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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行者

[佛學大辭典(丁福保)]

(人名)六祖慧能,姓盧氏,初在五祖弘忍下修道。稱為盧行者或盧居士。行者者,有髮之修行者也。傳燈錄三五祖章曰:「問衣法誰得耶?師曰能者得。於是眾議盧行者名能,尋訪既失。」


[佛光大辭典]

即禪宗第六祖慧能禪師。俗姓盧,初在蘄州(湖北)黃梅憑茂山五祖弘忍門下修道,稱為盧行者,或盧居士。行者,謂帶髮之修行者。景德傳燈錄卷三「五祖章」(大五一‧二二三上):「復問:『衣法誰得耶?』師曰:『能者得。』於是眾議盧行者名能,尋訪既失。」〔大慧普覺禪師書卷上〕 p62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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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學大辭典(丁福保)]
入室

(術語)禪規謂久參之弟子入師室參問道也。是勘責弟子之得分者,故非久參之人則不許之。在古時則臨機行之別無入室之規,馬祖百丈已後,別立方規,定日行之。世謂得師法,為入室之弟子。然言入室者,未必盡得師法也。祖庭事苑八曰:「祖師傳云:五祖大師至夜,密令侍者於碓坊召盧行者入室,遂傳衣法。又法華云:著如來衣入如來室。阿含經云:佛告苾芻,吾兩月欲宴坐,汝等不須參問,唯除送食及灑地時可至於此。應知佛祖當時有入室參問之儀也。」修清規入室曰:「入室者,師家勘辯學子,策其未至,擣其虛亢,攻其偏重。」興禪護國論曰:「入室謂遇和尚間暇之日建立之,此宗一大事也。」僧堂清規二曰:「凡請益之翌日曰入室。」

又(修法)真言宗入灌頂室行受法灌頂,謂為入室弟子。


庾嶺

(地名)在廣東省。六祖至此放置衣。大明一統志卷八十廣東南雄府曰:「大庾嶺在府城北八十里,漢兵擊呂嘉,有禪將姓庾者戍此,故名。以其多梅亦曰梅嶺。(中略)六祖塔在大庾嶺上。」祖庭事苑三曰:「六祖盧行者,自密授衣法,是夜潛遁。有道明者,與數十人躡而追,至大庾嶺,明最先見,祖乃置衣於磐石。曰:此衣表信,可力爭耶?任君將去。明舉之如山不動。」


慧能

(術語)智慧之功能也。高僧傳六曰:「藉慧能於前因,發勝心於曠劫。」

又(人名)禪宗東土第六祖也。姓盧氏,三歲喪父。及長,家益貧。採薪販賣養母。一日入市,聞人讀金剛經。問其所得,謁蘄州黃梅山五祖弘忍禪師。五祖問曰:汝從何處來?答曰:嶺南。師曰:嶺南人無佛性。能曰:人即有南北,佛性豈然?師知其為異人,使入碓房舂米,因稱為盧行者。經八月,五祖知付授時至,使眾徒各書得法之偈。時上座神秀書偈曰:『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能聞之曰:如吾所得,則不然。竊雇童子夜於壁間書一偈曰:『菩提本非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五祖知之,潛入碓房,問曰:米白否?答曰:白未經篩。五祖以杖三打碓而去,能即以三更入室。祖乃授衣法。去隱南方漁村者數年,儀鳳元年正月至南海,遇印宗法師於法性寺。印宗聞禪要,取弟子禮。其月十五日,會諸名德為之剃髮。二月八日,就法性寺智光律師,受具足戒。後居曹溪,大注甘雨。神龍元年,帝召之不起。唐玄宗開元元年八月三日,俄然示寂,壽七十六。元和十年謚大鑑禪師。」見六祖壇經,宋高僧傳八,傳燈錄五。


[中華佛教百科全書]
弘忍

唐代僧。為中國禪宗第五祖。俗姓周,湖北黃梅人。七歲時,從四祖道信(580~651)出家,年十三,正式剃度為僧。他在道信門下,日間從事勞動,夜間靜坐習禪。道信常以禪宗頓漸宗旨考驗他,他觸事解悟,盡得道信的禪法。永徽三年(652)道信付法傳衣給他。同年九月道信圓寂,由他繼承法席,後世稱他為禪宗的第五祖。因為四方來學的人日多,便在雙峰山的東面馮茂山另建道場,名東山寺,時稱他的禪學為東山法門。

中國禪宗從初祖菩提達摩到三祖僧璨,其門徒都行頭陀行,一衣一鉢,隨緣而住,並不聚徒定居於一處。到了道信、弘忍時代,禪風一變。道信於唐‧武德(618)初入黃梅雙峰山,一住三十餘年,會眾多至五百。後來弘忍移居東山,又二十餘年,徒眾多至七百人,這兩代禪徒都定住一處,過著集體生活。他們實行生產自給,把運水、搬柴等一切勞動都當作禪的修行;弘忍並認為學道應該山居,遠離囂塵。這是後來馬祖、百丈等於深山幽谷建立叢林,實行農禪生活的指導思想。

唐‧顯慶五年(660),高宗遣使召弘忍入京,他固辭不赴;乃送衣藥到山供養。龍朔元年(661),弘忍令會下徒眾各作一偈,以呈見解,若語契符,即以衣法相付。上座神秀先呈偈說︰「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央A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慧能另作一偈︰「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這句是比較通行的記載,敦煌本《壇經》此句作「佛性本清淨」),何處惹塵埃。」弘忍以慧能見解透徹,遂授以衣法,叫他南歸。咸亨五年(674)十月二十三日,弘忍圓寂,年七十四,葬於東山之岡。開元中(713~741)學士閭丘均為撰塔碑。代宗時(763~779)諡為「大滿禪師」。

弘忍的禪學傳自道信。道信自說他的法門︰一依《楞伽經》以心法為宗,二依《文殊般若經》的一行三昧。弘忍常說︰「欲知法要,心是十二部經之根本。」又說︰「諸佛只是以心傳心,達者印可,更無別法」(《宗鏡錄》卷九十七)。這是他繼承道信以心法為宗的設施。又弘忍評神秀的造詣說︰「吾與神秀論《楞伽經》,玄理通快」(《楞伽師資記》引《楞伽人法志》)。神秀後來答武則天問東山法門依何典誥時說︰「依《文殊般若經》一行三昧」(見《楞伽師資記》)。由此可知弘忍和道信的思想是一貫的。又道信說一行三昧的修法,引《文殊師利所說摩訶般若波羅蜜經》︰「欲入一行三昧,應處空間,捨諸亂意,不取相貌,繫心一佛,專念名號,隨佛方所端身正向。能於一佛念念相續,即是念中能見過去、未來、現在諸佛,(中略)如是入一行三昧者,盡知恒沙諸佛法界無差別相。」(《楞伽師資記》)。弘忍也繼承了這一思想,為他的門下建立念佛禪的理論根據。

弘忍的著作,未見記載。僅《楞伽師資記》及《宗鏡錄》等,散錄其法語。《楞伽師資記》且說弘忍常蕭然靜坐,不出文記,只是口說玄理,默授與人。因此世傳有《禪法》一本,云是弘忍禪師所說,是不確實的。但古來傳有《最上乘論》(一稱《修心要論》)一書,題為「第五祖弘忍禪師述」,朝鮮、日本都有刻本。論中設立問答,闡說守本真心為涅槃根本、入道要門、十二部經之宗和三世諸佛之祖。又說︰「若有初心學坐禪者,依《觀無量壽經》,端坐正念,閉目合口,心前平視,隨意近遠,作一日想,守真心,念念莫住。」這比弘忍原來說法似更有發展,當是後人所作。

弘忍會下的徒眾極多。其及門弟子,據《楞伽師資記》和《歷代法寶記》所載有十一人,《景德傳燈錄》所載有十三人,宗密的《圓覺經大疏鈔》及《禪門師資承襲圖》所載有十六人,總計見於記載約二十五人。

《楞伽師資記》引用玄賾《楞伽人法志》的記載說,弘忍臨終前二日,親語玄賾說︰「吾一生教人無數,好者並亡;後傳吾道者,只可十耳。」於玄賾以外,更舉出了上首神秀、資州智詵、白松山劉主簿、華州惠藏、隨州玄約、嵩山老安、潞州法如、韶州慧能、揚州高麗僧智德、越州義方。宗密《圓覺經大疏鈔》卷三之下也舉了十人,但人名稍有出入。新見的有襄州通、蘄州顯、揚州覺三人。而以嶺南新州盧行者慧能最為傑出。又宗密的《禪學師資承襲圖》另舉出弘忍門下十大弟子,新見的有業州法、江寧持二人。《景德傳燈錄》所舉弘忍弟子十三人。其中新見的有揚州曇光、隨州禪慥、舒州法照、枝江道俊四人。《宋高僧傳》還載有在廣州為慧能剃髮的印宗、在大庾嶺因慧能的啟發而悟道的慧明和越州妙喜寺僧達三人,都出於弘忍門下。此外義淨《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卷下)載有曾到印度那爛陀寺留學八年的智弘律師,也曾在黃梅弘忍門下參學過。還有慧能弟子智隍,本出弘忍門下,他修定二十年,後遇慧能弟子智策的啟發,始往曹溪參學(《宗鏡錄》卷九十七)。以上二十五人,可稱弘忍門下的著名弟子,他們弘化地域甚廣,如慧能、印宗在廣東,神秀在長安、洛陽、荊州,玄賾、玄約和道俊等在湖北,智詵在江蘇,義方、僧達在浙江,法照在安徽,慧明在江西,各化一方,遂使東山法門傳播於全國。因此,達摩一系的禪學,也可說從弘忍門下始發展成為一大宗派。而盛傳其法的,首推慧能和神秀。慧能宗《般若》,開法於南方;神秀宗《楞伽》,傳禪於北方,成為南頓北漸二系禪學的首導。(林子青)

◎附︰船庵〈中土禪宗五祖述略〉(摘錄自《現代佛教學術叢刊》(3))

達摩禪到弘忍,禪宗的基礎益固,門庭更廣,影響更大,當時談禪習禪者幾無不歸於東山法門了。

據《楞伽師資記》稱弘忍的教學,是「口說玄理,默授與人」,他是個「生不屬文,義符玄旨」的一代宗師。這是說明了他是沒有著作遺世,同書並指出「在人間有《禪法》一本,云是忍師者,謬也」的話。但是弘忍門下學者這樣多,絕不能斷定沒有私記師言加上師名而流傳下來的。現藏在北平圖書館敦煌古寫本《一乘顯自心論》一書,這書的內容和在1570年朝鮮安心寺刻的《最上乘論》大體相同。《最上乘論》題作「第五祖弘忍述」(現收入《續藏》和《大正藏》),這書可能就是被《楞伽師資記》所斥為偽書的《禪法》。《最上乘論》特別強調「自心本來清淨」的心性本淨說;它的實踐方法是守此本自清淨的心,始終以「守心為第一」,力倡「守心是入道要門」,「守此心者乃是涅槃之根本也」。在《宗鏡錄》卷九十七裏列舉弘忍法語中有「但守一心,即心真如門」,「一切由心,邪正在己,不思一切物,即是本心」等等,很可以看出和《最上乘論》的精神相一致。但《最上乘論》裏有些語句是過於庸俗的,無疑地是經過後人竄改所致。心性本淨說和守心為禪的方法論,是完全符合於達摩的「凝住壁觀」,道信的「守一不移」的宗旨的。這和後世禪宗的「默照禪」也許有它深遠的淵源。

弘忍教學的另一方法,是很可注意的,在《楞伽師資記》有著具體的例子。即他的教學方法只是向學人提出問題而不加以解釋,讓學人自己去參──思索。例如問︰

「有一口屋,滿中總是糞穢草土,是何物﹖」

「掃除卻糞穢草土,併當盡,一物亦無,是何物﹖」

「佛有三十二相,瓶亦有三十二相不﹖柱亦有三十二相不﹖乃至土木瓦石亦有三十二相不﹖」

他還教學人︰「向心中看一字。」這種提問題教學人自己去參去看的學禪方法,後世禪宗最流行的「看話禪」也似乎和它極有關聯。

達摩禪雖以《楞伽》為宗典,但它的基本理論是大般若思想,到弘忍更顯著地起了很大的變化,即轉到以《般若經》為宗典了。《楞伽師資記》的弘忍法語有「了生即是無生,非離生法有無生」,接著即引用龍樹《中論》「諸法不自生、不他生、不共生、不無因生」的偈語,正是深刻地表達出東山法門的中心思想。

〔參考資料〕 《宋高僧傳》卷八;《景德傳燈錄》卷三;印順《中國禪宗史》;呂澂《中國佛學源流略講》;宇井伯壽《禪宗史研究》;忽滑谷快天《禪學思想史》;伊藤英三《禪思想史體系》。


普願

唐代中期禪僧。鄭州(河南)新鄭人,俗姓王。自稱「王老師」,世稱南泉和尚。十歲,受業於大隗山懷讓,苦節篤勵。大曆十二年(777),從嵩岳會善寺暠律師受具足戒,研習性相、三論諸學。其後,參謁馬祖道一,並嗣其法。貞元十一年(795),於池陽(安徽省)南泉山建禪院,自耕自足,鼓吹禪道,三十餘年不出山。太和(827~835)初年,應請下山,此後,學徒雲集,法道大揚。一日,東西兩堂爭貓兒,師乃對大眾說(大正51‧258a)︰「道得即救取貓兒,道不得即斬卻。」眾中無有能應對者,師乃斬貓,以截斷學徒妄想。故有「南泉斬貓」之掌故,膾炙人口。太和八年示寂,世壽八十七。法嗣有趙州從諗、長沙景岑、子湖利蹤等人。有語錄一卷。

◎附︰普願禪師語錄(摘錄自《景德傳燈錄》卷八)

(1)師擬明日遊莊舍,其夜土地神先報莊主,莊主乃預為備,師到問莊主︰「爭知老僧來,排辦如此﹖」莊主云︰「昨夜土地神報道,和尚今日來。」師云︰「王老師修行無力,被鬼神覷見。」有僧便問︰「和尚既是善知識,為什麼被鬼神覷見﹖」師云︰「土地前更下一分飯。」

(2)師示眾云︰「王老師要賣身,阿誰要買﹖」一僧出云︰「某甲買。」師云︰「他不作貴價不作賤價,汝作麼生買﹖」僧無對。臥龍代云︰「屬某去也。」末山代云︰「是何道理﹖」趙州代云︰「明年來與和尚縫個布衫。」

(3)有僧問訊,叉手而立,師云︰「太俗生!」其僧便合掌,師云︰「太僧生!」僧無對。

(4)師有時云︰「江西馬祖說,即心即佛,王老師不怎麼道,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怎麼道還有過麼﹖」趙州禮拜而出。時有一僧隨問趙州云︰「上座禮拜了便出,意作麼生﹖」趙州云︰「汝卻問取和尚。」僧上問曰︰「適來諗上座意作麼生﹖」師云︰「他領卻老僧意旨。」

(5)陸■822a大夫又問︰「弟子家中有一片石,或時坐,或時臥,如今擬鐫作佛還得否﹖」師云︰「得。」大夫云︰「莫不得否﹖」師云︰「不得,不得。」

(6)師與歸宗、麻谷,同去參禮南陽國師,師先於路上畫一圓相云︰「道得即去。」歸宗便於圓相中坐,麻谷作女人拜。師云︰「恁麼,即不去也。」歸宗云︰「是什麼心行﹖」師乃相喚迴,不去禮國師。

(7)師將順世,第一座問︰「和尚百年後向什麼處去﹖」師云︰「山下作一頭水牯牛去。」僧云︰「某甲隨和尚去還得也無﹖」師云︰「汝若隨我,即須銜取一莖草來。」師乃示疾。太和八年甲寅十二月二十五日凌晨,告門人曰︰「星翳燈幻亦久矣,勿謂吾有去來也。」言訖而謝。

(8)師在方丈與杉山向火次,師云︰「不用指東指西,直下本分事道來。」杉山插火箸,叉手立。師云︰「雖然如是,猶較王老師一線道。」

(9)一日有大德問師曰︰「即心是佛又不得,非心非佛又不得,師意如何﹖」師云︰「大德,且信即心是佛便了,更說什麼得與不得。只如大德吃飯了,從東廊上西廊下,不可總問人得與不得也。」

(10)師因東西兩堂,各爭貓兒,師遇之,白眾曰︰「道得即救取貓兒,道不得即斬卻也。」眾無對,師便斬之。趙州自外歸,師舉語示之,趙州乃脫履安頭上而出。師曰︰「汝適來若在,即救得貓兒也。」

(11)師住庵時,有一僧到庵。師向其僧道︰「某甲上山,待到齋時做飯,自喫了,送一分來山上。」少時,其僧自喫了,卻一時打破家事,就床臥。師待不見來,便歸庵。見僧臥,師亦去一邊而臥。僧便起去。師住後云︰「我往前住庵時,有個靈利道者,直至如今不見。」

(12)師因入菜園見一僧,師乃將瓦子打之。其僧回顧,師乃翹足。僧無語,師便歸方丈。僧隨後入,問訊云︰「和尚適來擲瓦子打某甲,豈不警覺某甲﹖」師云︰「翹足又作麼生﹖」僧無對。

(13)師又別時問黃檗︰「定慧等學,此理如何﹖」黃檗云︰「十二時中,不依倚一物。」師云︰「莫是長老見處麼﹖」黃檗云︰「不敢。」師云︰「漿水價且置,草鞋錢教阿誰還﹖」

(14)問︰「父母未生時,鼻孔在什麼處﹖」師云︰「父母已生了,鼻孔在什麼處﹖」

(15)趙州問︰「道非物外,物外非道。如何是物外道﹖」師便打。趙州捉住棒云︰「以後莫錯打人去!」師云︰「龍蛇易辨,衲子難謾。」

(16)僧問︰「祖祖相傳,合傳何事﹖」師云︰「一二三四五。」問︰「如何是古人底﹖」師云︰「待有即道。」僧云︰「和尚為什麼妄語﹖」師云︰「我不妄語,盧行者卻妄語。」

〔參考資料〕 《宋高僧傳》卷十一;《祖堂集》卷十六;《聯燈會要》卷四;《五燈會元》卷四;忽滑谷快天《禪學思想史》上卷。


慧能

我國禪宗第六祖,俗姓盧,先世河北范陽(今涿縣)人,其父謫官至嶺南新州(今廣東新興縣東),唐‧貞觀十二年(638)生慧能,遂為廣東新州人。慧能幼年喪父,後移南海,家境貧困,靠賣柴養母。有一天,能在巿中,聞客店有人誦《金剛經》,頗有領會,便問此經何處得來,客人告以從黃梅東馮茂山弘忍禪師受持此經。他因之有尋師之志。咸亨初(670),他把母親安頓後,即北行。到了韶州曹溪,遇村人劉志略,引其出家之姑無盡藏尼,持《涅槃經》來問字。慧能說︰「我雖不識字,但還瞭解其義。」尼說︰「既不識字,如何解義﹖」慧能說︰「諸佛妙理,非關文字。」尼聞其言,深為驚異,遂告鄉里耆老,競來禮敬,即請慧能居於當地寶林古寺,稱他為盧行者

慧能在寶林寺住了不久,又至樂昌西石窟,從智遠禪師學禪,智遠勸他到黃梅東禪寺(寺在黃梅雙峰之東,亦稱東山)去從弘忍受學。慧能於咸亨三年到了黃梅東山,弘忍見著他即問︰「居士從何處來,欲求何物﹖」慧能說︰「弟子是嶺南人,唯求作佛!」弘忍說︰「你是嶺南人,又是獦獠(當時中原對南方少數民族的稱呼),如何堪作佛﹖」慧能說︰「人有南北,佛性豈有南北﹖和尚佛性與獦獠佛性無別;和尚能作佛,弟子當能作佛。」弘忍遂命他隨眾勞動,在碓房舂米。

慧能在碓房間踏碓八個月,當時東山禪眾達七百人。相傳弘忍有一天為了考驗大眾禪解的淺深,準備付以衣法,命各人作偈呈驗。時神秀為眾中上座,即作一偈云︰「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一時傳誦全寺。弘忍看後對大眾說︰「後世如能依此修行,亦得勝果。」並勸大眾誦之。慧能在碓房間,聞僧誦這一偈,以為還不究竟,便改作一偈,請人寫在壁上。偈云︰「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這句是較通行的記載,敦煌本《壇經》此句作「佛性本清淨」),何處惹塵埃!」眾見此偈,皆甚驚異。弘忍見了,即於夜間,召慧能試以禪學造詣,傳與衣鉢,並即送他往九江渡口。臨別又叮囑他南去暫作隱晦,待時行化。因此慧能回到廣東曹溪後,隱遁於四會、懷集(今廣西懷集縣)二縣間,過了十餘年,至廣州法性寺;值印宗法師講《涅槃經》,因有二僧辯風幡,一個說風動,一個說幡動,爭論不已。慧能便插口說︰「不是風動,也不是幡動,是你們的心動!」大家聽了很為詑異。印宗便延他至上席,請問深義,慧能回答,言簡理當。印宗便問︰「久聞黃梅衣法南來,莫非就是行者﹖」慧能便出示衣鉢,印宗歡喜讚嘆,即集眾就法性寺菩提樹下為慧能剃髮。又請名德智光律師等為他授具足戒(按法性寺即今廣州光孝寺。寺中有六祖瘞髮塔、菩提樹、風幡堂、六祖殿諸古蹟)。兩月後,慧能即於寺中菩提樹下,為大眾開示禪門,說般若波羅蜜法。

不久,慧能辭眾歸曹溪寶林寺,印宗與道俗千餘人相送。那時,韶州刺史韋璩仰其道風,率同僚入山請慧能入城,於大梵寺講堂為眾說法,兼授無相戒。僧尼道俗集與千餘人,門人法海編錄其法語,又加入後來的法語,即世所行《法寶壇經》(今世流通的《法寶壇經》有四本︰(1)敦煌本,(2)惠昕本,(3)德異本,(4)宗寶本)。從此以後,慧能在曹溪寶林寺說法三十餘年。其間,中宗曾請慧安、神秀二師於宮中供養,並問禪法。二師皆說︰「南方有能禪師,密受忍大師衣法,可就彼問。」神龍元年(705),中宗即遣內侍薛簡往曹溪召他入京。他以久處山林,年邁風疾,辭卻不去。薛簡懇請說法,將記錄帶回報命。中宗因贈摩納袈裟一領及絹五百匹以為供養。並命改稱寶林為中興寺,由韶州刺史重修,又給予法泉寺額,並以慧能新州故宅為國恩寺。延和元年(712)慧能回至新州小住,命門人建報恩塔。先天二年(713)圓寂於新州國恩寺,世壽七十六。弟子等就在那一年迎其遺體歸曹溪。憲宗時(806~820)贈以「大鑒禪師」諡號,柳州刺史柳宗元為撰〈曹溪第六祖大鑒禪師碑並序〉。元和十年(815)劉禹錫因曹溪僧道琳之請,又撰〈曹溪大師第二碑〉。從達磨六傳而至慧能,故一般稱他為六祖大師。

慧能的遺體未壞,弟子方辯裹紵塗漆於其上,形象生動逼真,現存於廣東曹溪南華寺(即古代的寶林寺)。

中國禪宗從達磨始百餘年間皆以《楞伽經》相印證,故亦稱為楞伽宗。達磨的三傳弟子道信開始兼以《金剛》等經為典據,到了慧能即以文句簡單的《金剛經》義代替了《楞伽經》,其目的在於擺脫名相繁瑣的思想束縛,而單刀直入求得開悟。

慧能本與神秀同為弘忍門下的大弟子。但因對禪的看法不同,後來遂分為南北二宗。北宗禪法多弘傳於北方貴族階層,南宗初行於嶺南一帶。後由慧能弟子神會於開元十八年(730)在洛陽定南北宗是非大會上,極力批評北宗禪為「師承是旁,法門是漸」,影響所及,北宗的勢力遂逐漸衰退。

慧能的禪學思想,見於其弟子法海集記的《法寶壇經》。此經後來曾被神會系一度改編作為傳宗的典據,故其中夾雜後起之說,但大體上還可見到慧能主張是捨離文字義解,而直澈心源。他說這種境界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又說︰心量廣大,遍周法界,去來自由,心體無滯,即是般若。一切般若智,皆從自性而生,不從外入。若識自性,一悟即至佛地。


慧能


慧能的禪法以定慧為本。他以為定是慧體,慧是定用,猶如燈光,有燈即有光,燈是光之體,這是所謂定慧一體觀。他又認為覺性本有,煩惱本無。直接契證覺性,便是頓悟。他說自心既不攀緣善惡,也不可沉空守寂,即須廣學多聞,識自本心,達諸佛理。因此,他並不以靜坐斂心才算是禪,就是一切時中行住坐臥動作云謂裏,也可體會禪的境界。這就不同於北宗的教人靜坐看心,以為那樣將心境分為兩截,不能契自心性而生智慧。他教人只從無念著手,並不限於靜坐一途。

慧能強調「見自性清淨,自修自作法身,自行佛行,自成佛道」。因此他對於當時僧俗念佛願生西方的淨土法門,另有一種看法。他對韋刺史開示說︰「人有兩種,法無兩般,迷悟有殊,見有遲疾。迷人念佛求生於彼,悟人自淨其心。所以佛言,隨其心淨,即佛土淨。凡愚不了自性,不識身中淨土,願東願西。悟人在處一般。所以佛言︰隨所住處恒安樂。使君但行十善,何須更願往生﹖」

慧能的弟子很多,《景德傳燈錄》及《傳法正宗記》皆載有嗣法四十三人。《法寶壇經》說有門人十人,《祖堂集》列舉八人。但是最著名於後世的,即青原行思、南嶽懷讓、荷澤神會、南陽慧忠、永嘉玄覺五人。他們得法後,都各成一家。其中以青原、南嶽二家弘傳最盛;南嶽下數傳衍為臨濟、溈仰二派;青原下數傳分為曹洞、雲門、法眼三派,形成了禪宗五派法流。

此外,《僧傳》、《傳燈錄》所未載而見於金石著錄者有淨藏(675~746),也是六祖知名弟子,他把南宗禪傳入嵩山(《金石萃編》卷八十七〈淨藏禪師身塔銘〉)。(林子青)

◎附一︰呂澂《中國佛學源流略講》第九講(摘錄)

從《楞伽師資記》中的記載看慧能在弘忍傳法弟子中雖已被名列十一人之內,但只是屬於「弘化一方」的人物,並不是怎樣出色的。直到慧能死後二十年,即開元中經他弟子神會的努力,把他提倡的禪法當作達摩禪的正統向北方宣傳,逐漸把神秀一系的勢力壓了下去,「南能北秀」分列中的南宗禪法,原來局促在大庾嶺以南一方的,至此始普及於各地。

慧能(638~713)的歷史後來有許多附會的說法,現在只據王維受神會請托所寫的〈能禪師碑銘〉來敘述。一般碑銘都是根據死者親屬寫出有關死者的行狀事略來寫的,所以不妨當作實錄看待,〈碑銘〉中說,他原籍河北范陽盧氏,為當地大族,父親是一個官僚,被貶到嶺南,成了平民。幼年時慧能生活很貧困,後來對佛教有了信仰,於咸亨(670~674)中去黃梅見弘忍,此時他已三十多歲了。沒有出家,只以行者的身份從學。弘忍門下都是自耕自食的,他在碓房舂米,也隨眾聽法,雖有領會,但僅默契而已,始終不怎麼說話。儘管如此,他還是受到弘忍的關注,獨得弘忍某些特別的教導。在他辭弘忍回去的時候,弘忍還密授袈裟給他,以為信記,說明他得到嫡傳。回到南方以後,他並沒有立即進行活動,而是「懷寶迷邦,銷聲異城(指嶺南),眾生為淨土,雜止於編人(有戶籍的平民),世事是度門,混農商於勞侶」,仍然過著平民的生活。這樣經過十六年,垂拱(685~688)中,有位內地法師印宗在南海(廣州)講《涅槃經》,慧能批評他講得不當,印宗和他交談,甚是佩服,為之宣揚,他的名聲就傳開了。也就在這時他才正式出家受戒,從事佛教活動。以後他又回到韶州,住在州東南的曹溪寶林寺傳授禪法。當時韶州刺史韋璩特地請他到州城大梵寺去講了一天法,即摩訶般若法,並傳了無相戒。他這一天的說法,經他的得戒弟子們記錄成為《壇經》。以後又屢加補充而流傳。據傳說,他不識字,所以沒有其他著作。他在曹溪住了三十年,因為名聲大了,武后、中宗召他入京,但他沒有去,終死於曹溪。

慧能的歷史見於王維〈碑銘〉的就是這麼多。此外,還有許多傳說,例如,在他未去黃梅之前就聽見別人念《金剛經》有所領悟,後來聽說弘忍在黃梅弘揚此經,他才趕去的。又說,他在弘忍處只住了八個月就得了法,而且同神秀較量了一下。──神秀是弘忍門下的上首,但他寫的偈不徹底,慧能寫的偈反更好,所以得到了弘忍的密傳,為他講了《金剛經》。又當他在廣州時,也有傳說,當時寺中的和尚議論風吹幡動,究竟是風動還是幡動﹖他認為兩者都不正確,應該說是心動,從而很使人們信服等等。其中關於他所作的偈和心動的說法,都是很受人們欣賞的,可是有關他早期生活的記載裏都沒有提到,大概是不足信的。

慧能在弘忍處所得的傳授,後人的說法也不盡同,其中大多是附會的,不過也可以推想他很有可能得到弘忍的特殊傳授。因為弘忍本人在道信門下就是很樸質的,但他卻得到了道信的傳授,自己的門下人才濟濟,他也要效法老師的作風,保持以前單傳的方式,而慧能恰巧也是那樣純樸,所以說他單獨付法給慧能,這是有可能的。此外,他看到慧能是一方之師,特別是在當時廣州這樣文化落後的地方,所以特別傳衣給他,以作徵信,增加他的號召力,這也是可能的。傳衣一事,以後在傳說中顯得十分突出,有一系列的故事︰有的說,慧能得到此衣回去後,為人所知,弘忍門下許多人都去追趕,有一武人慧明追到了,慧能擲衣於地,慧明用手去奪,卻拿不動,結果為慧能所說服而跟隨了他。以後,又說有人來盜衣(廣濟盜衣)。再以後,由於他未到北方去,所以唐肅宗就把這件衣拿去供養(道信以下各代的傳法者都未去北方),到了代宗時,又夢見慧能索衣,據說又重新送回了韶州。智詵一系的《歷代法寶記》中還說,武后時就把這件衣要了去,後來交給智詵帶回了四川。以後還傳說,衣在哪裏,達摩禪法的傳授就在哪裏。這些傳說說明傳衣之事是轟動一時的,可能實有其事。也說明弘忍為了便於慧能在南方傳他的禪法,使他更有號召力,所以給了他特別的照顧。

慧能所傳的禪法也確實是一種新教,對於舊說有很多改變。他們要求與平民相雜而居,對統治者則採取了不合作的態度。這樣的佛教,也需要從自身產生一種號召力,所以傳法衣以為號召,也是有其需要的。關於不與統治者合作這一點,也和他們的傳承有關,自道信以來,幾代都是保持著這種作風的。例如,唐帝室曾召道信、弘忍入京,他們都未應命。到了為慧能創宗的神會,由於傳法的方便雖不得不接近官僚,但他仍然看不起神秀的當帝師,認為這是與其宗風相違的。說明他還是不願意與統治者合作。不過,他們不與統治階級合作,起的作用仍是消極的,只叫平民安份守己,歸根結底還是對統治者有利的。

後世一般都是根據《壇經》來研究慧能的思想,這是不甚可靠的。因為《壇經》已經過後人多次改訂,其中究竟還保存了多少慧能的思想很難說了。這種改訂之風,在當時即已引起不滿,如慧能門下在北方居住的慧忠就概嘆南方改換了《壇經》,是「添糅鄙談,削除聖意,惑亂後徒,豈成言教﹖苦哉,吾宗喪矣!」現存《壇經》的本子有四種︰最古的是敦煌本,由字跡上斷定是五代時寫的。那時南北宗早已分家,南宗中還分成了數派,可以肯定這個本子就有了改訂。在分派後,一般都乾脆把《壇經》看成是荷澤(神會)一系的東西,這表明《壇經》裏的說法與荷澤的關係特別密切。這也是有些根據的。從敦煌發現的《神會語錄》,許多說法就與《壇經》完全一致。不過是否即用神會的說法改動了《壇經》還有待研究。因此,嚴格地說,研究慧能的思想並不能以《壇經》作為唯一的根據。

比較合理的看法是︰從道信以來,東山法門已經不是單純的以《楞伽》為根據的了,他們的說法較前有了很大的變動,並逐漸擴大了禪法的範圍。在「藉教悟宗」的經教部份,就已包括了《般若》、《維摩》、《法華》、《思益》、《華嚴》等經。慧能的思想也是受了這種影響,不拘限於《楞伽》而吸收了諸經的說法。他在《壇經》中所表現的主要思想,是「摩訶般若」法。而所採那無相戒,則來自《金剛經》中關於「無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等等的說法。《壇經》中談到的以「無住為本」的說法,也出於《維摩經》〈觀眾生品〉裏文殊所說的「一切法均從無住建立」,所以儘管慧能不識字,但對這些經文還是有他自己的理解,並且涉及的範圍也相當廣泛。

至於慧能思想的具體內容,現在仍宜以王維的〈碑銘〉作依據。〈碑銘〉雖是由神會提供的材料,但當時還不可能根據神會的話去修改《壇經》,所以用它作標準來分析《壇經》還是可以想像到原來的一些面貌。

〈碑銘〉中說︰「乃教人以忍。曰︰忍者無生方得,無我始成,於初發心,以為教首。」關於這一點,《壇經》中沒有明文,但在〈無相頌〉中卻有同樣意思的說法︰「只見己過,莫見世非。」這也就是忍。這一思想在《壇經》中前後都貫穿著,〈碑銘〉中又提到了,可見是慧能的基本思想之一。對於定慧,他把範圍擴大了,〈碑銘〉說︰「至於定無所入,慧無所依。」定,並非限於打坐,只要心不散,坐臥住行都是定。「慧無所依」,是說定慧一體,是照與光的關係,從定來看是光,從慧來看是照,所以並不是先有定而後有慧。這就是《壇經》中所說的「定慧等學」。「大身過於十方,本覺超越三世。」前一句是說以一心為法身,此心的量廣大無邊,猶如虛空,這也是從道信以來的說法。「本覺超越三世」的意思是說,般若之智是自性般若,是先天具有的,每人都有,只要一念相應它就會實現。因此他們主張頓悟。──因為這是一個整體,不必要什麼積累,也不受時間的限制,說有即有。這種智就是「本覺」,「超越三世」就是頓悟。以下還說到,「根塵不滅,非色滅空」。──無相的理論,是中國般若研究中的突出思想,認為除病不滅身。著相為病,除病就是除著相,如《肇論》說「即色是空」,非滅色為空。所以在禪宗完全中國化以後,把《肇論》放在第一位,十分推崇它。由此而言,「行願無成,即凡成聖」。在人們受無相戒的時候,要人們發四誓願,即對無邊之眾生、煩惱、法門、佛道無所成。也就是說要誓願成佛,但成佛並非另有佛身,自性就是佛。只要自己認識自己,一念般若即可成佛。由此決定,雖然是凡,但無疑即是聖。這樣,他就歸結為「舉手舉足,皆是道場,是心是性,同歸性海」。一舉一動都不離道場,不管是用情用心,都會歸於性海。這就是結論。

以上就是王維〈碑銘〉裏的重要論點。用這些論點去理解《壇經》,就可以看到慧能學說的精神實質。

接著,〈碑銘〉把慧能的修禪方法提了出來。南宗的方法是頓。所以〈碑銘〉說︰「商人告倦,自息化城,窮子無疑,直開寶藏。」這兩個比喻都出自《法華經》。前者出自〈化城品〉,說化城在於息腳,息腳之後還是為了達到最終的目的地;後者出自〈譬喻品〉,說使窮子消失疑惑之後,即可自己直開寶藏。南宗就是把直開寶藏比作頓(神秀一系就無此說)。但盡主頓,「其有不植德本,雖入頓門,妄繫空華之狂,曾非慧日之咎」。太陽是有的,但迷於空華之人卻無視於太陽,這就不是太陽的過錯了。這種頓門是有的,問題全在於自己是否具備有入頓的條件。頓,是慧能所提倡的修禪的根本方法,後世的南宗禪即以此為特色相傳下去。神會所以要王維寫此文的目的,即由於當時人們還不相信此說,所以要他出來代為弘揚。最後〈碑銘〉還對慧能的無相無著的方法提了出來說︰「(能)常嘆曰,七寶布施(出《金剛經》),等恒河沙,億劫修行(時間長),盡大地墨(數量多),不如無為之運(出《金剛經》),無礙之慈(出《維摩經》),弘濟四生,大庇三有(三界眾生)。」這種無為無礙的思想即無相、無著、無住,也是慧能的一個主要思想之見於《壇經》的。

此外,除無相、無著之外,《壇經》中還提到「無念為宗」的話,這是〈碑銘〉中沒有的,可以推斷是出於神會的思想。

〈碑銘〉這種文體重在「銘」,王維在銘文中特別談到無相無著的意義︰「至人達觀,與佛齊功,無心捨有,何處依空。不著三界,徒勞八風,以茲利智,遂與宗通。」

另外在《壇經》的最後(補充一些其他時候的講話),模仿《楞伽師資記》一類著作的體裁,說慧能在將死之際曾囑咐由法海起到神會止的十個大弟子說︰他們「不同餘人,吾滅度後,各為一方師。」其中教他們的宗旨為︰「吾教汝等,不失本宗。」「先舉三科法門,動用三十六對。」這三十六對是「外境無情對五(天地等)」、「語言法相對十二(有為無為等)」、「自性起用對十九(邪正、癡慧等)」。這三十六對可以通一切法、一切經,不管什麼,總可以找到與其相反的對立面,指出這兩者都是「邊」,離開二邊,才是中道。這種說法,顯然是受《維摩經》的「不二法門」的影響。這種法門組織,看起來既不屬於慧能的,也不是神會的,怎樣增加到《壇經》裏來的,很難瞭解。不過這種思想卻與慧能一系的門下有關,成了他們一種綱領性的東西。

◎附二︰王維〈六祖能禪師碑銘〉(摘錄自《全唐文》卷三二七)

無有可捨,是達有源;無空可住,是知空本。離寂非動,乘化用常,在百法而無得,周萬物而不殆。鼓栧海師,不知菩提之行;散花天女,能變聲聞之身。則知法本不生,因心起見;見無可取,法則常如。世之至人,有證於此,得無漏不盡漏、度有為非無為者,其惟我曹溪禪師乎!

禪師俗姓盧氏,某郡某縣人也。名是虛假,不生族姓之家;法無中邊,不居華夏之地。善習表於兒戲;利根發於童心。不私其身,臭味於耕桑之侶;茍適其道,羶行於蠻貊之鄉。年若干,事黃梅忍大師。願竭其力,即安於井臼;素刳其心,獲悟於稊稗。每大師登座,學眾盈庭,中有三乘之根,共聽一音之法;禪師默然受教,曾不起予。退省其私,迥超無我,其有猶懷渴鹿之想,尚求飛鳥之跡﹖香飯未消,弊衣仍覆。皆曰升堂入室,測海窺天;謂得黃帝之珠,堪受法王之印。大師心知獨得,謙而不鳴。天何言哉!聖與仁豈敢﹖子曰賜也,吾與汝弗如。臨終遂密授以祖師袈裟,謂之曰︰「物忌獨賢,人惡出己,予且死矣,汝其行乎!」禪師遂懷寶迷邦,銷聲異域。眾生為淨土,雜居止於編人;世事是度門,混農商於勞侶。如此積十六載。南海有印宗法師,講《涅槃經》,禪師聽於座下。因問大義,質以真乘;既不能酬,翻從請益,乃歎曰︰「化身菩薩在此。色身肉眼凡夫,願開惠眼。」遂領徒屬,盡詣禪居,奉為挂衣,親自削髮。於是大興法雨,普灑客塵,乃教人以忍,曰︰「忍者無生,方得無我。始成於初發心,以為教首;至於定無所入,惠無所依,大身過於十方,本覺超於三世。根塵不滅,非色滅空;行願無成,即凡成聖。舉足下足,長在道場;是心是情,同歸性海。商人告倦,自息化城;窮子無疑,直開寶藏。其有不植德本,雖入頓門,妄繫空花之狂,曾非惠日之咎﹖」常歎曰︰「七寶布施,等恆河沙;億劫修行,盡大地墨。不如無為之運,無礙之慈,弘濟四生,大庇三有!」既而道德遍覆,名聲普聞。泉館卉服之人,去聖歷劫;塗身穿耳之國,航海窮年,皆願拭目於龍象之姿,忘身於鯨鯢之口,駢立於戶外,趺坐於床前。林是旃檀,更無雜樹;華惟薝葡,不嗅餘香。皆以實歸,多離妄執。九重延想,萬里馳誠,思布髮以奉迎,願叉手而作禮。則天太后、孝和皇帝並敕書勸諭,徵赴京城。禪師子牟之心,敢忘鳳闕;遠公之足,不過虎溪。固以此辭,竟不奉詔。遂送百衲袈裟及錢帛等供養。天王厚禮,獻玉衣於幻人;女后宿因,施金錢於化佛。尚德貴物,異代同符。至某載月日,忽謂門人曰︰「吾將行矣!」俄而異香滿室,白虹屬地,飯食訖而敷坐,沐浴畢而更衣。彈指不留,水流燈焰;金身永謝,薪盡火滅。山崩川竭,鳥哭猿啼。諸人唱言,人無眼目!列郡慟哭,世且空虛。某月日,遷神於曹溪,安座於某所。擇吉祥之地,不待青烏;變功德之林,皆成白鶴。

嗚呼!大師至性淳一,天姿貞素,百福成相,眾妙會心。經行宴息,皆在正受;譚笑語言,曾無戲論。故能五天重跡,百越稽首。修虵雄虺,毒螫之氣銷;跳殳彎弓,猜悍之風變。畋漁悉罷,蠱酖知非。多絕羶腥,效桑門之食;悉棄罟網,襲稻田之衣。永惟浮圖之法,實助皇王之化。弟子曰神會,遇師於晚景,聞道於中年,廣量出於凡心,利智踰於宿學,雖末後供,樂最上乘。先師所明,有類獻珠之願(一作顧);世人未識,猶多抱玉之悲。謂余知道,以頌見託。偈曰︰

五蘊本空,六塵非有;終生倒計,不知正受。蓮花承足,楊枝生肘;茍離身心,孰為休咎﹖(其一)至人達觀,與佛齊功;無心捨有,何處依空﹖不著三界,徒勞八風;以茲利智,遂與宗通。(其二)愍彼偏方,不聞正法;俯同惡類,將興善業。教忍斷嗔,修慈捨獵;世界一華,祖宗六葉。(其三)大開寶藏,明示衣珠;本源常在,妄轍遂殊。過動不動,離俱不俱;吾道如是,道豈在吾﹖(其四)道遍四生,常依六趣;有漏聖智,無義章句。六十二種,一百八喻;悉無所得,應如是住。(其五)

◎附三︰《宋高僧傳》卷八〈慧能傳〉(摘錄)

釋慧能,姓盧氏,南海新興人也。其本世居范陽。其考諱行■9a39,武德中流亭新州百姓,終於貶所。略述家系,避盧亭島夷之不敏也。貞觀十二年戊戌歲生能也。純淑迂懷,惠性間出,雖蠻風獠俗,漬染不深,而詭行么形,駮雜難測。

父既少失,母且寡居,家亦屢空,業無腴產。能負薪矣,日售荷擔。偶聞鄽肆間誦《金剛般若經》,能凝神屬垣,遲遲不去,問曰︰「誰邊受學此經﹖」曰︰「從蘄州黃梅馮茂山忍禪師勸持此法,云即得見性成佛也。」能聞是說,若渴夫之飲寒漿也。忙歸,備所需,留奉親老。

咸亨中,往韶陽,遇劉志略。略有姑無盡藏,恒讀《涅槃經》。能聽之,即為尼辨析中義。怪能不識文字,乃曰︰「諸佛理論,若取文字,非佛意也。」尼深歎服,號為行者。有勸於寶林古寺修道,自謂己曰︰「本誓求師,而貪住寺,取乎道也,何異卻行歸舍乎﹖」明日遂行,至樂昌縣西石窟,依附智遠禪師,侍座談玄。遠曰︰「行者迨非凡常之見龍,吾不知,吾不知之甚矣!」勸往蘄春五祖所印證去,「吾終於下風請教也。」

未幾,造焉。忍師睹能氣貌不揚,試之曰︰「汝從何至﹖」對曰︰「嶺表來參禮,唯求作佛。」忍曰︰「嶺南人無佛性。」能曰︰「人有南北,佛性無南北。」曰︰「汝作何功德﹖」曰︰「願竭力抱石而舂,供眾而已。」如是勞乎井臼,率淨人而在先。了彼死生,與涅槃而平等。忍雖均養,心何辨知﹖俾秀唱予,致能和汝。偈辭在壁,見解分歧,揭厲不同,淺深斯別。忍密以法衣寄託曰︰「古我先師轉相付授,豈徒爾哉﹖嗚呼!後世受吾衣者,命若懸絲,小子識之。」

能計回生地,隱於四會、懷集之間,漸露鋒穎。就南海印宗法師《涅槃》盛集,論風旛之語。印宗辭屈而神伏,乃為其削椎髻於法性寺,智立師邊受滿分戒。所登之壇即南宋朝求那跋摩三藏之所築也。跋摩已登果位,懸記云︰「後當有肉身菩薩於斯受戒。」又梁末真諦三藏於壇之畔,手植菩提樹,謂眾曰︰「種此後一百二十年,有開士於其下說無上乘,度無量眾。」至是,能爰宅於玆,果於樹陰開東山法門,皆符前讖也。

上元中,正演暢宗風,慘然不悅。大眾問曰︰「胡無情緒耶﹖」曰︰「遷流不息,生滅無常,吾師今歸寂矣!」凶訃至而信。乃移住寶林寺焉。時刺史韋璩命出大梵寺,苦辭,入雙峰曹侯溪矣。大龍倏起,飛雨澤以均施,品物攸滋,逐根荄而受益。五納之客,擁塞於門;四部之賓,圍繞其座。時宣祕偈,或舉契經。一切普熏,咸聞象藏;一時登富,悉握蛇珠;皆由徑途,盡歸圓極。所以天下言禪道者,以曹溪為口實矣。

洎乎九重下聽,萬里懸心,思布露而奉迎,欲歸依而適願。武太后、孝和皇帝咸降璽書,詔赴京闕,蓋神秀禪師之奏舉也。續遣中官薛簡往詔,復謝病不起。子牟之心,敢忘鳳闕;遠公之足,不過虎溪,固以此辭,非邀君也。遂賜摩納袈裟一緣、鉢一口、編珠織成經巾、綠質紅暈花綿巾、絹五百匹,充供養云。又捨新興舊宅為國恩寺焉。神龍三年, 敕韶州可修能所居寺佛殿並方丈,務從嚴飾,賜改額曰法泉也。

延和元年七月,命弟子於國恩寺建浮圖一所,促令速就。以先天二年八月三日俄然示疾。異香滿室,白虹屬地。飯食訖,沐浴更衣,彈指不絕,氣微目瞑,全身永謝。爾時山石傾墮,川源息枯,鳥連韻以哀啼,猿斷腸而叫咽。或唱言曰︰「世間眼滅,吾疇依乎!」春秋七十六矣。以其年十一月遷座於曹溪之原也。

弟子神會,若顏子之於孔門也,勤勤付囑,語在會傳。會於洛陽荷澤寺崇樹能之真堂,兵部侍郎宋鼎為碑焉。會序宗脈,從如來下西域諸祖外,震旦凡六祖,盡圖繢其影。太尉房琯作〈六葉圖序〉。

又,以能端形不散,如入禪定,後加漆布矣。復次,蜀僧方辯塑小樣真,肖同疇昔。能曾言︰「吾滅後,有善心男子必取吾元,汝曹勿怪。」或憶是言,加鐵環纏頸焉。開元十一年,果有汝州人受新羅客購,潛施刃其元,欲函歸海東供養。有聞擊鐵聲而擒之。其塔下葆藏屈眴布鬱多羅僧,其色青黑,碧縑複袷,非人間所有物也。屢經盜去,迷倒 卻行而還禠之。

至德中,神會遣弟子進平送牙癢和一柄。朝達名公所重,有若宋之問,謁能,著長篇;有若張燕公說,寄香十斤並詩,附武平一至。詩云︰「大師捐世去,空留法身在。願寄無礙香,隨心到南海。」武公因門人懷讓鑄巨鐘,為撰銘讚,宋之問書。次廣州節度宋璟來禮其塔,問弟子令韜「無生法忍」義。宋公聞法歡喜,向塔乞示徵祥。須臾微風漸起,異香裛人,陰雨霏霏,只周一寺耳。稍多奇瑞,逭繁不錄。後,肅宗下詔能弟子令韜,韜稱疾不赴,遣明象齎傳法衣鉢進呈,畢給還。憲宗皇帝追諡曰「大鑒」,塔曰「元和正真」也。

迨夫唐季劉氏稱制番禺,每遇上元燒燈,迎真身入城,為民祈福。大宋平南海後,韶州盜周思瓊叛換,盡焚其寺,塔將延燎。平時肉身,非數夫莫舉,煙熛向逼,二僧對舁,輕如夾紵像焉。太平興國三年,今上敕重建塔,改為南華寺矣。

◎附四︰六祖慧能傳之相關史料


(1)法才《瘞髮塔記》
(2)法海《壇經》及〈略序〉
(3)王維〈六祖能禪師碑銘〉
(4)《神會語錄》
(5)《歷代法寶記》
(6)《曹溪大師別傳》
(7)柳宗元〈曹溪第六祖賜諡大鑒禪師碑並
序〉
(8)《壇經》敦煌本(含楊曾文校寫之《敦
煌新本》)
(9)劉禹錫〈曹溪六祖大鑒禪師第二碑並序〉
(10)《祖堂集》
(11)延壽《宗鏡錄》
(12)《壇經》惠昕本
(13)《宋高僧傳》
(14)《景德傳燈錄》
(15)契嵩《傳法正宗記》


〔參考資料〕 楊曾文校寫《敦煌新本六祖壇經》;《景德傳燈錄》卷五;印順《中國禪宗史》;《六祖壇經研究論集》、《禪宗史實考辨》(《現代佛教學術叢刊》{1}、{4});《中印佛教思想史》、《禪宗論集、華嚴學論集》(《世界佛學名著譯叢》{31}、{61});宇井伯壽《六祖慧能傳》、《禪宗史研究》{2};阿部肇一著‧關世謙譯《中國禪宗史》;伊藤英三《禪思想史體系》;忽滑谷快天《禪學思想史》上卷;駒澤大學禪宗史研究會編著《慧能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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