起滅」,鼓勵人們應為後世打算,去追求佛教的所謂「無尚妙道」。
〔參考資料〕 《宋史》卷三五一;《釋氏稽古略》卷四;《居士傳》卷二十八;《宗門武庫》;《五燈會元》卷十八。
慧南
北宋禪僧。臨濟宗黃龍派之祖。信州(江西省)玉山人,俗姓章。十一歲出家,十九歲受具足戒。其後,入廬山等佛教聖地,歷參諸師。年三十五,嗣石霜楚圓之法。後住黃檗山(福建省)、黃龍山(江西省)等地,大振宗風,學徒雲集。師每以公案接化徒眾,嘗於室中設三轉語,勘驗學人,三十餘年鮮有契其旨者,世稱「黃龍三關」。其宗風廣及湖南、湖北、江西等地,蔚然而成黃龍派。日本臨濟宗之祖榮西即源出此一流派。熙寧二年示寂,世壽六十八。世稱黃龍慧南。徽宗大觀四年(1110),追諡「普覺禪師」。門下有晦堂祖心、寶峰克文、泐潭洪英等八十三人。有《黃龍南禪師語錄》一卷、《黃龍南禪師語要》一卷、《黃龍南禪師書尺集》一卷等行於世。
◎附一︰〈慧南簡介〉(摘錄自《中國佛教思想資料選編》第三卷第一冊)
慧南禪學思想是,強調「觸事而真」,說︰「道遠乎哉﹖觸事而真!聖遠乎哉﹖體之即神。」學禪在於「息心」,「禪不假學,貴在息心。」慧南宗風嚴峻,人喻之如虎。他設三轉語,對前來參請的學人先問︰「人人盡有生緣,上座生緣在何處﹖」正當互相問答爭辯時卻把手伸出,說︰「我手何似佛手﹖」又在問學人所得時,卻把腳垂下說︰「我腳何似驢腳﹖」如此三十餘年,叢林稱之為「黃龍三關。」慧南設此「三關」的目的是要學人觸機即悟。
慧南後,黃龍派有祖心、克文和常總三系,其中除祖心系後經日本僧人明庵榮西傳回國而開立臨濟宗外,在國內,從興起到衰歇,共約一百六、七十年光景。
◎附二︰惠洪〈黃龍南禪師〉(摘錄自《禪林僧寶傳》卷二十二)
禪師章氏。諱惠南。其先信州玉山人也。童齠深沉,有大人相,不茹葷,不嬉戲。年十一棄家,師事懷玉定水院智鑾。嘗隨鑾出,道上見祠廟,輙杖擊火毀之而去。
十九落髮,受具足戒。遠遊至廬山歸宗,老宿自寶集眾坐,而公卻倚實,時時眴之。公自是坐必跏跗,行必直視。至棲賢依諟禪師。諟蒞眾進止有律度,公規模之三季。辭。
渡淮依三角澄禪師。澄有時名,一見器許之。及澄移居泐潭,公又與俱,澄使分座接納矣。而南昌文悅見之,每歸臥歎曰︰「南有道之器也,惜未受本色鉗鎚耳。」會同遊西山,夜語及雲門法道,悅曰︰「澄公雖雲門之後,然法道異耳。」公問所以異,悅曰︰「雲門如九轉丹砂,點鐵作金,澄公藥汞銀,徒可玩,入鍛即流去。」公怒以枕投之。明日,悅謝過,又曰︰「雲門氣宇如王,甘死語下乎﹖澄公有法受人死語也,死語其能活人哉﹖」即背去。公挽之曰︰「即如是,誰可汝意者﹖」悅曰︰「石霜楚圓手段出諸方,子欲見之,不宜後也。」公默計之曰︰「此行腳大事也。悅師翠巖,而使我見石霜,見之有得,於悅何有哉﹖」即日辦裝。
中塗聞慈明不事事,慢侮少叢林,乃悔,欲無行,留萍鄉。累日結伴自收縣(收縣,疑為攸縣之誤)登衡岳,寓止福嚴。老宿號賢叉手者,大陽明安之嗣,命公掌書記。泐潭法侶聞公不入石霜,遣使來訊。俄賢卒,郡以慈明領福嚴。公心喜之,且欲觀其人,以驗悅之言。慈明既至,公望見之,心容俱肅。聞其論多貶剝諸方,而件件數以為邪解者,皆泐潭密付旨決,氣索而歸。念悅平日之語,翻然改曰︰「大丈夫心膂之間,其可自為疑礙乎﹖」趨詣慈明之室,曰︰「惠南以闇短望道未見,比聞夜參,如迷行得指南之車,然唯大慈更施法施,使盡餘疑。」慈明笑曰︰「書記已領徒遊方,名聞叢林,藉有疑,不以衰陋鄙棄,坐而商略,顧不可哉﹖」呼侍者進榻,且使坐。公固辭,哀懇愈切。慈明曰︰「書記學雲門禪,必善其旨,如曰放洞山三頓棒,洞山於時應打不應打﹖」公曰︰「應打。」慈明色莊而言︰「聞三頓棒聲便是喫棒,則汝自旦及暮,聞鵶鳴鵲噪、鐘魚皷板之聲,亦應喫棒,喫棒何時當已哉﹖」公瞠而卻。慈明云︰「吾始疑不堪汝師,今可矣!」即使拜,公拜起。慈明理前語曰︰「脫如汝會雲門意旨,則趙州嘗言臺山婆子被我勘破,試指其可勘處。」公面熱汗下,不知答,趨出。明日詣之,又遭詬罵。公慚見左右,即曰︰「政以未解求決耳,罵豈慈悲法施之式﹖」慈明笑曰︰「是罵耶﹖」公於是默悟其旨,失聲曰︰「泐潭果是死語。」獻偈曰︰「傑出叢林是趙州,老婆勘破沒來由。而今四海清如鏡,行人莫以路為讎。」慈明以手點「沒」字顧公,公即易之,而心服其妙密。留月餘,辭去,時季三十五。
遊方廣後洞識泉大道,又同夏。泉凡聖不測,而機辯逸群,拊公背曰︰「汝脫類汾州,厚自愛。」明季遊荊州,乃與悅會於金鑾,相視一笑,曰︰「我不得友兄及谷泉,安識慈明﹖」
是秋北還,獨入泐潭,澄公舊好盡矣。自雲居遊同安,老宿號神立者,察公倦行役,謂曰︰「吾住山久,無補宗教,敢以院事累子﹖而郡將雅知公名,從立之請。」不得已,受之。
泐潭遣僧來審提唱之語,有曰︰「智海無性,因覺妄以成凡;覺妄元虛,即凡心而見佛。」便爾,休去謂同安無折合,隨汝顛倒所欲,南斗七,北斗八。僧歸舉似澄,澄為不懌。俄聞嗣石霜,泐潭法侶多棄去。
住歸宗,火一夕而燼,坐抵獄,為吏者百端求其隙。公怡然引咎,不以累人,唯不食而已,久而後釋。吏之橫逆,公沒齒未嘗言。
住黃檗,結菴於溪上,名曰積翠。既而退居曰︰「吾將老焉。」方是時,江、湖、閩、粵之人,聞其風而有在於是者,相與交武竭蹷於道,唯恐其後。雖優遊厭飫,固以為有餘者,至則憮然自失,就弟子之列。南州高士潘興嗣延之嘗問其故,公曰︰「父嚴則子孝,今來之訓,後日之範也。譬諸地爾,隆者下之,漥者平之。彼將登於千仞之上,吾亦與之俱;困而極於九困之下,吾亦與之俱。伎之窮,則妄盡而自釋也。」又曰︰「𡛁之,嫗之,春夏之所以生育也;霜之,雪之,秋冬之所以成熟也。吾欲無言得乎﹖」以佛手、驢腳、生緣三語問學者,莫能契其旨。天下叢林目為「三關」。脫有詶者,公無可否,歛目危坐,人莫涯其意。延之又問其故,公曰︰「已過關者掉臂徑去,安知有關吏!從吏問可否,此未透關者也。」
住黃龍,法席之盛,追媲泐潭、馬祖、百丈、大智。
熙寧二年三月十七日饌四祖惠日,兩專使會罷,越跏趺寢室前,大眾環擁良久而化。前一日說偈,又七日闍維得五色舍利,塔於山之前嶂。閱世六十有八,坐五十夏。(或云︰閱世六十有六,坐三十有七夏)大觀四年春,敕諡「普覺」。
贊曰︰山谷論臨濟宗旨曰︰「如漢高之收韓信,附耳語而封王,即臥內而奪印,偽游雲夢而縛以力士,紿賀陳豨而斬之鐘室。」蓋漢高無殺人劍,禧心亦不死。宗師接人病多如此。臨濟宗旨止要直下分明,鉗鎚付在嫡子親孫。予觀黃龍以「三關」語,鍛盡聖凡,蓋所謂嫡子親孫,本色鉗鎚者也。
〔參考資料〕 《續傳燈錄》卷七;《禪林僧寶傳》卷二十二;《嘉泰普燈錄》卷三;《五燈會元》卷十七;《釋氏稽古略》卷四;聖嚴《禪門驪珠集》;阿部肇一著‧關世謙譯《中國禪宗史》;忽滑谷快天《禪學思想史》下卷。
道義
新羅僧,為朝鮮南宗禪之開拓者。北漢郡人,俗姓王。初依瑞祥出家,法名明寂。新羅‧宣德王五年(784,唐德宗建中五年),由海路入唐,登五台山感文殊之靈應,聞空中聖鐘響聲,見山中神鳥飛翔。不久,至廣府寶壇寺受具足戒,後赴曹溪拜祖堂,時,門扉忽然自開。師瞻禮三拜而出,門閉如故。既而詣江西洪州開元寺,參西堂智藏受南宗禪,解消疑滯。時智藏知其大器,歎曰︰「誠傳此法者,非斯人誰歟﹖」乃得心印,並改名道義。不久,又上百丈山,謁懷海問禪要,海亦讚曰︰「江西禪脈總屬東國之僧。」
師在唐凡三十七年,於憲德王十三年(821,唐穆宗長慶元年)歸國,成為朝鮮弘揚南宗禪之先驅。師以「無念無修」為心要,並屢舉拳頭以接引學人。然時人尚尊教觀存神之法,故以師之提撕為虛誕魔語。師遂遁隱於雪山陳田寺(江原道),並終老於斯。年壽不詳。
師之付法弟子廉居,住雪山億聖寺傳祖心。廉居門下出普照體證,體證亦曾入唐,於文聖王二年(840)歸國,住迦智山寶林寺,宣揚南禪,門下八百人,遂成迦智山派,為朝鮮曹溪九山之一。後人遂尊道義為迦智山派之開祖。
〔參考資料〕 《景德傳燈錄》卷七;《祖堂集》卷十七;《三國遺事》卷五;李能和《朝鮮佛教通史》。
黃龍慧南禪師語錄
一卷。宋‧黃龍慧南撰,九頂惠泉編集。又作《普覺禪師語錄》、《黃龍錄》。收於《大正藏》第四十七冊、《禪宗全書》第四十一冊。係集錄黃龍派宗祖黃龍慧南之語要、偈頌等而成。
本書卷首載有錢密撰於南宋‧紹興十一年(1141)三月五日之「黃龍四家語錄序」(《大正藏》所收無此序)。其次收有黃龍初住於同安崇勝禪院之上堂語十一條、遷住歸宗寺語錄十三條、筠州黃檗山法語十四條、黃龍山語錄十四條及偈頌四十首。卷末另附《黃龍慧南禪師語錄續補》,係日本京都建仁寺兩足院之高峰東晙所輯。內容取自《續燈錄》、《無示介諶禪師語錄》等書中集錄慧南之上堂示眾法語五十餘條,及蒐集《嘉泰普燈錄》、《五燈會元》、《林間錄》、《雲臥紀譚》等書,共含偈頌十二首。
編者惠泉為黃龍四世之法孫,除編集本書外,復將黃龍慧南、晦堂祖心、死心悟新、超宗慧方等四家語錄彙為一編,名為《黃龍四家語錄》,該書收於《卍續藏》第一二0冊。
黃龍派
禪宗臨濟下的一個支派,由於此派的開創者慧南在隆興(今江西南昌巿)黃龍山舉揚一家的宗風,後世就稱它為黃龍派。慧南(1002~1069)是臨濟下八世,信州玉山(今江西玉山縣)人。出家受具後,依泐潭懷澄學雲門禪。懷澄令分座接納學人,名振諸方。後來,臨濟宗人雲峰文悅對他說︰「澄公雖是雲門之後,法道異矣。」又說︰「雲門氣宇如王,甘死語下乎﹖有法授人者死語也,死語活人能乎﹖」因指點他去參石霜楚圓。他整裝往謁,經過楚圓的鉗錘得悟,為楚圓所印可。後來在同安(今福建同安縣)崇勝禪院開法,既而移住廬山歸宗寺。有開示說︰「道遠乎哉﹖觸事而真!聖遠乎哉﹖體之即神!」於是拈起拄杖說︰「道之與聖,總在歸宗拄杖頭上,汝等諸人何不識取!若也識得,十方剎土不行而至,百千三昧無作而成。」他這樣指點出臨濟宗「觸目而真」的見解是再顯豁沒有的了。不久,他又移住筠州(今江西高安縣)黃檗山,有開示說︰「道不假修,但莫汙染。禪不假學,貴在息心。心息故心心無慮,不修故步步道場。無慮則無三界可出,不修則無菩提可求。」宋‧景祐三年(1036),在隆興黃龍山振興禪宗,自言「黃龍出世,時當末運,擊將頹之法鼓,整已墮之玄綱」,法席盛極一時。有《黃龍慧南禪師語錄》(又稱《普覺禪師語錄》)及《黃龍慧南禪師語錄續補》(日本兩足院東晙輯)各一卷行世。嗣法的弟子有八十三人,其中黃龍祖心、寶峰克文、東林常總等,門葉繁茂,形成了黃龍一派。
慧南初學雲門,因文悅的點拔,明白了懷澄以死句教人,已非雲門舊範,後從臨濟得入。但接引學人還是參用雲門宗風的。因之門庭嚴峻,人喻之如虎。他所設的三轉語是很有名的︰遇到學人來參請時常問︰「人人盡有生緣,上座生緣在何處﹖」又正當和學人往復問答爭辯時卻把手伸出說︰「我手何似佛手﹖」又向前來參請的宗師問其所得時,卻把腳垂下說︰「我腳何似驢腳﹖」如此三十餘年,天下叢林稱之為「黃龍三關」。南州居士潘興嗣常問其故,他說︰「已過關者掉臂逕去,安知有關吏;從關吏問可否,此未過關者。」可見他設三關的機用,是要學人觸機即悟而不應該死於句下的。
祖心(1025~1100),南雄始興(今廣東始興縣)人,十九歲時出家,先到衡山參雲峰文悅,停留三年,辭去;文悅指點他到黃檗去參慧南,住四年,又辭去。其間,他在石霜閱《傳燈錄》,見僧問多福禪師如何是多福一叢竹公案,頓有所悟,於是再回黃檗,慧南許為入室。後來令分座接納,慧南示寂後,繼任黃龍住持。法嗣有四十七人,而以黃龍悟心、靈源惟清為上首。
克文(1025~1102),陜府閿鄉(今河南閿鄉縣)人,出家後學經論,繼到黃檗參慧南得悟。慧南示寂後,在洞山開堂。法嗣有三十八人,而以兜率從悅、泐潭文準、清涼德洪(即慧洪)為上首。慧洪(1071~1128),江西瑞州(今江西高安縣)人,博聞強記,才氣縱橫,著《禪林僧寶傳》、《林間錄》、《智證傳》等。
常總(1025~1091),南劍州(今福建南平縣)人,出家受具後,到歸宗依慧南,前後往返七次,經過二十年,盡得玄奧,既而應請住泐潭,不久又移住東林。元豐五年(1082),朝命住相國寺的智海禪院,固辭。其門法席甚盛,徒眾有七百餘人,法嗣多到六十一人,而以泐潭應乾、開先行瑛為上首。
慧南下法流最廣的祖心、克文、常總三系,其中除祖心系靈源惟清六傳到明庵榮西(日本人,後回國開立臨濟宗)而絕外,其餘大都傳一、二世而絕。黃龍一派從興起到衰歇,只一百六、七十年而已。(黃懺華)
〔參考資料〕 《禪林僧寶傳》卷二十二;《五燈會元》卷十七;《續傳燈錄》卷七;《指月錄》卷二十五;《禪宗正脈》卷九;《佛祖綱目》卷三十六;《釋氏稽古略》卷四。
臨濟宗
中國佛教中禪宗五家之一。由於此宗的開創者義玄,在河北鎮州(今河北省正定縣)的臨濟禪院舉揚一家的宗風,後世就稱它為臨濟宗。
義玄(﹖~867)是六祖慧能下的第六代,曹州南華縣人,出家後廣究毗尼及經論,既而到各處參學。首先參謁洪州黃檗山的希運禪師,問「如何是佛法的的大意﹖」三度發問,三度被棒打,於是向希運告辭,希運叫他到高安灘頭去參謁大愚禪師。他見了大愚,訴說三問三被打的經過,並問︰「不知有過無過﹖」大愚說︰「黃檗恁麼老婆心切,為汝得徹困,猶覓過在。」師於是大悟云︰「佛法也無多子。」大愚乃搊師衣領云︰「適來道不會,而今又道無多子,是多少來﹖是多少來﹖」師向大愚肋下打了一拳。大愚托開云︰「汝師黃檗,非干我事。」義玄即回黃檗。黃檗云︰「汝回太速。」義玄云︰「只為老婆心切。」黃檗云︰「那大愚老漢待見與打一頓。」義玄云︰「說什麼待見,即今便打。」遂打黃檗一掌,黃檗哈哈大笑,印可義玄得悟。唐‧大中八年(854),他到鎮州,在滹沱河邊建立臨濟院,廣接徒眾,門風峭峻,盛於一代。咸通八年(867)四月十日,端然示寂,敕諡「慧照禪師」。慧然輯錄他的語要為《鎮州臨濟慧照禪師語錄》,簡稱《臨濟錄》一卷。
義玄的接引學人,有三玄(即三種原則)、三要(即三種要點)、四料簡(即四種簡別)等施設。他說他的接人,「有時奪人不奪境,有時奪境不奪人,有時人境俱奪,有時人境俱不奪」(四料簡)。又說︰「大凡演唱宗乘,一句中須具三玄門,一玄門須具三要,有權有實,有照有用。」
義玄說︰一念心上清淨光即是法身佛,一念心上無分別光即是報身佛,一念心上無差別光即是化身佛;而輪迴三界受種種苦,只是由於「情生智隔,想變體殊」。假如能看到這一點,回休照,停歇一切向外馳求的念頭,就當下與祖、佛沒有區別。所以真正學道人,只是隨緣任運,不希求佛、菩薩、羅漢等果乃至三界殊勝,迥然獨脫,不為外物所拘。這是臨濟宗的根本思想,他的語句作略,便是通過這根本思想而用峻峭的機鋒為學人解黏去縛的。
義玄的弟子,有灌溪志閑、寶壽沼、三聖慧然、興化存獎等二十餘人,門葉極其繁榮,於是成為一大宗派。然而後世臨濟宗的法系都出於存獎(830~888)之下,遞傳南院慧顒(﹖~952)、風穴延沼(896~973)、首山省念(926~993)、汾陽善昭(947~1024)、石霜楚圓(986~1039)。楚圓下有黃龍慧南、楊岐方會,法席很盛,於是分為黃龍、楊岐二派,和原來的五家合稱五家七宗。
慧南(1002~1069),信州玉山人,起初依泐潭懷澄學雲門禪,後來依楚圓,於言下大悟。宋‧景祐三年(1036),住在南昌黃龍山,設三轉語接引學人,法席之盛,與道一、懷海相等。嗣法的弟子有晦堂祖心、寶峰克文、東林常總等八十三人。
方會(992~1049),袁州宜春人,出家後,往南原參楚圓得悟,後來辭歸筠州九峰,道俗迎居楊岐山,嗣法的弟子有白雲守端、保寧仁勇等十二人。起初黃龍、楊岐二派並盛,然而黃龍一派,不數傳而法統斷絕,楊岐恢復臨濟舊稱。守端下有五祖(山名)法演等十二人,法演下有佛鑒慧懃、佛眼清遠、佛果克勤等二十二人,三佛中克勤以得髓稱,法流尤盛。清遠再傳蒙庵元聰,日僧俊芿師之,傳法歸國,為楊岐宗在日本之初傳。
克勤(1063~1135),彭州崇寧人,出家受具後,起初學經論,後來就法演參禪得悟。宋‧崇寧中(1102~1106),在成都昭覺寺開法;政和初(1111~﹖),往荊州,謁張商英(無盡),與談《華嚴》要旨和禪門宗趣,商英事以師禮,留住碧巖。既而應商英之請,在雪竇重顯的《頌古》百則上加垂示、著語和評唱,門人加以輯錄,題作《佛果圜悟禪師碧巖錄》(克勤曾先後受佛果、圜悟等賜號),又稱《碧巖集》,十卷。此外有《圓悟佛果禪師語錄》二十卷,弟子紹隆等編。嗣法的弟子有七十五人,就中以大慧宗杲、虎丘紹隆為最著,開大慧(亦稱徑山派)、虎丘二派。
宗杲(1089~1163),宣州寧國人,初遊於洞宗之門,既而到汴京天寧寺參克勤,於言下豁然頓悟。後來住在浙江徑山,接引後學,道法很盛。曾裒輯先德的機語,間加以拈提,稱為《正法眼藏》,六卷。又盛倡看話禪,而貶宏智正覺的主張為默照邪禪。後來他的弟子蘊聞編輯他的法語為《大慧普覺禪師語錄》三十卷、《大慧普覺禪師宗門武庫》一卷。嗣法的弟子有九十餘人,臨濟一宗至此又大盛。
紹隆(1077~1136),和州含山人,初謁長蘆崇信、湛堂文準、黃龍死心,次參克勤得悟,後來住在虎丘,大播克勤之道於東南,有《虎丘紹隆禪師語錄》一卷,參學嗣端等編。嗣法的弟子只有天童曇華一人。曇華的法嗣有八人,而以天童咸傑為最著。虎丘一派在咸傑下,更分出松源(崇岳)、破庵(祖先)二派。咸傑下三傳一山一寧,入日本創一山派。
大慧一派,在宗杲的弟子佛照德光下,也分出靈隱(之善)、北磵(居簡)二派。之善再傳有楚石梵琦,晚年專修淨土。居簡下再傳有念常(著《佛祖歷代通載》)、德煇(改訂《百丈清規》)等,但其後不昌(德煇法系傳日本為中嚴派)。後世臨濟宗的法系都出於紹隆之下,特別是破庵祖先一派,極其繁榮(此派與崇岳一派下均有多支傳入日本)。祖先傳雪巖祖欽,再傳高峰原妙,此宗又大盛,其時已入元代。
原妙(1238~1295),蘇州吳江人,起初習天台教,次參雪巖法欽得悟。元‧至元十六年(1279),入西天目,在師子岩立「死關」,以三關語考驗學者,受度的弟子數百人,參學門人輯錄其法語為《高峰原妙禪師語錄》、《高峰原妙禪師禪要》各一卷。其嗣法有明本。
明本(1263~1323),錢塘人,從高峰得悟後,出遊皖山、廬埠、金陵,並在廬州的弁山及平江的雁蕩結庵,學者輻湊。後來回到天目,住持師子院,名重一時。雲南沙門玄鑒,東來問法,於言下有省,中途圓寂,其弟子普福等,圖畫明本的形像南歸;由此雲南興立禪宗,奉為第一祖。明本有《天目中峰和尚廣錄》三十卷。其門下有天如惟則,提倡禪淨合一。此宗在元初,還有海雲印簡,系出和克勤同門的天目齊下,很受元室的尊信。
到明代,禪宗依然很盛,如《五燈會元續略》〈凡例〉述臨濟宗在明代的盛況說︰「臨濟宗自宋季稍盛於江南,閱元而明,人宗大匠,所在都有。」「而韜光斂瑞,民莫得傳。」所以有明一代的宗匠見於史傳的不多。只中峰門下千巖元長,其法系曾傳入日本。到了他的十三傳隱元隆琦,在崇禎時住黃檗山萬福寺,復興黃檗宗風;後應請赴日本,於山城宇治創黃檗山萬福寺,開黃檗宗。到明末清初,國內此宗已不及往昔的隆盛,惟有天童(圓悟)、磬山(圓修)、本溪(性沖)三派鼎峙而已。
圓悟(1566~1642),號密雲,宜興人,年三十,依龍池山幻有正傳出家,有一天,過銅山頂,有省,後來正傳授以衣法,法席很盛。法語有《密雲悟禪師語錄》十卷。法嗣有常熟三峰漢月法藏、四川夔州破山海明、越州平陽弘覺道忞、天台通玄、林野通奇等十二人。圓修(﹖~1635)與圓悟同門,於明‧萬曆三十六年(1608)在磬山結茅,逐漸成為大剎,門下人才之眾和圓悟相等。法語有《天隱修禪師語錄》二十卷。法嗣有杭州理安箬庵通問、湖州報恩玉林通琇等五人。性沖(﹖~1611),嘉興秀水人,起初在徑山結庵,後來住在蘇州本溪,法嗣有興善慧廣。
法藏(﹖~1635),無錫人,幼年出家,決志參禪,到年四十得悟,後來往從圓悟,被命為第一座。既而在聖恩禪寺的萬峰關結夏,嘗提宋‧慧洪所撰《智證傳》,力闡綱宗,為諸方所疑謗。圓悟作書告誡他,他覆書答辯,又作《五宗原》一書,和圓悟的見解不同,圓悟一再加以駁斥,圓修也作《釋疑普說》駁斥他。法藏的弟子譚吉弘忍更作《五宗救》,主張師說,圓悟又加以駁斥,侍者啟真編為《闢妄救略說》一書,共十卷。
後來清雍正帝(1723~1735)痛駁法藏、弘忍所言,斥為魔說,並將藏內法藏、弘忍的語錄及《五宗原》、《五宗救》等書盡行毀板,另將《五宗救》逐條駁正,刻入藏內,這就是現行的《揀魔辨異錄》。又著直省督撫從圓悟派下削去法藏一支,永遠不許再入祖庭。傳令天下祖庭,凡係法藏的子孫開堂的,即撤去鐘板,不許說法。另選圓悟派下的別支承接方丈。三峰一派受此打擊,不能復振。
此宗在清初大都系出圓悟、圓修二派,而圓悟一派尤其隆盛。清順治帝嘗於十四年(1657)到京師的海會寺,延見圓悟的三傳弟子憨璞性聰。更先後召玄水杲、玉林琇(通琇)、䒢溪森(行森)、天童忞(道忞)入京從容諮訪,而師事通琇和他的弟子行森。通琇(1614~1675),江陰人,十九歲,從圓修出家,於言下大悟,繼承法席,有《普濟玉林國師語錄》十卷行世。道忞(1596~1674),潮州茶陽人,早年讀大慧宗杲的語錄,即到廬山出家,後來參謁圓悟得悟,親炙十四年,繼承法席,撰有《九會語錄》、《百城北遊錄》等。
又當順治、康熙間,法藏的門葉極其繁榮,當時成為三峰一派,海內稱法藏和他的弟子靈隱弘禮、靈巖弘儲為佛、法、僧三寶。弘禮下,有願雲顯,住洪州雲居;弘儲下,有原直賦、楚奕豫,賦住南岳福巖,豫住潭州雲蓋,大闡宗風。經雍正削去支派後,法脈就斷絕了。
太平天國軍興後,此宗只圓修一派較盛,其法系有鎮江的金山寺、揚州的高旻寺、常州的天寧寺及浙江於潛西天目山的禪源寺。而宗門中較卓越的,是重興句容赤山般若寺的法忍本心(1846~1906),而本心的法系也源出金山。此後則金山有印徹(融通,1866~ 1928)、高旻有法一、天寧有清熔(冶開,1852~1922)。又上海的留雲寺有密融(微軍,1854~1921),系出金山;北京的龍泉寺有古念(清一,1843~1916),撰有《宗鏡捷要》四卷,系出天目;都是知名的禪僧。而繼承圓悟法系的僅有寧波天童、湖南溈山、成都昭覺等。
此宗接引學人的方法,單刀直入,機鋒峻烈。自從義玄用棒喝以來,以至宗杲的提倡看話,都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或言句,剿絕情識,使學人忽然省悟,實為其特色。它在五家宗派中流傳最久,不是沒有原因的。(黃懺華)
◎附一︰乃光〈臨濟禪初探〉(摘錄自《現代佛教學術叢刊》{3})
百丈下另一支的溈仰宗,開堂說法早於諸家。溈山曾說「研窮至理以悟為則」。至若仰山則竟謂「悟則不無,怎奈落在第二頭」。他這樣說,還是溈山說的「實際理地不受一塵」之意,不悟則不到,悟了又落第二,說明此事實在難搆,溈山教仰山︰「以思無思之妙,反思靈焰之無窮,思盡還源性相常住,事理不二真佛如如。」仰於言下頓悟。此即隨於「尋思」的言說,創入頓悟的極境,仰山教人︰「能思者是心,所思者是境,彼處樓台亭苑人馬駢闐,汝反思的還有許多般也無﹖」僧於言下有省。此即諦聽「尋思」的言說,靠近頓悟初門,溈仰這樣開示學人,顯然即以「尋思」為功行要著,藉尋思的方便而觸發頓悟也。須知這卻為一般傳統的禪宗正行。但這與臨濟提持的「一念緣起無生」和「隨處作主,立處皆真,一切境緣回換不得」,「直是現今更無時節」等頓悟功行有異。臨濟大悟前,發問、吃棒,在他只有一個反應「有過無過」,經由大愚的點撥,那也不是教他「尋思」,直是緊驟的提起,教他當下瞥地。果然臨濟只在當人鑒覺下的一念忽然頓開了。看臨濟大悟的關鍵,的確念頭若經「逼拶」,外不放入,內不放出,即可脫然頓悟。自己卻能這樣行,哪能重增惑結展轉「尋思」﹖如上兩則尋思悟道例子,遇人即可;真若自行,尋思即瞎。所以臨濟曾說︰「若人修道道不行,萬般邪境競頭生,智劍出來無一物,明頭未顯暗頭明。」智劍者,謂學人若能逼拶念頭,定能趨鑒覺於頓悟,即可獲得如實智,此智威風凜凜,喻如劍也。無一物者,照見五蘊皆空也,慾貪見刺都無所有。明頭未顯暗頭明者,此頓悟了了之如實智,觸及之境明處卻無以顯示,好似與常人一般;這只能於性境幽暗處如實知其孤明寂照爾。即此孤明即是一把「倚天照雪」的長劍。一念頓悟,到家按劍只一步。這一比較,可知臨濟禪提持的逼拶念頭的頓悟,非「尋思」所攝,出過溈仰宗。
石頭、藥山一系的曹洞宗,還是著重以尋思觸發頓悟。如洞山問雲巖︰「百年後忽有人問︰『還邈得師真否﹖』如何祇對﹖」巖良久,曰︰「只這是。」山乃沉吟(自起尋思)。巖曰︰「价闍黎,承當個事大須審細(師教尋思)!」山猶涉疑(自起尋思)。後因過水睹影,大悟前旨,有偈曰︰「切忌從他覓,迢迢與我疏。我今獨自往,處處得逢渠;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應須恁麼會,方得契如如。」此即由尋思逐次銳進,繼續觸發之頓悟也。此宗以為頓悟貴在知「有」,不一定即在明大法實際,徹法源底。臨濟禪便不這樣,大問題解決了還有啥知有的事﹖曹洞宗頓悟知有了,即趨重保任,但保任亦多分在尋思中保任須回互而照知,正偏回互才為保任。曹洞宗創倡正偏五位與展開五位功勛禪道,重心在於尋思鑒照,節節推進頓悟,圍繞著「機貴回互」之旨。實際,回互即尋思發展到另一種高級類型,如以臨濟來衡量,只是禪宗頓悟功行中的一種分析,不是禪功上的一種動力,如落在依樣畫葫蘆,便墮「相似禪」中去。臨濟始終不渝的、堅定的提持逼拶念頭的頓悟功夫,自己修學是這個、教人修學也是這個法門。他的禪法造成的氣勢是︰要衝鋒陷陣,要奪敵馬去追敵,要直搗敵巢、梟敵魁首。三年黃檗座下不啃一聲,睦州冷眼覷得實,知道是個大丈夫漢,教他去問法,卻三度被打,逼拶更甚。雖渾身是股勁兒,卻似乎軟綿綿無力。經大愚輕一點撥,才意識到自己具有拔山之力,大愚肋力筑三拳,黃檗面前飛一掌,正是顯出掀倒須彌、踢翻地軸,倒覆乾坤的氣勢。這和曹洞宗的綿密功夫,全是兩路禪法。
當時和臨濟作略相似的有德山(宣鑒),也是馬祖下第四世孫,年歲稍長於臨濟。他們兩人的禪道教學最為相似。臨濟悟後行腳有參訪德山的一個公案︰
臨濟侍立(德山)次。山曰︰「困。」濟曰︰「老漢寐語作麼﹖」山便打;濟掀倒禪床;山便休。
後來臨濟住鎮州臨濟院,德山禪道更噪譽禪林,臨濟主動而間接地和德山相見。公案內容是這樣︰
德山示眾︰「道得也三十棒,道不得也三十棒。」臨濟聞得,謂洛浦(名元安,曾為臨濟侍者,後參夾山得法)曰︰「汝去問他︰『道得為什麼也三十棒﹖』待伊打汝,接住棒送一送,看伊作麼生﹖」浦如教而問,師便打,浦接住棒送一送,師便歸方丈。浦回舉似臨濟,濟曰︰「我從來疑著這漢。雖然如是,你還識德山麼﹖」浦擬議,濟便打。
當時德山的禪道是︰提起一條白棒打盡天下捏怪者,被學者們形容為「德山棒,劃斷怪凡魔膽喪」!宋‧贊寧《僧傳》〈德山傳〉有云︰「其於訓授,天險海深難窺邊際。」德山、臨濟垂接學人的方式,均屬於激箭似的禪道,震驚了天下叢林。提起「德山棒,臨濟喝」,便談虎色變,觸之心驚,實為宗門盛事。但德山於禪道卻只盡掃蕩之功,在剿絕知見時不惜喝佛罵祖去;然於掃蕩無撈摸處只教人自荐,這還是個大窠臼。臨濟則有殺有活,一氣呵成;有破有立,不另指點;鑄成殺活破立統一的利劍,具有極大辯證威力的活般若,但總不離逼拶的手段教人直下以趨入也,他囊括得了德山,德山卻於他乾瞪眼。
德山下出岩頭(全奯),此師有出藍之譽,實受臨濟影響很深。他結友參臨濟,已值臨濟入滅,但飫聞定上座轉臨濟法語,「岩頭不覺吐舌」。這即是他有所悟入處。他在洞山而不肯洞山,嗣德山又不肯德山,幫助在德山會下的同門雪峰大悟,即此可知他的見地與功行迥超諸方。他說︰「若向事上覷,即疾;若向意根下尋,卒摸索不著。」又說︰「此是向上人活計,只露目前些子,如同電拂,如擊石火,截斷兩頭靈然自在。」岩頭禪道有破有立,總的方法是逼拶,卻與臨濟同途。不許「尋思」剿除知見,而且更要為不思才可得他一念跳脫轉轆轆地。這一念跳脫,若不經由「逼拶」,即不得跳脫。「向意根下尋」即非逼拶,「截斷兩頭」才是逼拶,尋思屬於依句修行,劃句子直須等破。所謂「一團火焰相似」,即智劍出來也。若以岩頭法語參看臨濟大悟公案,「原來黃檗佛法無多子」,正是逼拶後的跳脫。岩頭實屬逼拶念頭的頓悟功行,他否定「尋思」則是肯定的。
德山下出雪峰(義存),他久歷禪會,三上投子(名大同,石頭另一系丹霞、翠微之後),九到洞山,後在德山下省發,經岩頭幫助始大悟。雪峰下出雲門(文偃),門實於九十六歲的老睦州處悟道,這與臨濟宗撘上了一點關係。後來雲門極力闡揚逼拶直入功夫,不要在自家意識上弄光影,提出了「光不透脫,只為目前有物」的病,要於一念鑒覺下逼拶這一著子而求透徹。這和臨濟教你直下「識取弄影的人」,識取「是你目前歷歷的勿一個形段孤明」(臨濟語)。脫去雲門說的病,始可頓悟此境,鑒覺無滯。以雲門所說的病,來看臨濟大悟公案,則不見一星兒病。須知,臨濟禪觸著即硬逼拶,哪有軟暖之物給人﹖雲門激箭一流的禪道,他曾作一頌︰「舉不顧,即差互;擬思量,何劫悟﹖」雲門禪你要「尋思」,也不容你尋思,碰著它即是逼拶,實與臨濟手眼最近。
雪峰下玄沙(師備)、羅漢(桂琛)、清涼(文益的法眼宗,文益諡「法眼」),與雲門興起時間差近。清涼門下出天台德韶,最知名,此宗大振。法眼宗因為在禪宗五家中是最晚出的,四家禪道對它都有影響。雖無臨濟轟轟烈烈的塗毒鼓聲,但梵音清雅亦復沁人心脾。它的宗風平易而簡質,於應機直指處大都具有「回機」手眼,雖「仍舊」而自尖新,卻能使當人直透。法眼悟得「若論佛法一切現成」之旨。「僧慧超(後易名策真,法眼弟子)問︰『如何是佛﹖』(法眼)師曰︰『汝是慧超。』超從此入。」這是對個別的「回機」直指,一禮拜,一悟入,都見功效。若平日不自尋思,雖遇撥轉,也觸不著。天台德韶以遍參叢林,無所契入,後到臨川謁法眼。但隨眾而已,無所咨參。有問法眼者︰「如何是曹源一滴水﹖」法眼曰︰「是曹源一滴水。」德韶於這話下大悟。平生疑滯,渙若冰釋,感涕沾衣。法眼曰︰「汝(德韶)當大宏吾宗,行矣無自滯!」這是回機直指更大的一次收穫。他平時不離尋思功行,所以有此奇勛。臨濟禪不說這些理趣,不給別人開後門,堵住「尋思」。當人若在散位中,或雜用心時,容或尋思。若提起逼拶念頭的功行也,直下空蕩蕩地歷歷孤明,何法不打徹也。尋思好似鈍刀待磨,哪知著力一逼拶,一念鑒覺,即可力透重圍。徒說「現成」,既非「現成」,劍去遠矣,刻舟何為﹖回機的接機手眼,實易成窠臼,好像玩個玻璃瓶子。臨濟禪麼,琉璃殿上也須扑倒。以此,說臨濟禪提持逼拶念頭的頓悟功行,遠非法眼宗所能追踪。
一般說來,尋思卻為禪宗日常功行,諸家皆同。洞山仗自己意樂精進的尋思,過水覩影大悟。餘者大都即在尋思之時,或請益之際,經由師家直指啟發而獲頓悟,一味尋思用功,無師家最後點助而頓悟的亦有,但悟了需要求師印證。惟臨濟概不這麼,他的大悟因緣全係「逼拶」形勢的聚會︰睦州促使發問,黃檗痛賜惡棒,他個人自然的反應「有過無過」,大愚從絕無人情處(實係深情)提起的點撥,這些實在沒有一點兒教他如何「尋思」,尋思什麼的暗示或條件存在。臨濟大悟的關鍵,即在那些內外緊驟的逼拶形勢下,俄延了一下,竟於大愚語餘驀直的一剎那際於一念鑒覺下忽然大悟,直下徹見諸法源底也。不一定依緣,真具了因;無一定企求,真入實際;機用(棒喝言句)活脫隨悟而顯,如應而出。大愚肋下三拳,黃檗面門一掌,此即是他自行取證的氣象,師家大為許可。這卻與諸家悟道因緣迥別。因此,說臨濟大悟因緣公案顯著了逼拶念頭的頓悟功行。此種逼拶念頭的禪行,直如激箭,從「無求無著」上參究,不走現成路,在斷絕了路頭處全憑自力「逼拶」前進。諸方說禪總得有個權宜指示或影子在前,放出一條活路,並沒有放在絕路頭處。因此,不得謂為真參究。雖則頓悟了也有個齊限。玄沙云︰「諦當甚諦當,敢保老兄未徹在!」此語大可思矣。「懸岩撒手自肯承當,絕後更甦欺君不得」,此兩句語成了臨濟宗口頭號召,卻能道出此中真消息,也是真參究的寫照。「無門為法門」,此其真詮也。因為這個絕路頭的逼拶路子,它才是直端端的觸著般若大火聚,豈太末蟲能泊﹖這個絕對無情的逼拶路子,它才能擺脫心意識的一切妄緣,也才可能於一念鑒覺下如脫桶底似的打徹。這樣頓悟了才經得起考驗,不受人惑,是個無事人。即或到了這步,他更有他前進無已的無上般若的更大意樂。空樂不二的法喜精進豈有限極﹖此種激箭似的、行乎險道似的禪風,「只見波濤湧,不見海龍宮」(法演語),卻要個有膽量的人才敢入。總此所說,即為臨濟大悟因緣公案顯示的逼拶念頭的頓悟功行與諸家頓悟功行在關係上總的區分。
「佛法的大意」究竟是怎樣的﹖悟了,不消一捏。「黃檗佛法無多子」,豈惟黃檗乃爾,釋迦牟尼佛法亦無多子。「無多子」,用現在的話來說︰沒有什麼了不起,最極平常的意思,可是這正是般若了義語,乃世間諸法實相之祕要,亦即無上平等佛法。以此之故,說臨濟大悟為徹法源底,這一公案的重要性即在此處。厭生死而趨涅槃,果然是小乘途徑;為了知「有」而了「生死」,才起頓悟功行,這個又是什麼閑帳﹖悟了還同未悟,原來如此;悟了不是不悟,這才是真。知有為了生死,生死長河即涅槃,一期生死中無盡煩惱與無知亦即菩提,這些不一不異、相互依存、相互制約、辯證明定的諸法實相幽旨,只有通過逼拶念頭的頓悟功行,才有可能使當人於一念鑒覺下獨脫無依,朗然照徹。不爾,雖多知識、辯才,實成滲漏!經由逼拶,一念頓悟了,徹見諸法空性,得它活般若,鑒覺下冷冷自善,孤明若寂。到此境界,一切境緣應時而照,泛應無虧,得大自在。正如百丈說的「如波說水,照萬象以無功,若能寂照不自玄旨,自然貫串於古今」。此即這一大悟公案所以重要的因由。總此所說,理會臨濟大悟的重要性,則知臨濟禪的殊勝和甚深之旨了。
臨濟大悟因緣公案,顯示了逼拶念頭的頓悟功行。逼拶非尋思,正反對尋思。尋思所攝的尋思、回互、回機、定念等一類的頓悟功行,實與逼拶不類。因此,說臨濟禪高標頓悟,原則上極為正確,在禪宗頓悟功行的關係上實在出過禪門諸家。然則禪門諸家頓悟功行其可廢歟﹖嗜味不齊,百味乃應,歷練禪道猶患其少也,烏得廢!臨濟確以「逼拶」的威勢鞭策學人,棒喝機用及一切言句,他都安措在劍刃口子上,完全為了頓悟服務,從不閑話商量。這正是馬祖、百丈、黃檗、睦州一系禪道的最高發展,也是禪宗在修持方面最大的革新,對後代禪風影響極為深廣。
從臨濟創宗以來,強牢精進地「逼拶」頓悟功行,經由臨濟宗師們的行持提倡,歷晚唐、五代、北宋至南宋初的臨濟宗師宗杲時,全國佛教幾乎成為禪宗的天下,臨濟宗風在禪門更蔚成為群星拱北之勢。
◎附二︰趙孟頫〈臨濟正宗之碑〉(摘錄自《松雪齋文集》卷九)
佛以大智慧破一切有,以大圓覺攝一切空,以大慈悲度一切眾。始於不言,而至於無所不言,無所不言,而至於無言。夫道非言不傳,傳而不以言,則道在言語之外矣,是為佛法最上上乘;如以薪傳火,薪盡而火不窮也。故世尊拈花,迦葉微笑,一笑之頃,超然獨得,尚何可以言語求哉!
自摩訶迦葉二十八傳而為菩提達磨,達磨始入中國,居嵩山少林寺,面壁坐者九年。達磨六傳而為能,能十傳為臨濟。臨濟生於曹州,遊學江左,事黃檗,黃檗種松,劚地有聲,師聞之,豁然大悟,歸鎮州築室滹沱河之上,今臨濟院是也,因號「臨濟大師」。
師之於道,得大究竟,繇臨濟而上至於諸佛,繇諸佛而下至於臨濟,前聖後聖,無間然矣。直指示人,機若發矢,學者聞之,耳目盡喪,表裏無據。自能後,禪分為五,唯師所傳,號為正宗。一傳為興化獎,再傳為南院顒,三傳為風穴昭,四傳為首山念,又五傳而為五祖演,演傳天目齊,齊傳嬾牛和,和傳竹林寶,寶傳竹林安,安傳海西堂容菴,容菴傳中和璋,璋傳海雲大宗師簡公。海雲性與道合,心與法冥,細無不入,大無不包。師住臨濟院,能系祖傳,以正道統,佛法蓋至此而中興焉。
當世祖聖德神功文武皇帝在潛邸,數屈至尊,請問道要,雖其言往復紬繹,而獨以慈悲不殺為本。師之大弟子二人,曰可菴朗、賾菴儇。朗公度蓽菴滿及太傅劉文貞,儇公度西雲大宗師安公。師以文貞公機智弘達,使事世祖皇帝。當是時,君臣相得,策定天下,深功厚德,及於元元,卒為佐命之臣,皆自此啟之也。
元貞元年,成宗有詔,迎西雲住大都大慶壽寺,進承清問,經歷三朝。發撝玄言,得諸佛智,懸判三乘,如一二數。由是臨濟之道,愈擴而大。今皇帝欽承祖武,獨明妙心,刻玉為印,以賜西雲,其文曰「臨濟正宗之印」。特加師榮祿大夫、大司空,領臨濟一宗事。仍詔立碑臨濟院,且命臣孟頫為文,稱揚佛祖之道,以示不朽。臣孟頫既敘其所傳授,又繫之銘。銘曰︰
「佛有正法,覺妙明心,二十八傳,至於少林;赫赫少林,師我震旦,使為佛種,不鎮而斷。傳後十世,而得臨濟,為道坦然,如指而示;又傳十世,是為海雲,坐祖道場,能紹厥聞。維我世祖,誕膺天命,威震九有,維佛是敬;聞師之名,若古賢聖,嘗進一言,深入聖聽。不殺之仁,其利甚弘,俾大弟子,為帝股肱。至西雲公,能嗣其業,據師子座,為眾演說;聞者讚歎,信者嚮風,得者如寶,悟者如空。今皇帝聖,深契道要,曰臨濟宗,繄爾能紹;即心即佛,時乃世守,傳不以言,而以心受。皇帝萬年,正法永傳,尚迪後人,勿昧其原。」
◎附三︰〈日本的臨濟宗〉(摘譯自《佛教文化大事典》)
中國禪宗五家中的臨濟宗與曹洞宗,都在日本‧鎌倉時代(中國的宋朝)傳入日本。傳播的方式有二︰一為由赴日本之中國禪僧所傳入;一為日本入宋僧榮西、俊芿等人歸國後所傳。它的傳承,一般都稱為「二十四流四十六傳」(其中的三流四傳屬於曹洞宗)。又,西元十七世紀中葉,明朝禪僧隱元隆琦渡日所傳的黃檗禪,也是中國臨濟宗的分派。
日本臨濟宗在室町南北朝時代,受到幕府護持,以京都、鎌倉的五山十剎(受幕府管理的禪寺)為中心,教勢極盛,並因此而開展出燦爛的五山文化。但是不久之後,中國傳承的法脈即告斷絕。幸而二十四流中的「應燈關一流」,雖屬山隣派(不屬五山,是受朝廷保護的禪宗門派),但仍維持臨濟禪的命脈,使其教勢至今不墬。
所謂「應燈關一流」,是指南浦紹明自宋學禪歸國後所傳的法系。南浦紹明之後,由宗峰妙超傳予關山慧玄,再數傳至白隱慧鶴而流傳至今。白隱慧鶴即江戶中期重振日本臨濟宗宗風的中興祖師。
在現代,日本臨濟宗是臨濟十四派的總稱。臨濟十四派為︰妙心寺派、南禪寺派、大德寺派、天龍寺派、相國寺派、建仁寺派、東福寺派、佛通寺派、國泰寺派、永源寺派、方廣寺派、向嶽寺派、建長寺派、圓覺寺派。這十四派只因各自的伽藍法系不同而分派,實際上,則都以白隱的公案禪為共同宗旨。
臨濟宗是一屬於自覺性、而非他力救濟的宗教。因此,它著重於日常生活方面,較缺乏宗教性的儀禮。所謂「一掃除、二看經」。這種以日常的生活態度來闡示禪宗教義的方式,稱為「以身說法」,是受尊重的。一般而言,臨濟宗除了在本山寺院供奉釋迦牟尼佛以外,並無特定的禮拜對象。也沒有固定讀誦的經典,但是《大般若波羅蜜多經》、《金剛般若經》、《般若心經》,及禪宗語錄則常被讀誦。
依據日本文化廳所編、昭和六十二年(1987)出版的《宗教年鑑》記載︰臨濟宗擁有寺院五七四八所,僧職人數六0一二人,檀信徒人數一百八十三萬四千人。全國各地有四十所專門道場,是臨濟宗各寺住持必須在一定期間依照嚴格的日常生活規則而修行的地方。此宗之學術研究機構有︰花園大學、正眼短期大學、財團法人禪文化研究所。這些機構也對一般民眾開放。近年來,坐禪人口急速增加,因此,全國各地設有六百處坐禪會。
〔參考資料〕 《臨濟慧照禪師語錄》;《五家宗旨纂要》卷上;《五燈會元》卷十一、卷十二、卷十七~卷二十;宇井伯壽《禪宗史研究》;阿部肇一《中國禪宗史の研究》;鈴木大拙《臨濟の基本思想》。
[佛學常見詞彙(陳義孝)]
教外別傳
禪宗不施設文字,不安立言句,直傳佛祖心印,稱為教外別傳,意思是在如來言教之外的別傳。
[國語辭典(教育部)]
不義
ㄅㄨˋ ㄧˋ, 1.不合行為道德。《文選.陳琳.為曹洪與魏文帝書》:「不義而強,古人常有。」《三國演義.第八回》:「吾與黃祖心腹之交,捨之不義。」
2.不合行為道德的事。《左傳.隱公元年》:「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
慧南
ㄏㄨㄟˋ ㄋㄢˊ
宋代一位高僧的法號。(西元1002~1069)俗姓章,信州玉山(今江西玉山縣)人。十一歲出家,後從石霜、楚圓得法。得法後,住江西黃龍山,法席甚盛,設三關以使學者觸機而悟,天下叢林稱之為「黃龍三關」。為臨濟宗黃龍派的創始人。弟子以祖心、克文、常總最有名。
心腹之交
ㄒㄧㄣ ㄈㄨˋ ㄓ ㄐㄧㄠ
親近而貼心的朋友。《水滸傳.第三九回》:「通判乃是心腹之交,徑入來同坐何妨?」《三國演義.第八回》:「吾與黃祖心腹之交,捨之不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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