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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坦因

[中華佛教百科全書]

斯坦因(Mark Aurel Stein;1862~1943)

英國考古學者、探險家。本為匈十人,生於布達佩斯。嘗於布達佩斯、維也納、都賓根等大學求學,後往英國牛津大學專攻考古學。其後,畢生從事考古、探險與學術研究。1943年,逝世於阿富汗喀布爾巿。

氏為本世紀最著名之西域探險家之一,先後曾參加西域地方的學術探險隊達四次之多。茲略述如下︰

(1)1900~1901年,在印度政府的援助下,進入中國新疆,調查和闐附近的遺蹟,蒐集甚多佛像、佛書、古經、斷簡、古錢、古代家具等。

(2)1906~1908年,調查以敦煌為中心的西域各地,此次攜回祕藏於千佛洞壁中之古經、幀幅,及寫在佛書上的幢幡等約二千箱。每本古經均為完整原書,有梵文、回回文、藏文本。此外也有寫本、刊本、經卷、貝葉、折本、綴本等各種書籍,多達萬餘冊。

(3)1913~1916年,除就前兩次探險之地再作調查外,亦探查蒙古至阿富汗之間的地區,此項調查工作,使得古代歐亞間的交通路線隨之明朗。

(4)1930年以後,進入西亞調查伊朗、敘利亞、約旦等地。

氏雖為本世紀國際間最著名的西域探險家之一,但對中國人而言,氏亦為劫取中國重要文物最多的探險家之一。其生平著作頗多,其中與西域考古有關的著作有《克什米爾歷代帝王編年史》(Chronicle of kings of Kashmir,1900)、《古代和闐考》(Ancient Kho-tan,1907)、《西域》(Serindia,1921)、《千佛洞》(The Thousand Buddhas,1921)、《亞洲腹地》(Innermost Asia,1928)、《敦煌發現的壁畫目錄》(A Cata-logue of Paintings Recovered from Tun-Huang,1931)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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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光大辭典]
十王

在冥府裁斷亡者罪業之十判官。又作十殿閻王。依預修十王生七經載,人死後趣冥途時,初七日過秦廣王,二七日過初江王,三七日過宋帝王,四七日過五官王,五七日過閻羅王,六七日過變成王,七七日過太山王,百日過平等王,一周年過都市王,三周年過五道轉輪王,如斯次第受十王裁斷。十王之信仰起於唐末五代頃,有關十王說之起源,釋門正統卷四、佛祖統紀卷三十三皆以唐代道明為十王之始唱者。有謂十王中除閻羅王外,其餘九王皆為中、日佛道二教界之傳說,並非印度所傳。然其他另有多種異說。

描繪十王之畫,釋門正統卷四謂始於唐代張果老,其後敦煌、朝鮮、日本等地亦相次圖繪,遺品不少。斯坦因自敦煌千佛洞發現之地藏十王圖有兩種,係宋代之作品。〔灌頂經卷十二藥師琉璃光經、淨度三昧經、佛祖統紀卷四十五、釋氏六帖卷十六〕(參閱「閻羅十殿」6339) p406


斫句迦國

又作遮拘迦國、遮拘槃國、子合國、朱駒波國。西域古王國名。據大唐西域記卷十二與歷代三寶紀卷十二,知西域記之斫句迦國與三寶紀之遮拘迦國為同一地方,然西域記謂從此國東行八百餘里至瞿薩旦那國(即于闐),三寶紀謂于闐之東南二千餘里有遮拘迦國。其方位及距離有顯著差距。關於其位置,愛特爾(E.J. Eitel)及聖馬爾丁(St. Martin)以為在現今小布卡拉(Little Bukharia)之雅京(Yarkiang)地方,比爾(S. Beal)及瓦特士(T. Watters)以為是葉爾羌(Yarkand)地方。又斯坦因(A. Stein)以為西域記所謂從佉沙(即喀什噶爾 Kashgar)之方向距離,及渡徙多河(即葉爾羌河)之記事,而推知即現今之斫句迦(Karghalik)地方。又西域記之小註有「斫句迦,舊曰沮渠」之載,此沮渠可能即據有河西張掖(後胡臧)之北涼沮渠氏,失國後移住此地者。又高僧法顯傳載,由于闐行二十五日到子合國,其國王精進,有千餘僧,多大乘學。此所謂之子合國相當於後漢書西域傳第七十八所載之子合國、洛陽伽藍記卷五所謂之朱駒波國、魏書西域列傳第九十之朱俱波,或朱居,及唐書西域列傳第一四六上疏勒國條之朱俱波(或朱俱槃),亦即上記之斫句迦國。總之此國與于闐同為中古時代新疆地方有數之大乘國家。〔大方等大集經卷五十五、華嚴經傳記卷一、通典卷一九三、西域之佛教、S. Beal: Buddhist Recordsof The Western World, vol. II;T. Watters: On Yuan Chwang, vol. II; A. Stein:Ancient Khotan, vol. I; E. Chavannes: Lespays d'occident d'après le Wei lio(T'oung pao, 1905)、論西域大乘國之子合(印順)〕 p3827


[中華佛教百科全書]
三階教研究

有關隋代佛教教團──三階教的學術著作。日本‧矢吹慶輝著。係首次將三階教的歷史、教義及典籍公諸於世的近代學術研究成果。原名《三階教の研究》,1927年由東京岩波書局出版。中文譯本,原有留日學僧墨禪於1931年左右的翻譯,刊登於《海潮音》雜誌,但未譯完。

三階教雖曾在隋唐時代流行數百年,但因屢受政府及佛教其他宗派的抵制,終於在歷史上銷聲匿跡,不為後人所知。日本大正年間,矢吹慶輝在歐洲研究敦煌古寫本,發現三階教文獻,乃依之寫成《三階教の研究》一書;並於大正十二年(1923),以此書獲文學博士學位。此書實為三階教研究的首度發表,重要性自可想見。

全書分三部,第一部〈教史及教籍史〉,介紹教祖信行、三百年教史,以及該教典籍之目錄與性質。第二部〈教義及實修〉,介紹三階教教義,如末法觀、教判、佛陀觀、佛法觀、無盡藏法、禮佛觀念、所依經典,以及與華嚴、天台、淨土、地藏信仰等的關係。第三部含「附篇」及「別篇」。「附篇」收〈餘錄〉、〈大雲經與武周革命〉、〈(舊稿)關於三階教之研究〉、〈後記〉。「別篇」為《三階教殘卷》,為敦煌及日本的三階教典籍之輯逸及校刊。

《三階教殘卷》所收,包含目前所發現之三階教根本資料十二種。茲略介紹其中之重要部份如次︰

(1)〈信行遺文〉︰這是信行所撰的幾段文字。主要一段在敘述學習三階教「常樂我淨行」的方法,亦即禮佛、布施、頭陀行等事。此外並述及修持方式,如謂︰「坐禪者常坐,莫問晝夜,一向不得臥。禮佛者各各須得淨衣。一日一夜,三時洗浴。莫問晝夜,常禮不息。除半夜一時臥,晝日一時食之多少。坐禪禮佛一種唯得一食。」又信行有關布施之警句︰「誓願頓捨身命財,直到成佛。」亦收在此數段遺文之中。原寫本收藏在大英博物館。為斯坦因所收集。

(2)《三階佛法》卷二、卷三︰《三階佛法》為研究該教教義的最根本典籍。此二卷即該書殘本。原寫本卷二為斯坦因所收集,現藏於大英博物館。卷三為伯希和所得,現藏於巴黎國民圖書館。

(3)日本所傳《三階佛法》四卷︰此書為日本所流傳之三階教資料,為研究該教教義之較完整典籍。版本有法隆寺、正倉院、興聖寺三種。茲摘引該書數段文字於此,以供參考︰

卷一︰「佛滅一千年已後,一切聖人一切利根真善正見成就凡夫,悉普滅盡。」

卷三︰「一切第一第二兩階佛法內,有一切戒見俱不破、有一切破戒不破見、兩種正見成就眾生。一切第三階佛法內,唯有『一切行壞體壞、戒見俱破、顛倒一切』一種眾生。」

卷四︰「佛滅度一千年已後,一切比丘取我十二部經,競共讀誦。以上著中,以中著下,以下著上,中著前後。非義言義,亦如六師外道,各言我是。當爾之時,十二部經,雖行於世,無有威德。」

(4)《三階佛法密記》卷上︰此書為《三階佛法》一書的註釋。原有上中下三卷,今僅存上卷。原寫本為伯希和所得,現藏巴黎國民圖書館。關於該教所謂的「三階」,本書即有註釋云︰「佛在世,佛自住持佛法,位判是第一階時。佛滅度後一千五百年以前,由有聖人及利根正見成就凡夫住持佛法,位判是第二階時。從佛滅度一千五百年以後,利根凡夫戒定慧別解別行,皆悉邪盡,當第三階時。」

(5)《對根起行法》︰此書也是三階教教義典籍。今存者不完全,僅為殘卷。原寫本為斯坦因所得,現藏在大英博物館。

「對根起行」猶如通常所謂的「對症下藥」。該教認為眾生的根性,隨時代的變異而有所不同。每一時代的眾生,必須修行適合該時代的法門,始有效果。本書即說明此一原理及其方法者。茲徵引該書數段於次︰
「別法就根者有二義,一者對根呷益無損。(中略)二者不當根學別法,淳損無益。何以故﹖由不當根,下人行上人所行法故。」
「普法無病者,如來藏佛性等體是普法。一切凡聖一切邪正同是一體,更無別法,唯是如來藏。一切凡夫,莫問根基上下,學之淳益無損。」

(6)《無盡藏法略說》、《大乘法界無盡藏法釋》︰此二寫本俱為斯坦因所得,現藏大英博物館。「無盡藏法」是三階教根據布施波羅蜜多所發展出來的法門。主張眾生應行布施,以了卻前生的宿業。信徒將財物布施到三階寺院,三階寺院則將該等財物用來救濟天下貧苦百姓及補助其他貧窮寺院。三階教寺院內有此類財政組織,名為無盡藏院。即專為處理此等事情的。

這二種寫本,即係說明無盡藏法的文獻。茲摘引《大乘法界無盡藏法釋》之一段文字於次,以供參考︰
「若不因作無盡藏,陪(賠)無始已來百千生百劫(中略),爾許債負,何由得了﹖行者今因無盡藏施,無始宿債,一時頓停。不畏債主,更為障道業障報障一時頓滅。父母兄弟六親眷屬頓出三塗,豈非大益﹖」

(7)《七階佛名經》︰此寫本錄三階教徒禮懺、勸讀、隨喜、迴向、發願之文詞及稱禮之佛名等。可供研究三階教儀式者參考。原本為斯坦因所得,現藏於大英博物館。

◎附︰湯用彤〈矢吹慶輝「三階教研究」跋〉(摘錄自《往日雜稿》)

三階教由信行禪師開創。魏州信行,生於梁武帝大同六年,終於隋文帝開皇四年。後其教流行國中,雖經隋唐二代四次敕斷,仍緜延約至四百年,教籍且遠傳入高麗、日本。有宋初葉,乃漸絕響,並其名亦湮沒不彰。迨信行死後一千三百三十二年,而日人矢吹慶輝所撰《三階教之研究》出世。矢吹氏蓋因悉莫高窟古卷之散在倫敦、巴黎、北平、日本者,中有三階教之殘卷,遂兩次往歐洲抄集,復廣搜我國典籍中之史實,勒成此書。除強半敘教史教義外,並附印敦煌殘餘及日本所存三階教籍之全部,合訂一巨冊,都六百餘紙,可謂美矣備矣。

書中詳述武則天時「大雲經讖」事,極饒興味,但與三階教毫無干係。蓋謂《開元錄》「天授立邪三寶」之語係指「大雲經讖」,著者實誤解原文。緣《開元錄》卷十八「偽經」中著錄三階撰述,而謂此宗︰「即以信行為教主,別行異法,似同天授,立邪三寶。」夫天授明為提婆達多,破釋迦僧伽之人,非指則天年號。況唐朝人民無直斥武后之理。即如下文「我唐天后證聖之元」云云已可證。提婆達多別行異法,據法顯、玄奘所傳,自晉及唐,印土尚有信者,則所謂「邪三寶也」。書中並錄大英博物院藏敦煌寫本一卷,乃疏《大雲經》彌勒授記事,卷首殘缺,不省書名及作者姓名。按《東域傳燈錄》載《大雲經神皇授記義疏》一卷,則此書或原標是名。又其疏末有「來年正月癸酉朔」之語,矢吹氏謂是咸亨元年,歲在癸酉。然此自係天授二年,其正月朔日,恰為癸酉。按載初元年七月沙門薛懷義等表上《大雲經》。至九月九日武則天稱帝,改元天授。此殘卷之作正在斯年,或亦懷義等之所表上也。

書中詳敘信行弟子,而未載靈琛。琛俗姓周,弱冠出家,即味大品經論。後遇禪師信行,更學當機佛法。居相州慈潤寺。(《八瓊室金石補正》〈慈潤寺故大靈琛禪師灰身塔銘〉)相州為信行早年所在地。慈潤寺為唐‧慧休住寺。武德中,玄奘曾遊相州從休學。靈琛則於貞觀二年卒於慈潤寺,是玄奘或得見之。三階教居士除裴氏數人外,又有管氏。唐‧萬安令管均卒於乾封元年,其子僧嗣泰在調露元年收骨起塔於終南山鳴埠禪師林左。管真卒於顯慶四年,亦同時在同處起塔。二人均城陽人,顯屬一族(墓誌皆載《八瓊室金石補正》)。三階教僧死後恆葬於信行塔側。(事不知起於何時。宋‧張茂中《遊城南記》之續註謂始於裴行儉妻,非是。)則管均、管真、嗣泰皆服膺信行之教者也。(《續僧傳》載禪師慧歡卒於大業六年,遺命捨形寒林,並葬梗梓谷。均三階僧送死常例。慧歡亦姓管氏。但傳又言為京兆雲陽人,係慧崇弟子,則恐非與管均等同族同信仰也。)

建無盡藏實始於梁武帝。《祐錄》十二謂皇帝造《十無盡藏記》是也。至嘉祥大師嘗用財施充十無盡藏,委付曇獻,資於悲敬。而唐‧玄琬亦撰有《無盡藏儀》。據《南海寄歸傳》,善遇法師曾在齊州營無盡藏食供養無礙。所受檀施咸隨喜捨。吉藏、玄琬,俱一時名德,善遇乃義淨之師,均非三階教徒,可知無盡藏固一時風尚也。至於玄奘弟子神昉,確與三階教有關。大英博物館藏有上元三年(係高宗時)《法華經》寫本,校者有慈門寺無及、化度寺法界,均三階寺僧。閱者有太原寺嘉尚、慧立,皆玄奘弟子。慧立,《宋僧傳》謂為魏國寺沙門,按此即崇福寺,原名太原及魏國。《開元錄》亦言慧立高宗時為太原寺主。嘉尚之在斯寺無考。法相名宿固亦曾共三階教人校閱寫經也。


于闐

西域古王國名。即今新疆省和闐(和田)縣。又作于填、于寘、于殿等。印度人稱之為cKustana(屈丹),玄奘音譯為瞿薩旦那,意譯作地乳。西藏人則稱離余國(Lih-yul)。

依《大唐西域記》所載,此國俗稱渙那,諸胡謂之豁旦,匈奴人謂之于遁。《大方等大集經》卷四十五別出迦羅沙摩之稱。地濱和闐河,南有崑崙山,北接塔克剌麻罕沙漠,是西域南道中最大的綠洲。位當天山南路、西域南道之要道,西經莎車(葉爾羌)、朅盤陀(塔什庫爾安),可通往北印度或覩貨羅(古代大夏)。氣候和暢,植物種類多且繁茂。盛產寶玉,自古即以出產美玉而馳名中外。原住民為雅利安人種的一支,使用屬於印歐語系的方言和闐語。

西元前二世紀(西漢時代),尉遲氏在此建立于闐國,為西域南道中,國勢最強的國家之一。因位居絲路貿易的重要據點而繁榮一時,且為西方貿易商旅的集散地,東西文化之要衝。其後,唐代曾就此地置毗沙都督府(西元七世紀左右)。宋以後仍為于闐國,元、明時猶朝貢。清初屬回部,乾隆時納入版圖,民國改縣。今人口約四十萬,漢人不少,巿區建設日趨現代化,但缺乏民族色彩。

此地自古即盛行佛教,初傳迦濕彌羅(位於印度西北部,即古代的罽賓)的小乘佛教。如《出三藏記集》卷十三〈朱士行傳〉所述,三國時代魏‧甘露五年(260),朱士行在此國得《放光般若經》梵本,當時該國僧侶仍奉小乘佛經為正典。至西元五世紀,此地始傳大乘佛教,並在五至八世紀期間,成為佛教文化的一大中心地,對於佛教的東傳影響頗大。如《法顯傳》記載,法顯於晉‧隆安五年(401)初到于闐,其國豐樂,人民殷盛,盡皆奉法,以法樂相娛,僧眾數萬人,多學大乘。《大唐西域記》卷十二亦述及此國人性溫恭,知禮儀,崇尚佛法,伽藍百餘所,僧徒五千餘人,並習學大乘法教。

東晉時代,廬山慧遠的弟子支法領,於此得舊譯《華嚴》的梵本。北涼‧曇無讖於此得《大般涅槃經》,沮渠京聲依此國沙門佛陀斯那受《禪法要解》、《禪祕要治病經》。蕭齊‧法獻於此處得《觀世音懺悔除罪咒經》。梁‧太清二年(548),此地沙門求那跋陀齎來《勝天王般若經》。武周天后永昌元年(689),于闐僧提雲般若在魏國東寺翻譯《大乘法界無差別論》及華嚴、密教方面的經典。譯出《華嚴經》八十卷的實叉難陀亦來自此地。德宗貞元時(785~804),此地沙門尸羅達摩譯出《十地經》。

十一世紀初(宋代),信奉回教的維吾爾族征服于闐,于闐佛教隨之衰頹。又加上天災人禍的影響,昔日莊嚴盛大的寺院佛塔等,皆埋入沙土之中。

近世因中亞的探險風氣漸盛,此地的佛教遺蹟及許多珍貴資料也陸續被發掘出土。斯坦因與伯希和曾在敦煌千佛洞發現數部由和闐語寫成的佛教經典及文書,其中,佛教經典有《大乘無量壽經》(又名《無量壽宗要經》)、《金剛般若經》、《金光明經》、《一百五十頌般若波羅蜜多經》等。此處也曾發現用印度俗語寫成的古寫本,其文字包括月氏時代的梵書、古代的佉盧虱吒文字。此外,於其東北的沙漠中,發現許多寺院堂塔遺址,以及古代的壁畫、塑像、鑄像、錢貨、什器、日常用具等,對研究古代于闐文化,提供了有力的資料。

于闐的佛寺遺址,以拉瓦克寺址較為重要。該寺蹟乃1900年由斯坦因所發掘,為一座方形建築物,中央構築基座,基座上建圓塔,塔周繞有圓形步廊式禮拜道,禮拜道周壁塑有八十餘軀立佛像,像間又穿插有佛、菩薩、天王像及乘鵝車的月天像。其建造年代,大致被推定為西元五世紀。巨大的塔式建築物和高大的立佛塑像,顯示該寺中存在著佛塔崇拜與造像崇拜並行的現象。

◎附︰金維諾《中國美術史論集》〈新疆的佛教藝術〉(摘錄)

張鶱第一次出使西域十三年,親自到過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回來時就曾談到大宛以東的于闐︰「于闐之西,則水皆西流,注西海。其東,水東流,注鹽澤,鹽澤潛行地下。其南則河源出焉,多玉石,河注中國。」(《史記‧大宛傳》)這是我國史籍中最早關於于闐的記載。後張鶱出使烏孫,曾遣副使去于闐。建武(25~56 )以後,于闐等也「數遣使置質于漢,願請屬都護」。《漢書》〈西域傳》記載︰「于闐國,王治西城。去長安九千六百七十里,戶三千三百,口萬九千三百,勝兵二千四百人。輔國侯、左右將、左右騎君、東西城長、譯長各一人。東北至都護治所三千九百四十七里,南與婼羌接,北與姑墨接。」這是西漢‧班固所記。到東漢安帝時班勇所記,于闐已「領戶三萬三千,口八萬三千,勝兵三萬餘人」。

關於佛教何時傳入于闐,在我國藏文《于闐國授記》中雖然說到︰于闐王瞿薩旦那(地乳,sa-nu)十九歲時建國,即位為第一代王時,佛涅槃已二百三十四年。建國後一百六十五年,國王尉遲勝(Vijaya Sambhava)即位,治世五年,佛法興起。也就是說大約在西元前76年佛教已傳入于闐。但是根據《後漢書》〈班超傳〉,永平十六年(73)班超作為假司馬被派到于闐的時候,因于闐受匈奴監護,國王待他非常疏慢。並且記載︰「且其俗信巫。巫言︰神怒何故欲向漢﹖漢使有騧馬,急求取以祠我。」說明當時主要流行于闐的是「巫」,巫以馬為犧牲,可能是祅教(拜火教)。

魏‧甘露五年出家的朱士行出塞西至于闐的時候,在當地寫得梵書正本九十章六十萬餘言。太康三年(282)他派遣弟子弗如檀(法饒)送梵本佛經到洛陽。元康元年(291)于闐沙門無叉羅在陳留倉垣水南寺參加了譯述(見《放光經記》)。太康七年(286)于闐沙門祇多羅又持來《矛般若》梵本。而《華嚴經》梵本也是晉‧沙門支法領從于闐傳來的。這些事實卻又說咋晉1以前于闐佛教已廣為流行。

東漢‧永平年間,于闐「其俗信巫」,而到魏晉之際佛教經典和僧徒卻如此之盛。說明佛教即使在東漢初年在于闐尚未興盛,也當在此後不久就逐步得到發展,因此到魏晉時期,于闐能成為向內地傳播佛教的一個中心。這從近年考古發掘所得的實物也可以得到證實。民國四十八年(1959)在新疆民豐縣以北塔克拉瑪干大沙漠南緣一座東漢以後的合葬木棺墓中,出土一件嚨的棉織品,在這一工藝品的下部邊飾上有中原流行的龍紋;中部雖已殘缺,從殘留的人腳、獅爪和獅尾,仍然可以想見原畫上人和獅子的關係;畫右下角是一完整的半身女像。頭有項光,身後有背光,胸裸佩瓔珞。雙手捧著下尖上圓的容器,中滿盛葡萄。這雖然不能說就是佛畫,但是,極為明顯地是接受了佛畫影響的工藝品。白疊布(棉布)是當地的土產,邊飾又有龍紋,畫中有當地盛產的葡萄,所以這一具有佛畫影響的作品毫無疑問的是當地產品。因此畫面上捧著葡萄的婦女像,既是現實信奉佛教的供養人的寫照,也是宗教畫中供養菩薩在民間工藝品上的再現。這張畫為我們提供了東漢晚期在精絕、于闐一帶佛教已逐漸傳播的證據,從它也可以了解到于闐一帶早期宗教藝術的某些側面。

關於這裏最初建立的贊摩寺,不論是《于闐國授記》,還是《惠生行記》、《大唐西域記》等書上,都記載了差不多相同的傳說。惠生在北魏‧神龜二年(519)行經于闐時,是這樣記述這一傳說的︰
「于闐王不信佛法,有商將一比丘名毗盧旃,在城南杏樹下,向王伏罪云︰『今輒將異國沙門來在城南杏樹下。』王聞忽怒,即往看毗盧旃。旃語王曰︰『如來遣我來,令王造覆盆浮圖一軀,使王祚永隆。』王言︰『令我見佛,當即從命。』毗盧旃鳴鐘告佛,即遣羅睺羅變形為佛,從空而現真容,即於杏樹下置立寺舍,畫作羅 (漢字碼2502(1)5)羅像,忽然自滅。于闐王更作精舍籠之,令覆甕之,影恆出屋外。見之者無不回向。其中有辟支佛靴,於今不爛,非皮非繒,莫能審之。」

《大唐西域記》記此贊摩寺在王城南十餘里。並且說毗盧旃來自迦濕彌羅。《水經注》卷二也稱︰城南十五里,有利剎寺。指的是同一個寺院,只是名稱不同。而在《周書》〈于闐傳〉上記載︰「俗重佛法,寺塔僧尼甚眾,王尤信向。每設齋日,必親自灑掃饋食焉。城南五十里有贊摩寺,即昔羅漢比丘毗盧旃為其王造覆盆浮圖之所。石上有辟支佛趺處,雙迹猶存。」以後諸史也沿襲此說作「城南五十里」,當以玄奘實際途經所記道里為準,「五十」蓋為「十五」之誤。

關於贊摩寺佛像,在西元五世紀時,涼州沙門僧表西行停居于闐時,曾請求國王依樣製作了高一丈的金薄像授與供養。此像曾運至蜀龍華寺。

《法顯傳》還記載︰「其城西七八里,有僧伽藍名王新寺,作來八十年,經三王方成,可高二十五丈,雕文刻鏤,金銀覆上,眾寶合成,塔後作佛堂,莊嚴妙好,梁柱戶扇窗牖皆以金薄,別作僧房,亦嚴麗整飾,非言可盡。」法顯是弘始二年(400)到于闐的,八十年前修建的王新寺,開始興建的時間約在東晉‧太興三年(320)。

法顯曾在于闐停留三個月,觀看了「行像」盛況。他對于闐的一些記述,是我們了解此地佛教盛期情況的重要資料︰
「其國豐樂,人民殷盛,盡皆奉法,以法樂相娛。眾僧乃數萬人,多大乘學,皆有眾食。彼國人民星居,家家門前皆起小塔。最小者可高二丈許,作四方僧房,供給客僧及餘所須。國主安堵法顯等於僧伽藍。僧伽藍名瞿摩帝,是大乘寺。三千僧共犍搥食。入食堂時,威儀齊肅,次第而坐,一切寂然,器鉢無聲,淨人益食,不得相喚,但以手指麾。」
「法顯等欲觀行像,停三月日。其國中十四大僧伽藍,不數小者。從四月一日,城裏便掃灑道路,莊嚴巷陌。其城門上張大幃幕,事事嚴飾。王及夫人采女,皆住其中。瞿摩帝僧是大乘學,王所敬重,最先行像。離城三四里,作四輪像車,高三丈餘,狀如行殿,七寶莊校,(中略)皆金銀雕瑩,懸於虛空。像去門百步,王脫天冠,易著新衣,徒跣持花香翼從,出城迎像,頭面禮足,散花燒香。像入城時,門樓上夫人采女遙散眾花,紛紛而下。如是莊嚴供具,車車各異。一僧伽藍則一日行像。四月一日為始,至十四日,行像乃訖。行像訖,王及夫人乃還宮耳。」

西元五世紀,河西王從弟沮渠京聲就曾在于闐瞿摩帝寺從天竺沙門佛陀斯那學禪法。沙門法獻也曾游學到此。《惠生行記》在記述于闐國王在捍𡡉城南十五里所建塔寺時,曾談到︰「後人於像邊造丈六像者及諸像塔乃至數千。懸彩幡蓋亦有萬計,魏國之幡過半矣。幡上隸書云︰太和十九年(495)、景明二年(501)、延昌二年(513)。唯有一幅,觀其年號,是姚秦(384~417)時幡。」這些情況都說咋晉 1南北朝時期,于闐佛事的興盛,以及和內地交往的頻繁。于闐地區出土的銅佛、泥塑以及壁畫殘迹,為我們提供了窺見當時藝術成就的某些線索。

隋唐之際,于闐王族子弟入質中原,其中就有傑出的畫家尉遲跋質那和尉遲乙僧父子。唐‧貞觀年間,尉遲乙僧被于闐國王「以丹青神妙薦之闕下」。他在中原活動的年代,大約是在貞觀十三年到景雲年間(639~711)。

尉遲乙僧繪畫所表現的題材是極為廣泛的。除了佛教題材的作品,人物、花鳥無所不能。歷代的記載上稱他「善畫外國及佛像」、「善攻鬼神、攻改四時花木」、「鳥雀奇變,甚為酷似」。

乙僧的畫有獨特風格,並且在當時獲得極高評價。竇蒙稱他「澄思用筆,雖與中華道殊,然氣正迹高,可與顧陸為友」。僧彥悰稱他畫「外國鬼神,奇形異貌,中華罕繼」。

他在表現技法上的「畫外國及菩薩,小則用筆緊勁,如屈鐵盤絲;大則灑落有氣概。」「用色沉著,堆起絹素,而不隱指。」這種鐵線描、重設色的表現方法,不同於中原畫風,屬於凹凸一派,故有「身若出壁」、「均彩相錯」、「亂目成溝」、「逼之標標然」的評論。

過去斯坦因在新疆盜掘古物時,曾在丹丹──烏曾塔地址發現寺院壁畫。這些佛教遺物約是八世紀的作品。時代雖可能稍晚於尉遲乙僧,但是從這些典型的于闐作品來了解乙僧所代表的于闐繪畫的風格仍然是有意義的。

這一壁畫殘存在破毀的寺院裏。其中美麗的天女像是傑出的藝術品,寺院有泥塑天王像,壁上畫有二梵僧,在梵僧與天王塑像間,畫一天女沐浴在蓮池上,旁有一小兒。這可能是畫天王眷屬吉祥天女。吉祥天女也稱為「功德天」,傳說是北方毗沙門天王的妻子,是司福德的神。《毗沙門天王經》說︰「吉祥天女形,眼目廣長,顏貌寂靜,首戴天冠,瓔珞臂釧,莊嚴其身,右手作施願印,左手執開敷華。」吉祥天女正是以色彩暈染與鐵線勾勒相結合的方法表現的,形象立體感很強,富有感染力,表現了天女嫵媚、含羞的情態。

尉遲乙僧是促進了繪畫藝術技巧發展的重要畫家,他所代表的于闐畫派和閻立本所代表的中原畫派,在相互影響下,進一步促進了我國繪畫藝術的發展。

在這裏的寺院遺址裏,還發現在木板上畫有關於一個東國公主嫁到于闐,把蠶種藏在髮中帶來的故事。關於這一不屬於宗教的題材,不僅被記載在藏文的于闐歷史中,而且在貞觀十九年玄奘西行歸國,途經于闐時,也曾詳細記載了這一動人的故事︰
「王城東南五六里有鹿射僧伽藍,此國先王妃所立也。昔者此國未知桑蠶,聞東國有也,命使以求。時東國君祕而不賜,嚴敕關防,無令桑蠶種出也。瞿薩旦那王乃卑辭下禮,求婚東國。國君有懷遠之志,遂允其請。瞿薩旦那王命使迎婦,而誡曰︰爾致辭東國君女,我國素無絲綿,桑蠶之種可以持來,自為裳服。女聞其言,密求其種,以桑蠶之子置帽絮中。既至關防,主者遍索,唯王女帽不敢以檢,遂入瞿薩旦那國。」

藏族古文獻及漢族文獻中都有這一故事,而在于闐當地又發現了記錄這一故事的繪畫。其敘述儘管詳略不一,有的平直,有的曲折,但是二族聯姻,桑禳質傳則是一致的。說明這一傳說有著可信的歷史基礎,是我國古代民族間親密關係與文化交流的歷史見證。同時,木板上歷史故事畫的發現,也說明于闐古代繪畫在反映現實生活,傳播歷史知識方面也有著不可忽視的民間傳統。

〔參考資料〕 《魏書》〈列傳〉卷九十;《于闐國懸記》(藏文本,有英、日文譯本);《于闐教法史》(藏文寫本,有英、日文譯本);《北魏僧惠生使西域記》;《洛陽伽藍記》卷五;《慧超往五天竺國傳》;《翻梵語》卷八;《出三藏記集》卷二、卷九、卷十四;《開元釋教錄》卷九;《絲路與佛教》;《西域佛教研究》(《現代佛教學術叢刊》{80})。


大乘稻芉經

一卷。譯者不詳。又稱《稻芉經》。收在《大正藏》第十六冊。內容敘述彌勒菩薩應舍利弗之請問,宣說因緣生法有內外二種,並藉稻芉由種生芽,由芽生葉,乃至由花生實之事,比喻十二因緣之生起次第。本經之異譯有支謙譯《了本生死經》、東晉失譯《稻芉經》、不空譯《慈氏菩薩所說大乘緣生稻𦼮喻經》、施護譯《大乘舍黎娑擔摩經》等四本,其中不空譯本與施護譯本頗為相近。

本經中的「芉」字,並非正確的漢字。在各譯本中,不空譯本作「稻𦼮」;東晉失譯本之宋代刊本和宮內省本作「稻芉」,元、明刊本作「稻稈」,而《大正藏》則作「稻芉」。

本經原先並未入藏,最初是以敦煌出土的版本為主,加上法成《大乘稻芉經隨聽疏》一起在上海刊行,後來才以敦煌出土的大英博物館本編入《大正藏》。

西藏本收在《大谷甘珠爾目錄》中,其古寫本係由斯坦因在于闐所發掘。弗郎克等諸氏認定此古寫本為現在所知西藏佛典古寫本中最古者。梵本目前已佚。普辛以西藏本為基礎,從梵本《集菩薩學論》、《菩提行經註》、《中論疏》等抽出適當的梵文加以輯補,而製作成復原梵本,並將此復原本與西藏本收於1913年其所著的《十二因緣論》中。

如將此漢譯本和西藏本相比對,並從其流傳等事來推究,則可知此譯本之原典可能是西藏本。譯者名已失傳。據研判,可能是編集《大乘稻芉經隨聽疏》的法成。

〔參考資料〕 上山大峻《敦煌佛教の研究》第二章。


六祖壇經

唐‧慧能說,法海集記。又稱《六祖大師法寶壇經》、《壇經》。現行本有四種︰

(1)敦煌本︰不分卷。原本是晚近在敦煌石室所發見的寫本(現藏英國倫敦博物館),大概是五代時所寫,題作《南宗頓教最上大乘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六祖惠能大師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壇經》一卷,兼受無相戒弘法弟子法海集記。收在《大正藏》第四十八冊。

(2)惠昕本︰二卷。原本是晚近在日本京都堀川興聖寺發現的覆刻宋本,題作《六祖壇經》。此本原為宋邕州羅秀山惠進禪院沙門惠昕以古本文繁,於乾德五年(967)所改訂,分二卷,十一門(宋‧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卷十六、元‧馬端臨《文獻通考經籍考》卷五十四都著錄此本,時已改作三卷十六門)。紹興二十三年(1153)晁子健於蘄州刊行,後流傳日本,經興聖寺翻刻(同出於這一本系統的,還有金‧泰和七年,即1207年的高麗刻本)。

(3)德異本︰即曹溪原本,不分卷,但開為十門,題作《六祖大師法寶壇經》。此本是元‧德異所刻古本(至元二十七年,即1290年刻於吳中休休禪庵,高麗有大德四年即1300年萬恒翻刻本)。明‧成化七年(1471)此本又於曹溪重刻,萬曆元年(1573)李材(見羅)再刻,萬曆四十四年(1616)德清於廬山法雲寺覆刻,清‧順治九年(1652)秀水王起隆等又據李材本校刻。

(4)宗寶本︰不分卷,亦開為十門,是元‧風幡報恩扔禪寺住持宗寶於至元二十八年(1291)所改編,題作《六祖大師法寶壇經》(此本以徑山方冊本為主,其明北藏本、清藏本均有增減)。宗寶自己有跋語說︰「見三本不同,互有得失,其板亦已漫滅,因取其本校讎,訛者正之,略者詳之,復增入弟子請益機緣,庶幾學者得盡曹溪之旨。」其所增機緣,與曹溪原本文同,或即出於彼本。收在《大正藏》第四十八冊。

上述《壇經》四本中,敦煌本卷末有記,乃是慧能門下法海的再傳弟子悟真所傳,而直接出自慧能門下的南陽慧忠(﹖~775),就已經有南方宗徒「把他壇經改換,添糅鄙譚,削除聖意」之說,所以在此本中,也不免有後人增益的部分。特別如針對神秀一系後來構成的「凝心入定」、「住心看淨」等說法,那樣嚴厲的指責以為大錯,以為障道因緣,這似乎在慧能當時還不可能。因此,《壇經》中這類文字,顯係後加,而應該加以鑒別。此外,如各代付法頌二十八祖說等亦係後加,可不待言。

惠昕本據卷末所記,是悟真(此本以悟真為法海的三傳)的弟子圓會所傳,而經過惠昕自己的加工,所以此本與敦煌本對校,有詳略。文質的不同,特別如關於弘忍傳法的一段記載,遠較敦煌本為踵事增華,此外禪家盛傳的故實及語句,如「輪刀上陣亦得見性」、「迷時師度悟了自度」、「非幡動風動人心自動」等,也都始見於此本而為敦煌本所無。

曹溪本卷末無關於師資授受的記載,不悉為何人所傳,但從其內容看,似乎也是拿一種古本(或即惠昕本的原本未經刪節的)做藍本,或增或減並加以改編的。其中最突出的地方,即是後世公認為慧能直系的青原行思、南嶽懷讓等,原來見於敦煌惠昕兩本的,此本卻有他們的機緣,由此推測,此本當與行思、懷讓兩系傳本有關。此外禪家盛傳的故實及語句,如「米熟欠篩」、「衣止勿傳」、「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但吃肉邊菜」、「諸佛妙理非關文字」乃至「葉落歸根」、「來時無口」等,也大都出於此本而為敦煌、惠昕兩本所無。

宗寶本以竄易、顛倒、增減、刪改為世詬病。首先作這樣批判的,是校刻曹溪原本的王起隆,他說︰「宗寶之於壇經,(中略)更竄標目,割裂文義,顛倒段落,刪改字句。」並且舉了許多的實例,肆意詆訶。但將此本與曹溪本對校,除標題的文字有出入並有四字、二字的不同之外,其段落移動、字句增刪只占全書的小部分,而從全文的義理上看,大體是和曹溪本相符的。

除上述四本外,據舊傳有關《壇經》的文獻,還有一些異本,如宋‧契嵩(1007~1072)自稱得到曹溪古本據以校刻的三卷本(已佚),即其一種。總之,《壇經》是屢經增減竄改的,原來如何,已難推想。不過後世南宗禪徒公認本書的價值,南宗各家的思想也確實和它脈絡貫通。所以依敦煌本和餘本共同的部分來略說其內容,還是需要的。

《壇經》的主要部分,在說摩訶般若法。禪宗的禪,特別是道信以來的東山法門即是以般若為其旨歸。到了慧能,更把這種思想發展成一種「一超直入」的頓教。他揭出「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途徑,即是修「般若行」。他說︰「菩提、般若之知,世人本自有之,即緣心迷,不能自悟,須求大善知識示道見性。」「愚人智人佛性本亦無差別,只緣迷悟,迷即為愚,悟即成智。」又說︰「汝若不得自悟,當起般若觀照,剎那間妄念俱滅,即是自真正善知識,一悟即至佛地。自性心地,以智慧觀照,內外照徹,識自本心。若識本心,即是解脫。既得解脫,即是般若三昧。」但《壇經》所說般若的涵義,和一般教家略有不同,如《經》說︰「摩訶者是大,心量廣大,猶如虛空。(中略)虛空能含日月星辰、大地山河。一切草木、惡人善人、惡法善法、天堂地獄,盡在空中。世人性空,亦復如是。」「般若是智慧,一切時中,念念不愚,常行智慧,即名般若行。」這是說眾生當前心性,即是般若真空,一念愚而著境即於一切法有取有捨,般若即絕。一念智而離境即於一切法不取不捨,般若即生。這可說是傳統的般若教理的一種發展。

又,《壇經》宗旨在令學徒從自心中頓見本性,從此以後,於境無染,自在解脫,雖仍不廢修行,但既已悟到自性具足萬德,無欠無餘,所以再有修習,也於體上增不得一分,只是隨事體驗充實德用而已。因此《壇經》所舉示的修行法門,以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住為本。無念是於念而不念,無相是於相而離相,無住是於一切之上念念不住。此中,《壇經》特別著重無念,以為無念即般若三昧。故說︰「無念法者︰見一切法,不著一切法;遍一切處,不著一切處;常淨自性,使六賊從六門走出,於六塵中不離不染來去自由;即是般若三昧,自在解脫,各無念行。(中略)悟無念法者,萬法盡通;悟無念法者,見諸佛境界;悟無念頓法者,至佛位地。」這即是般若行的確當解釋,也就是後世南宗修行的軌範。

《壇經》由此對於修行禪定,另有其解釋。故說︰「外於一切境界上念不起為坐,見本性不亂為禪。」又「外離相曰禪,內不亂曰定。」更綜合說︰「本性自淨自定,只緣境觸觸即亂,離相不亂即定,外離相即禪,內不亂即定,外禪內定故名禪定。」從而《壇經》的具體修行,只是修習「一行三昧」(一類行相的三昧),在一切時中,不論行住坐臥,但行一直心,於一切法無有執著,即於所有相中不生憎愛心不起取捨心,又不念利益成壞著事。心不住法,道即通流,即慧之時定在慧,即定之時慧在定,念念般若觀照,妄念俱滅,自然契自本心而發生智慧。以後南宗一系所倡導的禪法,都不出這根本精神。

其次,《壇經》雖說「須求大善知識示道見性」,但仍側重於「自性自度」,所謂「見自性自淨,自修自作自性法身,自行佛行,自作自成佛道。」從而對於當時側重他力的淨土法門,說「西方去此不遠」,「只為下根說遠說近」,迷人念佛生彼,悟者自淨其心,所以佛言︰「隨其心淨則佛土淨。」又說︰「若悟無生頓法,見西方只在剎那。」這便是後來「唯心淨土,自性彌陀」說的根源。

其次,《壇經》悟他的法要,仍不離乎經量,所以文中歷引《維摩》、《菩薩戒》、《金剛般若》、《法華》、《涅槃》等經,以證成所說。但以《金剛般若》發揮無相、無住的意義最透徹,並特別宗崇,故說但持此經一卷,「即得見性入般若三昧」。

又《壇經》本於《智論》所說︰「世間法不異出世間,出世間法不異世間,世間法即是出世間,出世間法即是世間」的思想而說「法元在世間,於世出世間,勿離世間上,外求出世間」(此依敦煌本,餘本此文改作「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兔角」)。從而說「若欲修行,在家亦得」,可認為後世倡導在家禪的嚆矢。

至於禪宗中南北頓漸等問題,《壇經》有一段說︰「法即一宗,人有南北,因此便立南北。」這是說南北純就教法流行的區域區別;又說︰「法即一種,見有遲疾,見遲即漸,見疾即頓。」這是說漸頓純就見道的過程區別,並沒有像後世南宗學徒那樣軒輊南北,抑揚漸頓。

最後,從《壇經》開始的敘述看,它原來即以為「與學道者承此宗旨遞相傳授,有所依約以為稟承」之用。其後神會門徒改動傳本,故意抑揚,以為傳承之間仍有優劣不同,未免失卻原意。但現存各本還不能確定那一本是神會系所改,只可看作是後來流行的一種綜合本而已。(黃懺華)

◎附一︰楊曾文〈禪宗文獻研究在日本〉

《壇經》諸本的研究和校訂
現在日本除有中國明代以後流行的元代宗寶本《六祖壇經》以外,還有近六十年來陸續發現的敦煌本《壇經》以及源於宋本的興聖寺本、大乘寺本、真福寺《壇經》、從朝鮮發現的元代的德異本《壇經》等。日本學者對這些不同版本的《壇經》,作了不同程度的研究。

(一)敦煌本《壇經》一卷︰(寫本︰S-5475)原題「南宗頓教最上大乘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六祖慧能大師於韶州大梵寺施法壇經一卷,兼受無相戒弘法弟子法海集記」。1926年矢吹慶輝最早從倫敦大英博物館所藏敦煌遺書中發現,1928年在《大正藏》卷四十八中編入了此書的校印本,此後矢吹又把他的影印本收入《鳴沙餘韻》。鈴木大拙對此進行研究,1934年刊行了由他校訂的《敦煌出土六祖壇經》(森江書店版),全書分為五十七節,皆加標題,並撰文解說。宇井伯壽在1942年出版的《第二禪宗史研究》中發表了《壇經考》,後面附有他校訂的敦煌本《壇經》。他將全文分為三十七段,凡認為是偽造的部分,一律加上括弧用小字印出,把其餘部分皆譯為日文。這樣他實際砍掉敦煌本《壇經》五分之二。敦煌本《壇經》的日譯本有︰柳田聖山《六祖壇經》(《世界的名著》續三,1974年中央公論社);中川孝《六祖壇經》(《禪的語錄》,1976年筑摩書房)。

敦煌本《壇經》是現存最古的《壇經》本子。日本‧圓仁在西元84 7年的《入唐新求聖教目錄》中錄有與敦煌本《壇經》題目大致相同的《壇經》︰江戶時代無著道忠所著《六祖法寶壇經生苕帚》中提到朝鮮古刊本《壇經》,也是這個標題,並說︰「法海集,卷末云大師俗姓盧,先天二年(713)壬子歲滅度,至寶曆二年〔丙〕午歲(826)得一百二十七年矣。」寶曆二年是圓珍入唐前十三年。敦煌本《壇經》說此書是法海──道漈──悟真三代相承,時間當為九世紀中葉以前。這三個本子的《壇經》,很可能大體相同。

(二)興聖寺本《壇經》(惠昕本)二卷︰在京都興聖寺發現,內分十二門,版心有《千字文》中的「軍」字,是翻刻宋版《大藏經》的本子,繼敦煌本之後,內載此書傳承世系是法海、志道、彼岸、悟真、圓會五代。卷首有江戶時期興聖寺僧了然,從別本抄來的唐宋之際惠昕的序和宋‧晁子健的後記。據此,惠昕於太歲丁卯(胡適考證為宋太祖乾德五年,西元967)將一部「文繁」的《壇經》,改成兩卷十一門。此本是晁子健在紹興二十三年(1153)所刻,原是他的七世祖文元公(晁迥)所讀的《壇經》。鈴木大拙在1934年將此本校訂刊印(森江書店),並著文介紹。

(三)大乘寺《壇經》︰是日本加賀大乘寺所傳本,題為《韶州曹溪六祖師壇經》,後題「道元書」。前面有宋‧政和六年(1116)福唐將軍山的隆慶庵比丘存中寫的序,正文與興聖寺本一樣,也分上下兩卷十一門。上卷結尾部有「寧」字,也當是宋版《大藏經》的字號。鈴木大拙在1942年出版了此書的核訂本,並附錄兩篇研究論文以及索引。

(四)真福寺《壇經》︰此為惠昕本《壇經》的早期刊本,原本為鎌倉末期到南北朝時期的寫本,也是承宋版而來。原本末尾有後敘︰「大中祥符五年歲次壬子(按1012年)十月八日,傳教弟子宣德郎守尚書屯田員外郎騎都尉賜緋魚袋周希古敘,都勸緣廣教院主僧保昌,金花山人嚴方外書,瀧西卓海刊。」是折子本,與宋初版一樣。石井修道《伊藤隆壽氏所發現的真福寺文庫所藏《六祖壇經》介紹──與惠昕本《六祖壇經》祖本的關係》(《駒澤大學佛教學部論集》第十號、1979),對此本作了介紹,文後附有此本的校訂本。

此外,屬於惠昕本系統的還有京都天寧寺本、金澤文庫本(斷片)。

(五)高麗本《六祖大師法寶壇經》(德異本)一卷︰此為元代古筠比丘德異於至元二十七年(1290)校訂的《壇經》,延祐三年(1316)在高麗出版者。卷首有德異的序,標題下有「門人法海集」一行,有略序,正文從〈悟法傳衣第一〉至〈付囑流通〉分為十章,尾題之後有「師入塔後至開元十年……守塔沙門令韜錄」的一段,和「宋太祖開國之初……至至元二十七年庚寅得五百七十八年矣」的後記。黑田亮《朝鮮舊書考》對此本有介紹,並說朝鮮流通本皆屬此系統。

(六)明藏本《六祖壇經》一卷︰元‧至元二十八年(1291 )南海風幡光孝寺宗寶的改編本。〈行由〉以下分十章,附〈緣起東紀)、〈歷朝崇奉事迹〉、〈賜諡大鑒禪師碑〉(柳宗元、劉禹錫)、(佛衣銘〉,後有編者跋。《大正藏》卷四十八、《縮刷藏經》騰四收有此本。

關於《六祖壇經》的研究方面,除上面順便提到的外,這裡再作些介紹。松本文三郎(1869~1944)是最早從事《壇經》研究的學者之一,他的《金剛經和六祖壇經的研究》(1913年,貝葉書院)認為《金剛經》對初期禪宗和《壇經》的形成,有直接的影響。他利用《壇經》的各種序、跋和宗密的著作,以及《全唐文》等有關資料,對慧能傳記和說法集原型進行考察,探究哪些是流行本所增加的部分。在發現敦煌本《壇經》以後,1932年他寫了《六祖壇經的書志學研究》的論文(後收入1944年《佛教史雜考》)對明本、敦煌本、興聖寺本《壇經》進行對比研究,認為敦煌本是唐末《壇經》,但不是最早的《壇經》,也不是善本,興聖寺本在此本基礎上有修正,為現存一切本的基礎。宇井伯壽《壇經考》(《第二禪宗史研究》)對十幾種本的《壇經》進行考證,認為敦煌本雖不是最早本,但是現存本中最古的,是各本《壇經》的基礎。在現存《壇經》中有︰{1}敦煌本、{2}惠昕本、{3}德異本和宗寶本這三個系統。明‧洪武本(1373)有朗簡的序,契嵩的〈壇經贊〉,但正文與流通本不同,此或為契嵩本的翻刻。大乘寺本與興聖寺本都是惠昕本修編本的異本,德異所尋的古本者,或即指此本。柳田聖山《初期禪宗史書的研究》詳細的考察敦煌本《壇經》的作者、形成等,認為《壇經》是牛頭禪派與神會禪派相互影響的結果,其內容的最古部分,是無相授戒儀與般若三昧、七佛二十八祖等記述。這些原是牛頭禪派之說,編者當為牛頭禪派鶴林玄素(668~752)的門徒法海,而在神會晚年或死後,牛頭禪派遭受到禪宗內部批評之時,法海才被說成是慧能的弟子。此後的《壇經》又增入慧能自傳及十大弟子機緣部分。現本敦煌本《壇經》形成於《曹溪大師別傳》與《寶林傳》之間。柳田在《語錄的歷史》中又明確地講,敦煌本《壇經》最初是師徒間傳授的本子,而到慧能的第三代弟子悟真時重加編撰,在編寫中依據了神會的《壇語》,又吸取了《金剛經》,特別是《梵網經》的思想。中川孝在《六祖壇經》譯註本的《解說》中,同意胡適的見解,認為《壇經》是神會或其弟子所編,並為此進行了論證,主要是引證韋處厚(﹖~828)《興聖寺大義禪師碑銘》所說「洛者曰會……習徒迷真,橘枳變體,竟成《壇經》傳宗」,以及敦煌《壇經》本中有不少地方與神會著作思想及語句一致。

在慧能與《壇經》的研究方面,駒澤大學禪宗史研究會於1978年發表了《慧能研究》一書(大修館書店版),這是他們八年的研究成果。對《曹溪大師傳》及其他各種傳記的十八種資料、《六祖壇經》、《金剛經解義》(傳為慧能解義)進行研究,並用五本校訂和訓註《曹溪大師傳》,對《壇經》作五本對校。此書在研究慧能與《壇經》上,很有參考價值。

◎附二︰楊曾文〈敦煌本壇經的學術價值〉

敦煌縣博物舘所藏載有唐代《六祖壇經》、《南宗定是非論》等禪宗著作的手抄本的重新發現,是佛學界一個值得慶賀的大事,將對今後禪宗文獻和禪宗歷史的研究起促進作用。雖因種種原因一再推遲公開發表,但我仍然相信︰經過努力它一定會與廣大國內外讀者見面的。

這一珍貴的手抄本是1935年由敦煌縣的名士任子宜先生首先發現並收藏的。1943年北京大學歷史學者向達教授(1900~1966)西遊敦煌、訪查古代寫經時,曾在任子宜那裏見過這個抄本。他在此後寫的《西征小記》中說過此事︰
「又梵夾式蝶裝本一冊,凡九十三葉,計收《菩提達磨南宗定是非論》、《南陽和尚頓教解脫禪門直了性壇語》、《南宗頓教最上大乘壇經》,及神秀門人淨覺《注金剛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凡四種。只《定是非論》首缺一葉十二行,餘俱完整。末有「比丘光範跋」云云……
『遺法比丘光範幸於末代偶獲真詮。伏睹經意明明,兼認注文了了。授之滑汭,藏保筐箱,或一披尋,即喜頂荷。旋妄二執,潛曉三空,實眾法之源,乃諸佛之母。無價大寶,今喜遇之;茍自利而不濟他,即滯理而成恡法。今即命工彫印,永冀流通。凡(下缺約一葉)』
光範跋缺一葉,不知僅刻《心經》一種,抑兼指前三者而言。任君所藏,當是五代或宋初傳抄本,每半葉六行,尚是《宋藏》格式也。」(見1950年七月出版《國學季刊》第七卷第一期。此文後收在向達《唐代長安與西域文明》一書中)

任子宜所收藏的這個抄本,長期以來下落不明。近年來才得知,它已被敦煌縣博物舘收藏,文書編號為七十七號。抄本的前後封皮,看來是任子宜加的,用的是1935年(民國二十四年)西北日報。在《南宗定是非論》正文前及《南陽和上頓教解脫禪門直了性壇語》題下右側,都有任子宜寫的發現此抄本的時間、地點。前者是「此經余于民國二十四年四月八日得之于千佛山之上寺。任子宜誌。」後者題為「民國二十四年四月八日獲此經于敦煌千佛山之上寺。任子宜敬誌。」經查證,這就是向達在《西征小記》中所介紹的那個抄本。但向達筆錄有錯誤,把「菩提達摩」寫成「菩提達磨」,把《注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寫成《注金剛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把跋文中的「旋忘二執」寫成「旋妄二執」。此外還遺漏了一種著作,即排在《南陽和上頓教解脫禪門直了性壇語》後面的《南宗定邪正五更轉》和五言詩一首。大概因為它的篇幅太小,被忽略了吧。

向達對跋文中所說光範「命工彫印」,不知僅刻《注心經》,還是兼刻前三者。據我的考察,光範跋文的「經意明明,兼認注文了了……乃諸佛之母」等文句,顯然指的是《注心經》,而不包括前面的《定是非論》等。從抄寫的字體看,《注心經》與跋文的字體與其它抄本也迥然有異。因此,光範「命工彫印」的只是《注般若心經》,而不包括其它抄本。中國在唐末已開始有木版彫印,五代、宋朝已漸普及。光範是首次將《注般若心經》付諸彫印的人。至於他得書的地點,跋文說是「滑汭」,日本‧柳田聖山在《初期禪宗史書的研究》的附錄〈注般若心經〉的注文中認為是「安徽省盧州府的東境」,看來不妥當。「滑汭」中的「汭」字,意為水流的彎曲之處。《尚書》、《禹貢》有「東過洛汭」之句,宋代蔡沈註曰︰「洛汭,洛水交流之內,在今河南府鞏縣之東。」準此,「滑汭」意為滑水的拐彎處。古代滑水經今河南省滑縣北而東,因此,滑邔也許就是在洛陽東北的滑州治所白馬(滑臺,今滑縣東)。到底光範在這裏僅僅得到《注般若心經》,還是同時得到其它抄經,就無從考證了。

《六祖壇經》在抄本中排在《壇語》、《五更轉》之後,是第四篇禪宗文獻。原題是︰「南宗頓教最上大乘摩訶波若波羅蜜經六祖惠能大師於韶州大梵寺施法壇經一卷,兼受無相戒弘法弟子法海集記」,尾題是︰「南宗頓教最上大乘壇經一卷」。

全書四十二葉(合今八十四頁),首葉的前半載《南宗定邪正五更轉》尾部及五言詩一首,此後接《六祖壇經》題目。半葉(今一頁)六行,每行約二十五字左右,共約一萬二千四百字左右。

敦煌博物舘本《壇經》(下簡稱為《敦博本壇經》)的發現,在學術上有什麼價值呢﹖首先讓我們簡單回顧一下六十年來壇經研究的情況。

近代以後學術界對禪宗基本文獻《六祖壇經》開展深入研究,是從日本學者在敦煌遺書中發現《六祖壇經》開始的。

日本學者矢吹慶輝(1879~1939)在1916年和1923年兩次到英國倫敦大英博物舘,調查本世紀初斯坦因從中國掠那敦煌古文書,從中發現大量久已失傳的佛教典籍。其中他發現並攝影帶回國內的《六祖壇經》、《歷代法寶記》、《楞伽師資記》和《大乘北宗論》、《觀心論》等禪宗文獻,對日本展開早期禪宗史研究起了直接推動的作用。

矢吹慶輝把敦煌本《六祖壇經》(S-5475)照片作了校寫,1928年編入《大正新修大藏經》第四十八冊出版。1930年又把照片收入《鳴沙餘韻》(岩波書店版)發表。他在《鳴沙餘韻解說》(岩波書店,1933年版)對《六祖壇經》介紹說︰
「一0二、一0三,《南宗頓教最上大乘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六祖惠能大師於韶州大梵寺施法壇經》一卷,載《大正藏》四十八冊第337~745頁。斯坦因本(377)、標題次行署集記者之名︰兼受無相戒弘法弟子法海集記。與普通卷子本不一樣,厚紙四十六葉,每葉折中,券本,方冊型式。影印縮微照片約為原本的三分之一大,四十六葉全予收錄。書體當為唐末宋初,正文脫誤,假借頗多。從其內容可認為是現存《壇經》的最古本(中略)。敦煌本不分篇章亦不分卷(中略)。其原本可推定為六祖滅後二十餘年後的某年形成。」

敦煌《六祖壇經》的發表,立即引起日本學術界對《壇經》重新研究的興趣。此前無論在中國還是在日本,社會上最流行的《壇經》是明代《嘉興藏》所刊行的宗寶本,或這個本子的單行本。此本原是來自元‧至元二十八年(1291)僧宗寶據當時流行的三個《壇經》本子的改編本。在此本風行社會以後,其它本子的《壇經》逐漸湮沒無聞。由於敦煌本《壇經》的發現,也啟示人們搜尋舊有的其它《壇經》。此後不久在日本京都的興聖寺發現了北宋初(西元967)由惠昕改編的《六祖壇經》(簡稱惠昕本或興聖寺本),有二卷,內分十一門。接著又在日本石川縣大乘寺發現惠昕本系統的《壇經》(刻印於1116年),簡稱大乘寺本《壇經》。隨著諸本《壇經》的發現,中、日和其他國家的不少學者對《壇經》作了深入的研究,對諸本《壇經》進行了校勘,取得了可觀的成績。概括起來有如下數點︰

(一)對敦煌本《壇經》、惠昕本《壇經》進行了校勘、註釋,從各方面進行研究。鈴木大拙(1870~1966)校勘的敦煌本、惠昕本《壇經》至今仍很流行。近年已有譯為日文、英文的敦煌本《壇經》問世。

(二)通過諸本《壇經》的比較研究,人們普遍認識到《壇經》在歷史上不是一成不變的,它有一個形成演變的過程,是禪宗歷史發展的反映。研究禪宗思想和歷史演變,諸本《壇經》是重要的資料。

(三)在對《壇經》的作者和它的形成問題的研究方面,從胡適(1891~1962)首先論證是神會或其門下編造以來,已出現幾種代表性的看法,但現在似乎以下述看法逐漸被更多的人接受,即︰《壇經》原本為慧能弟子法海集記,後來幾經改編,直到元代宗寶本的出現。從已發現的《壇經》來說,是敦煌本──惠昕本(包括興聖寺本、大乘寺本、真福寺本等)──德異本和宗寶本(二者皆屬契嵩本系統)。

儘管如此,在《壇經》研究方面還有一些仍需繼續解決的問題。我認為主要有︰

(一)敦煌本因錯漏字太多,現通行的校本雖據惠昕本等作了大量修補校勘的工作,但還不完善,仍有許多讀不通的地方。

(二)對《壇經》的形成和諸本的演變,還應深入探討。對其中涉及的人物、歷史事件、禪法思想等,還有許多不清楚的地方。今後應結合已有的資料,並應探尋新資料來加以研究。

新發現的敦博本《壇經》,為今後的《壇經》和禪宗研究提供新的珍貴的資料。

經對比研究,此敦博本與早發現的敦煌本《壇經》的題目,編排形式以至字句內容,幾乎完全相同,甚至某些明顯錯誤的字句也一樣,說明二者是抄自同本《壇經》。

敦博本題目中的《波若波羅蜜經》,在敦煌本中是《般若波羅蜜經》。實則「波若」與「般若」相同,皆為智慧的意思。二者葉數相近︰一為四十二葉,一為四十葉,皆半葉六行,行二十字至二十五字左右。裝璜形式︰一為蝴蝶裝冊子本,一為折本方冊型式。從字數看,敦博本為一萬二千四百字左右,敦煌本原應相同,但抄寫漏行,字數稍少。二者尾題也相同,都作「《南宗頓教最上大乘壇經》一卷」。使人驚奇的是抄本最後都有這樣一些意義不明的「菩薩法號」,即︰「大乘志三十 大聖志三十 大通志五十 大寶志六十 大法志七十 大德志八十 清之藏志(敦博本原缺『志』字,以下同)四十 清持藏志四十 清寶藏志五十 清蓮藏志六十 清海藏志七十 大法藏志八十 此是菩薩法號」,這可看作是二者抄自同本《壇經》的證據之一。二者編排全同。從慧(原作『惠』)能於大梵寺說法,到說慧能參五祖,得法南歸,說定慧體一,無念無相無住,坐禪,授無相戒和令見自三身佛,四弘誓願,無相懺悔,授無相三歸依戒,說摩訶般若諸法,無相滅罪頌,說西方去此不遠,無相頌,南能北秀與傳法機緣(志誠、法達、智常、神會),三科法門三十六對,《壇經》與傳法,滅度前付囑,動靜偈與六祖頌,二頌,四十代祖師,真佛解脫頌與自性真佛解脫頌,慧能滅度,《壇經》傳承的世系(法海、道際、悟真),所有內容及語句順序,二者皆同。敦博本和敦煌本都不分章節、段落,從開頭一直寫到結尾。但敦博本在不少地方的「六祖」、「大師」等稱呼之前空出一格,這可能是為了表示尊敬。

應當特別介紹的還有一點,即許多十分明顯的筆誤、顛倒字句,二本竟然相同。例如︰

 慧能回答弘忍︰「弟子是嶺南人(中略)唯求作佛法」,二本皆作「佛法作」。

 「五祖忽於一日喚門人盡來,門人集已」,二本皆作「門人集記」。

 「悟此法者,悟般若法(中略)一念修行,自身等佛」,二本「自身」皆作「法身」。

 「我此法門,從一般若生八萬四千智慧」,二本皆無「一般若生」四字。

 「般若之智,亦無大小(中略),聞其頓教,不假外修」,二本「修」皆作「信」。

 「使君禮拜(中略)和尚說法實不思議,弟子今有少疑」,二本「今」皆作「當」。

 「世人盡傳南能北秀」,二本皆作「南宗能比秀」。

 大師對志誠言︰「自性頓修,亦無慚次,所以不立。」敦博本作「立有漸次,所以不立」,敦煌本作「立有漸此,契以不立」。看來前者與所據原本同,後者是抄錯了。

通過以上介紹,可見敦博本與敦煌本是抄自同一種《壇經》本子,從二者一些字句錯誤相同來看,所據原抄本也有錯,因為有相當錯句是顯而易見的筆誤、疏忽,又可證明在二者所據的抄本之前還有更古的《壇經》存在。我們不妨稱此更古的《壇經》為敦煌原本。

既然二本如此相同,那麼敦博本《壇經》還具有什麼特殊的價值呢﹖

(一)敦博本抄漏字句較少。據比較核查,敦煌本抄漏三行六十八字,使得前後文句不連貫,而敦博本有此三行,只要稍作校正,即可連成完句。

這三行是︰

(1)敦煌本︰「上座神秀思惟(中略)若五祖見偈,言此偈語,若訪覓我,我(下缺)宿業障重。」

敦博本︰「若訪覓我,我見和尚,即云是秀作。五祖見偈,〔若〕言不堪,自是我迷,宿業障重。」

(2)敦煌本︰「惠能大師喚言︰善知識,菩提般若之知,世人本自有之,(中略)善知識(下缺)遇悟即成智。」

敦博本︰「世人本自有之,(中略)善知識,愚人智(原作「知」)人,佛性本亦無差別,只緣迷悟;迷即為愚,悟即成智。」

前者不僅缺十八字,而把「愚」寫成「遇」,造成「遇悟即成智」的錯句。

(3)敦煌本︰「有一僧名法達,常誦法華經,(中略)不知正法之處(下缺)經上有疑。」

敦博本︰「不知正法之處,來至漕溪山禮拜,問大師言︰弟子嘗(原作「常」)誦妙法蓮華經七年,心迷不知正法之處,經上有疑。」

原敦煌本《壇經》因為沒有這三行字,前後就讀不通。所漏掉的第一行是講神秀作傳法偈前的複雜心情,想像寫偈之後弘忍將作何種評論。第二行更為重要,認為世人不管是智是愚,所具佛性都是一樣的,重要的是對佛性的認識,「迷即為愚,悟即成智」,而如敦煌本那樣,則不可理解。第三行法達從外地到曹溪向慧能問對《法華經》的疑惑之處,然後成為慧能的弟子,而如敦煌本所寫的那樣,會使人誤解法達曾在慧能門下誦《法華經》七年似的。

(二)敦博本抄寫工整,字體清晰秀麗,而敦煌本抄寫雜亂,錯訛字句很多。如果以敦博本為底本,校之以敦煌本和惠昕本,便可校勘出現存最古本《六祖壇經》的善本。

在矢吹慶輝發現並發表敦煌本《壇經》之後,引起學術界極大興趣。鈴木大拙(貞太郎)用宋初惠昕本《壇經》進行校勘,1934年出版了校訂本《敦煌出土六祖壇經》。這個校本被學術界認為較好,至今仍被使用。1983年中國郭朋所著《壇經校釋》也是用這個校本作底本的。但現在看來,這個校本仍不完善,不僅缺行,而且由於還有錯字,有一些字句仍難讀通,標點斷句也有許多不妥當之處。之所以有這種情況,一個重要原因是敦煌寫本錯別字太多,無怪乎有人稱它既是「孤本」,又是「劣本」。讓我們利用日本學者的研究成果略加說明。

(19)32年松本文三郎(1869~1944)發表的《六祖壇經的書誌學的研究》(日本《禪學研究》第十七號)指出敦煌本《壇經》內的錯別字有如下幾種(括弧內是正字)︰

姓(性)、流(留)、悟(吾)、名(迷)、門(問)、鏡(境)、章(障)、量(慮)、名(明)、西(星)、敬(境)、名(命)、到(倒)、道(導)、遇(愚)、海(悔)、志(至)、議(疑)、締(諦)、德(得)、問(聞)、指(旨)、聞(文)、僧(曾)、聞(問)、敬(啟)、幸(行)、淨(靜)、摩(魔)、花(化)、性(世)、求(救)、保(報)、油(由)、性(聖)、弟(定)、懸(縣)。

此後,宇井伯壽(1882~1953)在《第二禪宗史研究》(1941年岩波書店刊)的〈壇經考〉的一文中指出,敦煌本的錯別字有五類。這裏僅舉少數例子。

(1)偏誤︰修、佛、但,作「ㄔ」偏;提、指、授、擬、拭、打、掬,作「木」偏(中略)

(2)旁誤︰誑,作誰;例,作𬾋;往,作徍。還有誤寫的,如性──情;伐──代、化;林──材;福──祖(中略)

(3)相似之誤︰家──字,宄──究,看──著,元──旡,空──害,庚──庾,之──乏,須──源,順──明,真──直(中略)。

(4)偶然之誤︰惡──西,員──圓,蘄──新,見──來,者──方,處──據,諸──知,是──事,象──蒙,大──本,內──因(中略)

 (5)音同互用︰知──智,名──迷、明,知
──至、之,門──問、聞、文,姓──性、
生、世、聖,吾──伍、俉、五,訟──誦、
頌,鏡──竟、敬、境,定──弟、第(中略
)。


此外還有將「起」作「去」,「置」作「致」,「莫」作「若」,「既」作「記」,「離」作「理」,「立」作「律」的同音或近音互用的情況(參見日本大東出版社刊《敦煌佛典和禪》「1980年」所載柳田聖山〈總說〉)應當指出的是︰其中不少錯別字不是出現一次、而是多次,如性──姓,迷──名、明,依──於,祖──福,悟──吾,坐──座,知──之,自──白,待──持等等,尤其如此。

敦博本雖然也有上面指出的一些錯別字,但數目和出現的次數都少多了。敦博本的錯別字有如下三種情況︰

(1)音同或相近而被誤寫,如︰靜──淨,貫──官,陽──楊,性──姓,又──亦,買──賣,澄──呈,授──受,息──識,悟──吾,絲──玆,智──知,此──自,坐──座,既──記、即,猶──由,憶──億,增──曾,倒──到,至──志,問──聞,達──但,愚──遇,依──幼,指──旨,嘗──常,喻──如,是──事,境──竟,憂──有,繚──遼,頌──誦,摩──磨,報──保,璩──據,知──智,密──蜜,縣──懸。

(2)字形相近而誤寫者,如︰蘄──新,差──著,問──門,直──真,若──莫,自──曰,妒──垢,愚──思,承──水,中──口,悉──迷,令──今,大──六,遠──近,雨──兩,彈──禪,見──現,過──遇,彼──破,元──无,去──法,遞──遍,當──堂,亦──立,疑──癡,被──彼,陰──蔭,含──合,若──合,少──小,定──空,解──能,恩──因,情──性,業──葉,田──因,耶──那,材──林,達──違,遂──道。

(3)其它錯訛者︰慧──事,唱──此,死──無,淨──體,惡──西,前──何,於──提,人──故,故──頓,惡──業,在──造,五──六,是──在,與──已,從──上,葉──達,凡──亂,嗔──順,本──大,心──中,是──身,離──欲,心──身,見──有,作──於,言──云。

敦煌本中多次出現的性──姓,迷──名,明,祖──褐等錯別字,在敦博本中比較少見。

有一些句子在敦煌本中錯別字太多,難以讀通,而在敦博本中沒有錯誤。例如︰


敦煌本︰「法無頓漸,人有利鈍,明即漸勸
,悟人頓修,識白本是見本性」
敦博本︰「法無頓漸,人有利鈍,迷即漸勸
,悟人頓修,識自本心,是見本性」
敦煌本︰「我自法門,從上已來,頓漸皆立
無念無宗,無相無體,無住無為
本。」
敦博本︰「我自法門,從上已來,頓漸皆立
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住為本。」
敦煌本︰「菩薩戒云︰本須白姓清淨。」
敦博本︰「菩薩戒云︰本原自姓清淨。」
敦煌本︰「菩薩戒經云︰我本願自性清淨。」
敦博本︰「菩薩戒經云︰我本源自性清淨。」


順便指出︰從敦博本到宗寶本,「我本源自性清淨」一直沿襲未變。實際上其中的「我」是「戒」之誤。此原句出自《梵網經》卷下,原文是︰「我本盧舍那佛心地中,初發心中常所誦一戒,光明寶剛寶戒,是一切佛本源,一切菩薩本源,佛性種子。一切眾生,皆有佛性。一切意識色心,是情是心,皆入佛性戒中。(中略)吾今當為此大眾,重說無盡藏戒品,是一切眾生戒,本源自性清淨。」《梵網經》是中國古代最流行的《菩薩戒經》。《壇經》作者略取其中的「戒,本源自性清淨」。後人訛作「我本源自性清淨」。戒的本源即為佛性,為一切佛菩薩本源。《壇經》中講的授無相戒,其實就是《梵網經》中講的「佛性戒」。要眾生悟見,皈依自身佛性和「自三身佛」,但不講授菩薩戒的十重、四十八輕的戒相。故稱之為「無相戒」。

敦煌本︰「志誠曰︰未說時即是,說乃了即是。」

敦博本︰「未說時即是,說了即不是。」

以上所引敦煌本的那類文句,與惠昕本等《壇經》校對,皆可讀通,但仍有一些文句雖經校對仍難讀通,而在敦博本卻很清楚。例如︰

(1)敦煌本︰「五祖曰︰吾向與說,世人生死事大,(中略)各作一偈呈吾。吾看汝偈,若吾大意者,付汝衣法,稟為六伐。火急急。」

鈴木校本︰「五祖曰︰吾向汝說,世人生死事大,(中略)各作一偈呈吾。吾看汝偈,若悟大意者,付汝衣法,稟為六代。火急急。」

但「火急急」是什麼意思呢﹖從上文來推斷,是催促弟子快寫偈的意思。敦博本中這句話沒有錯字,「火急急」作「火急作」,含意清楚。

(2)敦煌本︰「五祖曰︰汝作此偈,見即來到,只到門前,尚未得入。」

鈴木校本︰「五祖曰︰汝作此偈,見即未到,只到門前,尚未得入。」

何謂「見即未到」﹖仍不清楚。

敦博本︰「五祖曰︰汝作此偈,見解只到門前。」

(3)敦煌本︰「便傳頓法及衣,汝為六伐祖。」

鈴木校本︰「便傳頓法及衣,汝為六代祖。」

敦博本︰「便傳頓教及衣,以為六代祖。」

(4)敦煌本︰「五祖自送能於九江驛,登時便悟祖處分,汝去努力。」

鈴木校本同。

敦博本︰「五祖自送能至(原作「生」)九江驛,登時便別。五祖處分︰汝去努力。」

(5)敦煌本︰「至大庾嶺,不知向後有數百人來,欲擬頭惠能奪於法,(中略)唯有一僧,姓陳名惠順,(中略)直至嶺上,來趁犯著。」

鈴木校本同,但註︰「頭字可疑,恐誤。」敦博本消除了此誤,此句作︰「至大庾嶺,不知向後有數百人來,欲擬捉惠能,奪衣法(中略)唯有一僧,姓陳名惠順,(中略)直至嶺上,來趁把著。」

(6)敦煌本︰「願和尚慈悲,為現西方,大善。大師言︰唐見西方無疑,即散。」

鈴木校本同。但何為「唐見西方」呢﹖

敦博本︰「願和尚慈悲,為現西方,大善。大師言︰一時見西方,無疑即散。」原來「唐」乃「一時」之誤。

(7)敦煌本︰惠能回答智常問「最上乘」,「人心不量四等,法有四乘。」

鈴木校本︰「人心不唯四等,法有四乘。」是謂人心不只是有四等,這與下面講的有小乘、中乘、大乘、最上乘的四乘不相應。

敦博本︰「人心量四等,法有四乘。」

(8)敦煌本︰惠能在誦〈見真佛解脫頌〉之前,說︰「若欲覓佛,但識佛心眾生,即能識佛。」

鈴木校本同。但何為「佛心眾生」呢﹖此絕非《華嚴經》上的「佛、心、眾生,三無差別」中的「佛心眾生」。因為這樣與下文之意不合。

敦博本︰「若欲覓佛,但識眾生,即能識佛。」

可見,「佛心」乃是誤加。這與偈意一致。偈謂︰「迷即佛眾生,悟即眾生佛。」佛與眾生本無差別,若迷,佛即眾生;若悟,眾生即佛。因此,「若欲覓佛,但識眾生,即能識佛。」

既然如此,敦煌本是否已失去其存在的價值呢﹖當然不是。敦博本中有不少錯訛字句、漏寫之處,可從敦煌本以及惠昕本等得到補正。

(三)敦博本的發現,使人重新考慮同種《壇經》流傳範圍和流行時間。

前面已經介紹,敦博本與敦煌本是抄自同一種《六祖壇經》。僅此,可以認定在唐末宋初時期,敦煌一帶至少存在三個以上的此種《壇經》抄本。

早在1930年北平圖書舘刊四──三的西夏文專號上,發表了羅福成的《六祖大師法寶壇經殘本釋文》,把發現於內蒙古西南黑河下游地方的西夏文《壇經》殘本五葉譯為漢文。此後,日本的川上天山據此進一步研究,發現此西夏文《壇經》與敦煌本《壇經》完全一致,並考證此本《壇經》是西夏天賜禮盛國慶二年(1072)譯於敦煌地方。據此,敦煌本所據原本《壇經》有西夏文本,在十一世紀流傳在西夏所占領的地區(今寧夏、陜北、甘肅西北、內蒙一部分)。

《六祖壇經》原編於曹溪,從敦煌本、敦博本中有「吾滅後二十餘年,(中略)有人出來,不惜身命,定佛教是非,豎定宗旨。」及「遞相傳授」《壇經》等說法來看,它們所據的原本當是神會一派或受神會影響的禪宗後學加工改編過的。那麼,這種《壇經》是否只流傳於北方呢﹖

日本僧人在唐代到中國求法取經的很多,有的從中國北方求得《六祖壇經》回國,如圓仁(794~864)在長安求得《曹溪山第六祖惠能大師說見性頓教直了成佛決定無疑法寶壇經》一卷,題︰「門人法海集」。有的也從中國南方求得《壇經》,如圓珍(814~891)從閩浙一帶(福州和溫州、台州)求得《曹溪山第六祖能大師壇經》一卷,題︰「門人法海集」。此外,朝鮮古刊本中也有得自唐代的《壇經》,題目與圓仁帶回的相近,是《曹溪山第六祖師慧能大師說見性頓教直了成佛決定無疑法》,題「釋沙門法海集」。考慮到宋代惠昕改編本《壇經》題以「惠昕撰」的事實,這些明記「法海集」的《壇經》是不是與敦煌本、敦博本是同一類型之本呢﹖還是比它們更早的《壇經》本呢﹖這個問題也許在今後發現有關新資料時可以解決。

敦博本當抄於唐末至宋初,西夏文《壇經》譯於西元1071年,相當於北宋中後期,二者所據原本與敦煌本相同,而敦煌本也抄於唐末宋初之際。由此可以推論在唐宋之際此種《壇經》相當流行,是代表禪宗的正統思想的。

宋初惠昕嫌「古本文繁」,在乾德五年(967)重編,「分為兩卷,凡十一門」。此後,惠昕本《壇經》在大中祥符五年(1012)有周希古的刊本,政和六年(1116)有存中的刊本,南宋‧紹興二十三年(1153)有晁子健的刊本,這些刊本都傳到日本,並有寫本或覆刻本保存到現在。此外,北宋‧契嵩(1007~1072)在至和三年(1056)將所得到的「曹溪古本」編為三卷。可以認為︰直到契嵩改編《壇經》時,社會流傳的《壇經》有敦煌本和敦博本的原本系統、惠昕改編本系統,還有其它「古本」系統的《壇經》。

《六祖壇經》是研究慧能及其所創立的禪宗南宗思想的基本文獻。敦博本的發現,推翻了敦煌本是「天下孤本」的結論,將兩本互校,將有助於對慧能和禪宗作進一步的研究。

〔參考資料〕 印順《中國禪宗史》;《六祖壇經研究論集》(《現代佛教學術叢刊》{1});松本文三郎著‧許洋主譯〈六祖壇經的研究〉(《世界佛學名著譯叢》{41});《禪宗全書》第三十七冊、三十八冊;宇井伯壽《禪宗史研究》第二冊;荒木見悟《禪の語錄》第十四冊;篠原壽雄(等)編《敦煌佛典と禪》。


大乘無生方便門

全書一卷。撰者不詳。係斯坦因搜集的敦煌古寫本,編號S-2503。收在《大正藏》第八十五冊、《禪宗全書》第三十六冊。為北宗禪綱要書,論述入道的五門,即「第一總彰佛體、第二開智慧門、第三顯示不思議法、第四明諸法正性、第五自然無礙解脫道」。卷首首先闡明四弘誓願、勸請、懺悔等獨特的授戒作法。接著分述五門要義,但第四門明諸法正性,只有前面部分,以下及第五門皆殘缺不全。

根據學者的研究,敦煌寫本中屬於《大乘無生方便門》的異本有三。其一是P-2270號寫本,即《大乘五方便(北宗)》。二者之前文不同,但五門中的第一門總彰佛體以下至第三門大略一致。又,《大乘五方便》具備第四門以下的內容,可補足《大乘無生方便門》的闕損部分。其二是抄於S-735號寫本背面的另一寫本,其前文的首部不全;與《大乘五方便》相比,二者至第三門為止大略一致,第四、第五門則互有出入。其三是《大正藏》第八十五冊所收《讚禪門詩》一文,即S-2503號寫本,其內容相當於《大乘五方便》第一門的一部分及第二門以下的一部分。

又,唐‧宗密在《圓覺經大疏鈔》卷三(下)認為北宗禪的大意是「拂塵看淨,方便通經」,並以《大乘五方便》等之大意,作為它的文證。由此推知,《大乘五方便》或《大乘無生方便門》等之原作可能是中唐時候的作品。

〔參考資料〕 宇井伯壽《禪宗史研究》。


大目乾連冥間救母變文

一卷。又作《大目乾連變文》。收在《大正藏》第八十五冊。為斯坦因於敦煌蒐得的古寫本,今藏於大英博物館,編號為S-2614。卷首題「大目乾連冥間救母變文并圖一卷并□□」,卷末則題「大目犍連變文一卷」,由卷末的識語,可知書寫的年代為後梁末帝時(921),寫者為敦煌淨土寺的學郎薛安俊。

本書是詩文交互運用的通俗佛教小說,主要是藉目犍連救母的傳說勸人為善,內容記述目連以神通力尋母,赫然發現母親以罪業故,身陷地獄受無量苦,雖相救助,奈何力劣智小,而無法救拔其母苦難。於是啟問世尊,承佛教示於七月十五日廣修盂蘭盆善根,並轉讀大乘經典,終救拔其母出離地獄。


天地八陽神咒經

一卷。收在《大正藏》第八十五冊。係中國撰述的偽疑經之一。

內容敘述天地、水火、男女之分陰陽,乃天的常道、自然理法及世諦大法;又列舉跋陀羅、羅憐竭等八菩薩於佛前說咒,令受持讀誦此經者常得擁護;又解說本經的名義,說「八」表「分別」義,「陽」表「明解」義,即明解大乘空無之理,並能作區別。此外,又列舉眼、耳、鼻、舌、身、意、含藏識、阿賴耶識等八識之名,並與諸天擬配。又謂由含藏識天演出《阿那含經》、《大般涅槃經》,由阿賴耶識天演出《大智度論經》、《瑜伽論經》。

本經雖題「唐三藏法師義淨奉詔譯」,但自唐代即已被列入偽作之林,如《貞元新定釋教目錄》卷二十八云(大正55‧1017a)︰「天地八陽經一卷,卷末題云八陽神咒經,與正經中八陽神咒義理全異。此說陰陽、吉凶、禳災、除禍法。」

至宋代,更有人直稱此經為「杜撰八陽經」。此因經中列有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等神名,又有「人者,真也、正也」等漢字之解說,故知當係中國之偽作。又,由稱第八識為阿賴耶識,並提及《瑜伽論經》,可知作成年代當在玄奘之後。本經曾傳至日本、朝鮮。朝鮮‧敬和為撰《疏》一卷、《諺解》一卷。

◎附︰牧田諦亮《疑經研究》第一章(依觀摘譯)

現存敦煌文獻的疑經中,最具代表性的,即《天地八陽神咒經》。有關此經的,僅斯坦因所蒐,就有三十九件之多。有刊本,也有寫本,是由漢文原典譯成維吾爾文。全經可能是以《佛說八吉祥神咒經》、《佛說八陽神咒經》(此二經《三藏記集》皆載為失譯,《大唐內典錄》視為真經。)中所載的八菩薩為依據而撰成。成書年代約在唐玄宗年間。日本‧天平寶字八年(764),寫經所的文書中曾有此經之經名。此外,東寺觀智院也藏有與此經有關的鎌倉期相關鈔本,由此當可推測出此經的撰述時期。《寂照堂谷響集》卷五引《雲臥紀譚》所載,謂本經乃則天武后朝皇甫氏所撰,並稱本經為「杜撰八陽經」云云,此等判定,當非臆說。

本經內容係敘述佛觀察此世界遍滿種種痛苦,於是以無礙菩薩為主要對象,而開示此《天地八陽神咒經》之功德。謂若讀本經三遍,則能消滅惡鬼,病體痊癒。新築房室時,若誦本經三遍,則朱雀玄武、六甲禁諱、十二諸神、土府伏龍等一切鬼魅,皆悉隱伏而不能為害。父母臨終之日,若先前曾犯墮地獄之惡業,今由於子女誦讀此經七遍,亦能離脫地獄,得生天上或成佛道。又若生產、結婚、殯葬之時,讀誦此經三遍,則善善相因,生產順利,子孫聰明繁盛。若安置此經於墓內,則永無災障。若新官上任之日、遷新居之日,持誦此經,亦能獲甚大吉祥,善神加護,延年益壽,福德具足。總之,從生至死,日常一切生活,若誦此《八陽神咒經》,功德皆不可計量。由此可見,本經所說完全與佛之正智正見相背離,因此,正如《貞元錄》所載,本經只不過是一陰陽吉凶禳災除禍之法而已。


引路菩薩

即引導亡者往生淨土的菩薩。其名號未見諸經典,然敦煌千佛洞之出土物中有其圖像及其名號。此中,斯坦因所蒐藏之圖像,係唐末之作品。菩薩身以瓔珞天衣莊嚴,其右手持柄香爐,爐中出香煙一縷,煙中有五彩雲,雲中現淨土寶樓閣。左手持蓮華,華上有寶幢。其身後有一女人隨從。圖之右上方,書「引路菩」三字。

此外,伯希和所蒐藏者,分為上下兩部分。上半繪地藏菩薩趺坐寶座;下半又直分為三部分,其左端所繪菩薩與斯坦因所藏圖同趣。左上書「引路菩薩」四字,右端繪飛雲,雲上亦繪有與斯坦因所藏圖像相同之貴婦人隨從在菩薩身後。中央部分為銘文,雖損毀嚴重,然大抵可知該圖係宋代太平興國年間(976~983),為王妃祈福所繪。

宋代以後,引路菩薩漸演變成民間信仰。在喪事出殯行列中,常有書寫「往西方引路王菩薩」的輓旗,由人持在行列的前面,以導引亡者往生西方。


吐魯番

位於新疆天山南麓的吐魯番盆地中。地勢低漥、夏季炎熱,為全國之最。素有「火州」之稱。為中國歷代王朝經營西域的重鎮之一。後漢時,此地為西域都護府統轄下的車師國地,西域都護班超曾駐紮於此。東晉十六國時,前涼王張駿於此設高昌郡;北魏期間,此地為高昌國所併。及唐滅高昌國後,改置西州,並設安西都護府。此後,成為回紇(即今維吾爾族的祖先)聚居地區之一。元末設吐魯番萬戶府,設達魯花赤統之。明代始稱吐魯番。清‧光緒年間(1875~1908),被開放為對外商埠之一。近年來,已改之為巿。

此地自古以來即為溝通天山南北路的交通樞紐,亦為絲路北線上重要的中途站,至今仍遺留下官舍、寺院、佛像、佛塔及街道等遺蹟。舉世囑目的柏孜克里克石窟、交河故城及高昌故城等佛教遺蹟即分布於此。玆略述如下︰

(1)高昌故城︰位於吐魯番東約四十公里處,維吾爾語稱亦都護城,漢代稱高昌壁或高昌壘。係麴氏高昌時期(499~640,約北魏至唐初)的建築。其形制仿唐代長安城,分外城、內城及宮殿三部分。總面積約二百萬平方公尺。外城西南角有一座寺院,占地一萬平方公尺,現存寺門、廣場、殿堂、高塔及佛龕等建築。內城與宮殿的城牆今已頹圮,然城中遍布宮殿、寺廟、作坊、巿場等殘址;此外,內城有一不規則的圓形高臺,臺基高十五公尺。其附近曾被發現雕有圖案的基石及綠琉璃瓦。

(2)交河故城︰位於吐魯番巿街西方約十公里處,即今日的雅爾和屯(Yar-khoto)。為築於斷崖之上的天然城塞,由於東西二河交流於南門之下,故名交河城。係漢代車師前王國的都城,亦為漢朝的重要屯田之地。元末拖,逐漸沒落,而成一座廢墟。城內建築遺址頗多,以幹道為軸,可分三區︰西北區多寺廟遺址,東北區為民居,東南區似為交河故城的政治中心。幹道的北端有一座以磚瓦築成的寺院,為全城規模最大的佛寺建築。

(3)柏孜克里克(Bezeklik)石窟︰位於吐魯番東北四十五公里處,係開鑿於南北朝麴氏高昌時期至元代間(五至十三世紀)的石窟群。原為古代僧侶閉關修行的石窟寺院。現已編號的石窟共計五十七個。窟中文物豐富,然多遭損毀或被盜走,今已殘缺不全。目前僅存空的佛龕、臺座及斑駁不堪的壁畫。

(4)額敏塔︰位於吐魯番東南二公里處。為一座著名的回教寺院塔。建於清‧乾隆四十三年(1778)。乃吐魯番郡王為紀念其父額敏和卓而建。塔高約三十六公尺,以磚砌成,全塔不用任何基石,僅靠一根螺旋式的中心柱支撐高聳的塔身,構造獨特。

另有火焰山、阿斯達那(Astana)古墓群等古蹟。此外,十九世紀以後,經多次的考古探險,該地出土不少佛像、佛畫及梵語、胡語、回鶻語的經典。

〔參考資料〕 《斯坦因西域考古記》;《西域文化研究》第二冊、第三冊〈敦煌吐魯番社會經濟資料〉。


多瑪斯

英國之印度學、梵語及西藏語學者。曾在劍橋大學,從柯衛爾(E. B. Cowell)教授研學。歷任印度省圖書館副館長(1898~1903)、館長(1903~1927),以及牛津大學梵語教授(1927~1937)、倫敦大學比較文獻學及西藏語講師等職,也是英國學士院會員(1935~1941)。

多瑪斯為梵語學、梵文學、西藏語學、中亞諸語言研究的權威,出版甚多有關此等語言之校訂、翻譯、研究。1915~1922年,曾編集《印度碑文集》(Epigraphia Indica)。又研究斯坦因(A. Stein)所發掘的西藏文書、鄯善文書,而在「Journal of the Royal AsiaticSociety」發表許多珍貴論文,他對西藏語系的特殊地方語南語(Nam)之發現及其論述,更是前人未有的成就。

此外,對於佛教、佛教美術、耆那教也有深入的研究。氏亦擅目錄學。嘗編集印度省圖書館的梵藏語及其他寫本之目錄《Cataloguof the Sanskrit and Prākrit manuscripts inthe Library of the Indian Office》(1935)。另著有《Mutual Influence of Muham-madans and Hindus in India》(1862)、《Indianism and its expansions》(1942)等書。


老子化胡經

西晉道士王浮撰。敘述老子西入天竺變身為佛,教化胡人為浮圖,佛教由此而起之事。唐代亦稱本經為《明威化胡經》。歷來被當作道佛二教論爭之有力文獻。

據東晉《晉世雜錄》等的記載,本經乃西晉惠帝(291~307)時道士王浮所作。初為一卷,至六朝末成為二卷。自六朝時代以後,本經常在佛道論爭之時被引用,且屢遭禁毀,以致內容迭有增補。至唐朝遂成十卷本。元憲宗、世祖二朝,佛道論辯《老子化胡經》真偽甚烈。世祖乃於至元十八年(1281)詔令燒毀《道德經》之外的道書。本經即在焚毀之列,由此乃告亡佚。

《大正藏》第五十四冊所收的《老子化胡經》二卷(卷一及卷十),係法國學者伯希和(P. Pelliot)於敦煌所發現。根據研究證明,《大正藏》所收者完全不同於王浮所撰之《老子化胡經》。其理由如下︰(1)王浮所作僅有一卷,敦煌本則有十卷。(2)敦煌本第一卷題為「老子西昇化胡經序說第一」,王浮本則無稱為《老子西昇化胡經》的證據。(3)王浮本又名《明威化胡經》,敦煌本無「明威」二字。(4)敦煌本第一卷有濃厚的摩尼教思想。

據此推斷,敦煌本的第一卷可能為唐代摩尼教傳來以後的著作,亦即現存敦煌本的《老子西昇經》可能是開元年中摩尼教徒所偽作,而非王浮所撰的《老子化胡經》。

◎附一︰《續修四庫全書提要》〈子部〉(摘錄)

《老子化胡經》殘存二卷(敦煌石室遺書本)
唐‧佚名撰。案僧祐《出三藏記集》及慧皎《高僧傳》俱及帛法祖王浮辯論事,並謂浮乃作《老子化胡經》,以誣謗佛法。老子化胡傳說始於漢魏之際,晉而後逐漸成為定型。而所謂《老子西昇經》等書,亦相繼而出。《化胡經》一書,《弘明集》屢予稱引,至隋‧法經等《眾經目錄》卷二始著錄《正化內外經》二卷,注,一作《老子化胡經》,《化胡經》卷數始見於此,唐以後經錄相承不改,元以後書始不傳,清季法人伯希和氏從敦煌石室中得《老子化胡經》殘卷二卷,羅振玉氏始據以印入《敦煌石室遺書》中,於是千年久佚之籍重顯於世。

案《化胡經》隋以前所傳本本只二卷,此存卷二、卷十,當是十卷,與宋以後中國所得之《化胡經》及日本國現在書目所載相合,明非六朝之書。今檢此本卷一所述老子化胡所至四十餘國,如大食等,多隋唐以後始通中國,疑為增益王浮舊本而成。又沙門所傳老子化胡,與此本所記每多違異,此本並無老子為佛弟子之說,故猶是隋唐道家相傳舊本也。又《化胡經》殘本卷一首作《老子西昇化胡經》序說第一,卷十首作《老子化胡經》玄口第十,而《伯希和將來敦煌目錄》 3404號尚有《老子化胡經》受道卷第八,當是一書,則原本疑是每卷另有子題,而所謂《老子西昇經》者,即此經之第一卷耳。

巴黎藏本卷首魏明帝序字多殘缺,倫敦斯坦因將來敦煌卷子中亦有《老子化胡經》卷一,序文多可補巴黎藏本之闕。又《道藏》宋‧謝守灝《混元聖紀》卷五引魏明帝製〈老君化胡經讚文〉,亦即此序,合而校之,差可得其彷彿。世有好事者合巴黎倫敦諸本,並取《道藏》為之校正,別刊新本,則其有裨於中古佛道二教思想交涉史之研究者,當非淺鮮也。

◎附二︰《續修四庫全書提要》〈子部〉(摘錄)

《老子化胡經》殘本二卷、附錄一卷(敦煌卷子本)
敦煌本《老子化胡經》殘卷,存卷一及卷十,不著撰人姓氏。按唐‧釋法琳《辯正論》引《晉世雜錄》云,道士王浮每與沙門帛遠抗論,王屢屈焉,遂改換《西域傳》為《化胡經》言喜與聃化胡作佛,佛起於此,則《化胡經》之作,蓋始於王浮。《後漢書》〈襄楷傳〉桓帝時楷上書曰,或言老子入夷狄為浮屠。裴松之《注三國志》亦有老子西出關過西域之天竺教胡之語。范曄、裴松之皆劉宋時人,故化胡之說不足為始於東漢之證,然東晉末年其說已大行,則從可知矣。隋《眾經目錄》著錄是書作二卷,而藤原佐世《見在書目》及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則並作十卷,則自王浮以後,代有增飾,其益為十卷雖不知確在何時,然卷一所載中印度及中亞諸國名,皆為玄奘及王玄策所歷所誌之國,而藤原佐世又招於錄,則蓋在中唐,而其被禁又似在此本以前。

唐‧總章元年進僧道會於百福殿,定奪《化胡經》真偽,有勒搜聚焚棄,又道經諸部有記及化胡事者,並宜削除,洛京恒道觀璽□道等奉表乞留,蓋猶禁之未盡。萬歲通天元年,僧惠澄又上言,乞毀《老子化胡經》,敕秋官侍郎劉和璿等議狀,晁氏《讀書志》《化胡經》後附劉和璿(《唐志》「和」作「知」未知孰是)議《化胡經》八狀,是議狀左袒道家,故是書又頗行於世。此十卷本蓋即增訂於是時耶,至元世祖至元十八年,詔諭天下道家諸經,可留道德二篇,其餘文字及板本畫圖一切焚燬,隱匿者罪之,具詳釋念常《佛祖歷代通載》卷三十三,自此以後,《化胡經》遂絕傳於世矣。石窟既開,古書大出,此書復見於世,雖殘存僅二卷,亦彌足珍矣。茲據巴黎國家圖書館所藏卷子本迻錄,復據倫敦大不列顛博物院藏本,補足序文。(巴黎本序文殘存後半,倫敦本序文校多十一行,又序下記撰人姓名處。尚魏明帝為之序,則序題魏字下,當有「明帝」二字。然魏明帝序,必非為此存一魏字。按趙希弁《郡齋讀書後志》載《老子化胡經》十卷,又從甄鸞《笑道論》、陳子良《辨正論》、洪邁《夷堅志》所引輯佚又為一卷,附於書後俾觀覽焉。)

〔參考資料〕 常盤大定《支那に於ける佛教と儒教道教》;福井康順《道教の基礎研究》;W. Pachow《Chinese Buddhism︰Aspects of Interation andReinterpretation》。


西域

甘肅省玉門及陽關以西諸國的總稱。其範圍因時代而不同,狹義是指中國本土與帕米爾高原(Pamir,即葱嶺)間的東土耳其斯坦(Eastern Turkestan)地方。此地包含新疆省南半部,東鄰甘肅及青海二省。西以帕米爾高原、天山西側支脈等與西土耳其斯坦為界,南隔崑崙、喀喇崑崙(Karakorum)山脈和西藏、印度為界,北亙天山山脈與準噶爾(Sungaria,天山北路)為界,中央為塔里木盆地的塔克拉馬干(Taklamakan)沙漠。從漢至唐代,有樓蘭(又稱鄯善)、于闐、高昌、焉耆、龜玆(又稱庫車)、疏勒等國在此興起。

廣義而言,則亦涵蓋西土耳其斯坦、阿富汗及印度。其中,西土耳其斯坦東鄰新疆省,西沿裏海(Caspian Sea),南接波斯及阿富汗,北達西伯利亞,大部份為沙漠地區。在漢代有大宛、康居、大夏、大月氏等國在此。其後受突厥所統治。至唐代,高宗滅西突厥,置安西都護府,管轄西域諸國。至元代,西域則成為大元帝國的版圖。

我國與西域的交通,始於西元前二世紀。即西漢武帝遣張鶱結月氏,逐匈奴之時。爾後,印度、希臘、羅馬(即大秦)亦經由此地,與我國從事貿易、文化的交流。故此地文化具有融合東西文明的特質。另外,佛教於西元前260年左右傳入此地時,不僅受到普遍信仰,更由此遠播我國、日本。故此地古為中印間的傳道、求法僧侶必經之要道。然十世紀末以後,因受回教的影響,佛教信仰及文化漸遭破壞,至今日則僅有遺蹟留存。二十世紀以來,在中亞(即包括東、西土耳其斯坦)的探險活動頗為盛行,因而促使有關此地文物的研究更為進步。

◎附一︰羽田亨著《西域文化史》後篇第四章(摘錄)

佛教
阿育王時代佛教廣泛傳播於印度內外,這是佛典中所說的有名事件。此外,確實的史料中關於佛教在興都庫什山脈以北流行的最初痕迹,為西元前一世紀中期成書的《Alexanderpolyhistor》紀事中談到有居住在當時大夏的沙門(ṣamane)。這個詞就是龜玆語西域文書中所見的ṣamane,吐火羅語和粟特語中的saman。這一點證明這時已有佛教沙門住在大夏。關於佛教何時傳入粟特地區的問題,雖不能確知,但應在摩尼教傳入當地的270年以前。這從佛教傳入中國的情況也可確定。在這個時代以前來中國傳播佛教的人中,有康居的僧人康巨(或臣)、康孟祥、康僧鎧等。他們都是二世紀末到三世紀中葉期間,活動於漢魏佛教界的人物。從在此以前已有安息國太子安世高於二世紀中葉(後漢桓帝時)來中國從事譯經工作,以及其後該國僧侶相繼東來這些情況看,其東鄰粟特也應同樣早已傳入佛教。他們三人在其本國修行佛道,乘當時佛教東傳的風潮來到中國。當時中國史書中的所謂康居,包括粟特地區,被稱作康居人之中也有粟特人。所以這些康居名僧與其說是過游牧生活的純粹康居人,還不如認為是隸屬於他們的粟特人更為合適。

總之,西元前一世紀中期已有關於大夏流行佛教的記載。在粟特地區雖然到了西元二世紀末才首次見到那裏流行佛教的記載,但實際上應如安息一樣要更早些。那裏從南北朝到隋代明顯信奉佛教,到七世紀初才衰落。

至於佛教何時起流行於天山南路的西域地方,尚無確證。但從三世紀中期有龜玆人白延來魏從事佛典的漢譯工作,北魏‧朱士行到于闐求大乘佛典,以及漢譯最古佛典中有龜玆語音譯或義譯的詞來看,應在這些漢譯佛典之前,即西元二世紀以前那裏就已經流行佛教了。在西方文明的東傳中,在傳入中國之前先傳入西域,除極特殊的場合外,一般應認為是自然的事(不僅是限於佛教的傳播)。除龜玆、于闐以外,疏勒、焉耆以及該地區內許多地方都流行佛教來看,再加上其它證據,應認為那裏的人早在西元一世紀就已普遍信奉佛教了。

這樣,從古代就流行在天山南路西域地方的佛教一直持續到後來伊斯蘭教傳入。大致說來,沿北道諸地行小乘教,沿南道諸地行大乘教。那裏出了許多佛教界著名的人物,其中有東方佛教界最有名的人物龜玆人鳩摩羅什三藏。

◎附二︰羽溪了諦著‧賀昌群譯《西域之佛教》第一章第四節(摘錄)

西元前第三世紀中葉,由中印度而傳入於印度西北境之佛教,遂蔓延及於阿富汗斯坦、西土耳其斯坦及波斯之北部;同時傳布於迦溼彌羅及健馱羅之佛教,則普及於北印度全部。此兩支系統,互相牽連,開始東漸。而開此佛法東漸之端者,據云則為末田底迦(Majjhantika)及可利難陀(Kalinanda﹖)羅漢是也。茲錄《法顯傳》〈陀羅國〉條如次︰「眾僧問法顯︰佛法東過,其始可知耶﹖顯云︰訪問彼土人,皆云古老相傳,自立彌勒菩薩像,後更有天竺沙門,齎經律過此河(新頭河)者,像立在佛泥洹後三百許年,計於周氏平王時。由茲而言,大教宣流,始自此像。」

此所謂彌勒像者,據法顯所傳,昔陀歷(Darada)有羅漢以神通力,將一巧匠上兜率天觀彌勒菩薩長短色貌,還下,刻木作像,前後三上觀,然後乃成像,長八丈,足趺八尺。此像於隆安元年(397年)曾入西域,中國僧寶雲,亦嘗見之。梁‧寶唱撰《名僧傳》於〈寶雲傳〉云︰「於陀歷國見金薄彌勒成佛像,整高八尺,雲於像下,畢誠啟懺,五十日夜,見神光照燭,皎然如曙,觀者盈路,彼諸宿德沙門,並云靈輝數見。」如是,則此彌勒像造作之年代,蓋在佛滅後三百年之頃,則此像究為羅漢之何人所作,《法顯傳》中卻未言及。然玄奘謂此像之建立者,為末田底迦羅漢,云「自有此像,法流東派。」(《西域記》卷三〈烏仗那國〉條)又據《名僧傳》〈法盛傳〉云,法盛詣天竺,巡拜聖蹟之時,亦嘗於憂長國(Udyana)東北,得見以牛頭旃檀所作身長八尋之彌勒像,相傳謂此像乃佛滅後四八0年有可利難陀羅漢者,因濟眾生,於是昇兜率天,寫佛之真相,常放光明。若此等傳說確含有幾分真實則佛滅後三百年至四八0年間,迦溼彌羅及健馱羅之佛教,當為末田底迦及可利難陀宣化之力也;更由是而傳播於印度北境,為佛教流入東方之先河。可利難陀為何人,雖不可考,而末田底迦,實為阿輸迦王時代赴印度西北境而傳道之高僧,彼於陀歷建設彌勒像之事,是否為彼,亦不得而知之。然據梁‧寶唱所傳述,建此像者,雖明記其為可利難陀,但末田底迦,實為印度西北境最初之開教者,此為吾人熟知之事,至玄奘西行,謂此像為佛教東流之始,則此彌勒像與末田底迦是否有密切之關係,是亦不得而知也。總之,無論如何,法顯所謂陀歷、玄奘之所謂達麗羅(Dara-da),其位置在印度河最北之上流區域,即現今達列爾(Darel)之地。此地自迦溼彌羅及健馱羅之北部越大雪山,為出中央亞細亞之通路,故古代北印度之布教僧,亦於此渡印度河出國境而赴外國宣揚佛教。西元前70年左右,迦溼彌羅國之高僧毗盧折那(Vairochana,遍照)始來于闐國從事布教,彼亦通過此路,取徑於前述之南道而達于闐者。如是,則北印度之僧侶入新疆諸地而傳教之事,固甚早也。由北印度進入新疆所經過之要衝路線,自早已為佛教弘昌之地矣。玄奘西行時,其所經過之國如鉢鐸創那國(Badakshan)、屈浪拏國(Kuran)、達摩悉鐵帝國(Wakhan之南部)、商彌國(Mostoj)、朅盤陀國(Sarikol)諸國,皆行佛教,其國王亦咸崇信三寶;更有進者,達摩悉鐵帝國之都昏馱多(Kundūt)城中所建之伽藍,乃廢棄其距當數百年前其先王所信仰之邪教,自皈依佛教後始建立者;據云佛法興隆之後,又有距朅盤陀國都城東南三百里之地,有一羅漢,端坐於一大石室中,滅心入定,已經七百餘歲(《西域記》卷十二),則吾人對於瓦岡(Wakhan)峽谷地東西之通路,西元前第一世紀前後以來,佛教傳入之事,已可明瞭矣。其後,此一帶路線,佛教繁榮不替,吾人尚可以於各旅行者之記錄中考見,如塔士克干(Tashkurghan)及經流瓦岡峽谷地,沿判查布(Penjab)河之地,如Kila、Zanguebar、Kakah及Sumri,往往猶可考見佛教之廢址焉。而最初由北印度傳入新疆之佛教,則大多為小乘教,彼毗盧折那在于闐所宣布者,即小乘教是也,故初傳入於東土耳其斯坦之佛教,據現在之推測,皆迦溼彌羅系統之小乘教也。

然第三世紀之中頃,于闐及龜茲皆既盛行大乘教,是則當為西元後中印度、大月氏、安息、康居等地大乘教系之佛典已頻頻輸入之明證也。由以上諸國而赴新疆之沙門居士中,天竺、安息者,則經由前述之巴達克山(Bada-kshan),沿判查布河過瓦岡,越葱嶺,經葉爾羗附近之地而至于闐,是為取南道之路;康居大月氏者,則由巴爾克(Balkh)東北行,沿蘇爾克布(Surkāb)河北進,過卡剌退金(Karateghin),涉阿賴高原,更踰葱嶺東下而至喀什噶爾,是為取北道之路。東漢明帝永平年中,即西元第一世紀中葉,如大月氏來中國之傳道僧,皆經東土耳其斯坦地方而來者也。彼等沿途,對於宣傳佛化之事,當然極為努力,自可得而推定也。且當時,迢遙萬里而來中國傳教者,其為比較的與此等地方接近之國,自以大月氏之布教僧來者為多,而吾人考中國譯經史,則西元第二世紀之中葉以後,天竺、安息、康居之僧侶,亦相繼來此地傳教矣。

大月氏、康居、安息等之佛教,流傳入於新疆之事,可於晚近東西各國探險隊及土人於此一帶地方所發掘之文書佛典而證明者也。新發見之寫本中,尚有為此所未知之語言文字甚多,經泰西學者進行分析研究之結果,今日已多辨明其性質而得理解其意義矣。即所未知之語言──粟特(Sogdiana)語及睹貨羅(Tukhāra)語,據伯希和(Paul Pelliot)氏之考訂,謂為東方伊蘭(Irān)語。茲先略論粟特,粟特為康居國之一部,史稱為後康國者,即今撒馬耳干中部一帶之地,故粟特語者,實即縛芻(Oxu̇s)河流域及巴克特里亞(Bactria)之古代語也。原來康居族,長於商賈,行販於各地,往來於中亞及東亞通路之間,其所用語,夙為此等地方之一種國際語,即通用語也。現斯坦因(Stein)已於羅布泊至敦煌之古道,發見西元第一世紀頃以粟特語所書關於商業上之文書。復有斯坦因及德國探檢隊所發見以此種語所書之佛典殘片,伯希和氏據此復參照中國與西藏之譯本,曾發表關於佛教之短篇論文,現已出版矣。次略論睹貨羅語,此即中國所謂大月氏族之用語,以此語所寫之佛典,大多已於塔里木盆地之北庫車及吐魯蕃發見,據最近之報告,以睹貨羅語所書之波羅提木叉斷簡(依西耳文奈韋所考證,蓋與鳩摩羅什所譯薩婆多部之《十誦比丘戒本》相當),乃庫車人沙希阿利(Sahib Ali)者,於庫車附近發掘所得。最後略論東方伊蘭語,蓋即波斯古代用語,即中國所謂安息國之語言。以此語所書之卷軸,近已多在塔里木盆地南由和闐迄東敦煌間發見,伯希和氏所獲此種文書甚多。睹貨羅之佛典,其主要者,多發見於塔里木盆地之北,東方伊蘭語之文書,則大多於塔里木盆地之南發掘而得者。照上文所論,可見大月氏國人與安息國人所經行之路線,完全各異。則以大月氏、安息、康居文字所寫之佛典,於新疆所發掘者,吾人可以據此諸國之佛教而知古代佛教傳播於此等地方之情形也。然粟特語固屬於伊蘭語者,傳入佛教於東方之民族中,除大月氏而外,多以伊蘭語系之民族,此等民族於佛教東漸史上,殊不能忽視者也。而伯希和論佛教東來之際,伊蘭語系之民族,不獨為其媒介,且力誇示其功績。且謂與突厥(Turk)族之活動,蓋漠不相關,此論余個人甚為同意。

由是觀之,西域諸國所傳入中國之佛教,除由海路渡來者外,殆皆曾一度經由新疆之地而輸入者也。但以今推察,新疆與中國佛教之關係,則以西元第三世紀之中頃,此地之佛教,實已達於最隆盛之域。法顯入天竺之時,即西元第四世紀之初期,此地之佛教,猶呈極隆盛之狀,彼當時所見,於鄯善國條記云︰「其國王奉法,可有四千餘僧,悉小乘學。諸國俗人及沙門盡行天竺法,但有精麤。從此西行所經諸國,類皆如是」可知當時此地佛教之基石為如何牢固。法顯尚記有北道之烏夷國(Karashar),小乘教最為隆盛,南道之于闐國(Khotan)及子合國(Kargalik),則大乘教極佔優勢,而於竭叉國(Kāshgar),則記小乘教,亦甚昌隆。自是以後,北道則龜茲國為佛教之中心地,南道則于闐國為佛教之中心地,南北兩道之佛教,遂日趨於盛大之境。由此兩國而傳中國者,則為最重要大乘教是也。

〔參考資料〕 《史記》卷一二三〈大宛列傳〉;《後漢書》卷八十八〈西域傳〉;《魏書》卷一0一一0三;《隋書》卷八十三〈西域列傳〉;《唐書》卷二二一〈西域列傳〉;《宋史》卷四九〈外國列傳〉(六);《絲路佛教》(《世界佛學名著譯叢》{55});《西域文化研究》第五冊〈中央アヅア佛教美術〉。


西夏佛教

西夏,又稱夏,該國人則自稱大夏;係我國西北部的古國,為西藏黨項族(Tangut)所建。領土在最盛時轄有寧夏全部、甘肅之大部份,及陜西、青海、新疆、內蒙古之一部份。分為二十二州。唐代末年,黨項族首領拓跋思恭因助唐討伐黃巢之亂有功,獲封夏國公,賜姓李,世為夏州節度使。宋太宗時,國主李繼捧入貢,受賜姓趙;雍熙三年(986),其弟繼遷叛宋,受遼冊封為夏王。後,繼遷之子趙德明與宋復交。德明之子元昊,雄才大略。於寶元元年(1038)稱帝,國號夏,定都興慶府(今寧夏回族自治區銀川巿)。元昊屢寇宋邊,又與金搆兵十餘年,精銳殆盡。傳至德旺,蒙古軍伐之,德旺憂悸死。其姪南平王睍繼位。未幾,蒙古成吉思汗盡克其地,睍出降。自元昊至睍,凡十主,合一九六年。

此國夙行佛教,早在未建國之前,佛教即由漢地傳入,是時,權貴常遣使獻馬求經,建國後亦復如此;先後六次自中國請得佛經。隨著儒、佛典籍的輸入及西夏文字的創製,此國開始西夏文佛經的翻譯及雕印。就中,最早受世人矚目者,為在北京北方約六十四公里處,居庸關過街塔之壁面所存以梵、漢、蒙、回、藏、夏等文字刻成的《佛頂放無垢光明入普門觀察一切如來心陀羅尼經》,及《佛頂尊勝陀羅尼經》。此外,近代學者伯希和、斯坦因於敦煌、西夏黑水城所發掘的佛典史籍及寫本、刊本等(均以西夏文字書寫),經我國羅福萇、羅福成、日人石濱純太郎,及美、俄學者等的研究,已確定有《觀彌勒菩薩上生兜率陀天經》、《大寶積經法界體性無分別會》、《大方廣佛華嚴經普賢行願品》、《佛母出生三藏般若波羅蜜多經》等書。

西夏歷代諸王均崇信佛教,除自中國請經及翻譯、雕印佛經之外,並致力於寺塔的建設,故境內寺院林立。如元昊曾於首都(興慶)建高臺寺,造高數十丈的佛塔;沒藏氏(諒祚母后)於首都西方建承天寺。上述二寺均以安置漢文佛經為主。其餘各寺亦另有其特殊之處。或為翻譯西夏文經(高臺寺),或刻印漢文佛經(賀蘭山佛祖院、溫家寺印經院),或刻印西夏文佛經(黑水城寺廟)。此外,該國佛教藝術、雕刻等亦極為發達,現存莫高窟有塑像與壁畫的四八0座洞窟中,西夏所開者有三窟。

由於佛教的流傳,西夏境內的文化成果頗為豐碩。尤其是對佛經的重視,刺激了西夏印刷事業的興盛。目前留存於世的西夏佛教文化遺產頗多。有西夏文、漢文寫本及刻本寫經、佛畫、洞窟壁畫、宏偉的寺廟及遺址、形制各異的佛塔等等。由於盛行佛教,故其後國雖亡,而元代仍「以佛教為覊縻之策」治理該地。

◎附︰史金波《西夏佛教史略》第十章(摘錄)

佛教在西夏文化中的地位
西夏統治者提倡信仰佛教,全面接受了佛教思想體系。於是,佛教思想體系,在西夏社會的思想意識中佔有極為重要的地位。它和西夏政府大力提倡的儒學思想並駕齊驅。西夏統治者為了更好地治理封建國家,早就注意吸收儒學,至崇宗、仁宗時期使儒學得到空前的發展。儒學作為一種封建思想體系,或者作為一種統治方法,往往在西夏的統治者階層影響較大。而佛教思想影響,不僅在西夏上層,而且在下層群眾中,也都廣泛地存在。西夏統治者平時就信仰佛教,利用各種機會,廣作佛事,起到自身信奉和對外宣揚的雙重作用。若遇國家危亡,或身染重病時,則更把佛教作為解脫苦難的依托,求助於佛的保佑。一般民眾也往往祈求佛的保佑,希望生活安定,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病人得痊癒,死人得超生。

在西夏的歷史上,有蕃禮、漢禮的反覆爭

論,實際上是以黨項族傳統文化為主,還是以儒學為主的較量。這說明一為西夏統治思想支柱之一的儒學常常受到挑戰。特別是西夏中期,有權臣任得敬的排儒之議,盡管當時並沒變為實際的排儒行動,但也說明在西夏上層中有人曾試圖動搖儒學的基礎。而西夏的佛學則不然,它作為一種思想文化,一進入西夏,就植根於社會之中,並且越益牢固。在目前所能見到的西夏歷史資料中,尚未見有公開排佛的記載。

佛教傳入西夏後,漸漸根深蒂固,使西夏社會的思想長期遭到宗教的禁錮,加之束縛思想十分嚴重的儒學的巨大影響,西夏的社會思潮,不十分活躍。有影響的思想潮流和有建樹的思想家在史籍記載中很少出現。這和佛教的發展有一定關係。佛學思想是一種哲學思想。西夏佛教的傳播,使西夏除翻譯佛經外,也產生了一些自己的佛學著作,因此,在佛教理論和哲學理論方面,有一些新的創獲。西夏人為刻印佛經所作的西夏文和漢文發願文中,也不乏對佛教理論的闡述。

西夏佛教的發展始終和黨項民族的原始宗教信仰、多神信仰發生著密切的關係。一方面它們之間有著長期而複雜的衝突。比如西夏《天盛舊改新定律令》規定,對自命承上蒼之恩的占卜者予以制裁。另一方面,它們又能同時共存,互相補充,有時甚至有著明顯的滲透作用。仁宗時期立的黑水建橋碑中所祭祀的有山神、水神、龍神、樹神、土地諸神等,而受褒獎的建橋人又被稱為賢覺聖光菩薩,文中又有「慈悲」、「有情」、「十方諸聖」等佛教用語。

佛教傳播的需要,可能是西夏文字的創製的一個重要原因,而西夏文字創製後,又自然地促進了佛教進一步的廣泛傳播。西夏佛教的廣泛流傳,又反過來促進了西夏文字的應用,西夏文字在有關佛事活動中的應用十分廣泛,甚至不亞於在世俗方面的應用。黑水城出土的西夏文文獻,無論是俄國柯玆洛夫所獲,還是英人斯坦因所得,抑或我國近些年考古發現,都證明西夏遺存的佛教文獻要比世俗文獻多得多。抄寫、刻印西夏文佛經,在應用西夏文字過程中,使西夏文字更加完善和規範化。

西夏佛教的流傳,對西夏地區漢、藏文化的發展,也有相當的影響。為了適應西夏佛教的發展,西夏培養和使用了不少諳習西夏文、漢文和藏文的人才。這些人不僅對佛教的發展起了很大作用,他們的專門文化修養也為整個西夏社會文化的發展作出了貢獻。特別是當時吐蕃政權還不十分穩定,經常發生內部戰爭,民族文化的發展受到很大的限制。這時西夏由於提倡佛教,對西夏境內的吐蕃人給予了較高的地位,並延攬藏族高僧入境傳法,使藏傳佛教能夠在西夏流傳發展,藏文佛經也得到流行和保護。顯然,這對發展藏族文化也是十分有益的。後來西夏滅亡後,藏族文化,特別是藏傳佛教,得以通過西夏故地傳播於中原地區,恐怕也有賴於西夏時期的良好基礎。

佛教的繁榮和發展,相應地刺激了西夏藝術進步。佛教的發展,要求各種藝術形式為之進行宣傳。各種藝術形式在宣揚佛教、服務於佛教的過程中也豐富和發展了自己。佛教藝術集中地反映了佛教的幻想,但在藝術表現方面又往往與現實生活緊密相連,佛教的虛空與藝術的真實,同樣植根於現實的土壤上。西夏佛教藝術也不例外。西夏的繪畫、雕塑、書法、建築等藝術形式的成就,都與佛教結下了不解之緣,不少西夏的藝術珍品,來自西夏佛事活動的用品。在西夏籠罩著崇佛的氣氛下,藝術上為佛教所用,或染上佛教的色彩是十分自然的。無論在歷史文獻資料的記載,還是考古發掘的文物遺存,都可以看出,西夏佛教的藝術品在整個西夏藝術品中佔有很大的比重。西夏的佛教藝術由於受到西夏政府和社會的提倡和重視,不僅能得到較多人力、財力、物力的支持,而且藝術品的創作者多抱著虔誠而認真的態度,這樣就使西夏佛教藝術創作不乏精品,從而把西夏藝術提高到一個新的水平。佛教雖然是舶來品,但當他一旦在西夏扎根、發展以後,就會融入當地的內容和風格。這一點在佛教藝術上表現得尤為突出。西夏的佛教藝術有著西夏文化的內涵和特點。它有一般佛教藝術的內容和形式,也表現出明顯的地方和民族的色彩。這種藝術,是民族藝術的一部分,正是需要我們認真發掘和研究的。當然,由於佛教本身的限制,某些藝術形式有公式化、刻板化的傾向,對藝術的發展和繁榮有一定的禁錮作用。

西夏佛教的逐漸興盛,特別是對佛經的重視,刺激了西夏印刷業的興盛。西夏自己刻印佛經,自前期已經開始,至中、後期則呈現繁榮的局面。其所刻文字,有西夏文,也有漢文,間有藏文和梵文。除文字外,尚有佛畫。流傳於世的精品甚多,書法之諳練,畫技之嫻熟,都表明了西夏鐫刻技術之精,堪與刻印事業發達的宋朝相媲美。由於西夏信佛人數眾多,印施佛經數量也很大,有的一部佛經一次印刷達十萬卷。西夏刻印佛經地點非止一處,各經的板式不一,字體各異,表現出不同的藝術風格。黑水城遺址所出多種木雕佛經板,為研究西夏的印刷業提供了重要文物資料。當然,西夏印刷事業的大發展和宋朝印刷事業的影響是分不開的。入元以後,西夏文大藏經的刻印,特別是用活字板排印西夏文佛經,在我國印刷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西夏印刷業的繁榮,突出地表現於佛事活動方面,它對西夏文化事業的隆盛起著重要作用。

總之,西夏佛教的流傳,使西夏境內的文化之果更加豐碩。目前留存於世的西夏佛教文化遺產,如幾百種西夏文、漢文寫本和刻本佛經,幾百幅西夏卷軸畫,近百個石窟中的大面積西夏壁畫和不同類型的西夏泥塑,宏偉的寺廟及遺址、形制各異的佛塔等等,都是西夏文化遺產的典型代表。顯然西夏佛教在西夏文化中占有極為重要的地位。

西夏佛教在我國佛教中的地位
西夏佛教的興起和發展,在我國僅屬於西北地區一個局部地區的問題。在佛教興起於西夏前,我國佛教已有近千年的歷史,因此從時間上來看,西夏佛教在我國也只是一個階段的問題。然而,這一局部地區,在一段時間的宗教發展,卻對我國佛教的發展有相當的影響,在我國佛教發展史上有重要的地位。過去,由於歷史文獻記載較少,加上西夏民族文字資料長期被埋沒,西夏佛教歷史鮮為人所知,自然對西夏佛教在中國佛教史的地位也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

當唐末、五代以後,在我國佛教發展的中心地區──中原一帶,佛教已經開始走下坡路。而我國佛教發展的另一個地區──西藏地區,由於當地的排佛活動,結束了佛教的前弘期,佛教發展也跌落在馬鞍形的底部。正在這一時期,佛教卻在西北一隅的西夏興盛起來,身價倍增。佛教在西北地區的中興,給中國佛教的發展,又打了一針強心劑。它不僅成為大一統的元朝突出地發展佛教的過渡地帶,也為這一發展在實踐上和理論上作了重要的鋪墊。此外,西夏佛教也和藏傳佛教後弘期的發展起到了相輔相成,互相照應的作用。

佛教傳入中國以後,其中的密宗也隨之進入中原,但在相當一段時間內其影響不大,難以和其他宗派的勢力相比較。而佛教的密宗傳入西藏地區後,便和當地土著宗教結合演化,發展成為別具特色的藏傳佛教。西夏的中後期,藏傳佛教盛行於西夏西部靠近吐蕃的地區,並在相當廣的範圍內浸透著藏傳佛教的深刻印痕。藏族僧人備受寵信,藏文佛經大量被迻譯成西夏文和漢文,藏傳佛教洞窟形式和壁畫內容的出現,藏傳佛教風格塔寺的建設,證明河西地區已經成為藏傳佛教的重要地區。蒙古占領西夏後,以此為基地,利用河西僧人和藏族僧人,與西藏地方的佛教領袖取得聯繫,進一步在全國其他一些地區發展藏傳佛教。當然,蒙古統治者利用佛教信仰籠絡河西、藏族地區,以達到盡快統一各地區、加強民族地區管理的作法,已經超出佛教本身的發展,成為一種特殊的統治政策。

特別值得提出的是,西夏首次出現帝師,在我國佛教史上占有重要的一頁。帝師不僅地位上高於國師,他的活動還直接和朝廷的皇室發生聯繫,在佛教中具有極為崇高的地位。在我國封建社會中,這種特殊的宗教體制,首先出現在黨項族掌握政權的西夏,而後在另外一個少數民族──蒙古族掌握全國政權的元朝,繼承並完善了這一帝師制度。這一制度對元代的佛教的發展以及對少數民族信仰佛教地區的治理都有巨大影響。

西夏在興盛佛教的過程中,用黨項族的民族文字翻譯了數千卷佛經,形成《西夏文大藏經》,給我國增添了一種民族文字的大藏經,為我國佛教文化寶庫增加了重要文獻,使之更加豐富多彩。這是用少數民族文字刻印的大藏經中最早的一部。

我國漢文大藏經作為一藏進行刻印,最早一次是在北宋‧開寶年間,不久西夏政府多次從宋朝引進漢文大藏經,後來西夏自己也在賀蘭山完成了漢文大藏經的刻印。過去,人們對這一時期少數民族政權刻印的漢文大藏經,只注意到遼朝刻印的《契丹藏》和金朝刻印的《趙城藏》,沒有提到過還有一種西夏刻印的漢文大藏經《西夏藏》。在西夏翻譯形成的《西夏文大藏經》和在西夏刻印的漢文大藏經──《西夏藏》,是西夏佛教園地中兩朵並開的奇葩。

西夏皇室對佛教的倡導,在中國歷代王朝中是十分突出的。西夏的皇帝和皇后不僅直接提倡譯經、印經,作種種法事活動,而且作西夏三藏聖教序和為某一佛經的譯印而作的御制序也明顯地比唐、宋歷朝多。更為突出的是西夏的幾朝皇帝和皇太后都以佛經的譯者、校者署名於當時所譯、校的佛經卷首。這樣就把皇室和佛教的關係聯繫得更加緊密。西夏的皇帝、皇后盡管自己不一定親自去譯、校佛經,但他們形式上的署名,已經使他們從一般地倡導者變為主要佛事活動的實踐者。這一點,在歷代王朝中是極少見的。

西夏歷代統治者對佛教都很崇信,但他們對佛教的認識和依靠程度前後是有變化的。在西夏早期宣揚佛教的論述中,往往摻雜著儒學的影響。比如毅宗時期的西夏文《妙法蓮華經》序中說︰「今聖母子,已繼王位,敬信三寶,正國行德。令先祖禮興盛,為後帝所習取。依德行行,與日月同光,以孝治民,總萬國歸依。」這裏在強調敬信「三寶」的同時,還宣揚儒學所大力提倡的「德」和「孝」。佛教自傳入中國後,就與儒、道思想發生了密切的關係,一方面互相競爭,一方面互相滲透。西夏早期佛教的宣揚雜有儒學的觀點,和中原佛教的影響不無關係。西夏後期的統治者比起唐、宋時期的帝王,比起西夏早期的統治者,更加依托於佛教,把佛教抬高到更高的高度。仁宗在漢文《佛說聖大乘三歸依經》中強調︰
「能仁(指釋迦牟尼)開導,允為三界之師;聖教興行,永作群生之福。欲化迷真之輩,俾知入聖之因。故高懸慧日於昏衢,廣運慈航於苦海。仗斯祕典,脫彼塵籠。含生若懇於修持,至聖必垂於感應。用開未喻,以示將來。睹玆妙法之希逢,念此人身之難保。若匪依凭三寶,何以救度四生。」

這實際上是把佛教作為全民的信仰加以大力推行,把佛教當成救度社會苦難的唯一出路。由此,可以看出當時西夏在各種意識形態中更注重佛教的傾向;也可以看到,西夏的佛教逐步向國教轉化的蛛絲馬迹。這樣就可以更好地理解在西夏這個特定的社會環境中,封設帝師的思想基礎。總之,西夏統治者對佛教認識的變化、西夏後期佛教的特殊地位,在中國佛教史上是不容忽視的。

最後值得提出的是,西夏對中國和印度的佛教交流也作出了自己的貢獻。早在西夏初期,元昊就請「西天達士」進奉佛舍利,並曾強留訪問北宋的印度僧人。崇宗時建甘州大佛寺的嵬名思能國師的老師燕丹國師行遊印度,成為目前所知唯一的一個訪問印度的西夏高僧。仁宗時翻譯佛經時請天竺僧人拶也阿難捺親執梵本證義,這位印度高僧在西夏被封為「五明顯密國師」,並被授予功德司正的官職。他對西夏佛教的發展,對中、印文化的交流有突出的功績。西夏作為一個較小的王朝,猶能設法加強與佛教發祥地──印度的佛事交往,容納並且尊崇印度僧人,發揮他們的特殊作用,也是難能可貴的。

〔參考資料〕 《西夏文化》;西田龍雄〈西夏的佛典翻譯〉(《世界佛學名著譯叢》{28})。


西夏文大藏經

指漢文大藏經的西夏文譯刻本。又稱《河西大藏經》、《河西字大藏經》、《西夏大藏經》、《西夏語大藏經》。始刻時間不詳,可能起於西夏開國君主元昊(1032~1048在位)時。北宋‧景祐元年(1034),宋朝大藏經官刻本《開寶藏》傳至西夏,元昊建高臺寺予以收藏。並召請回鶻僧等將其譯為新創製的西夏文字。又,據西夏文《過去莊嚴劫千佛名經》所附發願文的記載,自西夏‧天授禮法延祚元年(1038,元昊稱帝)起,國師白法師等三十二人,先後參與翻譯,至天祐民安元年(1090)譯完。共譯出三六二帙,八一二部,三千五百七十九卷。

其後,大慶元年(1139)至乾祐二十四年(1194),又據「南北經」(南經可能指《開寶藏》,北經可能指《契丹藏》重校一次。元‧至元七年(1270),重新校勘並翻譯未曾譯出的典籍。至元三十年,世祖敕令將西夏文舊經本送至杭州萬壽寺安排雕印。至大德六年(1302)竣工,共計三千六百二十餘卷。其後,曾多次印刷頒行該版大藏經至各寺院流通供奉。然今已無全藏可見,經版亦損毀不存。現在各地所發現的西夏文字刻本僅有數百部。

◎附︰西田龍雄〈西夏的佛典翻譯〉(摘錄)

西夏國滅亡後的佛教──西夏大藏經的編成
西夏的佛教史大致可區分為,初期的準備期(第一期)與仁宗時代(第二期),以及其後的時期(第三期)。(中略)第二期的仁宗時代(1139~1194),是西夏文化最興盛的時期,屬於中國系的佛教與儒教並存,且空前的盛行。在這個時代,經典的西夏語譯最為完整。

其後,第六代皇帝桓宗(1194~1206)以降的西夏佛教情況完全不詳,至其末年,蒙古開始入侵,西夏國勢衰弱,到1227年終於被成吉思汗滅亡。距仁宗逝世共有三十四年。但是,西夏佛教的第三期,不能不包括滅亡後西夏族的活動。

西夏國亡後,元統一亞洲,西夏與西藏同屬於總制院(即宣政院)管轄,設西夏中興河州等處軍民總管府機關,行政與宗教都受帝師的支配。元朝想以佛教掌握控制各民族,世祖即於與中國接壤地的大都,作西夏與藏文的藏經版。至此西夏藏經之編成乃進入第二階段。至成宗即位,雖然一時停止西夏藏經版的製作,但是(1294),其事業仍繼續在杭州進行。大德六年(1302)雕版完備,後來很多經典都頒給西夏的寺院。日本善福寺所藏的文平江路,磧砂延聖寺刊《大宗地玄文本論》卷三,有如下的記載︰「於江南浙西道杭州路大萬壽寺,雕刻河西大藏經板三千六百二十餘卷。華嚴諸經懺板,至大德六年完備,管主八欽此勝緣,印造三十餘藏及華嚴大經、梁皇寶懺、華嚴道場懺儀,各百餘部,焰口施食儀軌,千有餘部,施給寧夏永昌等寺院。」

此管主八,是西藏語「甘珠爾巴」的音譯,相當於中國三藏法師的稱號。在蒙古、西藏都以此稱號稱呼高僧。

可確定的是這裏所說的管主八印行的西夏經殘卷,到了後代,在伯希和帶回的西夏經中,被伯希和親自發現。在此西夏經殘卷中,附有管主八如下的願文(漢文)︰「僧錄廣福大師管主八施大藏經於沙州文殊舍利塔寺永遠流通供養」

相同的願文,也存在於天理圖書館殘片中。這些經文是在元代杭州萬壽寺所雕版的西夏經,這點幾乎不能懷疑。因此,西夏國滅亡後七十餘年,被稱為《河西大藏經》的西夏經典三千六百二十餘卷在杭州雕刻與印行,這件事大致是確實的。但是,西夏經三六二0卷,是含有漢譯藏經的經律論全部的卷數。其中有六百卷大般若的刊本尚未發見。柯滋洛夫的蒐集品與斯坦因蒐集品中,《大般若經》的寫本有很大的數量,但刊本完全沒有。北京圖書館在寧夏收集的西夏經中,一點也沒有包含《大般若經》刊本。除了此一事實之外,在上述《大宗地玄本論》中曾涉及八十卷的《華嚴經》,但是也沒有言及六百卷的《大般若經》,因此,王靜如懷疑,在杭州沒有雕刻《大般若經》。

此一懷疑是有道理的,但是在現在的階段,仍不能斷言《大般若經》的刊本完全不存在。同是在元宣政院的保護下,製作於杭州萬壽寺的刊本,含有仁宗時代整理重刊的經典與新從漢譯經律論翻譯的,全部達三六二0卷。這個版本製作以後,也有經過十年印行的經典。北京圖書館藏的《過去莊嚴劫千佛名經》跋文的最後,寫上「大元國皇慶元年歲次壬子中秋」的字樣,由此可知,此經印行於1312年,《悲華經》卷九,是1307年頒行的。有充分的根據可以認為,同樣是北京圖書館藏的《妙法蓮華經》卷三,是1309年與1315年間印行的。

若只就經典的印行而言,則西夏族的佛教活動,在這個時期(第三期)最興盛。製作於這個時期之經典的特徵是,各函都附有整理符號。北京圖書館所藏的經典的大多數,是附有整理符號的元刊本,其中大部分是從漢譯本翻譯過去的。

到1345年,從北京通西域的關口(由北京向西北約六十公里),在居庸關建立過街塔,其內壁除了用西夏文以外,還用其他民族的語言(如梵語、藏語、維吾爾語、蒙古語、漢語)刻《如來心陀羅尼經》的要點(西壁)與造塔功德記(東壁)。這是西夏族最後的佛教紀念碑,在那個時候,西夏族依然是佛教文化圈很有勢力的成員。

西夏族的佛教信仰,其後情形如何並不可知。西夏族本身存續至何時代也不詳。其後,或許到明代之後,一部分的經典如《華嚴經》等經典,用活字複製。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所藏的《大方廣佛華嚴經》。其卷五的卷尾附有如下的願文︰

「一圓發願 雕碎字管掌印
者 都羅慧性  亦共助發願 隨喜者 一切
皆願成佛道」(中略)


明代初期流行於漢人間的木活字印刷法,這種印刷法適合印行那種反覆使用同樣文字的經典。當時,多少含有錯誤,但是實際上仍有能讀寫西夏文的人,也是事實。如上所述,我認為與此活字本不同,而在杭州作成的元刊本《西夏大藏經》是真的存在的。事實上,元刊本經典,及附有〈大藏經序〉(〈聖教序〉)的經典的發現,可以充分證明我的意見是正確的。

〔參考資料〕 史金波《西夏佛教史略》、《西夏文化》;西田龍雄編註《漢譯對照‧西夏文華嚴經》(《世界佛學名著譯叢》{28})。


佛教學

日本學術界所創用的學術用語。指近代學術界的新式佛教研究而言。其特色是以十九世紀初的西歐古典學為基礎,從文獻學出發,用客觀的科學方法,去探討與佛教有關的各個學術領域(如教理、歷史與藝術等等)。

文獻學的主要目標是以研習某一學科之相關古典語文為基礎,進而批判性地解讀其原典資料。有關原寫本之解讀、校訂雖然是其中重要的一環,但並非全部。二十世紀以來,以美國為主,急速發展一種以調查目標地區的語言,作為考察該文化的方法,而在語言學、文化人類學等方面,有許多優異的成績問世。此一方法為近代佛教學(以現有的佛教為研究對象)開啟了嶄新的局面。但是,此種方法在文獻學上的欠缺,也曾被反省到。是否能從日本等亞洲佛教傳播區傳統教學體系的維持及純學術性研究之間,導出另一人文科學的學問體系呢﹖這是學術界在研究方向上的一大課題。近代佛教學就是在這一方向上所開啟的。

在近代佛教學的成立過程中,不得無視於巴利佛教文獻學的歷史。1826年,法國布赫諾夫(Eugene Burnouf)與德國拉森(Christian Lassen)合撰的《文法試論》,開啟了巴利語的純學術性研究。當時印度學和漢學在巴黎剛開始受到重視,法國的東方學者對亞洲佛教傳播地區之語言、文化所表現的關懷,對其後佛教學的發展助益甚大。在巴利語原典資料的收集、研究方面,斯堪地那維亞(Scandinavin)系學者則早已獲得豐碩的成果。自丹麥的拉斯克(Rasmus Kristian Rask)以後,在音韻論、形態論、原典校訂等巴利文獻學方面的成果,紛紛公諸於世。其中,丹麥學者崔因克納(Carl Vilhelm Trenckner)之《巴利語大辭典》第一分冊的刊行(1924,哥本哈根),即為佛教學史上劃時代的大事。

在英國,賴斯‧戴維斯(Thomas Wil-liam Rhys Davids)以巴利佛教典籍的校訂、翻譯、辭典刊行為目的,於1882年所設立的巴利聖典協會(Pali Text Society),逐漸成為國際性的研究機構。乃促使以巴利語資料為主的佛教研究風靡當代。爾後雖因其他文獻資料的漸受重視,及兩次世界大戰等因素而逐漸衰微,但巴利語資料所具的價值依然不變。而且,由於其中未刊行的寶貴資料與必須再作校訂的典籍仍然甚多,故在國際學者的協力下,研究風氣乃再度蓬勃。此外,巴利語典籍在語言學方面是了解中期印度語的珍貴資料;蓋格爾(Wilhelm Geiger)、皮塞爾(Richard Pis-chel)二人的文法書,對其後的研究也影響深遠。而耆那教典籍的被注意,也在佛教研究上提供不少資料。

1820年代因赫吉森(Brian HoughtonHodgson)發表有關尼泊爾文物的調查報告,梵語佛典的存在始為世所知,亦為近代佛教學增添新頁。此時學者深切意識到亞洲諸古典語佛教文獻乃未來佛教學不可或缺的資料。因此在布赫諾夫的強烈要求下,1834年赫吉森首先在巴黎完成佛教梵語寫本的整理,開佛教梵語文獻學的先河。同時,致力於西藏文獻研究的匈牙利學者喬馬‧德‧格洛斯(AlexanderCsoma de Koros)自加爾各答(Calcutta)發表奈塘版大藏經的內容。另一方面,確認蒙古語譯佛典之存在的俄國夏米特(J. Schmidt),則根據聖彼得堡亞洲博物館所藏蒙、藏、滿洲等語的典籍,撰述許多有關蒙、藏語研究的優秀作品,1845年並出版德格版大藏經的目錄。

從這時開始,數量龐大的漢語佛教典籍也開始被西方學者注意。首開風氣的是日本學者南條文雄,其所編《大明三藏聖教目錄》一書,引起了西歐佛教學者對漢譯佛典的關心。在此佛教學史的最初過程,布赫諾夫為梵語佛典的法譯注入相當多的心血,其所撰《印度佛教史序說》將佛教列為人類文化的產物,並努力建立佛教文化史。其學風成為法國佛教學的主流,至今不墬。

法國漢學在人文主義傳統下,兼攝印度學、佛教學而發展。不僅孕育出諸多文獻學者,其多方面的成果亦常對歐美的東方學界影響甚鉅。俄國的學術界,則因具有實地調查的研究特色,因此在西藏佛教典籍的研究與活用上開創了新局,並在近代佛教學中樹立其學術傳統。又,埋首於中亞出土之印度、伊朗語系佛典之收集與研究的俄國歐登柏格(SergeiFyodorovich Oldenburg)、德國古倫威德爾(Albert Grünwedel)、法國伯希和、英國斯坦因、日本大谷光瑞,以及其他多位學者與探險家,曾競相至亞洲實地調查。近年來雖然盛行將散布亞洲各地的貴重資料,作有系統的調查與保存,但學者對於已收藏於聖彼得堡等地之大量佛典資料,也陸續地進行國際性、學術性的研究。

關於佛教梵語典籍,艾澤頓(FranklinEdgerton)之文法書、辭典的刊行,開拓了嶄新的方法。今後的課題是根據其基礎而達到更精緻的體系化。在印度學方面建立堅固的文獻學基礎的日爾曼語言界的佛教學,也有重要貢獻。另如德國的奧登貝格(Hermann Oldenberg)、路德斯(Heinrich Lüders)、華德史密特(Ernst Waldschmidt)等人的學統,荷蘭的克恩(Johan Hendrik Casper Kern)、挪威的庫諾夫(Sten Konov)等人的成績也不可忽視。

另外,在印度文化圈的遺蹟調查及碑銘研究,各國學者所獲致的成果亦須有效運用於今後的研究。

此外,對佛教哲學貢獻頗多的學者有謝爾巴斯基(Th. I. Stcherbatsky)、拉莫特(Étienne Lamotte)、華利賽(Max Walleser)、弗勞瓦爾納(Erich Frauwallner)等人。另一方面,留學歐洲,師事琉曼(ErnstLeumann)、烈維(Sylvain Lévi)、穆勒(F. Max Müller)等人的南條文雄、狄原雲來、高楠順次郎及渡邊海旭,也奠定了日本近代佛教學的基礎。其後學者更推動以原典批判為基礎的學風。然此潮流與日本以教學解釋為主流的傳統保守學術體系終不相容。由於日本學術界的研究成果,實關係今後佛教學的國際性發展,故日本相關學界之國際性、學術性聯合體制的確立被強烈地要求,且逐漸地發展。

又,今後印度、西藏佛教學的研究領域很可能即將形成。藏系佛教典籍因保存甚多印度已佚失的佛教文獻資料,以及思想體系的傳統保守,故不僅可為密教研究與佛典之比較校訂的輔助資料,也是佛教研究之原始典據之一。圖齊(Giuseppe Tucci)、瑞利赫(YurijNikolaevich Rerikh)等人在研究西藏文獻、語言方面的成就甚為可觀。但近年來,學術界對於西藏資料是否即是重建印度佛教學之最完備典據,也有所反省。

◎附︰金岡秀友〈佛教學〉(依觀摘譯自《佛教文化事典》第十四章)

〔佛教學──定義與起源〕 所謂「佛教學」,是指與佛教有關的科學性或學術性的研究。重點在於︰(1)闡明該學問的歷史性與思想性。(2)確定研究領域(即區域有︰印度、西藏、中國、日本等地區,內容有︰阿含、俱舍、法相、華嚴等類)。

佛教本身既是宗教,又是哲學,而佛教學是研究此宗教與哲學的科學,這是作為佛教學的定義,所應切記的。

以科學的、學術的方式研究佛教,大致起源於何時呢﹖

若要邏輯性地、實際地加以限定,事實上極為困難。前文所述的定義,也只是大體性的。其實在佛教中隨處可見科學性的,或類似科學性的態度、方法與敘述。就另一方面而言,雖說是佛教學,但對於其思想評價、配列與史觀,要學者完全排除其信仰、立場並不容易。

若果如此,則佛教學的起源,豈不是要在以科學方法研究佛教的自覺及主觀中尋求﹖主觀與科學似乎是相反的。但實際上並非如此。主觀與自覺,在一種學問的發生、獨立上,是重要的成立條件。這在其他領域上,頗為常見。例如人種學的獨立,是以強烈的主觀或自覺──為了證明流布在各民族間的人種觀毫無根據──為其原動力的。

而佛教學中的這種自覺、主觀,是由基督教徒及無神論者等非佛教徒的學者所引發的,其後逐漸擴及於佛教圈,才形成了近代的佛教學。在佛教圈內部,曾經發生過可視為近代佛教學嚆矢的運動──例如富永仲基(1715~1746)等人所倡者──究竟這些運動應如何看待,是往後的課題,在此擬就歐美人是如何以科學方法研究佛教,略作敘述。

〔歐美佛教學的濫觴〕 歐美人對印度或佛教圈的關心,首先並不是學問性的。例如叔本華(1788~1860)對印度思想,特別是《奧義書》大為傾倒,讚賞為全新的世界觀、人間觀的發現,但他所讀的《奧義書》,並不是梵本,而是法國東洋學者培龍(A. Du Perron;1732~1805)譯自波斯譯本的拉丁譯本。此波斯譯本係蒙兀兒王朝奧南吉布(Aurangzeb,1618~1707)的王兄達拉沙可(MuhammedDaraschakoh;﹖~1659)召集學者迻譯而成的。培龍此一譯本,極為難讀,叔本華能夠經由此書而瞭解《奧義書》之真意,實令人敬服。

但是,若某種學問只有某些特定的天才才能理解的話,那很難說是普遍的學問。所謂的學問,實包含一般人得以理解的內容及方法。因此,這不應視為歐美佛教學的開始,只能說是歐洲對佛教或印度開始有所注意。

然而這樣的注意,是其後歐美佛教學發展的基礎,所以仍是值得重視的。在藝術及其他方面,也有同樣的傾向,哥德(J. W. vonGoethe; 1749~1832)頗為讚賞印度名劇《莎昆達羅》。其代表作《浮士德》受《莎昆達羅》的影響頗深。十八、九世紀的德國的其他領域,類似的例子不勝枚舉。例如海涅(H.Heine;1797~1856)的詩中,即採用印度古代敘事詩《摩訶婆羅多》的精華,而華格納(R. Wagner;1813~1883)晚年的作品也帶有濃厚的佛教色彩。華格納在音樂工作之餘,曾努力研究佛教。他在瑞士撰寫其畢生之傑作《特利斯坦與依索爾地》時,曾研讀柯本(K.F. Köppen)所撰的《佛陀之宗教》(Reli-gion des Buddha;1857~1859)而大受感動。且曾因此寫成詩作送給他的女朋友瑪吉爾達。

這種情形不僅是德國而已,法國、英國的情形也是一樣。最早整理及概述歐美佛教學淵源與發展,且至今猶不失其名著地位的是《歐美の佛教》(大正七年)一書。渡邊海旭在該書卷首曾揭露出歐洲對佛教的思想與藝術的高度關心,以及著名人物的印度熱及佛教熱。從中可以看出歐美的佛教學是伴隨歐美人的東方熱而發展出來的。

〔南傳佛教的研究〕 對東方,尤其是印度的關心,以德國起步最早;對中國的關心,則是法國首開風氣之先。但在實證性的研究上,卻是由英國首先確立。尤其被認為直傳釋尊所說,較忠實繼承古代教團型態的巴利語系佛教圈(斯里蘭卡、緬甸、泰國等地),都在英國的屬地或勢力範圍內。因此,初期南傳佛教研究者中較有成就的,幾乎都是英國人。

佛教研究(至少其初期)與地域研究有不可分割的關係。巴利語究竟是古代印度的方言之一或是混合語,這方面的研究,有非英語系的學者弗朗克(O. Franke)、奧登貝格(H.Oldenberg;1854~1920)、溫蒂希(E.Windisch;1844~1918)等人在從事。然而他們所作的研究,較近於假設性的。其後,英國、斯里蘭卡、印度學者才逐漸趨向實證性的、文獻性的研究。

南方上座部研究之嚆矢,是斯里蘭卡史書《大史》(Mahāvaṃsa)一書的校訂與翻譯。這是傳教士霍克士(W. B. Fox)及鄔潘(E.Upham)所從事的,西元1826年完成。其後鄔潘刊有《錫蘭的宗教歷史文獻》(TheSacre d and Historical Works of Ceylon,London,1833)一書。本書並不是直接譯自巴利語,而是譯自斯里蘭卡當地的辛哈利語。雖然如此,卻是由於本書的刊行,國際學界才知道有南方佛教存在。

受到此一研究的刺激,接著有突諾爾(G.Turnour;1799~1843)將巴利原典的《大史》前三十八章(全書一百章,九一七五頌),加上精密的譯註及序論,而於 1837年發表。賴斯‧戴維斯(T. W. Rhys Davids;1843~1922)曾謂此書乃巴利佛教、南方佛教史研究之指標。

然而,此一時期的巴利語佛教研究,並非僅有英國學者而已,歐洲學者中,從事解讀巴利語文獻的人也逐漸增加。被視為當時最著名的語言學者及梵語研究者,任教波昂大學的施列勒爾(A. W. von Schlegel;1767~1845),及其門生挪威的拉森(C. Lasse n;1800~1876)等人是個中翹楚。拉森承襲其師嚴密的語言學風格,從事巴利語研究。在巴利語研究上,他與法國的布赫諾夫(E. Burnonf;1801~1852)佔有決定性的地位。

同此時期,哥本哈根大學的華斯勃爾(V.Fausböll;1821~1908)刊行了《法句經》(Dhammapada)及該書之拉丁語譯(1855)。此書之刊行與翻譯距今雖已一個半世紀之久,然華氏在異本的搜集、對校及浩瀚的註解等方面的成就,迄今仍然具有甚高的學術價值。

又,直至今日治斯學者仍不得不備的是,齊德斯(R. C. Childers;1838~1876)所編的《巴利語辭典》(Dictionary of the PaliLanguage,1875)。此書也是此一時期巴利語佛教研究的偉大成果之一。

將以上所說的初期巴利語佛教研究、南方上座部研究集大成的,是賴斯‧戴維斯夫婦的研究與校刊,以及戴維斯創立於1881年(或1882年)的「巴利聖典協會」(Pali TextSociety)。迄今為止,學術界在巴利語研究上,得力於此協會之處,委實不少。

以上所介紹的是,以巴利佛典為主的歐美研究略史。由於這些研究,乃有綱要書與研究書刊行。這些書被介紹到日本,翻譯成日文的也為數不少。茲略揭數書如次︰

(1)P. Bigandet︰The Life of Legend ofGantama,London ,1858,(赤沼智善譯《ビガンデ一氏緬甸佛傳》,大正十年)(2)H. Oldenberg︰Buddha,Sein Leben,seine Lehre, seine Gemeinde, Berlin,1881,(三並良譯《佛陀》,宗四十三年。木村泰賢、景山哲雄共譯《佛陀》,昭和三年)。

(3)R. Pischel︰Leben und Lehre des Buddha,Leipzig 1906(鈴木重信譯《佛陀の生涯と思想》,大正十三年)

(4)H. Beckh: Buddhismus,2 Bde. Leipzig,1919~1920(渡邊照宏、重朗譯《佛陀》,昭和三十七年、五十二年),本書的資料,係以梵語佛典為主。為便於處理起見,仍在此處提及。

〔梵語佛典研究的起源〕 歐美人之接觸梵文佛典,是由英國駐尼泊爾公使赫吉森(B.H. Hodgson;1800~1894)首開風氣的。赫氏注意到被尼泊爾人視為「九大寶」的九種大乘經典,並從事調查及刊行。繼赫氏此一發現之後,荷蘭的克恩(H. Kern;1833~1917)與日本的南條文雄(1849~1927)合作刊行梵文《法華經》(Saddharmapuṇḍarīkasūtra,St. Petersburg,1908~1917)。從此,學界始知除南傳巴利大藏經外,另有北傳梵文佛典。其後,學者開始著手研究北傳梵語佛典,並進而注意到藏譯與漢譯佛典。

南條文雄曾留學於英國的牛津大學,旅英期間曾將該大學所藏的帘大藏經(日本岩倉具視捐贈)加以整理,附上梵文標題及簡略解題,以《大明三藏聖教目錄》(A Catalogueof the Buddhist Tripiṭaka, Oxford, 1883,Nanjio Catalogue)之名刊行。此書的刊行,對歐美大乘佛教研究者有相當大的裨益。

由前文可知,隨著巴利佛典的研究,英國也興起梵文佛典研究。劍橋的柯衛爾( E. B.Cowell;1826~1903)曾囑咐萊特在尼泊爾努力搜集梵語佛典,終於使劍橋大學超越牛津大學,在梵語佛典的搜集與研究方面,位居世界第一。其門下俊彥輩出。其中的班達爾(C.Bendall)刊有《大雲經》(Meghasūtra),是最早刊行祕密經典的學者。

相對於巴利佛典研究之以倫敦大學等校為根據,梵語的研究者則以牛津、劍橋大學為據點,而以學界正統的地位與權威凌駕全世界。就在這樣的背景之下,牛津大學的宗教學、語言學、梵語學教授馬克斯‧穆勒(F. MaxMuller;1823~1900)刊行了《東方聖書》(The Sacred Books of the East,1879~1910)。

由穆勒集合全世界學者所成的《東方聖書》所收的是包括梵、巴、漢文的東方宗教聖典,但不是原典刊本,全部都是譯本。此叢書之刊行,可謂歐洲印度學、佛教學的第一次總結算。參預的學者,除了多位以科學方法研究佛教而卓然有成的德、法學者外,也有日本的高楠順次郎(1866~1945)等人。

此一時期的梵語佛教研究,其量與質都是驚人的。幾乎主要的大乘佛典都已被刊行、翻譯、研究,歐洲梵語佛典研究至此奠定了完全的基礎。

而促成此一傾向,使之邁向大成的,則是法國及俄羅斯學者的努力所致。

自布赫諾夫之後,法國學界大家輩出。西那爾(É. Senart;1847~1928)於1897年校訂出版《大事》(Mahāvastu)。受到此書刊行的刺激,諸如佛庫(P. É. Foucaux;1811~1894)、費赫(H. L. Feer;1830~1902)等能運用西藏資料的學者也陸續出現。他們在《撰集百緣經》、西藏譯《大莊嚴經》等北方佛傳、故事文學的校刊上,有不少貢獻。而今日法國佛教學之代表的格樂賽(R. Grousset)、拉露(M. Lalou;1890~1967),以及被稱為「新學派」的比利時等國的法語圈之佛教學者烈維(S. Lévi;1863~1935)、普辛(L. de la Vallée Poussin;1869~1938)、拉莫特(É. Lamotte;1903~1983)、普集魯斯基(J. Przyluski;1885~1944)等人,以篤實的文獻解讀能力及宗教學方法,成為英、德兩國的印度學、佛教學界的中流砥柱。

相對於法語圈的新學派,在術語學、比較哲學上有眾多成果的是,被稱為「列寧格勒學派」的俄羅斯佛教學。當地的佛教學,首先是由希夫內爾(F. A. Schiefner;1818 ~1879)、舒密特(I. Y. Shmidt;1779~1847)、華西列夫(W. Wassiliew;1818 ~1900)等人在西藏學、蒙古學之中嶄露頭角。其後,明那耶夫(I. P. Minaev;1840 ~1890)刊行了《翻譯名義大集》(Mahāvyutpatti)。該書的校刊,奠定了俄羅斯佛教學的研究路線。接著是明霧諾夫(Mironoff),謝爾巴斯基(F. I.Stcherbatskoi;1866~1942)對大乘、小乘、因明所作的研究與原典校刊,以及《佛教文庫》(Bibliotheca Buddhica)的校刊出版。此一傳統不斷流傳。波蘭、德國、瑞士等地亦承此學風,如謝爾(S. Schayer;1899~1941)、蓋格爾(W. Geiger;1856~1943),瑞格昧(C. Regamey)、埃利阿德(M. Eliade;1907~1986)等人的「東歐學派」,形成了本世紀末歐洲佛教學的大潮流。

總而言之,從內容上看,對南北傳佛教的研究,早期是以南方佛教為主,其後演變成為今日之以北方佛教、梵藏佛教為主。而最近的將來,也許會轉而研究南北佛教的共通點。而在資料方面,除了梵文、巴利語、藏語之外,也有可能會擴展到蒙古語、漢文等方面。

明治時代以來,日本的佛教學即繼承上述的歐美學風。而大抵可區分出東部(東京地區)日本受的是英、德的影響,西部(京都地區)則屬法、俄學風。日本的傑出學者不可勝數,其成果無論是量或質,都已臻世界水準。(編譯組按︰日本佛學界之所以能夠如此,主要有下列幾項因素︰(一)佛教信仰的普及。(二)傳統佛教的研究基礎深厚。(三)佛教大學林立。(四)大量輸入歐洲之研究方法。(五)佛書出版業甚為蓬勃。(六)佛教學者較無出路問題,不必為生活負擔分心,較能專心研究。)

〔參考資料〕 《現代世界的佛教學》(《現代佛教學術叢刊》{85});J. W. de Jong著‧霍韜晦譯《歐美佛學研究小史》;平川彰編《佛教研究入門》;湯山明《西洋人の大乘佛教研究史》;W. Peiris著‧梅迺文譯《西洋佛教學者傳》(《世界佛學名著譯叢》{84})。


佛教文獻學

十八世紀以來,以西洋學術方法對佛典所作的系統性研究。內容包含對各種語文佛典的解讀、校勘、編目、翻譯、註釋及內容研究等。

〔佛典研究之肇始〕 在中國、日本的佛教傳統宗派中,大、小乘一切佛典,都被視為釋尊一代的說法,而完全忽略佛典成立的事實。各宗派也將所有經典都認為是釋尊親口所說,而選擇其中之某一經典為自宗之所依。另一方面,不承認這種傳統的經典觀,而以為經典不是釋尊說法的實錄,並以為經典自有其歷史發展性,而率先以文獻方法研究經典的,是日本江戶時代的思想家富永仲基(1715~1746)。但是,當時佛教界並沒有接受他的方法。日本以學問性的研究方式研究佛典,是在明治時代,由歐洲所輸入的。

歐洲人中,最先接觸印度原典的,是蒙兀兒王朝第四代王賈漢格爾(Jahangir)的長子達拉沙可(Muhammed Daraschakoh)。他動員眾多學者將《五十奧義書》翻譯為波斯語。此書其後由法國的培龍(A. Du Perron,1732~1805)譯為拉丁語,於 1801至1802年出版。但是,歐洲人之從事印度研究,是在十八世紀後半就已經開始了。1784年,英國人威廉瓊斯(Sir W. Jones)設立「孟加拉亞洲協會」(Asiatic Society of Bengal),開始作正式的印度研究。首先是由英國的研究者,進行印度古典之翻譯與介紹。到了十九世紀,對佛教的注意,逐漸昇高。在這種趨勢之下,首先從事佛典研究而留下成果的是,法國的布赫諾夫(E. Burnouf,1801~1852)。

英國駐尼泊爾公使赫吉森(B. H. Hodgson,1800~1894)於1833年開始在尼泊爾搜集梵語佛典寫本。布赫諾夫對這些寫本極為重視,乃從事研究。布赫諾夫涉獵了不少梵文佛典,而於1839年完成《法華經》的法譯(Lelotus de la bonne loi ,Paris)。而其力作《印度佛教史序說》(L'Introduction a' l'histoire du Bouddhisme indien,Paris,1844)一書,可說是其佛教文獻研究之金字塔。此外,在巴利語文獻的研究上,布赫諾夫也扮演開拓者的角色。在此領域上,在斯里蘭卡任職的突諾爾(G. Turnour,1799~1843),已在1837年刊行巴利原典《大史》(Mahāvaṃsa)最初三十八章並發表其所作的英譯。而英國傳教士哈代(R. S. Hardy,1803~1868)、羅馬天主教士畢岡迭特(P. Bigandet,1813~1894)也發表其依據緬甸資料所作的佛傳研究。

在佛教文獻研究的最初期,俄羅斯的傳教士兼喀山大學的漢學教授華西列夫(W. Wassiliew,1818~1900)著有《佛教》(DerBuddhismus,St. Petersburg,1860)一書,荷蘭的佛教學者克恩(H. Kern,1833~1917)也撰有《印度佛教綱要》(Manual of Indian Buddhism,Strassburg,1896),這兩部書是這一時期所發表的綜合研究成果。

〔中期文獻研究〕 此處仿照狄雍(J. W.de Jong,1921~ )所訂,以十九世紀末期至二次世界大戰末期,為佛教文獻學史的第二期。此一時期的特徵,是進行梵文文獻的原典研究,校訂出版甚多巴利原典。

首先,丹麥的印度學學者華斯勃爾(V.Fausböll,1821~1908)出版《本生經》(Jātaka,1877~1897)、德國的佛教學者奧登貝格(H. Oldenberg,1854~1920)校訂出版《律藏》(Vinayapiṭaka,1879~1883)。1881年,英國佛教學者賴斯戴維斯(T.W. Rhys Davids,1843~1922)設立「巴利聖典協會」(Pali Text Society),開始校訂出版「五尼柯耶」等巴利原典。

梵文佛典方面,西那爾(É. Senart,1847~1928)刊行《大事》(Mahāvastu,1897)、馬克斯‧穆勒(F. Max Müler,1823~1900)刊行《金剛般若經》(Vajracchedikā,Oxford,1881)、《無量壽經》、《阿彌陀經》(cSukhāvati Vyūha,Oxford,1883)。對二十世紀日本的文獻學研究有大貢獻的高楠順次郎,在當時即就讀於英國的牛津大學。這些大乘經典,就是穆勒與高楠二人所共同校訂的。

在十九世紀末期出版的佛典,除了前面所提到的以外,另有英國的印度學學者柯衛爾(E. B. Cowell,1826~1903)與奈爾(R. A.Neil)的《天業譬喻》(Divyāvadāna,Cambridge,1886)、克恩的《本生鬘》(Jātakamālā or Bodhisattvāvadānamālā,Boston,1891)、明那耶夫(I. P. Minaev,1840~1890)的《入菩提行經》(Bodhicar-ya#vatara,St. Petersburg,1889)、法國普辛(L. de la Vallée Poussin ,1869~1938)的《入菩提行經細疏》(Bodhicaryāvata-ra-pañjikā,Calcutta,1901~1914)、柯衛爾的《佛所行讚》(The Buddhacarita ofAśvaghoṣa,Oxford,1893)、德國佛教學者雷夫曼(S. Lefmann,1831~1912)的《普曜經》(Lalitavistara,Halle,1902)。

對佛教教祖釋尊,作歷史性的考察,是此一時期文獻研究的結果。首先提起問題的是法國的東洋學者西那爾。西那爾校訂佛傳經典《大事》,並根據巴利語的《因緣故事》(Nidānakathā)、《佛種姓》(Buddhavaṃ-sa)等書,進行佛傳研究。而發表其所撰〈佛陀傳說之試論〉(Essaisur lalégende deBouddha,Journal Asiatique,1873~1875)。西那爾將佛傳中的傳說部分去除後,主張釋尊是太陽神、大丈夫、轉輪聖王,並非實在之人物。對於西那爾這種主張,奧登貝格在《佛陀及其生涯、教義、教團》(Buddha,SeinLeben,Seine Lehre,seine Gemeinde,1881)一書中加以否定。奧登貝格從判定資料新舊著手,再從最古的資料中,選侑於歷史事實的資料,而論證釋尊為實有其人。

〔中亞寫本之研究〕 十九世紀的後十年,中亞地區的梵語等多種語言佛典陸續出土,學術界也開始著手研究。駐喀什噶爾的俄國領事培措夫斯基( N. F. Petrovskij,1837~1908),在和闐獲得由數種語言寫成的寫本,並將之贈予聖彼得堡的東洋學者歐登柏格(S.Oldenburg,1863~1934)。1892年,歐登柏格出版一頁庫車語原典的照相版。1900年,琉曼(E. Leumann,1859~1931)也刊行了相同的資料,並刊行喀什噶爾出土的梵文斷片。同一時期,洪里(A. F. R. Hoernle,1841~1918)則提出有關和闐、喀什噶爾出土寫本的學術報告。

二十世紀時,受中亞地區出土物的刺激,各國紛紛組織中亞探險隊。其中,最早進行的,是斯坦因(Sir A. Stein,1862~1943)所率領的探險隊。從1900年至1916年間,一共進行三次探險。其次較主要的有四次。德國方面第一次(1902~1903)是由格倫威德爾(A.Grünwedel,1856~1935)及胡特(G. Huth,1867~1906)率領。第二次(1904~1905)由里克(A. Von Le Coq,1860~1930)帶隊。第三次(1905~1907)由格倫威德爾與里克率領。第四次(1913~1914)由里克帶隊。法國方面,是由伯希和( P. Pelliot,1878~1945)帶領。日本則自1902至1913年之間,進行三次。又,自1898 年至1915年之間克雷孟玆(D. Klementz)、歐登柏格也進行過三次的探險。

這些探險活動對佛教文獻的研究,有極大的影響。由於這幾國學者的探勘蒐尋,才使梵文、藏語、漢文、庫車語、阿耆尼語、和闐語、粟特語、維吾爾語的寫本,大量流入巴黎、倫敦、柏林、聖彼得堡、日本等地。各國學者並開始進行研究。其研究成果中,具代表性的,有斯坦因的《Serindia》(五卷,1921,其第一卷中,含中亞研究文獻目錄),以及華德史密特(E. Waldschmidt)的《吐魯番出土的梵文寫本》(S anskrithandschriften ausdenTurfanfunden l,Wiesbaden,1965)。華氏此書,是 1904年至1964年間,德國學者所出版的梵文斷片目錄。此外,另有許溫特那(E.Schwen tner)的庫車語、阿耆尼語寫本,德瑞斯登(M. J. Dresden)、葛千柏格(L. G.Gercenberg)的粟特語、和闐語寫本,羅文達爾(R. Loewenthal)的維吾爾語寫本的目錄,或語言、文獻的研究。

〔法國的佛教文獻研究〕 法國的巴利語、梵文、藏語、漢譯佛教文獻的研究,開始得相當早。十九世紀中期,朱利安(S. J. Julien,1797~1873)已將《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Paris,1853)、《大唐西域記》(Paris,1857~1858)譯成法文。此外,另有佛庫(É.. Foucaux)刊行藏譯本的《普曜經》(Paris, 1847~1848)原典,並於1853年刊行法譯本。

佛教文獻研究的業績對日本學界影響最大的是,烈維(S. Lévi,1863~1935)、普辛及其門弟。烈維自1885年以來,在高等研究院(École des Hautes Étude)教授梵文,1894年任法蘭西學院的教授。他三次赴尼泊爾,每次都曾發現新寫本,其後也都加以校訂、刊行。計有無著《大乘莊嚴經論》(Mahāyāna-sūtrālaṃkāra)的梵文校訂本(Paris,1907)與法譯本(Paris,1911)、世親《唯識二十論》(Viṃśatikā)、《唯識三十頌》(Triṃśikā)的刊行(Vijñaptimātratāsiddhi,Paris,1925)。在烈維所發現的尼泊爾寫本中,安慧的《中邊分別論釋疏》(Madhyān-tavibhāgaṭīkā),係由其弟子山口益(1895~1976),於1934年在日本刊行。這些都是有關唯識思想的重要文獻,對日本的唯識學研究影響頗鉅。烈維曾三次赴日本,與日本學界的關係甚深。日本學者中,以研究印度學、佛教學為目的,而留學法國的,幾乎都是在烈維門下作研究。因此,烈維被推舉為日本帝國學士院的名譽會員。

烈維的弟子普辛,專研大乘佛教之各個哲學學派。曾刊行月稱《淨明句論》(Prasan-napadā,龍樹《中論》的註釋)的梵本校訂本(St. Petersburg,1903~1913)、《入中論》(Madhyamakāvatāra)的藏譯校訂本(St. Petersburg,1907~1912)、般若伽羅末提《入菩提行經細疏》的梵本校訂本。普辛對漢譯文獻也有研究。他曾參考稱友(Yaśomit-ra)的梵文註釋、藏傳的各種註釋、普光、法寶等人的漢文註釋、真諦譯《俱舍論》、日本佛教學者的研究成果,而將玄奘譯《俱舍論》全書三十卷譯成法文刊行(L' Abhidharmakośa de Vasubandhu》(6 vols,Paris,1923~1931)。又譯有中國、日本唯識學法相學的重要文獻《成唯識論》(Vijñaptimātra-tāsiddhi,2 vols,Paris,1928~1929)。同樣是烈維弟子的普集魯斯基(J. Przy luski,1885~1944),曾與拉露(M. Lalou,1890~1967)合作出版《佛教文獻目錄》(Bibliographie bouddhique)。在烈維的弟子中,最有名的是拉莫特(É.Lamotte,1903~1983)。他曾將《解深密經》(Saṃdhinir-mocana,Louvain,1935)、世親《成業論》(Karmasiddhaprakaraṇa,1936)、無著《攝大乘論》(Mahāyānasaṃgraha ,2 vols,Louvain,1938~1939)、《大智度論》(Louvain,1944,194 9,1970,1976,1980)、《維摩經》(Vimalakīrtinirdeśa,Louvain,1962)、《首楞嚴經》(Śūraṅgamasa-mādhi,Bruxelles,1965)等書譯成法文刊行。

〔列寧格勒學派等〕 聖彼得堡(列寧格勒)也有東洋學、佛教學的研究傳統。瑞士的佛教學者瑞格昧(C. Regamey)將那些以聖彼得堡為研究據點的歐登柏格、明那耶夫、謝爾巴斯基(F. I. Stcherbatskoi,1866~1942)等人,稱為「列寧格勒學派」(DieLeningrader Schule)。謝爾巴斯基的業績中,以有關後期的佛教論理學者法稱(Dharmakīrti)、法上(Dharmottara)的論理學、認識論最為重要。他首先刊行法稱的《正理一滴論》(Nyāyabindu),及法上之註釋的俄文譯本(1903)。接著出版其梵文原典及藏譯本(Petrograd,1918)。又以俄文撰寫有關佛教論理學、認識論的問題(1909),隨後又譯之為法文(1924)、德文(1926)。最後以英文出版其增補版《Buddhist Logic》(2 vols,Leningrad,1930,1932)。他的弟子歐柏密勒(E. Obermiller,1901~1935),曾將藏譯本《究竟一乘寶性論》譯成英文刊行(1930)。

二十世紀的歐洲各國,在對佛教各哲學學派的文獻研究中,有謝爾(S. Schayer,1899~1941)與突克先(P. Tuxen,1880~1955)對月稱《淨明句論》的研究、圖奇(G.Tucci,1894~1984)對佛教論理學之相關文獻的翻譯、弗勞瓦爾那(E. Fra uwallner,1898~1974)的佛教論理學、認識論的研究。在佛傳文學方面,有烱斯頓(E. H. Johnston,1885~1942)發表馬鳴《孫陀利難陀》(Saundaranand a,Calcutta,1928,1932)、《佛所行讚》(Calcutta,1935~1936)等書的校訂本及英譯。另有威勒(F. Weller,1889~﹖)對《佛所行讚》(Das Leben desBuddha Van Aśvaghoṣa,Leipzig,1926~1928)的校訂與翻譯。威勒不僅通曉梵、藏語,也擅長中文與蒙古語。曾校訂、翻譯不少蒙古語佛典。

藏語資料的佛教研究,起步也很早。首先,洛克希爾(W. W. Rockhill,1854~1914)曾有藏譯本《Udānavarga》的英譯(London,1883)。胡特有《蒙古佛教史》(Horchosḥbyuṇ)的校訂及德譯(Strassburg,1892~1896)。柯迪葉(P. Cordier,1871~1914)也有西藏大藏經論疏部目錄的出版(Paris,1909~1915)。此外,另有勞弗耳(B. Laufer,1874~1935)及圖奇的研究。

〔日本的佛教文獻研究〕{1}{8}1876年(明治九年),南條文雄、笠原研壽(1852~1883)二人,以真宗大谷派留學生身份赴英國牛津大學留學,在馬克斯‧穆勒門下研究梵文佛典。此二人跟隨穆勒的弟子馬克都尼爾(A. A.Macdonell)學習梵文,並協助穆勒校訂梵文佛典。南條氏在牛津大學的研究成果,是日本文獻研究之嚆矢。他回到日本後,在東京大學開設梵文課程。自此之後,日本始有梵本佛典研究。爾後,其他的大學也開設梵文、巴利語與藏語課程。在這種基礎之下發展一百餘年,乃使日本的佛教文獻研究圈,成為足以傲視國際的學術重鎮。(菅沼晃《佛教文化事典》第十四章)

〔參考資料〕 塚本啟祥譯《インド文化研究史論集‧歐美のマハ一バ一ラタと教の研究》;湯山明〈西洋人の大乘佛教研究史〉(《講座‧大乘佛教》{10});山口益《フランス佛教學の五十年》;鷹谷俊之《東西佛教學者傳》;山田龍城《梵語佛典導論》(《世界佛學名著譯叢》{79});J. W. de Jong著‧霍韜晦譯《歐美佛教研究小史》;W. Peiris著‧梅迺文譯《西洋佛教學者傳》(《世界佛學名著譯叢》{84})。


法句經

(一)集錄諸經中佛之自說偈而成的經典︰係為策勵學眾精進向道,富有感化激發力量的偈頌集。行文概多平易簡潔,間雜巧妙的譬喻,內容更教示以佛教真理觀、社會觀的根本義理,是佛道入門的指南。在說一切有部、法藏部中,《法句》又稱《優陀那》(Udāna)。現存的《法句》,有漢譯本四部、銅鍱部(Tām-ra-śātīyāh)傳巴利語本一部、藏譯本二部,以及近代發現的梵文本、犍陀羅語本。概因部派而有不同誦本,由於其組織不同,偈頌數亦異。

現存《法句》的不同誦本,完整無缺者,有二十六品本、三十九品本、三十三品本。

(1)二十六品本︰從〈雙要品〉至〈婆羅門品〉,共四二三偈,為銅鍱部所傳巴利語本,編為南傳巴利聖典《小部》第二《法句經》。有覺音著《法句註》(Dhammapadaṭṭhakatha),註本中附有二九九種譬喻。

(2)三十九品本︰從〈無常品〉到〈吉祥品〉,共分二卷,名為《法句經》。吳‧天竺沙門維祇難等所譯。收在《大正藏》第四冊。依《出三藏記集》卷七〈法句經序〉所載,維祇難所傳者原是五百偈本,後從同道竺將炎,補出十三品,成為七五二偈。若比對《小部》的《法句》與此三十九品本,可知二十六品的次第相合,唯插入十三品,可見三十九品本是在二十六品的基礎上擴編而成。在內容方面,《法句》本為出家眾所常誦,而三十九品中,有幾品重於在家,如〈道利品〉說君王(輪王)治國安民的法門。

(3)三十三品本︰從〈無常品〉到〈梵志品〉,為說一切有部所傳。據說是法救(Dhar-matrāta)所撰集。法救為西元前一、二世紀間人,是擴編《法句》者,而非創編者。亦即為說一切有部誦本的編集者。此說一切有部本係以梵語寫成,現有梵本存在。西藏譯本亦屬三十三品本,名《優陀那品》(Ched-dubrjod-paḥi tshoms),為偈頌本;另有名為《Ched-du-brjod-paḥi tshoms-kyirnam-par-ḥgrel-pa》者是《法句》的義釋,並附有長行的譬喻。

此外,又有漢譯二本,亦是三十三品本︰{1}《出曜經》,三十卷,約九三0偈,罽賓‧僧伽跋澄(Samahabhūti)執梵本,姚秦‧竺佛念譯出。係《法句經》之註釋。今《大正藏》第四冊所收者為三十四品,此係誤將〈不放逸品〉分為〈不放逸〉、〈放逸〉二品而成。{2}《法集要頌經》(法優陀那的義譯),四卷,九三0點五偈,趙宋天竺三藏明教大師天息災譯出,是純粹的偈頌集。

除此三類完整的誦本外,於1892年,在于闐附近發現以佉盧文(Kharoṣṭhī)寫成的古寫本。此古寫本有西北印度方言(Prakrīt)的特徵,近代學者推定為西元二世紀的作品,稱之為犍陀羅語(Gandharī)本。其內容與梵、巴二本皆不6 致,是另一系部派的誦本。又,《大事》曾提到《法句經》的名稱,並引用其中之偈文。因此可知,大眾部或許另有一獨立的《法句經》譯本。

1855年,丹麥學者華斯勃爾(M. V.Fausböll)出版巴利語《法句經》,並將之譯成拉丁語,附上覺音註釋的摘錄,對學術界有很大的貢獻。英譯本方面,有穆勒(MaxMüller)、洛克希爾(W. Rockill)、貝爾(S. Beal)等人分別從巴利、藏文本譯出。日譯本方面,有立花俊道(《國譯大藏經》經部第十二卷)、長井真琴(世界文庫,大正十三年)、荻原雲來(岩波文庫,昭和十年)等人的翻譯。又,常盤大定曾出版《南北對照英漢和譯法句經》。

(二)即《佛說法句經》︰一卷。收在《大正藏》第八十五冊。全書計分十四品,內容敘述為證得諸法性空、究竟金剛句(即甚深法句)及其法,而親近善知識之法。《大唐內典錄》卷十〈歷代所出疑偽經論錄〉、《開元釋教錄》卷十八〈偽妄亂真錄〉,皆載有《法句經》二卷(下卷寶明菩薩),或許即指此一卷《法句經》。本經未曾入藏,係近代於敦煌本中發現,而為《大正藏》所收者。乃以日本東京都台東區書道博物館藏本為底本,再校勘大英博物館藏斯坦因本而成。本經自唐代以來,似乎頗受禪家的重視,如《頓悟入道要門論》、《禪源諸詮集都序》、《圓覺經大疏》、《歷代法寶記》、《達磨禪師論》等書,皆曾引用。

註釋書有《法句經疏》一卷,撰者不詳,原本是敦煌伯希和本。首部闕近二十行。文中援引《無行經》、《花首經》、《淨名經》、《大智度論》、《大乘起信論》等。

◎附一︰呂澂《印度佛學源流略講》第四講第二節(摘錄)
《法句經》是把部派佛學所依據的四阿含中重要的頌文抄錄出來,按照義理分品構成的,是一種集鈔。各家的集鈔分量不同,品目也有出入。有部集鈔的《法句經》,後經法救改訂整理,並由原來的二十六品,增為三十三品,法救還有因緣解釋的著作,漢譯名《法句譬喻經》。

譬喻師的學說也以四諦為中心組織的,但對四諦的解釋卻與別家不同。例如苦諦︰婆沙師認為是五蘊,分別論者認為是有漏八苦,譬喻師則認為是名色。集諦︰婆沙師認為是有漏因,分別論者認為是招後有愛,譬喻師則認為是業惑。滅諦︰婆沙師認為是擇滅,分別論者認為是愛盡,譬喻師則認為是業惑盡。道諦︰婆沙師認為是學無學法,分別論者認為是八正道,譬喻師則認為是止觀。可見譬喻師所講的四諦是有重點的,從而也看出它們的學說是從《法句經》來的(《法句經》所講的四諦就是有重點的)。其次,《法句經》講四諦以心法來貫串,譬喻師也是如此。他們認為︰「心依名色乃成苦體,又由惑業繫縛而心垢,止觀調心而垢淨,所以四諦安立,繫之一心。」(見《略述經部學》)他們認識到的心是無間斷的,一般說,心有多方面的功能,眼看、耳聽等都是心的功能,就其每一類來說,總是有間斷的,但若混為一體觀之,從生至死,心則始終沒有間斷。就佛家的實踐講,止觀達到滅盡定期間,意識似乎斷了,有部說,滅盡定是無心無識的。譬喻師認為,滅盡定仍有心活動,不過不是粗心而是細心。這就是所謂細心說。

◎附二︰呂澂《呂澂佛學論著選集》卷二〈法句經講要〉(摘錄)

此經分三番講述︰(1)總辨經體,(2)解析品次,(3)抉擇要義。

(1)總辨經體︰辨經體者,明經之性質。自小乘各家迨大乘龍樹無著以次,僉謂此經為佛說,無有異議。且以為一般經典之稱佛說,類皆佛滅以後弟子輩追述之作;今此《法句》,則佛在世時已具定型,相與傳誦矣。今細玩其文,樸質親切,真所謂布帛菽粟之言。論其幽深,雖不逮大乘諸經;然即樸質親切之中義蘊豐富,其為當年佛說之實錄可無疑也。惟此經綜集成篇,區分章段,則固佛滅後事。且其纂輯,頗有異說︰或謂初結集時出之,屬於雜藏(收三藏不攝之說),此則推為迦葉阿難時所出也。或謂法救上座實集之。今考法救以前,實已有輯本,法救不過補訂之而已。初輯之本,佚在三藏四含之外,攝於雜藏;補訂而後,則以配合十二分教,非復雜含之舊。此種流傳前後變化之跡,徵之事實,亦不誣也。吳譯《法句經》舊序云︰「法句經別有數部︰有九百偈,或七百偈,及五百偈。」是則《法句》原有廣、中、略三本之分。從現存之梵(殘)巴漢藏各本考之,廣、中、略各本俱在。巴利原本四二三頌、二十六篇,即當於略本;吳譯《法句經》,晉譯《法句譬喻經》,七五二頌、三十九篇,即當於中本;秦譯《出曜論》(解法句者,內含經文),北宋譯《法集要頌經》,與西藏譯本,九百餘頌至一千五百頌、三十三篇,即當於廣本。各本中自以巴本為最古,與吳譯內二十六品脗合;惟吳譯首尾增多十三品而已。至秦宋兩譯,章名大同吳晉,次第則出入甚多,可知為完全改作者。巴本不出輯者名氏,吳譯以去皆題法救撰,以知《法句經》,前後確有兩種,即初輯本與增訂本也。增訂之中又疊有改易,不止一次,經之性質即因以改變。如略中本、俱名法句;而廣本以後,則稱鄔柁南聚。法句云者,「法」為佛說究竟道理不可移易之目,「句」乃名身句身詮義周圓之式(如今所謂完全命題);所以一句一義,四句一頌,法義周圓無缺(法義悉宗四諦)。鄔柁南聚云者,十二分教之第五種,義為自說(聚即品類分章之義)。由此立名不同,乃知法句有特殊因緣而說者,則變成一種泛說句義(鄔柁南);但經之重要意義,並不因此消失也。今講折中廣略,而取吳譯。吳譯文字雅馴,不失理味;惟品第不無譯人臆改之處。如《婆沙》、《智論》、《地論》俱云法救所輯《法句》,始〈無常品〉,終〈梵志品〉;今本於〈梵志品〉後,溢出四品,顯非原本之舊。至晉譯品目與此相同者,不過蕭規曹隨,步前譯之定式,不可信為印土所傳即如是也。(中略)

綜合上述觀之,自上座化地以次,至說一切有部,東西各派學說,無一不與《法句》相涉;且皆視《法句》與三藏並重,時或過之。我國道安法師序十四卷《鞞婆沙》亦嘗言之,蓋有聞於當時譯師所述也。又學者每以三藏難能遍讀,不若《法句》之簡約易持,因而重視之特甚。即以傳來漢土之佛學言,自漢魏至南北朝,亦無有不被《法句》之影響者,此一段學術史案,當於《附說四十二章經》中另詳之。

(3)抉擇要義︰此中要義摘舉三門︰一者涅槃,二者聞戒,三者止觀。原夫《法句》之撰,乃供教學所用。學有目的,涅槃是也;學有方便,聞、戒、止觀是也。一經之要,三門盡攝之矣。

初談涅槃義︰此義散見各品。蓋《法句》組織,或取義,或依文,類分不定。若依義求,則〈羅漢〉、〈述佛〉、〈安甯〉等品,皆涉涅槃之說;若依文求,則〈泥洹〉一品,斯其樞要矣。今講涅槃,即就此品撮敘要義;有所不足,乃以《瑜伽論》中釋文補之。〈泥泹品〉共三十六章。略本無此品名,僅於他品中存其四頌而已(初三頌及第二十四受辱心如地頌);廣本自受辱頌下,亦付缺如。故知此三十六章之結構,實為中本所獨有,今特據此闡述焉。涅槃正翻寂滅,旁譯引申有六十六種異名;中以安甯一名,最稱允洽。《中阿含》云︰「諸法以解脫為真實,以涅槃為究竟。」安甯者,實諸法之究竟處也。品初六頌,即廣贊斯義。蓋人生願欲無不以太平安甯為歸宿。如糜鹿避獵,自然走曠;飛鳥避羅,自然趣空;人之求安,趣向涅槃,亦心性之自然也。故云「法歸分別,真人歸滅」(此云分別,乃現觀實證其義)。外而宇宙、內而一身,莫非有為,即莫非遷流變化而無一安甯者(此即是苦)。再從行為之善惡言,趣善者少,趣惡者多;即善趣微樂,亦非真樂。諦知此等是苦,即不得不求歸宿於涅槃之究竟樂處矣。涅槃超於罪福,在善惡外,別有其淨因,絕非由行能得之也(頌云︰「從因生善,從因墮惡,從因泥洹也。」)

次言涅槃三相︰(1)無為相,(2)無著相,(3)無惱相。言無為者(有十一頌,自始無如不至為開為法果)︰謂涅槃非煩惱之所為,此有異於冥頑不靈一無所為。蓋煩惱無量,總以愛欲為本;不染愛欲,苦即淨盡,說為苦際(此即涅槃異名)。頌云「心難見習可睹」者,謂此苦際境(即淨心),諦實不動(不變遷)而難見;惟善觀察而後現觀(即淨習)分別實證之也。若通達愛欲為流轉之本,愛欲由見聞覺知而來,於見聞等不增不染,則愛欲不生,總歸寂靜。是即離煩惱之為涅槃矣。又頌文「比丘有世生」以下,明無為為本之義。此義出於《中阿含經》。頌中以生、有、作、行四者(皆有為事,亦緣起事),與無生、無有、無作、無行(皆無為事,亦還滅事)平等並舉,而特別指出無為是涅槃之相。所以見有為乃因無為而說,亦即緣起正為涅槃而談也。佛如是說,亦有事實可徵。諸法皆以涅槃為自性,學人之趣涅槃,固自然之勢也。由是無為相乃有為法之自然歸宿,佛但如實說之耳。

言無著者(有六頌,起從食因緣有,至此道寂無上)︰「著」指戲論分別無義益之事。凡愚言行,無一與涅槃相順,如稚子之弄沙城,其為戲論不待言。即在外道異學知求安甯處者,亦莫不隨事執著,或於世俗現境中求,或於定境中求(執現境者,為地水火風所礙;執定境者,為空無邊處乃至非非想處及日月光明等定境所礙),寄相於此等處以求安樂;不知其亦屬無常而終歸戲論也。真正涅槃,應蠲除此。頌云「斷有之射箭,遘愚無所猗,是為第一快,此道寂無上」是也。有即生死,箭喻惑業之因,因力發動,如箭射之不能中止,隨順因力往來諸趣,遂無止息矣。如欲安甯必斷此因。頌云「寂無上」者,寂即寂此戲而論也。

言無惱者(有十三頌,起受辱心如地,迄夭人莫不禮)︰惱謂苦痛,繫屬於身,身由五取蘊成(取謂愛欲),因既不淨,果成苦痛。欲求出離者,當須離欲。如頌云︰「畢故不造新,厭胎無淫行,種燋不復生,意盡如火滅。」如是轉捨五蘊身而得五分法身(謂戒定慧解脫解脫知見具足。前四成己,後一利他),獲大安隱,行淨度世。又涅槃無惱,惱歸於身;然非不用此身,乃以此身貿易法身,所謂大安甯身也。《法句》以此三相說涅槃,皆不從斷滅上立論,可知小乘之解佛說,亦有其深微切實處。蓋由各部執展轉立破而得定論,故非泛泛也。

復次,涅槃三相,為證得者身心所體現;已證未證,均此五蘊身心,其間有無差別﹖比中本《法句》並無明文,今謂當於《瑜伽釋》中所引頌中求之(此本〈涅槃品〉頌文,唐秦宋譯皆具)。《瑜伽論》思所成地,於教思擇,略有二門,即思擇契經與伽陀。思擇伽陀處,錄《法句》各品要文二十八頌,所錄〈涅槃品〉頌曰︰「等不等而生,牟尼捨有行,內樂定差別;如俱捨卵生。」此即顯示已證未證之身心關係。於證得之身心分二種解說︰一者不捨餘依,即不捨最後殘餘之身,所謂有餘依涅槃;二者捨餘依,即證得涅槃者並捨最後餘身而為無餘依涅槃。《瑜伽釋》謂佛示現住有餘依時,所證得之色身與前修得之色身(即三十二相八十種好)性質相等;所證得之名身,是勝無漏,則與修得之名身不等。至無餘依位時,最後餘身亦屬有行(有為法),以壽行轉故,仍未滅壞。已證得者,於彼餘身,不定任運方捨,亦可以定力而捨,以其得內寂靜樂及沙門樂故。此所捨之最後證得色身,亦與前得之色身正等;所捨名身,則與前得之名身不相等。喻如孵卵生雞,未破㲉前,所具色身原質,與破㲉後,並無不同;惟未出㲉時,心識矇昧,既出㲉後,心識靈明,前後有異耳(頌文俱舍㲉;梵本俱舍下原有破字,意云破㲉也)。此中意謂已證未證,身相等而心不相等也。至於留此身心至滿壽量而後捨者,重在證得而顯涅槃三相;若不留滿壽量,以定心力隨時棄捨,則重在捨壽而顯涅槃三相。凡此皆略中本未究竟之義,而廣本所獨具者也。其說亦與小乘部執相關。蓋化地本宗,意許色心一期生死,俱有轉變;而有部不許,以執三世實有,法無轉變也。至法藏部,則說羅漢身(概括色身)皆無漏,即主證得前後名色身皆不等(化地雖說身轉而未確定羅漢身是無漏)。大眾部又說色轉變而心不轉變。今勘《瑜伽》之《釋》,與以上各部執皆不同︰色身屬有漏,與前相等;名身由有漏轉變無漏,與前不等。此與有部言不變者異,與法藏大眾言變者亦異,當係化地末宗之說也。《瑜伽釋》文次下更有三頌(十九、二十、二十一),闡發斯義,而以出離煩惱得自在解脫為言,如文可知(《瑜伽》引二十八頌,初至十七多說聞戒事,十八至二十一說涅槃事,二十二至二十八多說止觀事)。

次聞戒義︰聞戒本屬二事,以其內(戒)外(聞)相待;不可偏缺,故合言之。菩薩修三十二相業,有謂先修耳目者,可知為學以聞熏為最切(聞非但耳聞也,亦具有見在)。《法句》於此義尤加重視,蓋所立之宗,在經文之說心淨客染。此經見巴本《增一阿含》,文云︰「心性本淨,客塵所染,凡愚無聞故,不如實知見,亦無修心。」又云︰「心性本淨,離客塵染,聖智有聞故,能如實知,亦有修心。」(漢譯《增一阿含》無此經,或係部執所傳有異;但《舍利弗毗曇》引此文)合此二經,而性淨客染之義備。前經謂由無聞故,本性淨心,乃為塵染,而不知修。後經謂由有聞故,乃知修心,離染為淨。比而觀之,可知淨不淨之關鍵在於離染不離染,而染之離不離又在於聞不聞也。有聞而後知修,即有聞而後有學也。以此法句言學,並重聞戒︰聞義見於〈教學〉、〈多聞〉、〈闇愚〉、〈明哲〉諸品;戒義見於〈戒慎〉、〈慈仁〉、〈放逸〉諸品;至聞戒無缺義,則見於〈教學品〉。頌云︰「戒聞俱善,二者孰賢﹖方戒稱聞,宜諦學行。」又云︰「學而多聞,持戒不失,兩世見譽,所願者得。學而寡聞,持戒不完,兩世受痛,喪其本願。」廣本更有頌云︰「多聞無戒,不稱多聞;少聞具戒,可稱有聞。」

以下分說聞戒之義︰初聞義,舉〈多聞品〉以見其概。此品共十九頌︰初七明聞之實,次十二讚聞之勝。明聞之實中,首三頌明聞之成三學,即以聞貫通戒定慧也。三學圓具,即「自致得泥洹」。四、五兩頌出聞之體︰所聞不外佛說法(教授)律(教誡),但應辨其正似,而後可以解疑,守正祛邪,至不死處(涅槃)。又辨正似,則能於性淨心上離客塵染,興功德性。如是方謂奉持法藏,得聞之實也。此義參照《瑜伽》,益見完備。《瑜伽》引頌云︰「多聞能知法,多聞能遠惡,多聞捨無義,多聞得涅槃。」(即吳譯第四頌異譯,吳云︰聞為知法律,解疑亦見正,從聞捨非法,行到不死處。)此出聞有四勝,以示佛說之真俗二義,即《阿含》所謂淺深二義也。如施戒生天等論,順俗施設,皆為淺義;四諦三學涅槃等論,開示出世,乃是深義。於此二義中,由聞俗義無倒故,即得速離惡趣,引發樂因;由聞真義無倒故,非惟不起惡因,更復超越善因,求得涅槃正因而獲漏盡。此中應注意者︰若聞者之根已熟,資糧已滿,便能獲致淨相之心,所謂義識(義者境也,即諸淨相;心能恒住此義,謂之心清淨)。聞之有關於淨心,意在於此。由是遂能現觀諸諦,以至捨諸苦本、煩惱無義,而證得涅槃。其根未熟者,依人天教,亦於勝義得有增上,漸證涅槃。《瑜伽釋》文最要,須細詳之。

復次,聞法一依在佛。見佛不真,則得法不正。是義為中略二本所不見,而於唐本《瑜伽釋》中得之,《瑜伽》引文第十至十四頌,即廣呢義。文云︰「若以色量我,以音聲求我」等,此謂佛有二身︰一、色身,即三十二相、八十隨好之身;二、法身,即一切功德法所聚集身(《長阿含》云,佛涅槃後以法為燈明,即法身義)。是故見佛,不可執取賤身,因色身相好,魔亦能幻作故。以是前四頌言,無論肉眼天眼,見佛相好,或聞妙聲,若執著此即如來,此當尊信,則後時見有似佛威儀者,亦必信以為佛,無所抉擇,隨逐於他。於真三寶,反生毀謗。其弊孰甚!此皆由於不知佛之為佛不在音聲形色也(此有以定果心眼,能了知世尊內分法身,而不能見外分色身者;或有內無所知,但由外見者;或有於此內外遍障者)。若諸賢聖,出離惑障,智慧無著,於佛法身,內自證解,於佛相好,外正觀知,而不為他言音所引攝者,是則世之雄矣(秦本〈惡行品〉云︰智者易雕飾,乃名世之雄)。此說涉及制多圖像等色身非是勝義,亦有部執關係。法藏部嘗執供養窣堵波獲大福德,今是化地末宗批評,以為非第一義也。

後戒義,舉〈戒慎品〉以見其概。此品共十六頌︰初七釋戒之勝,次九明戒之實。初中分別世俗、勝義二種戒︰第二頌云,護戒福,致三報((一)名、(二)利、(三)生天),即世俗戒。第三頌云,護戒得真實見,明了法處,即勝義戒。守戒在得真見,有真見而後得涅槃也。次明戒之實者,又分廣狹︰狹則但指別解脫律儀(即受學學處);廣則兼指根律儀(守護根門)、命清淨(禁為非法生活)、依資具(衣服湯藥資生之具悉有限制)。此中即就廣義說之。頌曰︰「比丘立戒,守攝諸根,食知自節,悟意令淨。」所謂立戒,即依住別解脫戒,住此而後有餘根律儀等三。但此尚非戒之本質。第九頌云︰「以戒降心,守意正定,內學止觀,無忘正智。」第十五頌云︰「持戒清淨,心不自恣,正智已解,不覩邪部。」所謂無忘、不自恣,皆指不放逸,此乃本質之說也。凡戒皆以不放逸而得,本經特有〈放逸〉一品,詳不放逸之可貴;《瑜伽》釋戒標舉〈放逸品〉首頌,亦有深意存焉。彼引頌云︰「無逸不死蹟,放逸為死蹟,無逸者不死,縱逸者常死。」(即吳譯本初頌)此中不死指涅槃,死指流轉,蹟則塗徑也。云何不放逸耶﹖謂於四所依,立四種護,所謂命、力、心、行。四者總攝人生之全,應善護持,以盡其用。命為生機,務使暢達,勿令戕賊。力為體質,求其強健,勿令羸弱。此二皆心行之所依。心則應使清淨,無有雜染。行則遠離邪僻,直向涅槃。然則戒之所以為戒,不放逸而已矣。又《瑜伽釋》第四頌云︰「住法具尸羅,有慚言諦實,能保愛自身,亦令他所愛。」此言圓滿戒學,須備四義︰一者住法,謂依如來所證所說正法正律淨信修行。二具尸羅,謂於五篇七聚學處,無缺(於每聚學處首尾有犯為缺,如衣之缺也)、無穿(犯中間學處為穿)、無斑(於諸學處相續違犯為斑,如衣之污點斑駁也)、無雜(散犯不連續者為雜)、遍能受學。三者有慚,謂於犯戒因緣,能發露求淨。四者諦實,謂依法對治,於智者前,如實自陳,而得出離也。次有三頌,說身口意業,亦有要義,可資參考。

三止觀義︰佛學通軌,三學次第相生,以增上戒學為依,遞生增上心慧學。故聞戒之次,應談定慧。今不云定慧而云止觀者,蓋有二義︰(一)示通貫,(二)明守約。若以定慧言,但見次第,難顯通貫。本經所宗在「心為法本」,又經言「心淨則土淨」,由心染淨,眾生國土隨之染淨。云何能得心淨而不染耶﹖是則不待外求,唯在調心而已。所謂止觀,即調心之道也。止者安心義,梵名奢摩他,義淨譯為寂處(奢摩為寂,他即是處,合此二義為止)。此非常途所言令念不起,或起不令續已也,又必有其處,使靜寂得所,如置物然,恰當其處,而後妥貼。質言之,乃調心得安耳。觀者析理之謂,梵名毗鉢舍那,義淨譯為眾觀(毗字接頭,有種種眾相之意)。乃明察心相細微條理之義。由是置心妥處,復明條理,此心自無不調矣。心調而後定慧隨之。是即不如通常以止觀分屬定慧之拘礙,而見止觀之不相離,定慧中皆兼而有之;乃至一切菩提分行,亦無不皆以止觀一貫行之。此即標名止觀,既以避定慧次第之誤解,而又顯其通貫之意也。復次守約之道,亦於止觀見之。《法句經》〈沙門品〉云︰「無禪不智,無智不禪,道從禪智,得至泥洹。」《法句譬喻經》〈戒慎品〉云︰「以戒降心,守意正定,內學止觀,無忘正智。」皆是禪(定)智(慧)之相資,止觀之互濟。故道安法師獲覩前偈,即於禪法,深悟其要。今止觀併舉,皆是作意思惟(警策其心,而令思惟)。而有差別者︰作意思惟緣能緣心謂之止,即以心緣心也;作意思惟緣所緣相謂之觀,即以心緣心相也。心起初無定處,後生之心把握前心,使之繫屬於色或受不失(止);然後生心分析此所緣相(觀)。是則止觀之別也。《成實論》中有種種喻,分別其義,可資參考。舉其一例︰有喻刈除亂草,止如把握,觀則如割截也。止觀如是分別,猶未究竟,更進乃有止觀雙運之道。仍為作意思惟,但作意思惟心一境性,心一境性即心境共相,為析理之自然歸宿。佛法以種種相歸於一相,謂之共相。《般若》共相即是無相。《瑜伽》共相即是唯識,本經共相即是無常。此皆止觀雙運境地。《法句》說守約處,即在此等處。故徒講定慧,猶不能顯,必至止觀雙運,而後得之也。

本經發明止觀要義,有通說,有別說。通說為〈心意〉、〈沙門〉、〈梵志〉三品;別說為〈惟念品〉。先解通說︰〈心意品〉有十二章,詳言心相躁動,有待調伏。首三頌釋見《瑜伽》。如云︰「難調伏輕躁,淪墬於諸欲,善調伏其心,心調引安樂。」(此《瑜伽》第二十五頌,即〈心意品〉第二頌。)此謂心樂攀緣,如猿之捨枝取枝,難以調伏。雖強納之善中,而不能一向(定)安住,非在貪等,即在沈淖不寂之所,於是隨欲淪墬生死而不能返。若依止觀之道,令心恒修善法心。一境性,即能如實知五欲而生厭患,遠離諸染,獲得解脫。如是苦因既盡,安住現法,當來眾苦亦得永盡。是故此頌即說明心應調伏之根據,與不隨順所得之勝利也。由是次言云何調心。《瑜伽釋》第二十六頌云︰「於心相善知,能餐遠離味,靜慮常委念,受無染喜樂。」(即〈心意品〉第三頌)心之大用見於能調,調心之先,須識其相。此心即自己之心,所謂調者,亦使其平衡猶如止水而已。至於工夫,則賴於有學與見跡。有學者,謂篤志斯學;見跡者,謂慧見諦理。心契此理,則歸平衡;不契則成散漫。又云心相,不外掉舉、下劣、不定三種。對治即有三方便,謂止、舉、捨。心掉時使之止;心下劣時令之舉;心高下不定時,住平等捨。由此止觀方便,得四種功德︰(1)餐遠離味︰心住一境,遠離習氣,則能受用身心輕安,是即止也。(2)靜慮︰謂由淨定心相(即止)相續修習,則於所緣境如實知其質而盡其量,明辨審察而思擇之,是即觀也。(3)常委︰謂由止觀為依故,貫徹一切菩提分法,能常修習,遍一切時無有間斷(常),遍一切處無有遺漏(委),此即一貫之道也。(4)念知︰謂由無懈無掉心故,能得最勝正念正知,心善解脫,永斷五蓋隨眠。脫五蓋故,乃於現法得安樂住。此樂住,即佛道究竟,亦猶儒者所稱孔顏樂處。且屬現前受用,而非懸想當來,此所以有異於外道苦行也。

又次詳調伏之關鍵。《瑜伽釋》第二十八頌云︰「心遠行獨行,無身寐於窟,能調伏難伏,我說婆羅門。」(即〈心意品〉第四頌)上雖泛說調伏次第,未說把握之樞紐。所云樞紐無他,當下莫放過而已(當下即是與否,猶在其次)。心有種種異名,或名為意,或名為識。無始以來,隨諸眾生,自體及因(所謂業惑)次第相續。雖無作者,而有流轉,但無前際可尋,故名遠行。心如瀑流不斷,一念放過,便入過去,故須當下省識。此就過去相言也。現在之心,單純而轉,無餘相伴,名為獨行(瑜伽學系謂後心續前心,依緣不同,有種種行相,而體無異。與譬喻師說相通,蓋同出於化地末系也)。又此心現在自體現前,或為貪性、瞋性、癡性,或餘煩惱隨煩惱性;後念性有轉易,不定相續。不同五色根,誕生之後,同異勝劣既受成形,即不可易也。心剎那起滅,一時此類心生,餘時此類心滅,一時彼類心生,餘時彼類心滅。是故當前染污之體,畢竟不實,名為無身(即無體)。如是心法,一面轉變不息,一面染無實體,即屬轉染成淨由凡躋聖之機。此就現在心相言之也。若於當下放過,隨眠復結,則於未來居四識住(謂色、受、想、行。一心師言,受想行乃就一心轉變行相不同而說。)復成心縛,無有出期,名為寐於窟(窟即流轉,寐謂難出)。此就未來心相言之也。智者由上各相,於心三世如實了知,即於當下深生警惕。厭患離染,得心解脫,斷滅我執,度越流轉,安住涅槃,名婆羅門(即淨行者)。此頌意說心於過去染污,未來不定;轉移關鍵即操之當下一念︰放逸則染,不放逸則淨。然染非心之自性(剎那轉變),淨乃自性,握此當下一念之淨,久久相續,遂得淨純。常途之言性淨,多屬道理知見;此乃實踐上由工夫而得者也。如是通說調心之相,以三頌盡之,可謂言近旨遠。《瑜伽》特為抉出註釋非無故矣。

次解別說︰即〈惟念品〉。本經以念為止觀特殊方便。念即十隨念,依通常次第,為︰佛、法、僧、戒、施、天、死、身、息、寂。但此中特提念息於首,視為最勝方便,蓋有四義︰一者息常隨身,易為依止;二者息離染淨不易生厭(如念身作不淨觀,易生厭世想);三者隨順法想;易得空觀(息出入靡常,勢不堅住,故可觀空);四者內法獨有,不共外道(外道有歸依及戒天死等念,唯不念息)。有此諸勝,故特重視之也。此品共十二頌︰前九統說念息,後三則說念餘。又前九中,初四正說念息,後五別說覺寤瑜伽(屬念息內)。念息者,繫念於息,以為所緣也。梵語安那般那,解者各異︰一謂安那為入,般那為出;一謂安那為出,般那為入。今考前者為舊說,後者為新說,因觀生死之象不同而成異說。前者謂胎生時息先入而後出,至於最後息出不入為死;後說恰與前反。緣此所見不同,念息入手之先後遂異。按諸學系︰北傳主入出息,南傳出入息。此經為北傳,而主張同於南傳者,以出化地末宗,對舊說有所釐正也(化地舊說與有部同主入出息)。頌云「出息入息念」,謂念出入息也;「具滿諦思惟」者,謂圓滿修習也(思惟即修習)。云何圓滿﹖謂具備「數、隨、止、觀、轉、淨」六相。從初數息以至完淨,有十六次第殊勝。配以四念住,從粗至細,各具四種次第︰初身次第,謂「短、長、遍身、止身行」。二受次第,謂「喜、樂、心行、止心行」。三心次第,謂「心、令心喜、心攝持、心解脫」。四法次第,謂「觀無常、斷、離、滅」。故頌云「從初竟通利」也。此詳見《大毗婆沙論》卷二十六。我國禪法,肇自安世高所譯《安般守意經》(安般即息,守意即念);至隋‧天台有《六妙門》專著,大闡念息法門。然安世高之書難讀;天台之作寡據,十六次第猶不了了,其說難盡信矣。今欲研究止觀,唯有直探《婆沙》,其次當讀《解脫道論》也。由此圓滿修習所得之結果,則如頌云「是則照世間,如雲解月現,起止學思惟,坐臥不廢忘。」(後二句原意謂身心合一修無間息也。)次下說念息之效有三︰「比丘立是念」以下二頌說第一效。謂念息通四念住(於說十六次第中見之),並貫攝一切菩提分法,最後得涅槃界。「已有是諸念」以下二頌說第二效。謂念息可得有餘涅槃。「比丘悟意行」以下三頌說第三效。謂念息可得無餘涅槃。有餘無餘涅槃之得,不但由於念息,更須覺寤瑜伽,謂︰初夜後夜正勤行道,乃至中夜睡眠,仍繫心於光明想。如是精進乃成覺寤瑜伽得盡諸漏。故小乘證果,最極七生;除北道部外(北方法藏部執定須七生),餘部亦有言三生證道者。其勇猛精劬,實堪取法,不得以小乘而輕視之也。最後三頌,說餘九念。以施攝天,故無念天;開寂為空無願無相,故無念寂。是即本經別說止觀之義也。

考上座化地部,原以十遍處為勝方便,因遍處以地為首,故有化地之號。其後餘部如大眾末宗等,斥為顛倒執著(於非地亦作地想,故為顛倒)。故化地末系改說道支皆念住攝,及一切地與尋伺相應兩義,以提倡十隨念。本經於十念中復特出念息方便,則益勝於前矣。今談止觀法門,於此念息方便,極應注意。願學者循此綱要,自窮義蘊可也。

〔參考資料〕 (一)《大毗婆沙論》卷一;《善見律毗婆沙》卷一;《高僧傳》卷一〈維祇難傳〉;《開元釋教錄》卷二;印順《原始佛教聖典之集成》第十一章;黃懺華〈法句經談概〉(《現代佛教學術叢刊》{91})。(二)《貞元新定釋教目錄》卷二十八;《鳴沙餘韻解說》。


俗講

「俗講」的名稱,始見於唐初,實即六朝以來的齋講,乃是應用轉讀、梵唄和唱導來作佛經的通俗講演的。本來隨著佛經的傳入,就有轉讀(即咏經)和梵唄(即歌讚)的發生,另外又有唱導的繼起。唱導原為說唱教導之意。從講解經論義理,變為雜說因緣譬喻,使一般大眾更易理解佛教教義,這就是慧皎所謂「宣唱法理開導眾心」(《高僧傳》卷十三唱導)之法。唱導與俗講的性質雖然有所不同,但是二者均以因時制宜、隨類化俗為主要的方法與目的,並且所用材料亦大致相同。《廣弘明集》卷十五有梁簡文帝〈唱導文〉一篇,王僧孺〈禮佛唱導發願文〉一篇,巴黎圖書館所藏〈長興四年中興殿應聖節講經文〉及倫敦博物館所藏〈迴向文〉,其體例與《廣弘明集》所收,俱約略相似。因此俗講制度的一部分也可溯源於唱導。

俗講開始時,只有講經文一類的話本,後來漸採民間流行的說唱體如變文之類,以增強其化俗的作用。但變文與講經文的體制不同,也別有其淵源。

中唐時代,約在文宗太和九年(835)以前,長安諸寺往往有奉勒開演俗講的法會(一般俗講,是不依敕令的)。寶曆二年(826)敬宗還親臨興福寺觀沙門文溆俗講(《資治通鑑》卷二四三〈唐紀‧敬宗紀〉),由此推知其開講時當有莊嚴的儀式。近人發現巴黎圖書館藏P-3849號敦煌卷子一卷,紙背文字二段,一為「佛說諸經雜緣喻因由記」,一為俗講儀式,後附虔齋及講《維摩經》儀式。所記俗講儀式有作梵、禮佛、唱釋經題、說經本文、迴向、發願等,與講經儀式無大出入,唯多說「押座」一式,這大概是俗講所特有的。此外,參加俗講的也有法師和都講,法師主講,都講唱釋經題,與正式講經無異。

俗講的話本,據敦煌所出作品分類,大別有三︰

(1)講經文︰此為俗講話本正宗。這類作品,大抵分散文與韻語二部分,散文亦用科判方式分析全經結構的;韻語以七言為主,偶爾夾雜一些三言、五言、六言在內,末尾總說「某某某某唱將來」的格式收束。內容以敷衍全經者最多,摘述一段事者甚少。敦煌所出這類作品,如〈長興四年中興殿應聖節講經文〉、〈金剛般若波羅蜜經講經文〉、〈佛說阿彌陀經講經文〉、〈妙法蓮華經講經文〉、〈佛說觀彌勒菩薩上生兜率天經講經文〉、〈無常講經文〉、〈父母恩重經講經文〉(《敦煌變文集》下集)等,都是。

(2)押座文︰據慧琳《一切經音義》卷二十六,「押」通作壓,「座」即四座之座,蓋開講之前以梵唄引攝,使聽眾專心一意。日本《大正藏》收有斯坦因的2240號四種押座文︰即〈維摩經押座文〉、〈溫室經講唱押座文〉、〈八相押座文〉、〈三身押座文〉,均以七言或八言的韻文為中心,是短品。這四種的末尾均有「某某某某唱將來」一句,可見押座文還有隱括全經引起下文的一種作用。另有緣起文一種,與押座文作用略同,唯較押座文篇幅更長而已,兩者當即後世入話、引子、楔子之類。

(3)俗文︰亦稱變文、唱文、講唱文、緣起等。變文為僧侶所作,與俗講有密切關係。它本來是講唱用的。以佛教經典為主題,使教義通俗化而成為人所共知的講唱形式,最宜於俗講使用,因此也用為俗講的話本。

俗講雖有三種話本,卻以講經文為宗,押座文為引子,變文不過是補充材料而已。

俗講盛行於文宗時代(827~840),其發生時似在唐初。如據《續高僧傳》卷二十〈善伏傳〉所載伏日聽俗講事,即貞觀三年(629)頃俗講即已存在。五代以後,俗講雖不大流行,然據《佛祖統紀》卷三十九引《釋門正統》良渚之言,俗講至南宋理宗時(1225~1264)還未盡絕。這樣從七世紀到十三世紀,前後存在大約五百多年。以區域而論,長安為俗講的中心,定時奉勒舉行;各地寺院大都在春秋及夏(或冬,即正、五、九等三長齋月)各有舉行。地方俗講與唱導差不多,而俗講僧、說法師、邑師、化俗法師等為數亦不少。

俗講流行區域這樣廣,存在時間這樣長,但在北宋時,由於政治的原因,與異教一齊遭受禁止,至南宋已名存實亡。但它的影響卻極其廣大,宋以後說話人(分小說、說經及說參請、講史書、合生商謎四科)、話本、寶卷、諸宮調、彈詞等,均可溯源於此。 (田光烈)

〔參考資料〕 向達〈唐代俗講考〉;孫楷第〈唐代俗講軌範與其本之體裁〉(《俗講變文與白話小說》)。


信行

隋代三階教(佛教一個支派)的倡導者。俗姓王,魏郡(今河南安陽)人。十七歲時,出家於相州(今安陽)法藏寺,受戒後,博涉經論,重視行持。認為佛教須應時宜,實行濟度,不應空講理論。又比丘生活方式,對於菩薩行頗多不便,因此,他於法藏寺捨了具足戒。

信行捨戒後,極力宣揚大乘利他精神,並且親服種種勞役,節衣縮食,救濟貧窮並供養三寶。雖捨戒而並不還俗。於是遠近有一些僧徒造門詰問,信行說明他要創立新宗的企圖。他認為隋代已是末法時代,應因時設教,以法驗人,從而依末法觀創立三階教義。他把整個佛法分為三階,闡明機教相應與根行相契。謂第一階為大乘根機,屬於正法時代;第二階為三乘根機,屬於像法時代,以上第一、二階教中有大小差別之法,名為別法;第三階為世間普通的根機,屬於末法時代。不論大小乘法,必須普敬普信,名為普法。普法就是末法眾生唯一得救的法門。有很多人從他化導,奉以師禮。

開皇三年(583),他在相州光嚴寺,發願為皇帝、諸師父母乃至一切眾生,施捨身命財物,建立禮佛、轉經、眾僧、眾生、離惡、頭陀、飲食、食器、衣服、房舍、床坐、燈燭、鐘唄、香、柴炭、洗浴十六種無盡藏行,「願施無盡,日日不斷」,直至成佛為期。開皇七年,信行已經四十八歲。他寫信給相州知事,誓願頓捨身命財物從事無盡藏的布施。要求相州知事代為奏聞,讓他推行這個志願(《信行遺文》)。

這時左僕射(丞相)高熲,聞信行盛名,因請隋文帝召他入京,並施資於京師(今西安)真寂寺建立別院,供養信行居住(唐臨《冥報記》)。開皇九年,信行帶著弟子僧邕等自相州至京師,受到了很多僧俗的皈敬。

信行教導門徒,悉行頭陀乞食,日止一餐,他又效《法華經》常不輕菩薩的榜樣,路上遇人,不問男女,悉行作禮,謂之「普敬」。由是他所領導的教團很快的得到許多道俗的信奉。

信行晚年患病,體氣衰弱,不能起床,乃請佛像入房觀念。開皇十四年正月四日寂於京師真寂寺,年五十五(《續高僧傳》作五十四,茲據〈故大信行禪師塔銘〉)。弟子淨名、僧邕等三百多人,依林葬法,收其舍利起塔於至相寺旁,弟子裴玄證為撰〈舍利塔銘〉。他的教徒歿後,無論僧俗,照例也埋葬於他的墓塔左右,後來那裏建了信行塔院,稱為百塔寺。

信行創立三階教的年代,據敦煌發現的《信行遺文》看來,開皇三至七年間,始在相州提倡。後來由相州傳入隋都,得到許多道俗的信奉,不幾年間,便形成了一個三階教派。

三階教所創立的無盡藏布施思想,與《華嚴經》的菩薩行思想有關。裴玄證〈信行塔銘〉說︰(禪師)披《雜華》(即《華嚴經》)之文,起菩提之行,感波崙(常啼菩薩)之志氣,慨童子(善財)之精誠,誓欲洞達十二之文,和會百家之說。可知信行之所以建立無盡藏,是受了《華嚴》饒益眾生思想的啟發。

信行認為到了末法時代,應有一種能夠滿足時代要求的佛法,即所謂三階佛法。「三階」的名稱,是依時、處、人三項而建立的。約時三階,即以經上所說佛滅後的正、像、末三個時代而言,以佛滅後五百年正法時代為第一階,次五百年像法時代為第二階,佛滅千年以後末法時代為第三階。約處三階,以淨土為第一階一乘(大乘)之處,穢土為第二階三乘(小乘)之處,第三階為戒見俱破的眾生之處。約人三階,即一乘、三乘和世間根機的區別,分為三階。他認為眾生根性不同,必須因人說法。既然時屬末法,處在穢土,人乃劣機的世間,則應信修普法。若以下人而修上法,則不合機宜。所以三階教的主要教義,在於對根起行。

信行認為第一階正法時,戒見(行為和認識)俱不破,第二階像法時,破戒不破見,二者都是具有正見的人。但到第三階的末法時,則戒見俱破。劣時劣處,又為偏見(空或有)或邪見所支配。對於執著偏見的人,若授以第一、二階的「別法」,則信此一佛一經者,將謗他佛他經。所以信行主張在末法時期,不應學習「別法」,應該普遍歸依一切佛、一切法、一切僧,斷一切惡,修一切善。故他稱第一、二階為「別佛別法」,稱第三階末法為「普佛普法」,略稱「普法」。

信行的著作,最初見於隋‧開皇十七年費長房《歷代三寶紀》卷十二,稱為《對根起行法集錄》三十二卷、《三階位別集錄》三卷,早已散佚。後世學者對於三階教的內容,只能從窺基的《淨土要訣》及懷感的《釋淨土群疑論》等書中的片段記事,略見其教理大綱而已。到了近代,日本佛教學者矢吹慶輝在歐洲從斯坦因、伯希和自敦煌盜去的許多古寫經中,發見了關於三階教的幾種寫本,從而進行研究,並參照日本古代所傳三階的典籍加以校訂發表。因此,現在可以見到信行的著作有《三階佛法》四卷、《對根起行法》一卷、《大乘無盡藏法》、《七階佛名經》等殘卷。

信行的弟子很多,其傳記事蹟見於僧傳及碑銘的有︰本濟、淨名、僧邕、裴玄證、惠了、僧海、道安等。(林子青)

〔參考資料〕 《續高僧傳》卷十六;藍吉富《隋代佛教史述論》第五章;矢吹慶輝《三階教之研究》。


敦煌石窟

我國現存規模最大的石窟群。位於甘肅省西北端,包括莫高窟、西千佛洞及安西榆林窟,其中以莫高窟的規模最大,影響最深遠。

相傳莫高窟始鑿於前秦‧建元二年(366),此後歷經隋、唐、宋、元各代開鑿,共計一千餘窟,保存至今者有四九二窟,洞內的壁畫計有四萬五千多平方公尺,彩塑二千四百餘尊。開鑿的洞窟,最大的高四十公尺,小的高不盈尺。洞內造像均為泥質彩繪,有單身也有群像,最大的高三十三公尺,小的不過十公釐,多彩多姿,神態各異。壁畫內容豐富,題材廣泛,不僅表現佛教思想,並反映我國古代狩獵、耕作、紡織、交通、建築、藝術、婚喪嫁娶等現象,藝術成就極高。

西千佛洞開鑿在黨河崖壁的北側,始建於北朝晚期,以後歷代皆有興修。現存洞窟十九個,自西向東排列,窟頂是平坦的戈壁灘。安西榆林窟位於甘肅省安西縣南約七十公里處,開鑿於隋唐以前,現存洞窟四十一個(東崖三十個,西崖十一個),其中有一洞窟繪有唐僧西行取經彩畫,是極珍貴的文物資料。西千佛洞與榆林窟的壁畫、彩塑,在形制、內容、風格上,皆與莫高窟有密切的關係,是敦煌石窟藝術的組成部分。

由於敦煌處於中西文化交流的特殊地位,因而石窟藝術中反映了傳統藝術與外來藝術相結合的特徵,這在其他石窟中也是少見的。明代以降,由於航海術的發達,絲路驟衰,敦煌石窟遂鮮為世人所知。清‧光緒二十六年(1900),王圓簶道士無意間發現了藏經洞(即莫高窟第十七窟)的寶庫,敦煌之名始為世人所知。藏經洞內藏有從五世紀初晉代到十一世紀初宋代諸朝的經卷、文書、帛畫、織繡、銅像等文物六萬餘件。經卷中除佛經外,另有道經及佛典,所使用之文字,除漢文之外,藏文、梵文、粟特文、古和闐文、回鶻文等少數民族文字的寫本占六分之一。此一發現,震驚國際,西方探險隊陸續前來探查,迄今,敦煌石窟藏書及壁畫多流入法、英、日、印、俄、美、德等國博物館中,僅餘八千餘卷藏於北京圖書館。1943年,國民政府特成立敦煌藝術研究所,對敦煌寶物加以整理研究。1950年大陸政府將該機構改稱敦煌文物研究所,文革後又擴大為敦煌研究院,以期對敦煌石窟的研究,作更大的推展。像這種對敦煌文物的研究,在近代國際學術界已蔚然成風,並成為一門獨立學科,謂之「敦煌學」(Tunhuanology)。

◎附一︰河原由雄著‧莊伯和譯〈敦煌與絲路的石窟寺院〉(摘錄自《中國名山古剎》下)

敦煌石窟位於甘肅省西北端,可分莫高窟、安西榆林窟、西千佛洞三群。最大的莫高窟,沿大泉河的鳴沙山東崖,依南北寬一公里分上下二至三段開鑿而成;窟數四九二,塑像二千二百,因屬於砂礫水成岩石壁,洞內壁畫都先在底層加上石胎,佛像也都是石胎塑造,真正的石雕只有一尊而已。

就年代看,以中央地區的北魏至隋為最古老,左右(南北)為唐、宋,南北兩大佛附近更集中於唐後期,千佛洞南端、北端,則有少數開鑿於西夏、元代。

北朝時代
至於《沙州地誌斷簡》、《莫高窟記》所說的莫高窟開鑿期(353年、366年),如今卻找不到恰當的石窟。最古老的只有北涼、北魏,其中二七五、二七二、二六八洞,與永靖縣炳靈寺的建弘五年佛(424年,第一六九窟)比較,年代屬於北涼時代(421~439)。二五四、二五七、二五九、二六三窟則屬北魏時代(439~5 35)。二四九、二八五窟為西魏時代(535~557)。又原先被認定為北魏‧正央羯的二九0窟,經最近的研究,與二九六、四二八窟一樣地,年代應為北周時代(557~581)。

北涼、北魏的確可說是啟開了敦煌石窟史幕,可讓人感受到純樸的西方樣式,其中的二七五窟為架有克孜爾石窟作風的半圓錐型天井的長方洞,交腳彌勒佈滿裏壁空間,而在鑲嵌紅底花紋的牆壁上描繪惡生王、尸毗王本生的畫風,都應當是直接受中亞影響的。

這些初期窟,有屬於在主室周壁安置佛龕或穿鑿小室的僧房窟形式,有塑像放置於裏面,天井呈[□@◇]形的伏斗方形尊像窟,有主室中央雕刻塔柱,柱之四面設置佛龕的塔廟窟,後者以主室前部為前室,前室的天井形成窟頂人字坡,從而可以察知它與以禮拜為中心的尊像窟之間的變遷。

塑像都是在白底之上施以彩色的。北涼塑像,內體表面的凹凸表現法,顯得很粗放,衣褶隆起。北魏佛像則以刻線表現衣紋,相貌顯現出一種美術史家貫稱的「古拙的微笑」,很是纖細、優雅;尊形有交腳、倚坐、趺坐、半跏等,除寶冠彌勒、二佛並坐、思惟太子之外,也有不少是不知尊名的;龕形有尖拱龕、屋形龕,後者與漢代門闕有關,而為中國式龕的萌芽。

壁畫以本生、佛傳占主壁,其中又以描述苦行、布施的摩訶薩埵王子、須大拏太子、尸毗王本生的數量為最多,接著齊周時代則出現鹿母、善友、須闍提、得眼林。佛傳方面,「四相」出現於北魏,北周則有描繪得更仔細的「八相」;初唐更出現了描繪涅槃前後的奇蹟。

古老的構圖為一圖一景或同圖異時注的一圖式,其中二五四窟的「捨身飼虎」故事,為探尋東方故事畫源流的上好資料,並可與日本法隆寺玉蟲櫥子的佛傳畫互為對照,然而此窟的形制屬於在室中央豎立方柱的塔廟窟,對面壁上圖畫「割肉貿鴿」的尸毗王本生,在周壁上安置千佛,因此信徒可以環繞方柱禮拜塑像,並可從壁畫得到圖解說明的二重效果。二五七、二五九窟為方柱洞式的一對窟,然而二五九窟更模擬了裏壁佛龕制的尊像窟,從這裏可以了解窟制的變遷發展。總之,從齊周時代起,大致明顯地傾向於伏斗形天井的尊像窟形式。

西魏‧大統四至五年(538~539)的第二八五窟,屬於裏面開鑿三龕、兩壁各開鑿四龕的僧房窟形式;從裏面的脇龕置入坐禪僧形像,可知此窟構造是以禪定為要旨的。

周壁、窟頂的壁畫雖非出自同時期、同一作者之手,而日天、月天、象頭的大聖歡喜天、童形的拘那羅太子、多眼多臂的毗紐天、濕婆天神等模仿印度圖像,以及怪獸、神仙、飛天、風神、雷神、山中羅漢等中國式主題,都是受人注目的。至於畫風的區別,有在赤底上施以生動華麗色彩的西方式樣,相對地,也有在白底上用細勁朱線描繪的中國主題。

二八五窟的確是巧妙地消化吸收東西方樣式的洪爐,若說是敦煌初期壁畫的總決算,實不過言,但無論如何,初期壁畫最大的話題,仍是北魏佛菩薩的粗獷輪廓線所具備不可思議的魅力,實際上,這是白色肉身上的朱暈與鉛白相混,經年累月,才變化為黑色。例如二六三窟的後補壁被剝下後,即出現北魏佛畫的細勁鐵線描輪廓線。

隋、初唐時代

隋、初唐活潑的造窟活動,反映了世界帝國的特性,確知年代的石窟,依次為三0二窟(584年)、三0五窟(585年)、三九0窟(618~624年)、二二0窟(642年)、三三五窟(686年)、一二三窟(697年)、三三二窟(698年以前)。

窟制也有屬於古式的方柱洞,其中方柱的上部象徵須彌山形,有的截去方柱上部,形成佛壇。大致上自600年前後起,伏斗形天井裏壁佛龕制的方形窟已成定規。並且窟頂已非[◇@□]形,而皆飾以蔓草為主的藻井文樣,其中值得注目的還有西方意匠的聯殊文、葡萄蔓草文。

壁畫主題在隋代時,主要有描繪於南北兩壁上的樹下說法圖,以及周圍和千佛圖。然而說法圖在初期只有三尊,其次再加二羅漢的五尊式,初唐更加上二力士而形成七尊式,其次展開為圍繞天王、八部眾的大淨土圖。初唐已少見佛傳、本生,而以釋迦、西方、藥師、法華、彌勒變相圖占有主壁,東壁,即洞口左右,利用場所的特性而作對稱的維摩文殊對問圖。

畫風已不只有西方樣式,並積極採取了中原畫壇樣式,為了以周到的計畫、強靭筆力描繪大畫面的淨土圖,導入中原畫壇畫風是很必要的。事實上,足以與吳道子(繪畫)、楊惠之(雕塑)相比擬的卓越造形,已是這一時代的特色。其中的二二0窟,裏壁佛龕為三尊塑像,北壁畫七佛藥師的淨土圖,南壁畫西方淨土,東壁畫維摩變相,雖屬以禮拜為中心的尊像窟形式,但從明朗的色彩、諸尊纖細的形態,呈現出新的氣氛,特別是維摩變,其傑出應可比擬現已無存的瓦官寺顧愷之筆下的維摩。西方淨土圖則與古代淨土圖不同,具有虛空、寶樓、寶池、舞樂諸會的完備形式,在淨土變展開史上是值得注意的。

此時代的壁畫,重要的還有三三二窟南壁描繪由金棺出現、荼毗、分舍利組成的涅槃前後的奇蹟圖;東壁描繪阿彌陀五十二身圖,與日本法隆寺金堂壁畫的西方淨土圖一脈相承,為值得注目的初期淨土圖資料。

盛唐時代
盛唐時代以開元、天寶(713~756)為中心,國力充實,佛教美術也在質量上都臻於至境,大乘佛教則隨著東傳的路線,而在絲路的石窟寺裏接連不斷地雕刻巨佛。例如則天武后曾在洛陽郊外鑄造一千丈的銅造彌勒佛,實與誇張她的威權有關。而這種製作巨像的作風,更波及敦煌,莫高窟就有二尊威容堂堂的大佛,北大佛在第九十六窟,高三十五公尺(695年),南大佛稍小,在一三0窟,高二十四點三公尺(開元年間,713~742),都屬倚坐彌勒像;北大佛補修的地方較多,南大佛保存狀況較好,線條有彎曲變化的細長眼睛,微妙的嘴唇造型處理,任何部位都著重於調和、均齊,洋溢出典雅的氣氛,說是經典之作,絲毫不差。

盛唐塑像除此之外,又以三二八、四十五窟保存最佳也最為出色,佛菩薩的尊嚴,羅漢、神將、天王的激情,都巧妙地包容在唐代寫實性之內。仔細一看,迦葉彷彿給塑成羅漢留下稀疏的顎鬚的樣子,又,衣紋上的裝飾文樣更顯現造形的細緻來。

盛唐壁畫在主題、構圖都值得注意的二一七窟,主壁以一大山水圖為背景,堂堂表現出觀經變、法華變、普門品變相等複雜構圖;佛龕內部和窟頂的各個角落,詳細地裝飾著堪稱盛唐之華麗寶相華文,其中騎象普賢、騎獅文殊的讚迎圖,還有觀音、地藏的供養圖也有具備無比豪華的結構。尤其北壁的觀經變相,分為畫面左右及下面的序品、十三觀、九品來迎的描寫方式,構成技法之卓越,無可比擬。

中唐時代以後
安祿山之亂(755年)後,唐朝國勢衰微,在莫高窟的塑像壁畫上也顯現了變化傾向。建中二年(781)敦煌為吐番佔領(中唐時代),到大中五年(851)漢人張義潮又奪回敦煌(此後依次進入「歸義軍張氏時代」與「曹氏時代」。年代從晚唐至宋代)。儘管如此,敦煌幾乎都未受中原文化的刺激。在壁畫上則重複出現傳習的同一主題、構圖、畫技,而呈現明顯的類形化傾向。佛、菩薩的形態變得生硬起來,以重重的強烈色暈表現立體感的作風更加顯著,色彩則多用丹色、白綠等單調的顏色,缺乏紅色調特別成為八世紀後期以後的特色。

但,造窟活動決不因吐番占領而衰退,如一四八(776年)、一五八、一五九窟以及晚唐、宋代為紀念張氏、曹氏,都陸續營造壯麗的大型佛窟。

十六、三六五(附置藏經洞的吳洪弁窟)、一五六(張義潮窟)、九十四(張淮深窟)、九(張承奉窟)、九十八(于闐王窟)、六十一(曹元忠夫人翟氏窟)等是其代表。

而且隨著構造的擴大化,原來的裏壁佛龕制逐漸衰微,代以大規模的佛壇窟制,即以主室中央雕刻寬廣的佛壇上配置塑像,本尊背後雕出象徵樹葉的屏障。其中也有在裏壁刻出十五公尺高的大涅槃像、南北向的空間寬廣的變形窟(一四八、一五八窟)。

從吐番時代起,尊像的種類更多了,並增加釋迦瑞像、觀音、地藏、千手、如意輪、千鉢文殊、熾盛光佛等密教像;在光背、身光上裝飾著焰光形、劍用等繁縟的文樣;同時諸尊周圍及虛空又有數重渦卷狀的光變,畫面上呈現出苦重的氣氛。壁畫主題有西方、藥師、彌勒、法華、報恩、華嚴、降魔、大乘密嚴、天請問等十餘種,這些淨土變相都給描繪在周壁劃分的三至五區之上,腰壁上並繪有窟主及其家族肖像,此外更細分佛傳、本生,在屏風狀畫面一扇一扇地加以仔細描繪,畫板數目單是一邊的壁面就有十數區之多。畫題中最受喜好的是維摩變、牢度叉鬥聖變等神變故事,以及善友、惡友太子報恩變等。又如莫高窟最具規模的六十一窟,裏壁描繪五台山一大勝景圖,並不單是寫景圖,而是攙合了五台山文殊的靈異譚,反映了對於靈驗與神變的時代要求。總而言之,中唐以後的佛窟,除畫格、技法之外,圖像種類極其豐富,每一件作品除美術史之外,對於佛教史、文學史也深具貴重的價值。

◎附二︰鄧健吾著‧張桐生譯〈敦煌漢族文化的傳統與佛教美術〉(摘錄自《世界佛學名著譯叢》{58})
關於敦煌石窟寺院的情形在《水經注》和《高僧傳》等史書裡面都沒有記載。不過,現在保存在敦煌文物研究所,即莫高窟第三三二窟的唐‧聖曆元年(698)李懷讓的斷碑〈大周李君重修莫高窟佛龕碑〉上,有莫高窟草創的記錄。根據碑文的記載,前秦‧建元二年(366)有一個叫做樂僔的沙門,他戒行清虛,執心恬靜。他行腳林野之際來到了三危山,忽見夕陽殘照下的三危閃閃地放出金色的光,光中似有千佛之姿,於是,樂僔於山中架吊橋,鑿岩壁,打造了許多龕像。接著有法良禪師自東方來,於樂僔所鑿的石窟旁邊又營造石窟,伽藍(石窟寺院)的產生就是自此二僧開始的……。除了這個碑文以外,在有名的張義潮所捐獻的第一五六窟北壁的上部有以墨書寫的十行〈莫高窟記〉。這上面也記述了樂僔和法良的事蹟,因為許多地方的字受到了磨損,所以要判讀全文非常困難。不過,在伯希和三七二0文書中有唐‧咸通六年(865)的〈莫高窟記〉,可以用來填補缺落的地方。在文中後半記著「晉司空索靖於岩壁題仙嶽寺,此後鐫造不絕,有五百餘窟龕」,可是在〈李君佛龕碑〉上沒有這樣的記述。索靖是敦煌出身的人,在《晉書》裡有他的傳,歿於太安二年(303),上面的記述可能是附會敦煌民間傳說而寫的。此外,在第十七窟的藏經洞所發現的《沙州士鏡》殘卷裡面有莫高窟「創建於永和八年癸丑年」的記載。癸丑實際上是永和九年(35 3),較樂僔開莫高窟還早十三年。《沙州士鏡》是五代後漢‧乾祐二年(949)的記錄,比〈李君佛龕碑〉遲了二五0年,可信性不高。總之,晉‧永和九年相當於漢人政權前涼‧張重華的八年,前秦‧建元二年相當於前涼‧張天錫的太清四年。因為〈李君佛龕碑〉上有前秦‧建元二年的年號,所以我們很容易產生當莫高窟開創的時候,敦煌已收入前秦版圖的錯覺。而事實上,張氏的前涼滅於前秦是在這十年以後的東晉‧太元元年(376)。那麼,〈李君佛龕碑〉上為什麼要寫上前秦的年號呢﹖第一五六窟的〈莫高窟記〉上記述說,沙門樂僔為了禪行「行腳西遊」而千里迢迢從東方來。又,在〈李君佛龕碑〉上也說,接著有法良禪師自東而來。所以,樂僔和法良大概是前秦的禪僧,為了修行而來到敦煌,所以碑上才會寫上前秦的年號。

下面我們來談一下敦煌的石窟美術,而且把重點放在壁畫上面。唐‧咸通四年(863)所寫的文書裡面有「三所禪窟」這個名稱,正如這個名稱所顯示的,敦煌附近有三個石窟,敦煌的莫高窟、西千佛洞以及安西的榆林窟。一般所說的敦煌石窟或千佛洞指的是莫高窟。大同雲岡、洛陽龍門等石窟,是在洞裡岩壁上雕出石佛。而敦煌的石窟則是於壁面塗上泥土,使表面平整以後再畫上壁畫,或者揉土以造塑像。敦煌一帶的石質是混有砂粒的礫岩,所以無法直接雕刻石佛,因此,敦煌石窟的美術是以壁畫和塑像為主的。尤其是壁畫,內容非常豐富,形成了敦煌美術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古來的中國,當北方民族入侵或者發生內亂的時候,都巿或寺院總會遭到燒毀。所以,不僅是當時的佛教美術,就是宮廷和貴族所收藏的繪畫、雕刻、工藝等也都幾乎蕩然無存。尤其是繪畫的遺品,在考古挖掘的時候,出土的非常稀少,而且,唐以前的傳世品幾乎找不到了。然而在敦煌,不僅擁有從五世紀前半期到十四世紀左右的元代為止的各時代的繪畫,其中一部分還幾乎保存著完整的姿態。其中又以南北朝到隋唐的繪畫遺品為多,有的還寫著紀年銘。在中原已經找不到可以代表各時代的繪畫的情況之下,要知道當時繪畫的實情以及在繪畫史的編年工作上,敦煌的美術更具備了無可取代的貴重價值。

在莫高窟裡面,樂僔和法良所開鑿的草創期的石窟已經逸失了,所以我們無法看到四世紀後半到五世紀初的佛像和壁畫。現存的初期窟都集中於莫高窟南區的中央,其中擁有最古式樣的第二七五窟的北側到第四四二窟之間的寬約二十五公尺的崖面崩壞得很厲害,樂僔和法良的石窟很可能就是開在這附近的。有關中國四世紀初的佛像和壁畫的樣式,這從1963年所發現的中國石窟最古的寫有西秦‧建弘五年(424)的墨書銘的佛像和壁畫上,可以知道一個大概的情形。

在屬於敦煌最初期的第二七五窟裡,南壁畫著太子的四門出遊,北壁畫著畢鄰迦里迦本生、尸毗王本生和月光王本生等。這些佛傳、本生的壁畫,情景單一,以象徵性的手法表現主題,作風樸素。其中飛天急遽地曲腰飛翔的姿態,與馬蹄寺石窟最初期的金塔寺窟裡的飛天造形有共通的地方。佛傳雖然是以印度的故事為題目,可是,樓閣、人物等都反映了漢人的風俗,使人感覺到,這裡雖然是鄰接西域的西陲邊地,而漢以來的傳統卻是那樣地根深蒂固。不過,在畫人物的面孔和軀體的時候,為了表現立體感而使用粗線條暈色的畫法是不同於中國傳統畫法的。這些粗線所暈的色雖然都變成了暗褐色,不過,從第二六三窟的壁畫上仍然可以看到當時的姿態。第二六三窟的壁畫因為直到最近幾年表面都覆了一層宋代的壁畫,所以沒有變色,北魏時代的色調仍然保存得很好,使我們知道了北朝的壁畫使用了西方的美麗的烘托畫法。也就是說在顏面和軀體上先以銀朱畫上粗輪廓,再以暈色烘托出眼和鼻子的形狀,再在上面蓋上一層以鉛白為主體的膚色,使銀朱隱約地襯托出立體感來。

北朝期的莫高窟壁畫主要畫的是千佛、佛傳和本生。在五世紀後半期到六世紀前半期之間,佛傳和本生的表現方法發生了變化,過去是以單一的畫面來表現主題,後來則採用了以橫長的畫面來表現故事的過程的方法,就像我們在第二五七窟所見到的一樣。第二五七窟是由具備北魏窟中常見的尖形窟頂的前室和擁有方柱的後室所構成的塔廟窟。後室的方柱四壁的上段畫有千佛,中段有沙彌守戒自殺品、九色鹿王本生、須摩提女緣品等,像攤開的畫卷一樣。畫中的山岳、河川、馬車、樓閣等顯著的具備了漢墓壁畫的傳統作風。另外一方面,在第二五四窟裡面,尸毗王本生、摩訶薩埵本生、佛傳的降魔圖等都是以單幅表現出來的。摩訶薩埵本生也就是須陀王子捨身飼虎圖的構圖,是在單幅裡面各處畫上同一人物,表現了時間的推移以及故事的進展。像這樣的表現似乎也影響到了法隆寺的玉蟲櫥子(櫥子即佛龕──譯者註)的漆繪。

從北魏末年到西魏之間,中國的具備民族特色的題材以及表現方式更加顯著起來。第二四九窟的窟頂是伏斗形,各斜面被比擬作天空,畫上了西王母、東王公、風神雷神、四神、怪獸、乘著鳳凰的神佛等,中國古來的黃老思想支配了佛國淨土,眾神佛舞動的姿態像是將窟頂捲起了旋渦一樣。此外,在記載西魏‧大統四、五年(538、539)銘文的第二八五窟的窟頂也畫著和第二四九窟同樣的民族題材,壁畫上的菩薩和飛天的容姿具備與南朝墓磚印壁畫中的人物和飛仙相近似的樣式,很受人注目。暈色的技法也採用了不同於北魏的水暈,而且,在佛和菩薩的衣裳上用一種叫做鐵線描的細而有勁的線條畫上輪廓,再施以群青、綠青、紅等色彩,與白堊地的背景形成了強烈的對比,給進窟的人以鮮明的印象。

到了北周時代,佛傳和本生的表現方式又發生了變化。在第四二八窟的東壁上,門的左邊畫著須陀拿太子本生,右邊畫著摩訶薩埵本生。畫面分成三段,從上而下以S字或Z字形畫出故事展開的過程,從某一個角度來看,情節的進行近似今天的戲劇,表現的方式則更為明快。以前據說第二九0窟有北魏‧正光年間(520~524)的供祀銘,最近對此事發生了懷疑。這個窟被認為是北周期所營造的,在這個窟的前室尖形窟頂的兩個斜面上畫著佛傳,畫面分成三段,用五十多個場面表現了從釋迦誕生到成佛為止的各情景。這樣的表現法可以使信徒一目瞭然,在教化眾生上一定產生了很大的效果。

隋窟也繼承了前代,裝飾著千佛和佛傳、本生的壁畫,此外還新出現了法華經變、維摩詰變等經變。東晉的顧愷之曾在丹陽的瓦官寺畫過維摩詰變,敦煌維摩詰變的出現要遲了兩百年以上。此外,隋代人喜畫釋迦的樹下說法圖,唐代也繼承了這個傳統。一般來說,中央畫壇的影響力大了起來,這是隋代的特色。另一方面,反映了隋與西方的交流,在建築裝飾和衣服上喜歡用連珠紋、唐草紋等伊朗系統的紋樣。

到了唐代,莫高窟的美術在質量兩方面都達到了最盛的時期。內壁的佛龕占據了整個壁面,上面安放著本尊,以菩薩作陪。各壁面畫著大幅的各種淨土變相,越發流露出佛國淨土的氣氛。第二二0窟是初唐的代表窟,在西壁的佛龕左右畫著普賢和文殊菩薩,南壁畫著西方淨土變,北壁畫著東方藥師淨土變,東壁畫著維摩詰變,內壁的龕下有墨書的「翟家窟」三個字,北壁的中間和東壁的門上殘留著貞觀十六年(642)的銘文──這是在1944年剝去了覆在上層的西夏壁畫而出現的。由於當時剝畫的技術不甚高明,所以初唐的原畫稍微受到了損傷,這是很遺憾的事。1975年把西夏補修的入口向外推出去的時候,又出現了五代的壁畫和翟奉達的題記。

這個窟的淨土圖與隋代以來的樹下說法圖式的淨土圖有所不同,在中間畫著雙樹下的阿彌陀如來等諸尊,周圍環繞著寶池,左右及上部遠方配置著宮殿閣樓,前方畫著搧動著長絹、跳著胡旋舞的天人和樂人,表現出極樂淨土中華美的理想世界。在寶池的蓮華上有兒童模樣的菩薩在那裡很快活地翻著觔斗或者騎在別人的肩膀上,這是化生於西方淨土的信徒的姿態,也一定就是捐獻這個窟的翟氏一族死去的父母及兄弟的姿態。這個在極樂世界裡轉生為菩薩的蓮華化生才是西方淨土變的核心部分吧!

這個窟的北壁並排畫著七佛的立像,在七佛的左右分別配置著六個神將,如果這就是十二神將的話,那麼這七佛就是七佛藥師了。另一方面,玄奘翻譯《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是在這個壁畫完成以後的永徽元年(650),所以也有人把這個本尊解釋為過去七佛。不過,從手上拿著藥壺和錫杖來看,很明顯的應該是七佛藥師。在玄奘譯的《藥師經》裡面有「禮拜供祀藥師如來……造如來形像七軀」的句子,裡面有造七佛以禮拜藥師的思想,不過,我們不能夠斷定在玄奘翻譯《藥師經》以前就不存在這種想法。在七佛藥師的左右所配置的十二神將的臉上可以看到動態的表情,與平靜的本尊形成了對比。

在東壁入口的兩側畫著維摩詰變,是描寫文殊菩薩造訪病榻的維摩詰時,互論法門的情景。上方顯示出各種神異,下方左邊文殊的旁邊可以看到帝王和文官,右邊維摩詰的旁邊可以看到諸民族的國王和從者。維摩詰從帳中探身出來與文殊激論,在他的面部所表現的咄咄逼人的表情,以及強勁的描線技術都告訴了我們︰一進入唐代,中原優秀的寫實畫風就千里迢迢地傳到了敦煌。這是因為唐代自貞觀初年開始積極地經營西域,敦煌成了中央政府的前衝據點而與長安之間的往來比以前更為密切的緣故。

隋代所流行的樹下說法圖在進入初唐以後很流行。在第五十七窟、第三二二窟有保存得很好的說法圖,以菩提樹下說法為主而配以羅漢、菩薩和金剛力士。纖細的技法和鮮明的色彩使全體洋溢著優美的氣氛。有人指出第三三二窟的樹下說法圖與法隆寺金堂壁畫在樣式上有共通的地方,這大概是因為長安、洛陽寺院的範本分別傳到了東西的緣故吧!

到了盛唐期,西方淨土變、東方藥師淨土變、維摩詰變、法華經變、彌勒淨土變等,各種變相圖更加發達起來。第二一七窟的北壁畫了以《觀無量壽經》為本的觀經變,在彌陀淨土的兩側及下方畫著未生怨及韋提希夫人的十三觀相,在這裡我們可以說從氣宇恢宏的大畫面上看到了淨土變的完成。在這些淨土圖中所出現的瓊樓玉宇的華麗世界,代表了生活在封建社會裡人們的理想樂園。而在另一方面,也可以說是唐代貴族對豪華的現實生活的謳歌。

第一四八窟的觀經變在構造上酷似日本的當麻曼荼羅,使人以為前者是後者的祖型。盛唐期的窟是在內壁安置寬大的佛龕,上面以本尊為中心,並配置寫實的彩塑,在背後的壁面上畫著與彩塑相對應的羅漢或菩薩像,顯示出立體感以及空間的緊迫感。像這樣將塑像與壁畫併為一體的手法到了中唐期就消失了,開始出現在龕內塑像的周圍安置直條屏風的形式。

建中二年(781),敦煌淪陷於吐蕃之手,將近七十年被異族(藏人)所統治。在第一五九窟的東壁上有大畫面的維摩詰變,維摩詰的下方可以看到吐蕃的贊普(王)。上方畫的維摩詰像雖然是形式化的表現,下方的贊普像則很寫實地表現了他的動作。第一五八窟是一個放置了十五公尺的涅槃像的大窟。在涅槃佛背後寬大的內壁上畫著菩薩天王,南壁畫著羅漢,北壁畫著穿了各民族服裝的信徒在那裡悲嘆的樣子。在吐蕃時期像這樣表現各民族風俗的畫算是相當多,每一個人物的姿態都透露出獨特的個性。一般來說,技巧比以前大膽,表現人物立體感的暈色法與傳統的中原作風不同,色彩也轉以土黃、茶、綠青等為主調,顯示出敦煌與中原交通斷絕以後,畫匠們無法自由地獲得顏料和筆的苦狀。

大中二年(848),此地豪族張義潮把吐蕃驅逐出去,唐收回了河西地區,張義潮因此受任為歸義軍節度使,而唐朝的國力已不如往昔,所以事實上,河西走廊成了張氏一族的獨立王國。第一五六窟是張氏所營造的,在南、北壁和東壁的經變下層有張義潮及其妻宋國夫人的出行圖,像長卷一樣的攤開著。當俄國革命之際逃到中國領內的白俄兵士住在敦煌莫高窟的時候,這個窟內的壁畫受到了相當大的損傷,不過,仍然不失為表現了當時王侯豪華出行的景觀及風俗的貴重的形像資料。

第十七窟又叫藏經洞,由於發現了敦煌文書而知名,這是一個附屬於河西地方都僧統洪辯所營造的第十六窟的甬道的窟,這個窟的作用與收放唐招提寺鑑真和上像的開山堂相同,窟的內壁中間放著洪辯的肖像(塑造),壁面畫著在樹下的人物像。樹木和人物在技法上都非常的優秀,頗有唐最盛期的傳統之餘緒。

張氏一族衰退以後曹議金抬頭,在五代的後唐‧同光二年(924)接任歸義軍節度使,在曹氏的時候,河西一帶回鶻(回紇)、吐蕃的勢力逐漸強大,曹氏的勢力範圍後退,僅占據敦煌和瓜州一帶。這個小王國的政權所以能夠維持將近一三0年之久,這主要是因為他們與于闐和甘州的回鶻王締結婚姻關係,而加深了政治和經濟上的連繫的緣故。在第九十八窟前壁的入口左右有于闐國王及其妻曹氏的供祀像,于闐國王的供祀像是莫高窟中最大的,從這件事也可以看出兩者關係之密切。此外,第一0八窟有曹議金夫婦出行圖,據說曹氏設置了畫院,這一族所營造的許多窟中的壁畫大概就是出於畫院的畫師之手的。

第六十一窟畫在整個內壁的大幅五台山圖是宋代的代表作品之一,在《華嚴經》裡有文殊菩薩住於東北方的清涼山的記載,由於名字及有五個山頂的條件相符合,所以山西省的五台山成了信仰的聖地。製作五台山圖最早的記錄是唐高宗龍朔元年(661),不久流傳到吐蕃和日本。這個第六十一窟裡的圖似乎是根據唐末的五台山圖而畫的,天空中顯現出各種靈異,在五峰當中有清涼寺、佛光寺及大小一百七十多建築物散在各處,下方畫了參詣五台山的信徒、耕田的農民以及小販等,是傳達了當時的風俗的名勝圖繪,頗耐人尋味。

據說黨項羌族建立的西夏滅了沙州歸義軍是在1036年左右。在西夏的支配期間,敦煌沒有營造新的洞窟,不過,許多窟裡的壁畫都重新畫過了。第四0九窟的東壁入口左右畫著身穿龍袍看似西夏王的供祀者像,大概是由於長年歲月的侵蝕而變色的緣故,人物的畫法看起來像兒童畫,可是風味獨特,技法熟練,使人推測,五代、宋以來的畫院傳統仍然存在於這個時代裡。西夏於十三世紀初亡於元,此後的莫高窟的壁畫就只有一些西藏情調的密教繪畫了。

在上千年的悠長歲月當中,敦煌的世相流轉變遷,莫高窟的美術也有盛有衰。不過,通過此一宗教美術,我們不僅能夠知道各個時代的支配者以及民眾的信仰和思想,還可以了解一些他們的生活情形。殘留在莫高窟的壁畫告訴了我們,當時的畫師們雖然受到宗教上的限制,可是,他們仍然能夠基於自己的生活體驗,把當時的風俗、習慣、生產活動等,表現於繪畫上面。

莫高窟的壁畫所畫的本生、佛傳、經變等佛教繪畫的主題,固然是莫高窟壁畫中最重要的內容,可是,事實上,當時的壁畫作家們對印度這個國家一無所知,所以,他們對於在印度所畫的佛傳和本生裡面出現的生活情景是完全沒有體驗過的。因此,他們最初一定是一邊看著印度或西域的僧侶們所帶來的底本,一邊加以模倣描繪的。

後來,他們開始根據自己直接或間接的生活體驗來表現佛教的世界。也就是說,作家們通過宗教藝術把自己對現實生活的認識表現出來。而這種認識又成了宗教繪畫內容的一部分。因此,儘管這些繪畫所畫的是佛像、本生、經變等富有濃厚宗教色彩的東西,可是,作品本身卻曲折委婉地反映了當時的生活情景及審美意識。

在各種佛教傳說、本生、佛傳、經變,尤其是表現天的天頂畫裡面摻入了許多中國古來的傳說和寓言等,特別是從北魏末年進入西魏以後,人們喜歡表現中國傳統的神話和傳說,同時更進一步把自己經常聽到的傳說或寓言等當作比喻,用來表現民眾的某種願望或對善惡的批判。

唐代以後,經變的繪畫流行起來。在淨土變裡面配置著樓閣、殿堂、寶池和伎樂、舞蹈等的宮廷生活,甚至於一般民眾的農耕生活以及狩獵、冠婚葬祭等,各種各樣的生活情景都成了描繪的對象,直接地反映了各個時代的社會生活和風俗習慣。因此,從這個角度來看,這些繪畫為我們這些學歷史的人提供了非常貴重的形象資料。在中國繪畫的領域裡面,佛教繪畫從出現到成長發展的過程當中,超越了佛教美術的形式和內容上的限制,而為某種生活提供了表現的場所,這是多麼有意義的事。

下面我們就來談一下敦煌的現狀。

莫高窟位於敦煌東南大約二十五公里的地方,直線距離雖然只有十八、十九公里,可是從敦煌到莫高窟之間的柏油公路剛好成T字形,等於要走三角形的兩邊,所以有二十五公里。

從1963年起,開始修補莫高窟的石窟。看了伯希和、斯坦因或大谷探險隊所拍的照片,我們也會知道,本世紀前半期的莫高窟的崖的前方全部都已崩壞,洞窟內的塑像和壁面悽慘地暴露在外面。而且,當時除了自然破壞以外還有人為的破壞助威。十九世紀末以來,住在莫高窟的王道士見到莫高窟的棧道崩壞了,就在各壁面橫加開鑿洞穴作為連絡的通道。在這種情形下,貴重的壁畫、塑像遭到破壞,或者暴露在直射陽光和風砂之下任其摧殘。在1963年,開始修補敦煌。(中略)從1963到1966年之間,重要地方的修復工程大致完成。

工程開始以前,在把石窟前面堆積的砂石搬開的時候,又重新發現了三窟三龕。敦煌莫高窟在共產政府初統治大陸之時有四六八窟,後來成了四八六窟,現在又增加到了四九二窟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在地下四、五公尺深的地方發現的六窟,包括北魏的三窟以及盛唐、中唐、西夏所開的三龕。其中第四八七窟的窟形是與具有西魏‧大統四年銘的第二八五窟相同形式的僧房窟,頗受人注意。

1965年,在第一二五窟和第一二六窟之間又發現了北魏‧太和年間(477~499)的刺繡,這在《文物》雜誌上有詳細的報告,在此不作詳細的敘述。這是用鏈狀花樣刺繡成的一佛二菩薩及供祀者,並且寫著發願文。根據研究者的報告,這個刺繡作於太和十一年(487)的四月八日,因為樣式接近中原的樣式,所以很受到研究者的注意。此外,在當時的石窟前面所建的「飛閣」遺蹟也被發掘了出來。

◎附三︰王重民〈記敦煌寫本的佛經〉(摘錄自《敦煌遺書論文集》下編)
敦煌佛經的價值應該說︰一是寫本之古,足以校勘宋代以後開雕的各藏;二是古佚經、佚文之多,可以補足宋代以後各藏的不足;三是有一些佛教史料過去失傳,佛教史上一些未決的問題,只有利用了敦煌佛教史料以後,才獲得了解決。單就這三點來說,就可知道它的價值是非常鉅大的。

如前所述,敦煌佛經寫本的年代,包括第四到第十的七個世紀,其中北魏時代的寫本當然非常寶貴,而隋唐時代(唐代斷自天寶以前)由於多據官本,紙墨書法又都好,也有很高的校勘價值。現在我們對於宋刻各藏已經視為珍品,翻印校勘不遺餘力,但對於比宋藏刻本還古到五、六、七百年時間的敦煌佛經寫本,除了一些極個別的卷軸,和日本校勘《大正大藏經》用過的一些敦煌佛經寫本作校勘外,還有很大量很寶貴的寫本未經利用過。至於敦煌佛經中所包含的古逸經,那就更重要了。因為屬於這類的佛經,都是在古代通行一時,在佛教史上造成過一定的影響,竟因原本或原譯本失傳,在最近九百年間,研究佛經和佛學史的人,只知經名而未見經本,或者連經名都不知道了。敦煌佛經的發見,使那些古佚經又和世人相見,當然是佛教史研究上的一個極其重大的事件。所以當被劫餘的八千卷敦煌佛經運藏在京師圖書館以後,我國佛學專家李翊灼先生就在這方面作了廣泛的研究。他遍閱了那八千多卷佛經,從中選出了一五九種古逸經,編成了《敦煌石室經卷中未入藏經論著述目錄》,並附《疑偽外道目錄》,今有1912年《古學彙刊》排印本。後來日本校印《大正大藏經》時,又印入《昭和法寶總目錄》內。這部目錄著作可以說給研究敦煌佛經打開了一個新的門徑。隨後日本的佛教團體和佛學專家在這一目錄的影響下,利用倫敦、巴黎和日本私人收藏家所藏的敦煌佛經,經過了十多年的努力,校訂出了一八八種古佚經,編入《大正新修大藏經》內,成為第八十五卷的〈古逸部〉和〈疑似部〉。這應該說是一個很大的貢獻,給佛經研究提供了大量新材料,引起佛學研究者很大的注意。

在《大正新修大藏經》所校印的這一八八種古逸經和疑似經中,有很多北朝時期的佛經解義,如《法華義記》卷第三,《維摩經義記》卷第四,《華嚴經義記》卷第一,《涅槃經義記》、《勝鬘義記》、《十地論義疏》第一、第二殘卷。唐代的逸經逸注就更多了,最重要的如道氤撰的《御注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宣演》二卷。關於法成的講解,有《大乘稻芉經隨聽疏》、《大乘稻芉經隨聽疏決》、《瑜伽師地論分門記》和《瑜伽論手記》等,還有關於禪宗的一些經論。最古的寫本《法句經》,也作為「疑似經」校印在這裏。《法句經》的翻譯時代較早,和梵本校對起來,有些句法不相同,但那是翻譯人時代局限性所造成的,不能因此說那個經本有什麼可疑。若是作為古譯墨本來看待,才算比較合理。又敦煌佛經多是殘卷,有的有前題無後題,有的有後題無前題,還有一些前後題都沒有,這就給編校人造成了極大的困難,《大正新修大藏經》中也就不可避免的要在這一類的困難中發生錯誤。如〈古逸部〉既根據伯2132和2173兩卷,校錄了道氤的《御製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宣演》兩卷,又根據伯2330,校錄了《金剛般若經疏》一卷。但這裏的《金剛般若經疏》的全文,已經包括在《御製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宣演》的上卷當中,讀者一對就能立刻覺察出來。所以《金剛般若經疏》就是《御製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宣演》的另一個寫本,應該用它(伯2330卷)校伯2132卷。但由於伯2330卷沒有前後題,編者不知道,就出現了這樣的錯誤。

◎附四︰周一良〈敦煌寶藏的學術價值〉(摘錄自《敦煌遺書論文集》序)

敦煌寶藏主要可以分為文物和寫本(也有一部分刊本)兩大方面,而這兩方面又各包含許許多多需要研究探討的內容。就文物而言,如洞窟的類型、斷代與分期,壁畫的源流、技法及其在中國繪畫史上的地位,壁畫所反映的佛經經義、佛教故事、社會經濟狀況、風俗服飾,不同時期的建築、雕塑、幡幢、刺繡品等的風格、特點等等。就寫本文獻而言,涉及的方面和問題就更為廣泛了。古寫本經史子集的校勘,久已亡佚的四部書的考訂,彌補文學史上失去的環節的、前所未見的變文及詩、曲子詞等作品,研究唐代宗教不可缺少而早已失傳的佛教、道教、摩尼教等經典,反映敦煌地方各個時期(唐朝統治、吐蕃佔領、張氏、曹氏歸義軍)政治、社會、經濟、法律的官私和寺院文書等等。而敦煌經卷的題記、壁畫上的榜題、功德記、發願文、寫本文獻中的俗字、變文中的語詞以及寫本的書法等等,也無不給歷史、語言、考古、藝術等學科提供了研究對象和寶貴資料。敦煌所出西藏文、于闐文和其他民族語文的文獻,同樣具有極高價值。如吐蕃贊普朝廷上頓悟、漸悟一場激烈的佛教爭論,若非敦煌藏文資料,是無從為世所知的。總而言之,敦煌寶藏豐富多彩,利用這些材料,可以幫助解決大大小小許多方面的問題,可以取得五光十色的研究成果。

〔參考資料〕 姜亮夫《莫高窟年表》;潘絜茲《敦煌莫高窟藝術》;敦煌藝術研究所《敦煌藝術寶庫》;商務印書館編《敦煌遺書總目索引》;《敦煌藝術》(里仁書局影印本);榎一雄(等)編《講座敦煌》(十三冊);矢吹慶輝《鳴沙餘韻解說》;《西域文化研究》第一冊〈敦煌佛教資料〉、第五冊〈中央アジア佛教美術〉;塚本善隆《敦煌佛教史》。


普辛

又譯普珊、布桑,或蒲仙。為比利時著名的佛教學者、梵文學者、藏學家。嘗留學法國,就烈維(S. Lévi)、巴特(A. Barth)、克恩(J. H. Kern)等人學習。精通梵語、藏語、古典中文。1893年,擔任比利時干德(Gand)大學教授。初,講授西洋古典學,後專攻印度學、佛學。1905至1914年間,曾主辦《Museon》雜誌,1921年創立比利時東洋大學,創刊中國學佛學雜誌《Méla nges chinoiset bouddhiques》。其後發表甚多著作,成為歐洲佛學界的開拓者。

普辛在佛教研究方面,有相當出色的成就,曾校訂出版《入菩提行論》(Bodhicaryā-vatara)及般若伽羅末提(Prajñākaramati)的註釋(1901~1914)、龍樹《中論頌》及月稱《中論釋》(Prasannapadā)、藏譯《入中論》(Madhyamakāvatāra),又將《入菩提行論》、《俱舍論》、《成唯識論》譯為法文。著有《Bouddhisme︰Études et maté-riaux》(佛教──研究與資料,1898~1918)、《Nirvāṇa》(涅槃論,1925)、《Lamorale bouddhique》(佛教的道德,1929)、《La dogme et la philosophie du Bouddhi-sme》(佛教之教義與哲學,1930)等書。

此外,有關印度史方面,撰有《L'Indeaux temps des Mauryas》(孔雀王朝時代之印度,1930)、《Dynasties et Histoire del'Inde depuis Kanishka jusqu'ans invasionsmusulmones》(迦膩色迦王至回教入侵之印度王朝與歷史,1935)等書。另外,又作成英國劍橋大學所藏耆那教文獻目錄、斯坦因所收集中亞出土西藏佛典的目錄。

普辛為天主教徒,宗教見解自然偏向自己的宗教,但在佛教文獻學的原典研究上,留下不可忽視的業績。此外,對中觀派等論書之研究成果亦甚豐碩。繼承其學說者,有拉莫特(E. Lamotte)等人。日本學者宇井伯壽、宮本正尊、山口益等留學歐洲時,亦曾受其指導。

◎附︰J. W. de Jong著‧霍韜晦譯《歐美佛學研究小史》第二章(摘錄)

蒲仙是烈維的早期弟子之一,但他的工作,卻與乃師大異其趣。他把他的大部份的研究,都傾注於他所謂佛教教理(Buddhist dog-matism)和大乘的各派哲學之中。他最先出版的幾本書,則是有關密宗的,例如《五次第》(Pañcakrama)的校訂、《童蒙燈》(Ādikarmapradīpa)的校訂和翻譯;此外,在18 98年出版的《佛教》(Bouddhisme)一書中,亦有一章專論密宗。但早於1897年,他已經對《淨明句論》(Prasannapadā,譯者按︰即《中論疏》,月稱造)裏的一章進行分析。其後數年間,陸續出版了附有權威註解的《淨明句論》的校訂本、《入菩提行經詳註》(Bodhicaryāvatārapañjikā)的校訂本,和藏文《入中論》(Madhyamakāvatāra)的校訂本。關於後者,另有未完成的翻譯發表。至於他所作的《入菩提行經》(Bodhicaryāva-tāra)的譯文,則至今仍然是所見的翻譯中功力最深的一篇。1933 年,蒲仙寫了一篇長文,概論中觀學派,但他對於中觀絕對者的觀念的終極意見,則至逝世時尚未提出。1905年,他在一篇討論七十五法和百法的論文中研究了《俱舍論》(Abhidharmakośa)和《成唯識論》(Vijñaptimatratāsiddhi)。在這方面,他的貢獻至《俱舍論》的譯出而達於頂點。這是佛學研究史上的偉大成果之一。此外,蒲仙還譯出有部阿毗達磨論書中的若干章節,其中包括參照他的阿毗達磨研究而譯出的《大毗婆沙論》(Mahāvibhāṣā)的段落在內。在瑜伽行派的研究方面,他最大的成就是《成唯識論》的翻譯。但對於佛教後期的邏輯學派他亦並未忽略,這可以從他校訂了法稱的《正理一滴》(Nyāyabindu)的藏文本並附以律天(Vinī-tadeva)的註疏就可以看出來。

蒲仙在他的著作之中研究了好些哲學問題,在此我們僅舉出若干篇他討論業、三身、緣起和結集等問題的論文便可概見。(中略)

我們已經好幾次提到蒲仙的《佛教》(Bouddhisme),它是在1898年面世的。在這本書中,有許多問題,例如巴利資料之價值、大眾佛教的性格、佛教的瑜伽等,都是首次被論及。蒲仙從不滿足於他所獲得的成績,在四十年的研究生活中,許多問題他都是一再檢討,因此我們很難對他的主要觀點給予一般化的描述。不過,在某些方面,他的見解並無大幅改變。例如︰他經常強調,佛教大部份的觀念都是取諸婆羅門的思惟與苦行的這一事實。雖然他又指出︰在佛教之中有一個獨特的、審視救度問題的方法,但其理論(與婆羅門教)之一致性,仍可被稱為「正統說」(orthodoxy,見Bouddhisme,Opinions,etc.)。其次,蒲仙自始即強調瑜伽的重要,直到晚年他所寫的一篇論文中,仍然毫不猶豫的認為佛教是瑜伽的一支。這種意見,對奧頓堡來說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不過,蒲仙研究的中心問題畢竟是在涅槃的解釋上。魏爾本(G. R. Welbon)在他的《佛教涅槃與西方解人》一書中,曾經企圖勾勒出蒲仙在這個問題上的推進(The Bud-dhist Nirvāṇa and its Western Interpreters,Chicago ,1968),但恐怕祇有通過更完備的處理纔能對這個問題下公平的判斷。蒲仙並不喜歡研究佛陀生平,和一些很難僅靠現存資料解決的問題,他寧願分析不同部派的見解。在增進我們對阿毗達磨佛教的知識方面,沒有學者比蒲仙的貢獻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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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語辭典(教育部)]
敦煌石室

ㄉㄨㄣ ㄏㄨㄤˊ ㄕˊ ㄕˋ
地名。甘肅省敦煌縣東南鳴沙山半腹地山麓有石室無數,俗稱為「千佛洞」,舊稱為「莫高窟」。於前秦苻堅建元二年(西元366)由僧人樂僔鑿建經營。內藏六朝、隋、唐及五代人手寫佛教經典及其他藝術品甚富,對我國文學藝術影響頗鉅;清光緒二十六年(西元1900)發現,所藏多為英人斯坦因及法人伯希和先後擇要蒐羅而去,今藏倫敦博物館和巴黎國民圖書館。也稱為「敦煌千佛洞」、「敦煌石窟」。


流沙墜簡

ㄌㄧㄡˊ ㄕㄚ ㄓㄨㄟˋ ㄐㄧㄢˇ
書名。羅振玉、王國維合著,共三冊。為根據法人沙畹書中照片,選錄斯坦因在敦煌等地盜掘的簡牘、紙片、帛書等,共五八八枚。大部分為漢簡。全書以屯戍叢殘部分數量最多也最重要。另「補遺」選錄斯坦因在尼雅盜掘的晉初木簡,「附錄」為日人橘瑞超在羅布淖爾盜掘的簡牘、紙片。


西域考古記

ㄒㄧ ㄩˋ ㄎㄠˇ ㄍㄨˇ ㄐㄧˋ
書名。匈牙利人斯坦因(Sir Aurel Stein)著,向達譯,二十一章。附錄四種,插圖一百四十七。本書為對中國、土耳其斯坦與亞洲腹地毗鄰各國所作的考古學與地理學的探險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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