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智正覺禪師廣錄
[中華佛教百科全書]九卷。宋‧宏智正覺撰,侍者宗法、宗榮、法澄、宗信、嗣宗、集成等編,日本‧天桂傳尊再編。寶永五年(1708)刊行。又稱《天童覺和尚語錄》、《明州天童山宏智禪師廣錄》、《宏智錄》。收於《大正藏》第四十八冊、《禪宗全書》第四十四冊。
本書係改編自日本大分縣泉福寺所藏的六卷本《宏智禪師語錄》(宋‧紹興二十七年刊行),為宋代默照禪之弘揚者宏智正覺一生語錄之集大成者。卷首載宋‧紹興二年(1132)退晦居士范宗尹的序;卷一收泗州(安徽省)大聖普照禪寺上堂語錄、舒州(河南省)太平興國禪院語錄、江州(江西省)廬山圓通崇勝禪院語錄、能仁禪寺語錄、真州(江蘇省)長蘆崇福禪院語錄;卷二收頌古、嗣宗之頌古拈古序;卷三收拈古、薌林居士向子諲之後序;卷四收上堂、示眾;卷五收小參、憑溫舒之小參語錄序;卷六收法語;卷七收真贊、下火;卷八收偈頌、箴銘、僧堂記;卷九收真贊;卷末附錄紹興二十七年(1157)宏智之自序、乾道二年(1166)王伯庠之〈敕諡宏智禪師行業記〉等。
此外,本書諸篇亦有單行本發行,其中以《宏智頌古》(爾後元‧萬松行秀增加示眾、著語、評唱,改名《從容錄》行世)、偈頌及箴銘的別行本《宏智禪師偈頌斷璧》、小參的別行本《天童小參錄》最為著名。日本‧寬政三年(1791),洞水月湛又改進本書之不備,擬恢復宋版原型而再版《冠注宏智禪師語錄》六卷。註釋書有面山瑞方《宏智禪師廣錄聞解》一卷、斧山玄鈯 《宏智禪師廣錄事考》九卷等。
宏智正覺之著述,以單行本傳於後世者,另有《宏智覺禪師語錄》(四卷本,清‧康熙十一年刊),收其在明州天童景德禪寺之語錄及拈古、頌古等文。此外,《廣錄》卷八所收之〈坐禪箴〉,為九十八字之短文,內容扼要論述坐禪要義,頗為日本曹洞宗開祖道元所推崇。該文在日本禪宗佛教界,亦頗為人所知。有萬仞道坦、無隱道費等人之註本行世。
[中華佛教百科全書]
天童正覺禪師廣錄
九卷。宋‧宗法、宗榮、法澄、宗信等編。別稱《宏智禪師廣錄》、《宏智正覺禪師廣錄》、《天童覺和尚語錄》、《普照覺和尚語錄》、《宏智廣錄》、《宏智錄》等。收在《大正藏》第四十八冊、《禪宗全書》第四十四冊。為宋代提倡默照禪之宏智正覺之語錄。
本書卷首附有退晦居士范宗尹的〈天童覺和尚語錄序〉,卷一收錄師在大聖普照禪寺、太平興國禪院等寺剎的上堂、小參。卷二收錄頌古、嗣宗的頌古拈古序。卷三收錄拈古。卷四收錄在天童山的上堂、示眾。卷五收錄小參語錄。卷六收錄法語。卷七收錄真贊、下火。卷八收錄偈頌、箴銘。卷九收錄真贊。卷末附錄王伯庠撰〈敕諡宏智禪師行業記〉。
本書之中心思想雖在於鼓吹默照禪,但其卷一及卷五仍收錄有關雲門、臨濟、曹洞、法眼、溈仰等五家宗風之資料。此外,各卷皆曾以單行本行世,尤以卷五之小參最為人所知,該卷即別稱《天童小參錄》者。
宋代曹洞宗僧,後世多稱之為「宏智正覺」。為宋代默照禪的弘揚者。俗姓李,山西隰州人。幼明敏,七歲日誦數千言。十一歲就郡內淨明寺本宗剃度。十四歲依晉州慈雲寺智瓊受具足戒。初往汝州(河南省)謁枯木法成,深受器重。後聞丹霞子淳道譽高,前往諮詢,言下開悟。時年二十三。宣和二年(1120)隨子淳遷大洪寺,掌牋記,旋擢升首座。後出世泗州(安徽)普照寺,嗣法丹霞。建炎元年(1127),歷住太平、圓通、能仁三剎,尋遊雲居謁圓悟。悟喜師來,乃與安定郡王共請師入長蘆寺。
建炎三年(1129)至明州(浙江)禮補陀山,旋為天童寺住持。九月奉旨住靈隱寺。十月再遷天童寺。師於天童寺前後達三十年,令寺觀煥然一新,學徒盛集,世稱天童中興之祖。時值北宋末年亂世,宗風不振,流弊叢生。師有鑑於此,乃思有以匡正其弊。因此提倡坐禪,而以「默照」法教導學人。世稱默照禪、宏智禪。其教團與大慧宗杲所倡之看話禪教團,並為宋代宗門之兩大派別。紹興二十七年(1157)九月,告別諸護持居士;十月七日還山。翌日沐浴更衣,端坐書偈後示寂,年六十七。諡號「宏智禪師」。弟子有嗣宗、法智、慧暉、法恭、法真、思徹、法為、蘆琳等人。有《宏智覺和尚語要》一卷、《宏智覺禪師語錄》四卷、《宏智廣錄》九卷、《天童百則頌古》等書傳世。
正覺
◎附一︰宏智正覺禪師行實(摘錄自《宏智正覺禪師廣錄》卷九)
師諱正覺,隰州李氏子。母夢五臺僧解環與,環其右臂,乃孕。及生,右臂特起若環狀。七歲,日誦數千言。佛陀遜禪師,一見知其為法器。年十一得度。十四具戒。十八遊方,首參枯木成禪師。
一日,聞僧誦《法華經》至「父母所生眼,悉見三千界」句,瞥然有省。走白成,成指香合曰︰裏許是什麼物﹖師曰︰是什麼心行﹖曰︰汝妙悟處,又作麼生。師手畫一圓相以呈,復拋向後。成曰︰弄泥團漢有什麼限﹖師曰︰錯。成曰︰別見人始得。師諾諾,即造丹霞淳公。公問︰如何是空劫以前自己﹖師曰︰井底蝦蟆吞卻月,三更不借夜明簾公曰︰未在,更道。師擬議,公打一拂子。曰︰又道不借。師于言下釋然,遂作禮。公曰︰何不道取一句。師曰︰某甲今日失錢遭罪。公曰︰未暇打得汝,且去。自是機鋒迅捷,諸方推重。公領大洪,師掌牋記,後命首眾,得法者已數人。
四年過圓通時,真歇了住長蘆,遣僧邀至。眾出迎,見其衣舄穿弊,且易之。真歇俾侍者,易以新履。師卻曰︰吾為履來耶﹖眾聞心服,懇求說法,居第一座。六年出世,住泗州普炤,時年三十有四。歷遷舒州太平、江州圓通、能仁、真州長蘆。建炎末,乃住天童。嘗被旨移靈隱,未閱月丐歸,故于天童最久,前後凡三十年。
紹興丁丑秋九月,謁郡僚及檀越。次謁越帥趙公令讓,與之言別。冬十月己亥還山。翌日沐浴更衣,端坐告眾。作書遺大慧杲公,邀主後事,別以偈。偈曰︰鈍鳥離窠易,靈龜脫殼難,我無你不去,你無我不行。復書偈示眾曰︰夢幻空花六十七年,白鳥煙沒秋水連天。擲筆而逝。龕留七日,顏色如生。其徒奉全軀,塔于東谷。紹興戊寅,詔諡師「宏智」,塔曰妙光。
師為人方厲,坐必跏趺,食不過午。住持以來,受無貪而施無厭,歲艱,食蠲己有。及贍眾之餘,賴全活者數萬。居恒一瓶一鉢,丈室蕭然。雖早歲出世,然非眾力推挽,不肯輕為人。天童樓閣,彩映東南,而師不動聲色,自能湧出。季年不發一化,主香積,充滿戶外,屨恒踰千計。歸骨之日,送者彌山塞谷,無不涕淚悲仰。蓋師契悟既深,履踐復粹,故能名徹九重,化走八埏。百世下望其流光,尚與太白爭高,非偶然也。
師嗣丹霞淳,洞山十世孫,塔稱天童十六代住持。其法嗣為嗣宗等十四人。建炎四年,金人陷明州時,眾千二百人將散去。師止之曰︰無庸,魯不至此。及魯登小白嶺,見神兵滿山谷,大懼而退。
◎附二︰周葵〈宏智正覺禪師塔銘〉(摘錄自《宏智正覺禪師廣錄》卷九)
(前略)師嘗曰︰佛祖之燈,以悟為則,惟證乃知。若執其區區之跡,則初祖見神州有大乘氣象,崎嶇數萬里而來,使有方便,豈不顯以示人。而少林九年,似專修壁觀者。六祖云︰道由心悟,豈在坐也。大慧亦云︰坐禪豈能成佛,學者可便以是為初祖之過耶。蓋師初以宴坐入道,淳以空劫自己示之,廓然大悟,其後誨人,專明空劫前事。惟師徹證佛祖根源,機鋒崚激,非中下之流所能凑泊。而晝夜不眠,與眾危坐,三輪俱寂,六用不痕,宗通說通,盡善盡美。故其持身也嚴,其倡道也久,其莊嚴佛事、接引迷途,亦惟恐不至。
自初得戒,坐必跏趺,食不過午。所至施者相踵,悉歸常住,間以與餓疾者。而一瓶一盋,丈室蕭然。諸行方厲,而一性常如,非出于矯拂也。淳作頌古,令師致敘其首。芙蓉楷禪師見之曰︰僧中有此即吾宗不墬矣。其退能仁,受長蘆之請,適游雲居。圓悟勤禪師見其提唱,以偈送之,有一千五百老禪將之語。然辯才三昧,自然成文,非出於思惟也。
其任天童,前後凡三十年,寺為一新,即三門為大閣,廣三十楹,安奉千佛。又建盧舍那閣,旁設五十三善知識,燈鑑相臨,光景互入,觀者如游華藏界海,所以輝耀塵世,使生厭離,以發起善根。而僧堂眾寮,臥具飲食器用所以處其徒者,亦皆精微華好,如寶坊化城。又即濱海之隙,障其鹹鹵而耕之,以給僧供。末年至不發化人,而齋廚豐滿,甲於他方。學者無一不滿,得以專意於道。然師所規畫,人競趨之,不動聲色,坐以告辦。疑有鬼神陰為之助,而師無作相也。然則師之所在,願一見威儀,聞謦欬,效供養,誓歸依者,越數百千里,襁負而至。戶外之履,常踰千數。其辦道之勤,得道之多,獨冠一時。而識曹溪之路者,必能牧溈山之牛。非因眾力推出,不肯輕以為人。當世賢士大夫亦樂與之游者,內外進也。
丁丑秋九月壬申,師入四明,又命舟至越,遍見常所往來者,若與之別。冬十月己亥,還山飯客,笑語無異平昔。翼旦作遺書與佛日杲禪師,且為徒書四句偈,投筆而逝。自佛日住育王,與師相得歡甚,嘗戲曰︰脫我先去,公當主後事。及佛日得遺書,夜至天童,凡送終之禮,悉主之。因舉師弟子法為繼席。識者方知二尊宿,各傳一宗,而以道相與。初無彼此之間也。龕留七日,顏色如生。初議荼毗以收舍利,或曰,師嘗薙髮有墬火中者,輙成舍利。自是遺髮人所爭取,豈嫌無舍利也耶。丙午迺奉全身,塟山之東谷。
自師之化,風雨晦冥,至■8f3b開霽,迄事復雨。送者逾萬人,彌亘山谷,無不涕慕歎仰者。壽六十七,僧臘五十三,度弟子二百八十人。嗣法者,(中略)皆於諸方坐大道場。若其分化幽遠,晦跡林泉,則又未易,悉紀也。
◎附三︰陸游題〈宏智正覺師像讚〉(摘錄自《宏智正覺禪師廣錄》卷九)
死諸葛走生仲達,死姚崇賣生張說。看渠臨了一著子,諸方倒退三千里。
按︰師臨歿,請大慧主後事。慧至,問師安在﹖侍者曰︰師無恙也。慧笑曰︰鈍鳥。師聞遽以偈達之。有「鈍鳥離巢易,靈龜脫殼難」之語。同一胠篋遺之,并誡曰︰有急,當啟視。師遂化去。無何,慧患背疽潰決。憶師言,啟篋視之,乃木綿花也。用以塞創。花盡而慧乃卒。時以定兩師優劣,故有「死諸葛生仲達」云云。
看話禪、默照禪是宋代臨濟宗和曹洞宗兩種不同的禪觀法門。看話禪是臨濟宗大慧宗杲所倡導的專就一則古人的話頭,歷久真實參究以至於悟道的觀行方法。默照禪是曹洞宗的宏智正覺所倡導的攝心靜坐、潛神內觀、內息攀緣,以至於悟道的觀行方法。
禪宗於唐武后及中宗時,在黃梅弘忍以下,由慧能、神秀開創南北二宗,即所謂南頓、北漸二派。南宗禪從唐武宗到後周百餘年間,有義玄、靈祐、良价、文偃、文益等禪師輩出,更開創臨濟、溈仰、曹洞、雲門、法眼五宗,世稱之為禪宗五家。其中臨濟、曹洞兩家最為興盛,傳承不絕。曹洞良价、臨濟義玄都生在唐末,因兩家的宗風各有不同,於是形成禪學上兩大派別︰曹洞主知見穩實,臨濟尚機鋒峻烈;曹洞貴婉轉,臨濟尚直截。流衍到了北宋末南宋初,更由曹洞與臨濟相對立的禪,一變而為臨濟宗下的大慧宗杲和曹洞宗下的宏智正覺相對立的看話禪和默照禪。
默照禪倡導者正覺(1091~1157),出於慧能以下第十四世,著有〈默照銘〉及〈坐禪箴〉等,扇揚默照的禪風。所謂默照禪,用正覺自己的話來解說,就是端坐清心潛神,默遊內觀,徹見諸法的本源,無纖毫芥蒂作障礙,廓然忘像,皎然瑩明。如他在〈默照銘〉裏面說︰「默默忘言,昭昭現前,鑒時廓爾,體處靈然。」又在〈坐禪箴〉裏面說︰「不觸事而知,不對緣而照。」這都顯示了默照禪的特徵。宗杲是極力排斥默照禪的,他在答陳季任書中說︰
「近年以來,有一種邪師說默照禪,教人一二時中是事莫管,休去歇去,不得做聲,恐落今時,往往士大夫為聰明利根所使者,多是厭惡鬧處,乍被邪師輩指令靜坐卻見省力,便以為是,更不求妙悟,只以默然為極則。」(《語錄》卷二十六)
又在答劉彥修書中說︰「有般杜撰長老,(中略)教一切人如渠相似,黑漆漆地緊閉 卻眼,喚作默而常照。」(《語錄》卷二十七)。
儘管宗杲這樣批判默照禪,正覺所主張的「廓爾而靈,本光自照;寂然而應,大用現前」(《宏智禪師廣錄》卷一)默照禪法卻也非常盛行。關於默照禪的淵源,應是始於菩提達摩以「壁觀」為安心的法門,《續高僧傳》中並且說明壁觀的相貌說︰「捨偽歸真,凝住壁觀,無自無他,凡聖等一,堅住不移,不隨他教,與道冥符,寂然無為。」《傳燈錄》也說他「面壁而坐,終日默然,人莫之測,謂之『壁觀』婆羅門。」所以後世有壁觀禪之稱。其後玉泉神秀也令大眾住心觀靜,長坐不臥。又當時禪德都說︰「欲得會道,必須坐禪習定。」但慧能卻說︰「道由心悟,豈在坐也。」到他的弟子南岳懷讓更說︰「磨磚既不能成鏡,坐禪豈得成佛耶﹖」《燈錄》對於系出慧能的洞下諸師,也只記載了許多機緣,所以正覺的默照禪,大概是上承達摩的壁觀禪,把它和一般禪家所樂道的「迴光返照」相結合而發展成功的。(黃懺華)
◎附一︰宏智正覺自述默照禪(摘錄自《宏智正覺禪師廣錄》卷六)
大休大歇底,口邊醭生,舌上草生,直下放教盡去。洗得淨潔,磨得精瑩,如秋在水,如月印空。恁麼湛湛明明,更須知有轉身路子。轉得身時,別無面孔教爾辨白。無辨白處,卻昧不得。箇是徹頂透底、窮根極源時節,千聖萬聖,無異蹊轍。妙在回途,借路著腳,明中有暗,用處無迹。百草裏,鬧巿裏,飄飄揚身,堂堂運步,自然騎聲跨色,超聽越眺,恁麼混成,方是衲僧門下事。
心本絕緣,法本無說,佛佛祖祖不獲已,向第二義門,有問答機警。就其間,剔撥一等鈍漢。所以德山道︰「我宗無言句,亦無一法與人。」元是人人自到自肯,始有說話分。但直下排洗妄念塵垢,塵垢若淨,廓然瑩明,無涯畛,無中邊;圜混混,光皎皎,照徹十方,坐斷三際。一切因緣語言,到此著塵點不得。唯默默自知,靈靈獨耀,與聖無異,於凡不減。元只是舊家一段事,何曾有分外得底,喚作真實田地。恁麼證底漢,便能應萬機,入諸境,妙用靈通,自然無礙矣。
◎附二︰聖嚴〈默照禪〉(摘錄自《禪門解行》〈公案禪與默照禪〉)
默照禪的禪風,倡自曹洞宗下的宏智正覺(1091~1157),他與主唱看話禪的大慧宗杲,活躍於同一個時代,而且旗鼓相當。後來由道元禪師傳去日本的「只管打坐」的方法,即是承襲了默照禪的遺風。根據《宏智正覺禪師廣錄》卷八所收〈默照銘〉,看到默照禪的內容是這樣的︰
默默忘言,昭昭現前,鑒時廓爾,體處靈然,
靈然獨照,照中還妙;露月星河,雪松雲嶠;
晦而彌明,隱而愈顯;鶴夢煙寒,水含秋遠;
浩劫空空,相與雷同;妙存默處,功忘照中;
妙存何存,惺惺破昏;默照之道,離微之根;
徹見離微,金梭玉機;正偏宛轉,明暗因依;
依無能所,底時回互;飲善見藥,擿塗毒皷;
回互底時,殺活在我;門裡出身,枝頭結果;
默唯至言,照唯普應;應不墮功,言不涉聽;
萬象森羅,放光說法;彼彼證明,各各問答;
問答證明,恰恰相應;照中失默,便見侵凌;
證明問答,相應恰恰;默中失照,渾成剩法;
默照理圓,蓮開夢覺;百川赴海,千峰向岳;
如鵝擇乳,如蜂採花;默照至得,輪我宗家;
宗家默照,透頂透底。
其實,靜坐時用默照的工夫,與把頭腦變成一片空白的情形,完全不同,如果是落於呆若木雞似的靜態,固然是「默」了,但卻沒有「照」的作用。所以,默照與天台的止觀相類似,與禪宗第三祖僧璨的〈信心銘〉所言︰「絕言絕慮,無處不通;歸根得旨,隨照失宗;須臾返照,勝卻前空。」的宗旨相通。也類似永嘉玄覺(665~713)在〈奢摩他頌〉之中所說的︰「忘緣之後寂寂,靈知之性歷歷,無記昏昧昭昭,契真本空的的。惺惺寂寂是,無記寂寂非;寂寂惺惺是,亂想惺惺非。」(《禪宗永嘉集》)
不過宏智正覺,將前人的方法,另從體與用、理與事、動與靜、空與有、明與暗、能與所(主與賓)等,各各宛轉回互的關係運用,來說明達到「殺活在我」大自在、大活潑的悟境。
看話與默照,究竟何者優而何者劣,很難說。大致而言,修行的方法,可有鬆與緊的兩門,平常生活緊張,心神勞累的人,初入修行法門,宜用鬆弛;平日生活懶散,心神浮動的人,初入修行法門,宜用緊張。而大慧宗杲的公案話頭,逼拶緊迫,正是用的緊法;宏智正覺的默照靈然,正是用的鬆法。雖然不能僅以鬆緊二字說明默照與看話兩派,用鬆緊二類來給它們作區別,應該是正確的看法。大慧宗杲批評默照工夫為邪禪,原因是︰「士大夫塵勞為障,不見方寸寧怗,使它寒灰枯木去、二條白練去、古廟香爐去、冷湫湫地去,將遮箇使人休歇,你道,還休歇得否﹖殊不知,若遮箇猢猻子不死,如何休歇得﹖來為先鋒,去為殿後底,若不死,如何休歇得﹖此風往年極盛於福建路,妙喜(宗杲的別號)於紹興之初(1131)入閩,住(妙喜)庵時,使力排之,謂之斷佛慧命。」(《大慧普覺禪師普說》第五下)
用默照的方法,如果是個好逸惡勞的人,就很可能變成「冷湫湫地」、「寒灰枯木」,所謂一頭鑽進了「無事窟」中,粗重的妄想雜念是不見了,定境不現前,智慧的光芒,也永遠透不出來,所以被指為「斷佛慧命」的「邪禪」。不過,世上的確有人須用鬆弛的方法,如能做到「晦而彌明,隱而愈顯」,「惺惺破昏」,「偏正宛轉,明暗因依」的程度,久而久之,自然也會達到「蓮開夢覺」而且「透頂透底」的悟境。因此,宏智正覺也批評「看話石頭」,說看話頭的方法,只有冥頑不靈的石頭才使用,使用之後仍舊還是石頭。
這從歷史的演變上看,大慧宗杲的宗風,仍舊沿著六祖慧能所提倡的「外於一切善惡境界,心念不起,名為坐;內見自性不動,名為禪。」又說︰「道由心悟,豈在坐也。」修行禪宗的頓悟法門,端在達到「外離相」、「內不亂」的程度,便可「自然得入清淨心體,湛然常寂,妙用恆沙」(以上均見於《壇經》)了。可見,如何達到頓悟的目的,是重要事,至於要不要經過長期的坐禪訓練,並不是關鍵所在。因此,用棒喝、用話頭、參公案,都是活潑潑的點發、引動、撥開學者心性之門而放射智慧之朮方便法門,當在用這種方法觸動激發而產生效果之時,常使學者有大汗淋漓或天崩地裂般的震撼之感,所以這是一種很積極、很直接、很快速的法門。但是,如果遇到一些聰征讀書人或懶散鬼,就很容易投機取巧,受著公案的暗示,往往欺騙他們自己又欺騙他人,認為他們也達到了某種程度的悟境,談心說性,目空一切,將其行為放蕩,視成殺活自在。以致形成談論公案的人越多,體悟禪味的人便越少。禪宗本來「不立文字,直指人心」,這些人卻天天賣弄公案,玩耍話頭,徒逞鋒利的口舌,沒有一絲真修實悟的工夫,這是非常可憐的事。
宏智正覺,是投子義青的第四傳。義青本身,雖然也以參了三年「外道問佛,不問有言,不問無言」的話頭而開悟,但他終於反對慧能的禪風,回歸到菩提達磨的禪風,強調「法離文字」。將修行的方法,轉回到如北宗禪師們所主張的︰「欲得會道,必須坐禪習定,若不因禪定而得解脫者,未之有也」(《壇經》句)的看法上去。宏智正覺的默照禪,其實即是為了糾正一般的狂禪或野狐禪的最好方法,所以他的〈默照銘〉一開頭就指明︰「默默忘言,昭昭現前。」既不用假借語言文字,心中仍是朗朗分明,故與枯木死灰,不可同日而語。
總之,不論默照禪或看話禪,只要用之得宜,都是好方法,且看修道的人,有沒有明師指導。事實上,有些人是需要兩種方法交互並用的,在太鬆時,要用緊法,太緊時,要用鬆法。即在看話頭的方法上,也有鬆法,在默照禪的工夫上,也有緊法。方法是死的,應用是活的。不能一定說,那一種好或那一種不好。正覺禪師的「默照禪」以及日本‧道元禪師的「只管打坐」,主旨在於先用修習禪定的基本方法入手,打好定的基礎的同時,止觀雙運、明暗回互,智慧自然現前。故在正覺禪師的〈坐禪箴〉中也說︰「曾無分別之思,其知無偶而奇;曾無毫忽之兆,其照取而了。」也就是說,心無分別,所以能定於一;沒有得失取捨,所以透徹自在。這乃是定與慧的寫照。所以,道元禪師的悟境,稱為「身心脫落」。身脫落,即感到輕安無累,是定力現前;心脫落,即煩惱頓消,是智力現前。此乃是一種非常實際有用而又安全的修行法門。
〔參考資料〕 聖嚴《禪門修證指要》〈默照禪〉;忽滑谷快天《禪學思想史》(下)第五編;石井修道《宋代禪宗史の研究》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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