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宗禪
[佛光大辭典]又作北禪、北宗。為「南宗禪」之對稱。禪宗五祖弘忍之門下大通神秀,以弘法於北方,故稱北宗。五祖入寂後,神秀遷至江陵當陽山(湖北),力主漸悟之說,其教說盛行於長安、洛陽等北地;而於南方,六祖慧能則於韶州(廣東)曹溪山說法教化,主張頓悟之思想,蔚成南宗禪,中國禪宗史上乃有所謂南宗北宗、南頓北漸等名稱。然「北宗」之稱,並非神秀派之自稱,而係慧能之弟子神會所加者。神會以自宗為禪宗正統法系,稱自宗為南宗,而視北地所傳漸悟法門為劣下,以「北宗」呼之,蓋含貶蔑之意。
受神秀付囑者,有普寂、敬賢、義福、玉山惠福等四人。於武則天、中宗、睿宗之時,神秀皆被尊為國師。普寂亦被稱為三帝之國師。義福、敬賢、惠福等人則以長安、洛陽為中心,大振北宗門風。普寂之弟子為道璿,受日僧之招請赴日弘法,乃禪法傳入日本之初期重要人物。此宗雖曾盛行於北方,然以會昌法難、南宗隆盛,與神會排斥等原因而漸告衰頹,至唐末遂斷其傳承。有關此宗派傳承之史書有淨覺之楞伽師資記、杜朏所撰之傳法寶紀。
本宗教旨,依宗密之圓覺經大疏鈔卷三下所敘之七家,北宗為第一家,其文云(卍續一四‧二七七上):「此宗秀大師為宗源,弟子普寂等大弘之。拂塵者,即彼本偈云:『時時須拂拭,莫遣有塵埃』是也。意云:眾生本有覺性,如鏡有明性;煩惱覆之,如鏡之塵。息滅妄念,念盡即本性圓明,如磨拂塵盡鏡明,即物無不極。」神秀曾撰「觀心論」,並提出「五方便門」之說,以之為修道階段之次第法門,此一論點,成為神會攻擊北宗之目標。然若從禪宗思想史之觀點而言,則神秀之「觀心」說實為四祖道信、五祖弘忍東山法門之忠實繼承者。〔禪門師資承襲圖、大乘無生方便門、注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中國禪宗史(印順)、禪宗史研究(宇井伯壽)〕(參閱「禪宗」6455) p1584
[佛光大辭典]
大乘北宗論
全一卷。略稱北宗論。為唐代流行之北宗禪籍。作者不詳。收於大正藏第八十五冊。另有大英博物館所藏敦煌本(史坦因第二五八一號)。本書標題之下有「大乘心」三個小字,內文篇幅極短,全論僅四六九字,係以偈頌之形式,從北宗之立場來論述大乘心及生死與涅槃之對立。例如(大八五‧一二八一下):「我尚不起大乘心,何況聲聞心?(中略)我尚不起涅槃心,何況生死心?」又本書「忘心」之主張,尤受注目。 p813
全一卷。撰者不詳。今收於大正藏第八十五冊。內容係從我國北宗禪之立場論述入道之五門。開頭所標示之五門為本書之大綱,即:(一)總彰佛體,(二)開智慧門,(三)顯示不思議法,(四)明諸法正性,(五)自然無礙解脫道。其次舉示四弘誓願、勸請、懺悔等之作法及淨心眼等。復分別論述五門,即:(一)總彰佛體,論述佛之語義、平等法身、佛界、如來之意義、法報化三身、寂照之用等。(二)開智慧門,係論述由定發慧,得方便至大涅槃開智慧門之凡夫、二乘、菩薩等三種人,並解說聞不聞、音聲佛事、善知識、涅槃、根本智、後得智、慧縛與慧解,及法華、華嚴、金剛等三經。(三)顯示不思議法,論說維摩經之不可思議解脫法門、四大海水入毛孔、促一劫為七日等。第四僅餘殘卷,敘述諸法正性,以下則缺文。本書有敦煌千佛洞舊藏寫本,為大英博物館所藏(史坦因第二五○三號)。〔北宗禪─敦煌本發現によりて明瞭となれる神秀の思想(久野芳隆,大正大學學報三○‧三一)、大乘五方便の研究(增永靈鳳,印度學佛教研究六)〕 p826
(一)二十五方便之略稱。天台止觀修習之遠方便有二十五種,稱為二十五方便,分為五科,即:(一)具五緣,(二)訶五欲,(三)棄五蓋,(四)調五事,(五)行五法。(參閱「二十五方便」174、「方便」1435)
(二)天台智顗就念佛門隨機而說之五種方便。即:(一)稱名往生念佛三昧門,念佛行人之求往生淨土者依之。(二)觀相滅罪念佛三昧門,求除懼障者依之。(三)諸境唯心念佛三昧門,求離迷心執境者依之。(四)心境俱離念佛三昧門,求除心實有之計者依之。(五)性起圓通念佛三昧門,求深寂滅者依之。〔五方便念佛門〕
(三)指北宗禪所說五種解脫得證之方便法門,與「觀心」之說同為北宗禪思想之骨幹。(參閱「北宗五方便門」1584) p1070
(一)禪宗六代祖師之統稱,即達摩、慧可、僧璨、道信、弘忍、慧能(或指北宗禪之神秀)。〔大藏法數卷三十八〕
(二)指禪宗第六代祖師,即慧能。南海新興(廣東新興)人,俗姓盧。幼喪父,家貧,鬻薪事母。偶聞誦金剛經,萌出家之志,遂投五祖弘忍座下,並嗣其法,後於韶陽曹溪寶林寺樹立法幢,大弘禪宗頓悟之旨,為達摩祖師入東土後之第六代祖師,世稱六祖大師。(參閱「慧能」6040) p1286
位於河南省河南府(洛陽)。原係唐太宗舊宅。貞觀六年(632)詔改為寺。十二年,以法護為寺主。大德至此者多,為東都名剎。唐高宗曾臨幸設齋。武后長壽二年(692),迦濕彌羅國三藏阿儞真那(寶思惟)來洛陽,奉敕入本寺,譯出隨求即得自在陀羅尼經、不空羂索陀羅尼自在王咒經等數部。時慧秀亦住本寺,持戒堅固,通達禪定。武后幸東都,每召其問法要。尋有神秀,在本寺宏揚北宗禪。後有廣濟來住,參與貞元十四年(798)般若三藏四十華嚴譯場,擔任譯語。五代間,從隱住此,以性相學聞名。其後沿革不詳,終告廢絕。〔續古今譯經圖紀、續高僧傳卷十三、卷二十二、佛祖統紀卷三十九、舊唐書高宗本紀第四〕 p1354
與「觀心」之說同為北宗禪思想之骨幹。略稱五方便、五方便門。出自於敦煌出土之大乘無生方便門,該書收於大正藏第八十五冊。五方便即指:(一)總彰佛體離念門,即依大乘起信論之說而彰顯佛體,遠離諸念。(二)開智慧門,即依法華經之教而開啟智慧之門。又稱不動門。(三)顯不思議門,即依維摩經之說而彰顯不可思議之解脫。(四)明諸法正性門,即依思益梵天所問經之說而明了諸法之正性。(五)了無異門,即依華嚴經之教而得自然無礙解脫。此五項法門皆藉經論之教說作為解脫得證之方便,故稱五方便門,為北宗禪法之特色。宗密之圓覺經大疏鈔卷三下(卍續一四‧二七七上):「拂塵看淨,方便通經。」 p1584
(一)指梵字之相承有四種說法,即梵王相承、龍宮相承、釋迦相承、大日相承四種。(參閱「悉曇四種相承」4574)
(二)指日本天台宗所流行的一種包含台、密、禪、戒四家之教義者。日本延曆年間(782~806),比叡山最澄來唐求法,從道邃、行滿受天台圓宗,從順曉阿闍梨受真言密教,從道邃受梵網菩薩戒,從翛然得禪法,來唐之前亦嘗從我國渡日之行表受北宗禪。此又稱為「四家相承」。而四宗混融遂成為日本特有之天台教義之基礎。 p1811
(一)(602~675)唐代僧,為我國禪宗第五祖。潯陽(江西九江)人,或謂蘄州(湖北蘄春)黃梅人,俗姓周。七歲,從四祖道信出家於蘄州黃梅雙峰山東山寺,窮研頓漸之旨,遂得其心傳。唐永徽二年(651)五十一歲,道信入寂,乃繼承師席,世稱「五祖黃梅」,或僅稱「黃梅」。咸亨二年(671),傳法於六祖慧能。
我國禪宗自初祖菩提達摩至唐代弘忍之傳承,為後世禪宗各派所承認。弘忍繼此傳承,發揚禪風,形成「東山法門」,禪宗傳教自楞伽經改為金剛般若經即自其始。弘忍之思想以悟徹心性之本源為旨,守心為參學之要。門下甚眾,其中以神秀及慧能二師分別形成北宗禪與南宗禪兩系統;至後世,分衍出更多宗派。於高宗上元二年示寂(即於傳法後四年),世壽七十四。代宗敕諡「大滿禪師」。相傳著有五祖弘忍大師最上乘論一卷,或以為偽作。〔宋高僧傳卷八、景德傳燈錄卷三、五燈會元卷一、佛祖統紀卷二十九、卷三十九〕
(二)(1599~1638)明代臨濟宗僧。蜀中資川人,俗姓鄭,字潭吉。少即黠慧博聞,二十歲出家,常欽慕僧肇、玄奘之懿範,而自怨無真師畏友。崇禎四年(1631)遊於吳中,見漢月法藏(1573~1635)之語錄,不覺毛豎汗下,遂入山請益於法藏,苦參得悟。法藏示寂後,師出主安隱寺,以躬履篤行教化學人。常厲斥禪林頹敗之風,並致力於改革時弊。崇禎十一年示寂,世壽四十。著有安隱錄、燼餘外集等傳世。法藏曾撰五宗源,反對曹洞宗僅單傳釋迦拈華一事,而抹殺五家宗旨,遂引起禪門之論諍。弘忍作五宗救,為其師辯護。清代雍正帝則作揀魔辨異錄,指法藏、弘忍一派為邪魔異說,而毀其書、驅其徒。〔五燈全書卷六十九〕 p1920
高麗僧均如著,金知見編註。一九七七年,大韓傳統佛教研究院出版委員會印行。內容包括華嚴經三寶章圓通鈔、釋華嚴旨歸章圓通鈔、十句章圓通記、一乘法界圖圓通記各二卷,以及釋華嚴教分記圓通鈔十卷,為均如研究華嚴學之總集。本書並附有「大華嚴首座圓通兩重大師均如傳」,為進士赫連挺於高麗文宗二十九年(1075)所撰。係於韓國海印寺藏經閣所發現。編者金知見認為該書具有下列之價值:(一)彰顯均如大師之成就,為中、日、韓三國研究華嚴學者之重要資料。(二)其教分記中,有關五教章之研究,可藉以解決日本初期華嚴典籍和本、宋本傳來之背景問題。(三)書中有中國北宗禪神秀大師所著「妙理圓成觀」之內容。 p2834
又作南禪、南宗。與「北宗禪」相對稱。菩提達磨之法脈傳至五祖弘忍後,分為慧能與神秀兩支,神秀建法幢於北地,慧能揚宗風於南方,故有「南能北秀」之稱。南宗之禪風完全擺脫教網,不墮於名相,不滯於言句,倡修證不二、迷悟一如;謂己本覺之妙心乃本成本明,煩惱妄念非實有,故舉揚「一超直入如來地」之頓悟,後世稱為南頓,又稱祖師禪。此宗至後世極盛,更有五家七宗之分派,故後人以南宗為禪之正宗,而以慧能為禪宗第六祖。〔景德傳燈錄卷四、卷五、卷三十、五燈會元卷二、禪籍志卷上〕 p3740
又稱南能北秀。我國禪宗自五祖弘忍門下,由於神秀(?~706)與慧能(638~713)二大弟子見處各異,因而發展成不同系統之禪。前者以長安為中心教化北方,稱北宗禪;後者則教化南方,稱南宗禪,後世禪宗大多出自此系統。若自禪之性質觀之,兩派差異可以「南頓、北漸」稱之。循漸進之法指導子弟,令其開悟,稱為「漸」;不分階段,頓速覺悟,稱「頓」。南頓北漸一詞,或沿用自慧能門下之自稱。據六祖壇經載,昔時,神秀稱為弘忍門下第一,曾以一詩示其心境(大四八‧三四八中):「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慧能則於壁面另題(大四八‧三四九上):「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其師弘忍乃以慧能為正統。禪風有頓漸之別,相傳亦由此詩而來。〔景德傳燈錄卷四〕 p3751
全一卷。附題為「擿句抽心錄之如左」。日人禿氏祐祥藏有本書貝葉形之敦煌寫本。一般學者認為本書揭示出「楞伽師資記」與「頓悟真宗金剛般若達彼岸要澤」之精華旨要。又「頓悟真宗金剛般若達彼岸要澤」與「大乘開心顯性頓悟真宗論」等相關之敦煌文獻,皆為北宗禪系之資料。〔禪思想史研究第二〕 p4098
華嚴宗五祖宗密(780~841)於禪源諸詮集都序卷上之二中,將禪宗諸派總分為三宗,其一即為息妄修心宗。此宗係指南侁、北秀、保唐、宣什等之門下,及牛頭、天台、惠稠、求那等倡道之禪。此宗主張外境與內心各有分限,如能背境觀心,即可息滅妄念;能息妄念,即覺悟而無所不知。此即指北宗禪。 p4108
(605~706)唐代禪僧。汴州尉氏(河南開封之南)人,俗姓李。身長八尺,尨眉秀目,有巍巍威德,少覽經史,博學多聞。既剃染受法,尋師訪道。後至蘄州雙峰東山寺,參謁五祖弘忍,誓苦節,樵汲自役,以求其道。忍亦深器重之,令為教授師,因居五祖門中第一位,有神秀上座之名。又與大鑒慧能相親,互有啟發。「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是其名偈。
唐高宗上元二年(675)十月,弘忍示寂,師遷江陵當陽山傳法,緇徒靡然歸其德風,道譽大揚。則天武后聞之,召入內道場,特加敬重,敕於當陽山建度門寺,以表旌其德。中宗即位亦厚重之,中書令張說執弟子之禮。師嘗奏武后召請慧能,亦自裁書招之,慧能固辭,答己與嶺南有緣,遂不踰大庾嶺,禪門乃有「南能北秀」之稱。神龍二年二月示寂於洛陽天宮寺,世壽一○二。敕號「大通禪師」,為禪門諡號最早者。其法流興盛於長安、洛陽一帶。闡揚禪旨,力主漸悟之說,南宗禪慧能則主頓悟,故禪史上有「南頓北漸」之稱。其門人道璿最早至日本,故日本初期之修禪者大多屬其系統。法嗣有嵩山普寂、京兆義福等。門庭隆盛一時,世稱北宗禪之祖。然其法流僅數代即衰微。〔宋高僧傳卷八、景德傳燈錄卷四、五燈會元卷二〕 p4248
(651~739)唐代禪僧。蒲州河東(山西永濟)人,俗姓馮。骨氣倜儻,通曉儒典,後棄俗求道,就大梁璧上人聞法華經、成唯識論、大乘起信論等。年三十八,從洛陽端和上受具足戒,復從南泉弘景習律,然深覺為文字所縛,乃至荊州玉泉寺參謁大通神秀,依住七年(一說六年),精苦參禪,盡得其道。神秀奉則天武后之召入京,眾皆歸師。神龍二年(706)神秀示寂,師遂繼承神秀之後領眾。玄宗開元十三年(725),依詔入住洛陽敬愛寺(一說華嚴寺),十五年(一說十三年或二十三年),從駕入長安,留居興唐寺,於是王公士庶競來禮謁,法化頗振。神秀雖受帝王器重,然未嘗聚眾開堂演法,師始至都城弘化,禪風大盛。其性凝重寡言,持戒清慎,從不張伐其德,世以是稱之。開元二十七年(一說二十八年),示寂於興唐寺,世壽八十九。敕賜「大照禪師」,世稱華嚴和尚、華嚴尊者。亦有尊其為北宗禪第七祖。〔宋高僧傳卷九、景德傳燈錄卷四、佛祖歷代通載卷十七、釋氏稽古略卷三、大照禪師塔銘(全唐文卷二六二所收)〕 p4991
凡三十卷。宋代道原撰。略稱傳燈錄。為我國禪宗史書之一。原題名為佛祖同參集。收於大正藏第五十一冊。本書集錄自過去七佛,及歷代禪宗諸祖五家五十二世,共一七○一人之傳燈法系,內容包括行狀、機緣等。其中附有語錄者九五一人。以宋真宗景德元年(1004)具表上進,並奉敕入藏,故以「景德」名之;又以燈能照暗,法系相承,猶如燈火輾轉相傳,喻師資正法永不斷絕,故稱「傳燈」。
本書係研究我國禪宗史之根本資料。卷首有楊億所撰之序。卷一、卷二敘述過去七佛與第一祖摩訶迦葉至第二十七祖般若多羅之傳法情形。卷三敘述達摩、慧可、僧璨、道信、弘忍等東土五祖之傳法。卷四敘述四祖道信、五祖弘忍之旁出法系:牛頭禪、北宗禪、淨眾宗等法系,及牛頭法融、北宗之神秀、普寂等傳記。卷五敘述慧能及慧能之法系。卷六收錄馬祖道一與百丈懷海。卷七收錄鵝湖大義與麻谷寶徹。卷八列敘南泉普願等五十四人之傳。卷九列百丈懷海之法嗣三十人。卷十為南泉普願之法嗣,如趙州從諗等人之傳記。卷十一敘述溈仰宗之祖溈山靈祐之法嗣。卷十二為臨濟宗之祖臨濟義玄之傳。卷十三敘述荷澤宗之法系,並收錄華嚴宗之澄觀與宗密之傳。卷十四收錄石頭希遷及其法系。卷十五收錄洞山良价。卷十六為德山宣鑒等人之法嗣。卷十七為曹洞宗之系統。卷十八、十九為雪峰義存之法系。卷二十敘述曹山本寂之系統。卷二十一為玄沙師備之法系。卷二十二、二十三為雲門宗之法系。卷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為法眼宗清涼文益之法系。卷二十七敘述不屬任何禪門宗派而較優秀之禪者。卷二十八收錄特殊優異之禪宗語錄,包括南陽慧忠、荷澤神會等十二人。卷二十九題為「讚頌偈詩」,共收錄白居易等十七人之偈頌。卷三十題為「銘記箴歌」,共收錄二十三種坐禪箴、證道歌。本書有二種重刊本,一為南宋紹興四年(1134),思鑒重刊;一為元延祐三年(1316),希渭重刊。〔佛祖統紀卷四十四、佛祖歷代通載卷二十六〕 p5008
(一)為佛之異稱。心體無污染稱為淨,對境不迷稱為覺。佛,梵名 Buddha,意譯為覺;佛之體清淨本然,故一般以淨覺為佛之異稱。
(二)(683~750?)唐代禪僧。俗姓韋,為唐中宗庶人之弟。雖受恩澤預將為侯,卻遁而乞食,入太行山剃髮受具足戒,居某禪師之舊蘭若,猛虎舐足、毒蛇熏體,或山神獻果、天女散花,亦未嘗喜懼。曾師事北宗禪之神秀,神秀示寂後,聞東京有玄賾者,即隨從親受指導,律儀周密,深解經典。爾後於太行山靈泉谷撰楞伽師資記,復住長安大安國寺。入寂後,荼毘於少陵原赤谷蘭若。王維撰有大唐大安國寺故大德淨覺師塔銘(收於全唐文卷三二七)。師致力於闡明北宗禪之祖統,著有注般若心經,入室弟子踰七十名。〔楞伽師資記序(胡適,收於校刊唐寫本楞伽師資記)、禪宗史研究(宇井伯壽)〕
(三)(992~1064)北宋天台學僧。霅川(浙江吳興縣)人,俗姓姜。名仁岳。字寂靜。自號潛夫,賜號「淨覺」。曾師事四明知禮十餘年,究其蘊奧,及至山家山外論諍漸激烈,師扶助知禮對抗山外之徒,出力甚多。後因疾,宴坐靜室,恍若夢覺,悟從來所學之非,遂投遵式門下,與知禮相辯論,自成一派,世稱雜傳派或後山外派之泰斗。住持昭慶寺及石壁、靈芝、慧安、清修諸寺,又主永嘉之淨社十年,大弘法化,後還鄉住祥符寺。晚年專意淨業,燃三指供養佛,嚴守戒範。治平元年安坐示寂,世壽七十三。著有大論節文十二卷、楞嚴集解十卷、楞嚴文句熏聞記五卷、楞嚴文句發軫鈔二卷、彌陀經疏、彌陀經疏指歸、金剛般若經疏、十諫書、雜錄名義等凡五十五卷。〔佛祖統紀卷二十一、釋門正統卷五〕 p4713
位於河南登封縣北五、六公里之處。又作中嶽、嵩高山、崇高山、崇山、外方山。與東嶽泰山(山東)、西嶽華山(陝西)、南嶽衡山(湖南)、北嶽恆山(山西),合稱五嶽。全山以太室、少室二山為中心,東為太室山,西為少室山,其他另有懊來山、萬羊山、箕山、大小熊山等大小三十餘峰,自古為道士、僧徒棲隱之地。又全山以太室山為最高,故亦以太室(泰室)之名作為全山之稱。唐代則天武后特稱為「神嶽」。少室山北麓之少林寺,因我國禪宗初祖達磨於此面壁九年而遠近馳名,係北魏孝文帝太和二十年(496)為跋陀禪師而建立者。達磨則在梁武帝普通元年(520)至大通二年(528)之間,於此修行。相傳禪宗二祖慧可亦曾住於此。本寺數度荒廢而又再興,為後世修禪之中心地。太室山之嵩嶽寺則創於北魏孝明帝正光元年(即梁武帝普通元年),時稱閑居寺。北周廢佛後,隋文帝仁壽元年(601)改稱嵩嶽寺,為隋唐時代北宗禪之中心地。其十二角之十五層塔為歷來建築中之罕見者,亦為我國現存最古之磚塔建築物。另有大法王寺,相傳創於白馬寺創建之同時;又繼少林寺之後尚有會善寺、永泰寺(以碑石著名)之創建。此外,道教之道觀亦甚多。〔說嵩、古今圖書集成山川典第五十五之三才圖會嵩嶽圖考、職方典第四三四〕 p5441
全一卷。唐代淨覺集於景龍二年(708)頃。又稱楞伽師資血脈記。收於大正藏第八十五冊。本書記述楞伽經八代相承傳持之經過。我國禪宗初期,原有南北宗之分,而各宗所撰之傳承史皆以其本宗之傳承為正統。本書即為站在北宗立場所撰述之初期禪宗傳承史。由於初期宗師之傳法特重楞伽經,故名為「楞伽師資記」。本書內容次序如下:(一)楞伽經之譯者求那跋陀羅,(二)菩提達磨,(三)慧可,(四)僧粲,(五)道信,(六)弘忍,(七)神秀、玄賾、老安,(八)普寂、敬賢、義福、惠福等八代傳承,以上均屬北宗禪系統。
本書為初期禪宗史研究之基礎資料,內容不僅為傳記,更包含許多禪宗思想,如求那跋陀羅傳中有「四種安心」之說,於僧粲傳中有「一即一切」之華嚴思想,於道信傳中有「即心即佛」、「一行三昧」、「守一不移」之說,此外並敘及坐禪工夫。本書於敦煌發現後,對研究北宗禪有急速之發展。此外,本書另一特色,即對於弘忍之付法一事,與一般所習知者(即「壇經」等南宗禪所傳者)大異。本書謂,弘忍門下有十大弟子,即神秀、智詵、惠藏、玄約、老安、法如、惠能、智德、義方、玄賾等。其中以神秀、玄賾二人最為弘忍所重視,至於惠能之地位,並無突出之處。本書原本現存於倫敦大英博物館與巴黎國民圖書館。〔曆代法寶記、鳴沙餘韻解說〕 p5491
(738~839)唐代僧。為我國華嚴宗第四祖。越州山陰(浙江紹興)人,俗姓夏侯。字大休。號清涼國師、華嚴菩薩、華嚴疏主。十一歲,依寶林寺霈禪師出家,十四歲得度。乾元元年(758)以後,依潤州棲霞寺醴律師學相部律,又依本州曇一律師學南山律,詣金陵玄璧學鳩摩羅什所譯之三論。大曆年間,在瓦官寺學大乘起信論、涅槃經,又於淮南法藏受海東起信論疏義,復從天竺法詵等習華嚴經。大曆七年(772)往剡溪,從成都慧量再習三論。大曆十年至蘇州,從湛然習天台摩訶止觀、法華經、維摩經等經疏;又謁牛頭山惟忠、徑山道欽等,究學南宗禪法;復見慧雲,學北宗禪法。此外並兼通吠陀、五明、祕咒儀軌、經傳子史之學,而尤重法藏之華嚴教學。
大曆十一年,遊五臺山、峨嵋山,後返居五臺山大華嚴寺,專修方等懺法。嘗講華嚴宗旨於大華嚴寺、崇福寺、名震京國,聲達帝聽。貞元十二年(796)應德宗之召入長安,與罽賓三藏般若共譯出烏荼國王貢獻之四十華嚴經,進之於朝,奉敕奏對華嚴大宗,帝大悅,賜紫袍及「教授和尚」之號;又奉詔於終南山草堂寺製新經之疏十卷,是即貞元新譯華嚴經疏。貞元十五年(一說十一年)德宗聖誕,召入內殿,闡揚華嚴宗旨,帝朗然覺悟,謂「以妙法清涼朕心」,遂賜號「清涼國師」。師曾立十願以自勵,依此賜號而稱清涼十願。順宗即位,亦禮之為國師,朝野悉慕高風。憲宗元和五年(810),答憲宗之問,述華嚴法界之義,以深愜帝旨,加號「僧統清涼國師」,任國師統,並敕有司鑄金印。開成四年示寂,世壽一○二(一說元和年中示寂,壽七十餘)。葬於終南山石室,相國裴休撰碑文。
師身歷九朝,先後為七帝講經,弟子有宗密、僧叡、法印、寂光,其他得法者凡百餘人。著作頗多,有大方廣佛華嚴經疏六十卷、隨疏演義鈔九十卷、華嚴經綱要三卷、五蘊觀、三聖圓融觀門等三十多種。〔宋高僧傳卷五、釋門正統卷八、佛祖統紀卷二十九、佛祖歷代通載卷十八至卷二十、釋氏稽古略卷三、六學僧傳卷六、指月錄卷二、禪苑蒙求卷中〕 p6104
據傳佛陀入滅後,教團中即有論諍產生。未參加第一次經典結集之富蘭那(巴 Purāna),即不承認結集之結果。佛陀入滅後一百年頃,毘舍離城之跋耆比丘(巴 Vajjiputtaka)等,與上座部耶舍長老(梵 Yasa)等,為「十事非法」之問題,而引發論諍,遂導致第二次之結集。其後,說一切有部之迦濕彌羅派與健馱邏派;中觀派中之佛護與清辨;瑜伽派之月官(梵 Candragomin)與中觀派之月稱(梵 Candrakīrti);瑜伽派之戒賢與中觀派之智光等,均曾有所論諍。
此外,於錫蘭,大寺之上座部與無畏山寺之法喜部,亦曾產生論諍。至於西藏,於乞[口*栗]雙提贊王(藏 Khri-srov-lde-brtsan)時代之蓮華戒(梵 Kamala-śīla)與唐朝之大乘和尚,亦有一場著名之論諍。在緬甸,相傳於十八世紀,偏袒派(巴 Ekajsika)與通肩派(巴 Pārupana)等之間,亦有直接或間接之論諍。
在中國,唐代四分律宗之東塔宗之懷素與相部宗之定賓有新舊兩疏之對立,法相宗之慧沼與圓測,南宗禪與北宗禪,北宋時代天台宗之山家派與山外派,四分律宗允堪之會正宗與元照之資持宗,明末楊岐宗之虎丘派與三峰派等,均起佛教內部之論諍。
此外,三國時代亦發生儒、釋、道三教間之論諍,而西晉之釋道二教論諍,道教常遭論破,遂有道士王浮偽撰老子化胡經之事;東晉時代亦有關於因果報應、神識不滅、沙門不敬王者等之論諍;另如北魏、北周、唐等之破佛毀佛事件,亦常因釋道二教或儒釋道三教之論諍所引發。唐末之後,三教之論諍漸次形式化,其後雖亦有論諍,然三教融合之說漸佔優勢。至明代,基督教勢力東來之時,智旭等人亦曾撰文對基督教有所論駁。
在日本,最澄、源空、日蓮等各宗宗祖與傳統教團間皆有論諍;真言宗之「新義」與「古義」,日蓮宗之「不受不施」,天台宗之「安樂律」等均曾引發教團內部之論諍。另於教外論諍方面,如佛教傳入之初,即與神道產生論諍,至平安朝末期之「神佛習合」,始相容而不悖;然至江戶時代,神道家與儒家皆興起排佛之議,遂造成明治時代之神佛分離。此外,明治以後之佛教界亦常有學術上之論諍等。 p6172
[中華佛教百科全書]
五家七宗
我國南宗禪各派的總稱。又稱五派七流。即溈仰、臨濟、曹洞、雲門、法眼等五家,加上由臨濟宗分出的黃龍派和楊岐派,合稱為七宗。禪宗自初祖菩提達磨,經二祖慧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之後,分為六祖慧能的南宗禪及神秀的北宗禪。此中,北宗禪主張漸悟,不久即衰落;南宗禪主張頓悟,在中唐以後漸興,成為禪宗主流,而傳衍出五家七宗諸派。
六祖的門下有青原行思、南嶽懷讓、南陽慧忠、荷澤神會等人,其中南嶽和青原的法系最盛。南嶽懷讓的門下馬祖道一(707~786)活躍於江西;其弟子百丈懷海(720~814)制定「百丈清規」,奠立禪院的基礎;百丈的弟子溈山靈祐(771~853)與仰山慧寂(804~890)成立溈仰宗。而百丈的另一弟子黃檗希運(﹖~850),傳法予臨濟義玄(﹖~867),義玄創立以大機大用為禪風的臨濟宗。
青原行思的系統,有石頭希遷(700~790)、藥山惟儼(751~834)、雲巖曇晟(782~841)等人相承。雲巖之後的洞山良价(807~869)及其弟子曹山本寂(840~900),創立以兀坐及五位為禪風的曹洞宗。石頭希遷另一弟子天皇道悟,經龍潭崇信、德山宣鑑、雪峰義存,傳至雲門文偃(864~949),而創立雲門宗。又,雪峰義存之後,經玄沙師備、羅漢桂琛,而有法眼文益(885~958)創立法眼宗。法眼文益嘗作《宗門十規論》一書。該書分別敘述其他四家的特色,是最早區分五家的典籍。
在宋代,此五家之中以臨濟宗最為繁盛。臨濟義玄之後,經興化存獎、南院(寶應)慧顒、風穴延沼、首山省念、汾陽善昭,傳至石霜楚圓。楚圓門下有楊岐方會(992~1049)與黃龍慧南(1002~1069)分別創立楊岐、黃龍兩派。其中,黃龍派人才輩出,而促成北宋禪宗語錄的盛行,《馬祖四家錄》及《黃龍四家錄》為其代表,但此派衰退較早。楊岐派則因北宋士大夫的護持,至明末清初猶盛。茲略列五家七宗系圖如下︰
┌溈山─仰山……………………………溈仰宗
┌南嶽─馬祖─百丈┤ ┌………………………………臨濟宗
│ └黃檗─臨濟─興化─南院─風穴┐
│ ┌──────────────┘
│ │ ┌黃龍……………黃龍派
慧能┤ └首山─汾陽─石霜┤
│ └楊岐……………楊岐派
│ ┌天皇─龍潭─德山─雪峰┐
│ │ ┌────────┘
│ │ │┌雲門…………………………………雲門宗
└青原─石頭┤ └┤
│ └玄沙─羅漢─法眼…………………法眼宗
└藥山─雲巖─洞山─曹山……………………曹洞宗
此外,有關青原下曹洞、雲門、法眼三宗的相承傳法,因對傳承法統的道悟禪師的看法不同,各家說法有異。
(1)據《宋高僧傳》卷十、《景德傳燈錄》卷十四、《聯燈會要》卷十九、《佛祖統紀》卷二十九等所載,石頭希遷之下有天皇道悟、藥山惟儼二師,天皇的法系創雲門宗及法眼宗,藥山之下創曹洞宗;即上記所述。
(2)據《祖庭事苑》卷一、《釋氏稽古略》卷三、《教外別傳》等所載,道悟有二人,一是天皇道悟,為石頭的法嗣,但經慧真、幽閒至文賁,其法統絕。另一是馬祖之下的天王道悟,有龍潭、德山、雪峰等相承,而出雲門、法眼二宗,即如第一說。此說係根據相傳唐‧丘玄素所撰〈江陵城西天王寺道悟禪師碑銘〉而立。
(3)據《一源五派辨》、《正誤佛祖正傳宗派圖》等所說,也認為道悟有二人,其中天王道悟為馬祖的法嗣,其下出雲門、法眼二宗,同於第二說。而藥山惟儼也是馬祖的弟子,從馬祖之下出曹洞宗。因此,日僧虎關於《濟北集》卷九所載五家辨中,謂五家皆出自南嶽懷讓。
然而,致祐於〈人天眼目後序〉云(大正48‧333b)︰
「近世有人假託丘玄素之名,偽撰江陵城西天王寺道悟禪師碑,(中略)按荊州新舊圖誌並無城西天王寺。其偽碑妄天王因緣語句,盡是城西白馬寺曇照禪師事實,此曇照事實具述荊州舊圖誌及景德傳燈錄可考。」
因此認為「道悟」只有石頭的法嗣天皇道悟一人而已。
唐末以後,臨濟宗風大盛,一般乃以南嶽為曹溪之正統,導致雲門法系與臨濟宗徒之間有曹溪正統之爭,或許因此而生上述諸種異說。總而言之,五家的分派,在於宗風不同,而非宗旨或思想有異。
◎附︰呂澂《中國佛學源流略講》第九章(摘錄)
進入五代時期,南北政治分裂,由於禪宗在南方盛行,南方統治者也還利用禪宗,更有利於禪宗的發展,因而也就加速促成它的分裂。僅僅數十年間,在南嶽青原兩大系統之下就出現了五個支派。它們傳承的關係如下︰
南嶽一系,在百丈懷海門下有溈山靈祐(771~853),再傳仰山慧寂(807~883),這一傳承構成了溈仰宗。百丈另一門人黃檗(山名)希運(﹖~850)再傳臨濟(寺院)義玄(﹖~867),這一傳承為臨濟宗。
青原一系自石頭開始,他的門下有天皇(寺,在荊州)道悟(748~807),再傳德山宣鑒(765~828),雪峰義存(822~908)。雪峰徒眾滿天下,聽講的據說經常有千五百人。其中有雲門文偃(864~949),由此傳承構成了雲門宗。石頭的另一支為藥山惟儼(生卒年不詳),傳雲巖曇晟(782~841),再傳洞山良价(807~869),再傳曹山本寂(840~901),這就構成了曹洞宗。──以上即是由百丈、石頭傳承下來的著名人物,由於他們在傳承上有各種不同的門風,自然又形成不同的派別。以上總說為前四派。其後雪峰另一門人玄沙師備(835~908)傳地藏(院)桂琛(867~928),再傳清涼文益(885~958),諡號「法眼」,被稱為法眼宗。這樣,前後共構成了五派。
五派中,只有臨濟流行於北方,其餘都在南方(江南及嶺南一帶)。經五代到宋初,南方的雲門首先傳於北方,一時與臨濟並盛,因而彼此競爭得很厲害。臨濟的後人為了同雲門爭奪勢力,還歪曲雲門的傳承,說他們是出自南嶽系的天王道悟,而不是出於青原門下的天皇道悟。為什麼會有兩個道悟呢﹖據他們說還有根據︰丘玄素撰〈天王道悟碑〉中說得清楚,它說天王道悟也住在荊州,州城東為天皇寺,城西為天王寺,而兩個道悟的生平、傳法卻各各不同。換言之,他們想以碑文為證,說明雲門實是天王道悟門下,到雲門時是天王的第四傳,顯然是南嶽系的晚輩。此種說法,實際只是臨濟後人為了故意貶低雲門而設造的,並無這樣一個天王道悟,碑文也是假的。這一公案在禪宗內部引起長期的爭論,互相攻擊,經過宋明直至清代,還是糾纏不清。學者們認為,雲門宗出自石頭是毫無疑問的,因為據以反駁的證據是經不住考證的,特別是雪峰本人就十分明確地自稱出自德山一系。
五派的思想,一般說來相差無幾,都屬於南宗,只是由於門庭設施不同,特別由於接引學者的方式上各有一套,形成為不同的門風而已。關於這些不同之點,在五派已經形成之後的文益曾作《宗門十規論》(規即糾正。當時派多,弊病也多,文益此作,意在糾正其弊。)指了出來。此作篇幅不長,共分十段,文字很好,可以參考。其中第四段是︰「對答不觀時節,兼無宗眼。」認為當時的禪宗在對答時不看情況,同時又不能保持自派的特點(宗眼),因而形成弊端。這說明各派是存在著自己的宗眼的。
關於各家的宗眼,文益指出︰「曹洞則敲唱為用,臨濟則互換為機,韶陽則函蓋截流,溈仰則方圓默契。」因為他本人是法眼宗所以沒有談及法眼,文益本人與其餘四派在時間上相去不遠(四派成立都在九世紀末,他是十世紀中葉以前的人,相去僅幾十年),很能了解當時的實況,加上他自己又是一大家,所以他說的是確切可信,也很扼要。後人也時常引用他這些說法,不過在理解上往往不夠恰當,都把這些視為師資間的應對配合,這是錯誤的。
文益對於禪學還有自己的看法,他原出於青原系統,對於教(禪宗後來也重視佛經)很有研究,但側重於《華嚴》。因此,他講的禪完全建立在理事圓融的基礎上,這就構成他的宗眼。在《十規論》的第五段,說禪宗歷代以來的宗旨都是如此,因而他認為各派宗眼都不能出乎這一共同宗旨。以此來理解他對所餘四派的概括,也就是以理事圓融為中心。但是各派以何種形式來表現這一中心,則是各有不同。因此,即以理事圓融及其表現形式成為他概括四派說法的依據。上面那幾句話,正是立足於這種思想而說的。
以曹洞來說,他們講禪法的語句是偏正回互──他們有五位之說,即以偏正來講。偏代表事,正代表理,互相配合而構成五種形式,即五位。因此所謂「敲唱為用」即是說明他的五位之間的相互配合,諸如偏中正、正中偏等各不相同,因而有唱有敲,於中聽出他們的偏正來。其次,臨濟則以賓主來代表理事,賓即事,主即理。不過賓主在說話中可以互換位置,如賓中主、主中賓,地位可以互換,問題在於聽者能否知道這種情形。再次,韶陽(雲門)把函蓋喻之為理,截流為事,他們有三句話︰「涵蓋乾坤,截斷眾流,隨波逐浪。」有關係的是首二句。作為理是普遍的,合天蓋地;從每一事上看,即如截流只是一個斷面,因此,理就是整體,事就是斷面。最後,溈仰以方圓代表理事,圓即理,方即事。仰山未入溈山之門之前曾在耽源(慧忠門下)處傳得九十七種圓相,就是在講話時用手劃一個圓圈,然後在圈中寫一個字或畫一個圖案(如或),這就是圓中有方。仰山繼用圓相來表示理事,所以說,以方圓默契,作為他們的門風。以上就是文益所見到的四家的門風,四家的宗眼,他提出各家宗眼的目的,是要各家不應隨便改動,否則就無法區別他們了。
至於文益自己後來構成的法眼一派,他自己未說,但是我們還是可以看出他的特點的。他的《十規論》第五段中說︰「大凡佛祖之宗,具理具事……〔應該〕理事相資,還同目足。」也是與其餘宗派相同主張理事圓融的,認為二者如同目與足的關係,應該互相協同。從他的門庭設施來看,可以說是「一切現成」,也就是說,理事圓融並非人為安排,而本來就是如此,所以他們的宗眼就是「現成」。為什麼說他們的宗眼就是現成呢﹖他原是得法於地藏桂琛的,據傳有這樣一段公案︰文益曾約兩個同伴去桂琛處參學,第二天就辭行,桂琛覺得他還可以深造,又不便明白挽留,就指門前一塊石頭對他說,你是懂得唯識的(因他所學《華嚴》其中就說「三界唯心」),試問這石頭是在你的心外還是心內呢﹖他當然回答在心內。桂琛就說,你是行腳的人應該輕裝,如何安塊石頭在心內去到處走動呢﹖文益無詞可對,便又留住月餘,仍不得其解,桂琛這才告訴他說,「若論佛法,一切現成」。這就是說,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存在,心裏有塊石頭,也是自然存在的,並不加重你的負擔。於是他得到很大啟發,後來到處傳播此說。他門下德韶曾寫了一偈呈與他看,偈說「通玄峰頂,不是人間,心外無法,滿目青山」。他看了很為稱賞,認為「當起吾宗」。就此偈內容看,也是「一切現成」的意思︰學禪達到頂峰,與人間當然不同,但由於心外無法,則隨處都可以見到青山(禪境)。也就是說,處處皆是禪,並不須離開人間去找。因此也就是不待安排,隨處都是。由此看來,文益對於他門人的印可也就是「一切現成」。以後德韶還明確地說︰「佛法現成,一切具足,還同太虛,無欠無餘。」
五宗門庭的不同,也可由其全體精神上來考察。後人對於他們的精神有很多不同的說法,像元代中峰明本(1263~1323)在其《廣錄》卷十一裏面,認為禪宗的實際傳承是在基本精神一致上傳衍下來的。他說︰「達磨單傳直指之道,為何分為五家宗派﹖所謂五家宗派者,五家其人,非五其道。」所以只是人不同而非道不同。此外他還說︰「亦非宗旨不同,特大同而小異。」大同者,同在「少室(指達磨)之一燈」,小異者,在「語言機境(如何說法應根據機境以安排)之偶異」。這些「偶異」即是「如溈仰之謹嚴,曹洞之細密,臨濟之痛快(他們常大喝一聲,直截了當),雲門之高古(常用一個字對答,稱一字禪,高不可攀),法眼之簡明」。這些是「各出其天性」偶然有所不同,「而父子之間不失故步,語言機境似相蹈襲,要皆不期然而然也。」也就是說,五家由於性格之不同,代代相傳,不改成規,自然而然產生了門風的差異。
中峰這些說法重在說明五家無大的差異,雖有一定的道理,但事實也不盡然。就在《十規論》中,文益在將四大家看成是在理事圓融上的統一的同時,也指出有兩種不同的施設。因為當時南北四家的流行,看起來好像勢均力敵,但《十規論》也由此看到臨濟、曹洞之間甚有區別,所以在他講到理事圓融的一段話中,特別以兩家為例來說︰「欲其不二(理事不二),貴在圓融,且如曹洞家風則有偏有正,有明有暗,臨濟有主有賓,有體有用。然建化(教化)之不類,且血脈而相通。」繼之他加以評論說︰「偏正滯於回互,體用混於自然。」這是說,講偏正就會在回互中打圈子,講體用就會混同於自然之說,這是二家對於理事認識的缺點,可見二家是有不同的。
據我們看來,這兩家代表了南嶽、青原二系,在根本思想上原來就有出入。現在為他們作一區別,強為之解,可以這樣說︰由臨濟傳下來的南嶽一系的特點,是他們逐漸發揮出來的「觸目是道」;而由曹洞傳下來的青原一系,其特點則發揮為「即事而真」。臨濟比較重視從主觀方面來體會理事的關係,由理的方面體現到事,也就是說,以理為根據來見事,所以所見者無不是道。曹洞的「即事而真」重點則擺在事上,注重客觀,在個別的事上體會出理來。因此這兩家雖都講理事關係,結果也都得出理事圓融的結論,但臨濟則從體用上著眼,體是主,用是賓,見事為理之用,理為見事之體。曹洞主張由事上見理,這是由本末上講,事是末,理是本。關於臨濟的思想,宗密對洪州宗的解釋(即對觸目是道)大體還相去不遠,可以參考。
〔參考資料〕 《釋氏源流五宗世譜定祖圖序》;《傳法正宗記》卷七;《五燈會元》卷七;《佛祖歷代通載》卷二十;《禪宗正脈》卷七;《五宗原》;《五燈嚴統目錄》卷上;陳垣《清初僧諍記》;黃懺華《佛教各宗大意》;孤峰智璨《中印禪宗史》;阿部肇一《中國禪宗史》;忽滑谷快天《禪學思想史》。
「南宗」之對稱。中國初期禪宗之一。五祖弘忍之門下神秀所倡。以弘法於北方,故稱北宗。又稱北宗禪、北禪。《宋高僧傳》卷八〈神秀傳〉云(大正50‧756a)︰
「初秀同學(慧)能禪師與之德行相埒,互得發揚,無私於道也。嘗奏天后請追能赴都,能懇而固辭。秀又自作尺牘序帝意徵之,終不能起。(能)謂使者曰︰吾形不揚,北土之人見斯短陋或不重法,又先師記吾以嶺南有緣,且不可違也。了不度大庾嶺而終。天下散傳其道,謂秀宗為北,能宗為南,南北二宗名從此起。」
神秀是尉氏(河南省尉氏縣)人。唐‧永徽六年(655),於蘄州雙峰山東山寺服侍五祖弘忍,歷經六年。上元二年(675)弘忍寂後,移居荊州(湖北省江陵縣)當陽山玉泉寺,主張「漸漸修學悉當成佛」的漸悟主義,其教說盛行於長安、洛陽一帶。曾於大足元年(701)應則天皇后之請入內道場。神龍二年(706)示寂於洛陽天宮寺。
神秀之門人中,得神秀付囑者有四人,即︰同為則天武后、中宗、睿宗三帝之國師的普寂,以及以長安、洛陽為中心,大振北宗門風的義福、敬賢、惠福等三人。普寂的弟子道璿,受日僧之招請赴日弘法,乃禪法初傳入日本之重要人物。北宗教勢因受朝廷的外護,曾凌駕於遠在南方邊地的南宗。但是,其後由於會昌法難、南宗隆盛及神會的排斥等因素,北宗漸告衰頹,至唐末,其傳承終至斷絕。
關於神會對北宗的排斥,依《神會語錄》載,開元二十二年(734),神會於滑台(河南省滑縣)設無遮大會抨擊北宗。又,宗密《中華傳心地禪門師資承襲圖》載,天寶初年,神會入洛陽,謂神秀法系之「師承是傍,法門是漸」,推舉自宗為禪宗正統法系。
北宗禪的特色,由神秀所撰《觀心論》,及其所提出的「五方便門」之說,可知其主張是有修道次第階段的。此一論點,成為神會攻擊北宗的目標。但是,從歷史性而言,神秀實是四祖道信、五祖弘忍東山法門的忠實繼承者。宗密的《圓覺經大疏鈔》卷三(下)所敘之七家,北宗為第一家,其文云(卍續14‧554上)︰
「今初第一也,即五祖下,此宗秀大師為宗源,弟子普寂等大弘之。拂塵者,即彼本偈云︰時時須拂拭,莫遣有塵埃,是也。意云︰眾生本有覺性,如鏡有明性,煩惱覆之,如鏡之塵。息滅妄念,念盡即本性圓明。如磨拂塵盡鏡明,即物無不極。」
◎附︰呂澂《中國佛學源流略講》第九章(摘錄)
神秀的傳法弟子一時並肩者有四人,即嵩山(河南)義福、嵩山敬賢、長安藍山普寂、藍田(陜西)玉山惠福。他們都是追隨神秀十幾年而得到親傳的。當時有人這樣稱讚他們︰「法山淨,法海清,法燈朗,法鏡明。」其中的義福(658~736)更能得到神秀的嫡傳。神秀死後,他與普寂(651~739)都受到唐室的尊重,時人目之為「兩京法主,三帝門師」。因此,神秀一系的說法很受當時的重視,通過這幾家的整理組織,這一系的禪法就成了定型。他們教人有十六個字︰「凝心入定,住心看淨,起心外照,攝心內證。」以後禪宗內部分裂,有了南北之爭,神秀一系的禪法更被人看成是「以方便顯」。
本來由道信以來就提出了「安心」的主張,以方便法門教人,經過弘忍、神秀的發展,到南北分宗以後,北宗就以方便做為標幟了。而《大乘無生方便門》或《大乘五方便》也被認為是神秀的著作(此在敦煌卷子中發現)。到了中唐,宗密撰《圓覺經大疏鈔》,其中談到禪宗的末計(分宗)七家時,指出第一家為神秀系,其禪法的特點即為「拂塵看淨,方便通經」。這些特點都是表示「漸修」的,認為修習應該有次第地進行。「拂塵看淨」是什麼意思呢﹖據《壇經》傳說,神秀在弘忍門下時,弘忍曾讓學有心得的呈偈給他看。神秀所呈的偈是︰「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慧能看了此偈後,就寫了一偈批判他,認為神秀還不到家,所以慧能由是得到了弘忍的真傳,而神秀則否。這當然只是傳說,不過可以反映當時神秀已經有了「拂塵看淨」的說法了。「看淨」就是看心淨。「拂塵」則是一個比喻。守淨是他們的目的,要做到這一點則必須經常拂拭,不使塵埃沾染。也唯有如此才能經常保持心的明淨。
關於「方便通經」。道信以來就談五方便門,經過弘忍、神秀兩代的發展,到了神秀一系,方便的內容已經不同,是與經教相聯繫了。換言之,他們是把五方便同經教會通起來,所以叫通經。而對經教的理解,又是根據自己的體會自由地解釋,與一般拘泥於文字的也不同,這是北宗禪法的一個特點。
〔參考資料〕 淨覺《楞伽師資記》;杜胐《傳法寶記》;宗密《禪源諸詮集都序》卷上之二;印順《中國禪宗史》;宇井伯壽《禪宗史研究》;鎌田茂雄《宗密教學の思想史的研究》;篠原壽雄(等)編《敦煌佛典衹禪》;《佛教思想史》第四冊(平樂寺書店);John Robert McRae《The Northern School of ch'anBuddhism》;Edited by Whalen Lai and Lewis R.Lancaster《Early Ch'an in China and Tibet》。
全書一卷。撰者不詳。係斯坦因搜集的敦煌古寫本,編號S-2503。收在《大正藏》第八十五冊、《禪宗全書》第三十六冊。為北宗禪綱要書,論述入道的五門,即「第一總彰佛體、第二開智慧門、第三顯示不思議法、第四明諸法正性、第五自然無礙解脫道」。卷首首先闡明四弘誓願、勸請、懺悔等獨特的授戒作法。接著分述五門要義,但第四門明諸法正性,只有前面部分,以下及第五門皆殘缺不全。
根據學者的研究,敦煌寫本中屬於《大乘無生方便門》的異本有三。其一是P-2270號寫本,即《大乘五方便(北宗)》。二者之前文不同,但五門中的第一門總彰佛體以下至第三門大略一致。又,《大乘五方便》具備第四門以下的內容,可補足《大乘無生方便門》的闕損部分。其二是抄於S-735號寫本背面的另一寫本,其前文的首部不全;與《大乘五方便》相比,二者至第三門為止大略一致,第四、第五門則互有出入。其三是《大正藏》第八十五冊所收《讚禪門詩》一文,即S-2503號寫本,其內容相當於《大乘五方便》第一門的一部分及第二門以下的一部分。
又,唐‧宗密在《圓覺經大疏鈔》卷三(下)認為北宗禪的大意是「拂塵看淨,方便通經」,並以《大乘五方便》等之大意,作為它的文證。由此推知,《大乘五方便》或《大乘無生方便門》等之原作可能是中唐時候的作品。
〔參考資料〕 宇井伯壽《禪宗史研究》。
創建於唐代。在河南洛陽府。原為太宗舊宅,貞觀六年(632),太宗下詔改為寺宇;十二年敕令法護為寺主。其後名德來住者漸多,遂成為東都名剎。龍朔元年(661)九月,高宗臨幸設齋,翌年敕明導補寺職。長壽二年(693),迦濕彌羅國三藏阿儞真那(寶思惟)抵達洛陽,奉敕入住此寺,譯出《隨求即得自在陀羅尼經》與《不空羂索陀羅尼自在王咒經》等數部。其時,慧秀亦住此,其持戒堅固,尤擅禪定,武后幸東都,每召問法要。不久,神秀來住,弘揚北宗禪,中宗神龍二年(706)二月於寺中示寂。開元年中玄宗幸洛陽時,青龍寺道氤依御史李竫同之請,為帝於此寺講《淨業障經》。
此外,先後有廣濟、從隱入住此寺。前者曾於唐德宗貞元十四年(798),在般若三藏《四十華嚴》譯場中,擔任譯語工作;後者則在五代時,以性相學享有盛名。自此以後,此寺沿革不詳,及至廢絕。
〔參考資料〕 《續高僧傳》卷十三、卷二十二;《大周刊定眾經目錄》卷一;《續古今譯經圖紀》;《開元釋教目錄》卷九;《華嚴經普賢行願品譯場列位》;《貞元新定釋教目錄》卷十三;《舊唐書》〈高宗本紀〉卷四;《宋高僧傳》卷三、卷五、卷七、卷八、卷十九、卷二十八;《景德傳燈錄》卷四;《佛祖統紀》卷三十九。
唐代江都(江蘇)人。字泰如。嘗官北海(山東益都)太守,世稱李北海。工行草、行楷,體勢頓挫有神,舒緩開合,風采動人,有「書中仙手」之譽。氏與北宗禪僧往來密切,曾屢為僧眾書寫寺碑。所書寺碑,雄健卓越。後遭李林甫殺害,享年七十。所書有「東林寺碑」、「麓山寺碑」、「雲麾將軍李思訓碑」等,並著有《李北海集》行世。
〔參考資料〕 《舊唐書》卷一九○;《新唐書》卷二○二。
(一)(638~689)唐代北宗禪僧。即潞州法如。俗姓王,上黨(山西省)人。幼隨舅至灃陽(湖南省),師事青布明(惠明)。後依惠明之勸,參五祖弘忍,隨侍五祖十六年,且嗣其法。弘忍滅後,師北遊中嶽少林寺,垂拱二年(686)開法。永昌元年七月二十七日示寂,世壽五十二。
(二)(723~811)唐代荷澤宗第二代祖師。即磁州(河北省)法如,又名智如。俗姓韓(一說為王)。住太行山、磁州法觀寺。元和六年示寂,世壽八十九。
(三)宋代臨濟宗僧。生卒年不詳,衢州(浙江省)人,俗姓徐。出家後參雲蓋守智,因汾陽善昭之「十智同真」之語而大悟。因此,叢林中人皆以「如十智」或「如十同」稱之。曾住安吉州(浙江省)道場山等剎。
(四)(1080~1146)宋代臨濟宗僧。合州(浙江省)臨海人,俗姓胡。參護國瑞之後,在其門下出家,又參江浙一帶諸師。後到舒州(安徽省)參龍門寺之佛眼清遠,為其嗣法弟子。其後住南康軍(江西省)上藍寺、雲居山。紹興十六年三月示寂,世壽六十七。
〔參考資料〕 (一)《金石續編》卷六〈唐中岳沙門法如禪師行狀〉;《傳法寶紀》;《歷代法寶記》。(二)《宋高僧傳》卷二十九〈道齊傳〉;《全唐文》卷七四三〈圭峰 禪師碑銘〉;《圓覺經略疏鈔》卷四。(三)《續傳燈錄》卷十八;《嘉泰普燈錄》卷六。(四)《僧寶正續傳》卷五;《嘉泰普燈錄》卷十六;《五燈會元》卷二十;《續傳燈錄》卷二十九;《五燈全書》卷四十四。
唐代佛教,是指從唐高祖武德元年(618)到哀帝天祐四年(907),二八九年間李唐一代的佛教而言。
唐代接著隋代之後,很重視對於佛教的整頓和利用。高祖武德二年(619),就在京師聚集高僧,立十大德,管理一般僧尼。九年(626),因為太史令傅奕的一再疏請,終於命令沙汰佛道二教,只許每州留寺觀各一所,但因皇子們爭位的變故發生而未及實行。太宗即位之後,重興譯經的事業,使波羅頗迦羅蜜多羅主持,又度僧三千人,並在舊戰場各地建造寺院,一共七所,這樣促進了當時佛教的開展。貞觀十五年(641)文成公主入藏,帶去佛像、佛經等,使漢地佛教深入藏地。貞觀十九年(645),玄奘從印度求法回來,朝廷為他組織了大規模的譯場,他以深厚的學養,作精確的譯傳,給予當時佛教界以極大的影響,因而在已有的天台、三論兩宗以外,更有慈恩、律宗等宗派的相繼成立。
稍後,武后(684~704)利用佛教徒懷義等偽造《大雲經》,她將奪取政權說成符合彌勒的授記,隨後在全國各州建造了大雲寺,又造了白司馬參的大銅佛像,並封沙門法朗等為縣公,又授懷義為行軍總管等,這使佛教和政治的關係益加密切。此時新譯《華嚴》告成,由法藏集大成的賢首宗也跟著建立。其後,玄宗時(712~756),雖曾一度沙汰僧尼,但由善無畏、金剛智等傳入密教,有助於鞏固統治政權,得到帝王的信任,又促使密宗的形成。當時佛教發展達於極盛,寺院之數比較唐初幾乎增加一半。不久,安史亂起,佛教在北方受到摧殘,聲勢驟減。禪家的南宗由於神會的努力,漸在北方取得地位。神會又幫助政府徵收度僧稅錢,以為軍費的補助,南宗傳播更多便利,遂成為別開生面的禪宗。
但是當時國家歷經內戰,徭役日重,人民多借寺院為逃避之所,寺院又乘均田制度之破壞,擴充莊園,驅使奴婢,並和貴族勢力相勾結,避免賦稅,另外還放高利貸設立碾磑等多方牟利。這樣在經濟上便和國家的利益衝突日深,故從敬宗、文宗以來,政府漸有毀滅佛教的意圖,到武宗時(841~846)就終於實現了。從會昌二年到五年(842~845),命令拆毀寺宇,敕令僧尼還俗。綜計當時拆毀大寺四千六百餘所,小寺四萬餘,僧尼還俗二十六萬餘人,解放奴婢十五萬人,收回民田數千萬頃。這對以後佛教的發展影響很大。當時佛教典籍的湮滅散失情況也極嚴重,特別是《華嚴》、《法華經》等的章疏,大半都在此時散失,以致影響到天台、賢首等宗派日趨衰落。
唐代的譯經基本上由國家主持,其成績是很可觀的。這從太宗貞觀三年(629)開始,組織譯場,歷朝相沿,直到憲宗元和六年(811)才終止。前後譯師二十六人,即波羅頗迦羅蜜多羅(翻譯年代629~633,以下各人皆附註翻譯年代)、玄奘(645~663)、智通(647~653)、伽梵達摩(約650~655)、阿地瞿多(652~654)、那提(655~663)、地婆訶羅(676~688)、佛陀波利(676)、杜行顗(679)、提雲般若(689~691)、彌陀山(690~704)、慧智(693)、寶思惟(693~706)、菩提流志(693~713)、實叉難陀(695~704)、李無諂(700)、義淨(700~711)、智嚴(707~721)、善無畏(716~735)、金剛智(720~741)、達摩戰濕羅(730~743)、阿質達霰(732)、不空(743~774)、般若(781~811)、勿提提犀魚(約785~﹖)、尸羅達摩(約7 85~﹖)。在這些譯師裏有好幾個中國僧徒、居士。而且在譯籍的數量和質方面,也超過前人。像其中玄奘、義淨、不空等,都是很突出的。玄奘所譯有七十五部、一三三五卷,義淨譯出六十一部、二六0卷(因當時政變而散失的,不計入),不空譯出一0四部、一三四卷(其中有些是屬於編撰性質的)。他們各有所長。義淨著重律典,不空專於密教,玄奘則瑜伽、般若、大小毗曇,面面俱到。此外,各譯師翻出的經典也多有特色,可說當時印度大乘佛教的精華,基本上已介紹過來了。在李唐一代譯出的佛典,總數達到三七二部、二一五九卷,分量可說是空前的(唐代譯師除上述見於經錄的各家而外,還有些從現存零星譯本和日本學僧「請來錄」記載上見到的譯人,如戒賢、菩提仙、達摩栖那、寶雲、滿月、智慧輪、達摩伽那、法成等)。
將歷代翻譯的佛典編成「一切經」,作為寺院的藏書來繕寫,這在隋代,就已編定了《仁壽眾經目錄》(彥琮等依《法經目錄》重編)。唐初,在這一基礎上增訂而成的目錄有好幾種。先有貞觀初年的德業、延興二寺《寫經目錄》(玄琬編,共收七二0部、二六九0卷,比較《仁壽錄》增加三十一部、一五八卷),次有顯慶三年(658)所編西明寺大藏經的《入藏錄》(共收八百部、三三六一卷),再次有龍朔三年(663)所編《東京大敬愛寺一切經論目錄》(靜泰編,共收八一六部、四0六六卷)。另外帶有經錄性質的,有麟德元年(664 )編成的《大唐內典錄》(十卷,道宣編)、《古今譯經圖紀》(四卷,靖邁撰),武周天冊萬歲元年(695)編成的《大周刊定眾經目錄》(十五卷,明佺等撰),開元十八年(730)編成的《續大唐內典錄》(一卷,智昇撰)、《續古今譯經圖紀》(一卷,同上)、《開元釋教錄》(二十卷,同上)、《開元釋教錄略出》(四卷,同上),貞元十年(794)編成的《貞元續開元釋教錄》(三卷,圓照撰),貞元十六年(800)編成的《貞元新定釋教目錄》(三十卷,同上)。在這些目錄裏,《開元錄》一種實際發生的影響最大。它的入藏目錄共收一0七六部、五0四八卷,成為後來一切寫經、刻經的準據。同時有華嚴寺沙門玄逸對於入藏各經的卷次、品目詳加校定,撰成《開元釋教廣品歷章》(三十卷,今殘缺不全),這就更增加了《開元錄》的準確性。
中國佛教中的宗派,最先為隋代集大成的天台宗。此宗於智顗圓寂後即由其弟子灌頂(561~632)繼續弘傳。入唐,有法華寺智威(﹖~681)、天宮寺慧威(634~713)、左溪玄朗(673~754)相次傳承。在這幾代裏,因新興慈恩、賢首各宗勢力所掩,黯然不彰。及至玄朗弟子荊溪湛然(711~782),一宗始有中興之象。湛然初為儒生,二十餘歲時從學玄朗,修習止觀。天寶末(755頃)與大曆初(766頃),曾一再辭謝徵辟,專事授徒著述,宏揚自宗。但其立說,隨著時代思想的開展,也漸改舊觀。後傳行滿,再傳廣修(﹖~843),值會昌毀佛,聲勢驟衰。湛然別傳弟子道邃,以天台學傳給日本最澄,最澄回國後遂在日本開創了天台宗。道邃門人宗穎、宗諝,視《法華經》與《大日經》同等,亦與日本台密以相當的影響。
另外,還有隋代已具雛形的三論宗,其祖師吉藏(549~623)晚年在長安,曾受到唐高祖的優禮,被聘為十大德之一。他迭住於實際、定水諸寺,得以盛弘其說。吉藏諸門人中最傑出的為慧遠,住在蘭田悟真寺,時來長安講說,能傳此宗的教化。另有智拔、烏凱、智凱、智命、碩法師、慧灌等。烏凱(﹖~646)在越州嘉祥寺開講三論。碩法師著《中論疏》。慧灌為高麗學僧,後去日本開三論宗。其與吉藏同門而活動於唐初的還有慧均,著《四論玄義》,今存殘卷。稍後,貞觀年中有元康(或說是碩法師弟子),住安國寺,著《三論疏》,又為《肇論》作註,為日本此宗第三傳道慈之師。唐代此宗後因不敵慈恩、天台諸宗的盛勢,而逐漸不振。其修習禪法的,則因禪宗勃興,也就多與合流,無所區別了。
唐代佛教在發展過程中更成立了好些宗派。這是一方面因為佛教的傳播日廣,要適應各階層信徒的要求,就不能不有各種教理和修持的體系。一方面也因為寺院的經濟基礎,日益龐大,佛教徒採取了用宗派形式加強組織,以維持其既得的利益。最先,有慈恩宗,這是由玄奘(600~664)和其門徒們所建立,而以玄奘曾住過的慈恩寺名宗。他們統一了過去攝論師、地論師、涅槃師等種種分歧的說法,特別是在修持依據和方法的議論上,都用新譯的資料作了糾正。他們宗奉印度大乘教中從無著、世親相承而下直到護法、戒賢、親光的瑜伽一系之說,即以《瑜伽師地論》及其附屬論書(所謂十種支論)為典據,主張眾生種姓各別,改變了過去說「皆有佛性」的見解。又用「唯識所現」來解釋世界,即從「唯識無境、境無識亦無」的次第來作契會實相的觀行。
玄奘自己的主張只配合著他的翻譯隨時對他門徒們講說,並沒有專篇著作。他門下人物很多,最傑出的是窺基(632~682),對於新譯的經論作了將近百部的註,特別在《成唯識論》、《因明入正理論》等重要典籍方面有極其詳盡的解釋,大大發揚了玄奘譯傳的新說。接著有慧沼(650~714)、智周(668~723),相繼闡揚,遂使此宗達於極盛。但因理論過於繁細,難能通俗,終究歸於衰落。玄奘門下還有一些新羅的學人,像圓測(613~696)、道證、太賢、慧景、遁倫等,也都有成就,但通常不算在此宗傳承之內。又在玄奘譯傳瑜伽系學說的同時,也對說一切有部的毗曇作了有系統的翻譯介紹。特別是《俱舍》一論,以前曾經真諦翻譯講習而有了專門學系,所謂俱舍師,這時又有玄奘重翻本論,並介紹了《順正理論》之說,而豐富了《俱舍》研究的內容。在玄奘門下普光、法寶等都專事講求,相承不絕,這就使俱舍師的傳統一直延續到唐末。
其次,律宗。從南北朝以來,由於國家對佛教僧徒的管理逐漸嚴密,教內也需要統一實行戒律的作法來加強自己的組織。這就有了一群講求律學的律師。其中道宣(596~667)繼承北朝慧光(468~537)到智首(567~635)的系統,專事《四分律》的宏揚。他做了《四分律戒本疏》、《羯磨疏》、《行事鈔》等大部著作,在理論上吸收了玄奘譯傳的新義,較舊說為長。因為道宣後來居住在終南山豐德寺,所以一般稱呼他這一系傳承的律學宗派為南山宗。同時還有法礪(569~635)的相部宗、懷素(625~689)的東塔宗,對於《四分律》的運用和解釋,各有不同的見解,也各成一派。他們的聲勢雖不及南山宗之盛,但流行經過了較長時期,彼此存著分歧,不得統一。大曆十三年(778),由國家發動來調和異議,也未見效,不過最後還是南山暢行,餘宗逐漸衰落了。另外,義淨(635~713)一家也銳意講求律學。他曾費了二十五年的時間,歷三十餘國,留心關於實行戒律的各種作法,寫成記錄,從南海地方寄回國內,即稱《南海寄歸傳》。他回國之後,又大量翻譯根本說一切有部的廣律和十七事等,很想原封不動地將印度有部制度移植過來。但這一制度在中國基礎薄弱,顯然和習慣相違,只徒有理想,留下了豐富的文獻而已。
賢首宗。此宗是推尊《華嚴經》為佛說的最高階段,要用它來統攝一切教義的。最初由法順(即杜順,557~640)創立了法界觀門,從《華嚴》所說各種法相歸納條理,作為逐步觀察宇宙萬法達到圓融無礙境地的法門。接著有智儼(602~668)著述《搜玄記》、《孔目章》等,對《華嚴經》文作了綱要性的解釋。到了法藏(643~712),因為參加了《華嚴》的新譯,理解經文更為透徹,他還吸收玄奘新譯的一些理論,這樣完成了教判,並充實了觀法,而建成了宗派。後人即以他的法號賢首作為宗名。他的理論曾一度為其弟子慧苑所修改,以致未能很好地傳播,但不久澄觀(738~838)即糾正了慧苑之說而加以發揚。其後宗密(780~841)融會禪教兩方面,貫徹了華嚴圓融的精神。向後此宗即沿著這樣的趨向而開展。另外,法藏門下有新羅學人義湘(625~702 ),他歸國後即在海東開創了華嚴經宗。
密宗。純粹用陀羅尼(咒語)來作佛教的修習方便,這在當時的印度還是比較新鮮的事,但因中印間交通發達,很快地就傳播過來了。相繼來唐的善無畏(637~735)、金剛智(671~741),本來修學地點不同,分別傳承胎藏界和金剛界的法門,及到達中國之後,互相授受,就融合成更大的組織。接著經過一行(683~727)、不空(705~774)的闡述,更充實了內容,乃於一般的佛教而外,創立密教(從真言祕密得名)一宗。此宗帶著神祕色彩,為統治階級所特別愛好。當時幾代帝王都對不空十分優禮,並以官爵相籠絡,這樣形成了王公貴族普遍信仰密教的風氣。其影響所及,日本也一再派遣學僧來華傳習,歸國開宗。但不空以後,經惠果、義操、義真等數傳,宗勢就逐漸衰頹。到了唐末,雖還有柳本尊那樣的人遠在四川,盛弘密法,但已不是以前的面目了。
以上各宗和從前代繼承下來的天台宗、三論宗,都只流行於宮廷或上層知識分子之間,其向民眾傳播並帶著更濃厚的宗教色彩的,則另有淨土宗。這是從彌陀信仰進一步的開展,立宗的端緒可上溯到北魏時代的曇鸞(477~543)。曇鸞在并州石壁山玄中寺提倡淨土念佛法門。唐初道綽(562~645)在寺中見到記載曇鸞事蹟的碑文,得到啟發而歸心,繼續提倡。他的弟子善導(613~681)來長安傳教,使淨土信仰得到很大發展。善導還著了《觀經疏》,在教理上建立根據,這樣淨土宗就形成了。其後懷感、少康(﹖~805)等,相承不絕。唐代宣傳淨土教的人,另外還有慧日(慈愍,680~740)。他從印度遊歷回來,宣傳在健馱羅國得著淨土法門的傳授,由此別成一系,但實際和善導所提倡的相差無幾。此外如迦才、承遠(712~802)、法照(﹖~821﹖)等,也都致力於淨土的宏傳,遂使這一宗信仰得以普遍流行。
最後還有禪宗。北魏時菩提達摩在北方傳授禪法,以《楞伽經》(劉宋譯四卷本)為印證,就有了楞伽師一派。唐初,黃梅雙峰山有道信(580~651),他和三論宗的人有些淵源,故在楞伽禪法而外,還參用般若法門,但後人仍視為繼承達摩的嫡系。同時從三論師昊法師出家的法融(594~667)從事靜坐,據傳說曾得道信的印可,而成為一系牛頭禪(這因法融住在金陵牛頭山而得名),傳承了幾代。但道信直傳的弟子是弘忍(601~674),移住東山,傳法四十餘年,門人多至千數,尊其所說為東山法門。他的門人中著名的有神秀(606~706)、智詵(611~702)、老安(582~709)、法如、慧能(638~713)等十餘人。慧能後還嶺南,提倡頓悟法門,又結合世俗信仰而推重《金剛經》,不專主坐禪,這樣就和神秀一系墨守成規、信奉《楞伽》、主張漸悟的恰恰相反,而逐漸成為南北兩宗的對立。
慧能門下懷讓(677~744)、行思(﹖~740)等都在南方地帶活動。開元以後,由神會(668~780)在河南進行宣傳,並力爭正統,指摘神秀和其門下普寂(651~739)都未得弘忍傳衣,不是正系。這樣造成慧能為達摩以來的直接繼承者的印象,使南宗禪的勢力大增。但神會的一系(後來形成荷澤宗)並不太盛,而擴大傳播的還是南嶽(懷讓)、青原(行思)兩家。南嶽下傳承的有馬祖道一(709~788),再傳百丈懷海(720~814)、南泉普願(748~835)。百丈傳溈山靈祐(771~853)、黃檗希運(﹖~855)等。南泉傳趙州從諗(778~897)等。青原下傳承有石頭希遷(700~790),再傳藥山惟儼(745~828)、天皇道悟(748~807)。天皇傳龍潭崇信,再傳德山宣鑒(780~865)。會昌以後,更從這些傳承形成支派。像溈山傳仰山慧寂(807~883),後成為溈仰宗。又黃檗傳臨濟義玄(﹖~867),後成臨濟宗。再後曹洞宗、雲門宗成立於唐末,法眼宗繼起於五代,合為五宗。又從百丈起,制定清規,使禪院從普通律寺(即依照聲聞戒律規定組成的寺院)分離而獨立,這就更便於集合多數學人共住習禪。它簡化寺院形式,但立法堂而無佛殿等,也更適合當時南方經濟文化新開闢地區的情況,而易於推進佛教的發展。禪宗從慧能以後,本來轉向平民,不重視文字的研習記誦,但是數傳之後,學人兼重知見,依舊不能放棄文字的修養,因而它的影響所及,還只是以知識分子為主。不過比較起一般講義學的宗派來,禪宗總算是流行最普遍的了。
此外,隋代信行禪師(540~594)創立的三階教,在一度被禁後,因其門徒甚多,又受到隋代重臣蕭瑀、高熲等的外護,仍隱然保全實力,延續到唐代,又在長安恢復了相當的盛況。著名的寺院有化度(原為實際寺)、慧日、光明、慈門、弘善五大寺,而以化度為其中樞,無盡藏院就設立於此。到了武后證聖元年(695),才明令判為異端,將該教的典籍歸之偽雜符錄一類。聖曆二年(699),又令限制學三階教的只能乞食、長齋、絕穀、持戒、坐禪,此外所行都視為違法。後至開元元年(713),廢止無盡藏院,斷絕了三階教的經濟來源。開元十三年(725)更對三階教徒作了比較徹底的處分,原來有些寺院裏的三階教徒別院居住的,一律命其拆除隔障,與眾雜居,並還銷毀了三階教所有《集錄》四十餘卷(依《開元錄》所搜集,凡有三十五部、四十四卷),不許再行誘化。儘管如此,三階教的潛勢力依然存在。如貞元年間編纂《貞元釋教目錄》的圓照,即對三階教有好感。他曾編輯《信行禪師塔碑表集》五卷(著錄於《續開元釋教錄》卷末)。在《貞元釋教錄》內還收載由化度寺僧善才請准入藏的三階《集錄》四十四卷(五帙)的目錄。附載牒文並說到當時長安城內五十五寺各有三階禪院,住持相續二百餘年,僧尼二眾千人以上。但此教到了以後終歸衰落,大約在唐末就絕跡了。
唐末佛教除了通過上述各宗派的教義宣傳對於群眾發生作用而外,還有直接和群眾生活聯繫以傳教的種種活動。如歲時節日在寺院裏舉行的俗講,用通俗的言詞或結合著故事等來作宣傳,這些資料大都寫成講經文或變文(所講的經有《華嚴》、《法華》、《維摩》、《涅槃》等)。又有化俗法師遊行村落,向民眾說教。有時也由寺院發起組織社邑,定期齋會誦經,而使社僧為大眾說法。至於有些寺院平素培植花木(如長安慈恩、興唐等寺培植牡丹花),遇到節日開放以供群眾遊覽,或更約集廟會,這都間接有傳教之效。當時民間一般佛教徒的崇拜對象有彌勒、彌陀、觀音、文殊等佛、菩薩。特別是因為《華嚴經》中說及文殊常住在清涼山,別號清涼的五台山遂被看作文殊的道場,而成為佛教信仰的一個中心地點,後來又經密教信徒的胼力經營,寺院建築愈加發達。
入唐以來的佛教由於急速的發展,它和道教不但在政治地位上時有高下優劣之爭,並在思想上也加劇了衝突。在道教方面,唐初有教徒傅奕向高祖進言七次,抨擊佛教,慫恿實行佛教的沙汰。沙門法琳和其弟子李師政分別作了《破邪論》和《內德論》,反駁傅奕。接著有道教徒李仲卿著《十異九迷論》,劉進喜著《顯正論》,響應傅奕,貶斥佛教。法琳再度作了《辯正論》,予以反擊。這樣兩教的激烈衝突,結果是法琳受到發配益州的處分。其後,在朝廷的內殿裏時常舉行佛道的對論,其論題涉及道教最高概念的道和佛教所說菩提的同異,又考核到《老子化胡經》的真偽。後來武宗的破佛,雖由於國家與寺院經濟上衝突發展至於不能調和而發生,但表面上仍是以道教徒趙歸真的進言為契機,而結合到佛道之爭的。
另外在儒家方面,本來與佛教的爭論較少。從隋代吉藏以來,佛教徒一貫以人天教看待儒家。像吉藏在所著《三論玄義》裏的判釋,即說儒道都是外道,還比不上佛教的聲聞乘。唐代宗密著《原人論》,也採取同樣的見解,但儒者對於這些議論未見有何種反感。大概他們以為儒佛原是以世間道和出世間道來區分的,高下的看法倒不必拘泥。直到了中唐,韓愈才奮起對佛教竭力攻擊。他寫了〈原道〉一文,說佛教是教人無為而徒食,是無益於國家的。又說佛教外來,係夷狄之法,和儒教相違。他主張驅使僧尼還俗,焚毀佛經,改寺院為民舍。他又上表論佛骨,以為是枯骨穢餘,應付之水火,永絕迷信的根本。這樣直率的闢佛議論,曾給後世以很大影響。
不過佛教的重要思想依然浸潤於一般思想界。特別是經過天台、賢首兩家組織過而帶著調和中國原有人性說的理論,很容易為儒者所接受。如梁肅服膺天台宗的湛然,寫了〈天台止觀統例〉一文(786年寫成),就是將佛教的修止觀看成和中國舊說窮理盡性一樣,而以止觀法門之所為乃在恢復實際即所謂人性之本。這樣提出了復性之說。其後韓愈的門人李翱更結合禪家的無念法門和天台家的中道觀,寫成《復性書》,即隱隱含著溝通儒佛兩家思想之意。如此傾向也見於佛家。如李通玄用《周易》之意解釋《華嚴》,澄觀也吸取其議論,其門人宗密相繼用《周易》四德以配佛身四德。這些都開了兩家理論轉化的端緒。
唐代佛教的發展,也對文學、藝術等方面帶來不少影響。首先在文學方面,由於俗講流行,創作了變文等作品。其次藝術方面,促使佛教藝術更有新推進。如在唐代東都洛陽附近的龍門石窟,北魏時代就經營造像,有了相當的規模。唐代從高宗到武后時約五十年間(650~704),又在那裏大加營造。雕造奉先寺大佛(連脇侍菩薩、羅漢、神王、力士,共九尊,俗稱九龕洞),並於西山遍築佛窟,且續開東山各窟。其大佛造像相貌端嚴,表情溫雅,衣褶簡潔,菩薩像裝飾華麗細緻,堪稱傑作。唐代造像在龍門而外,還於山西太原天龍山、甘肅天水麥積山、敦煌莫高窟、山東城千佛崖、四川廣元千佛崖等處開鑿石窟,雕塑佛像。其中敦煌諸窟彩塑各像,表情柔和,接近生人,尤有特色。至於隨著變文的發達,創出多種多樣的經變畫圖,常常在全幅中綜合表現整部經文的重要內容。有時帶連續性,展開畫面以表白故事的次第經過。這在壁畫中別具風格。現今猶存於敦煌石窟的,即有彌陀淨土變、藥師淨土變、彌勒淨土變、《維摩》、《法華》、《報恩》、《天請問》、《華嚴》、《密嚴》等經變。至於唐代佛教的建築,殿堂遺構在五台山有南禪寺、佛光寺之大殿。塔的形式則始創八角形的結構,如玄宗時(745)在嵩山會善寺所建的淨藏禪師墓塔等。另外經幢的製作極多。由於新譯《尊勝陀羅尼》的信仰普遍,刻陀羅尼的尤到處可見。其形式常為八面,後更發展有數層,還雕刻了佛像等。
唐代佛教的發展也在國外發生影響。當時新羅和日本的學僧很多來中國得到各宗大師的傳承,歸國開宗,中國高僧也有去日本傳教的,如此相承不絕。新羅在唐初有義湘學法於智儼,太賢、道倫受學於玄奘之門,後來還有惠日從惠果傳胎藏密法,法朗得法於禪師道信,其弟子信行又受北宗禪於志空(普寂門人),道義受南宗禪於智藏(道一門人)。他們分別在國內傳賢首、慈恩、密宗、禪宗之學,禪宗還蔚成禪門九山,極一時之盛。日本學僧入唐求學之風尤盛。唐初,道昭、智達、智通來從玄奘受學,其後又有智鳳、玄昉來從智周受學,歸國後分為南寺、北寺兩傳法相之學,而成立專宗。又先有道璿赴日講《華嚴》等經,繼而新羅‧審詳從賢首學法,授之日僧良辨,而成華嚴宗。又日僧道光先入唐學南山律,後鑒真律師赴日傳戒,成立了律宗。這些宗派都建立在日本奈良時代(710~774),連同先前傳入日本的三論宗、成實宗,又附隨法相學傳入的俱舍宗,並稱為奈良六宗。其後日都由奈良遷去平安,而入平安時代,又有最澄入唐從天台宗道邃、行滿受學,歸國創天台宗。又空海入唐從惠果受兩部祕法,歸創真言宗,於是日本的佛教便備具規模了。(呂澂)
〔參考資料〕 湯用彤《隋唐佛教史稿》;呂澂《中國佛學源流略講》;黃懺華《中國佛教史》;《中國佛教史》上(《世界佛學名著譯叢》{44});《中國佛教史論集》二(《現代佛教學術叢刊》{6});杜繼文主編《佛教史》;滋野井恬《唐代佛教史論》;山崎宏《隋唐佛教史の研究》;塚本善隆《中國中世佛教史論考》;道端良秀《中國佛教通史》、《唐代佛教史の研究》;常盤大定《支那佛教の研究》。
馬祖道一(709~788)的門派。洪州,相當於現今江西修水、錦江流域與南昌、豐城、進賢等地;八世紀中葉,慧能的二傳弟子馬祖道一在該地大揚禪風,故其門派稱為洪州宗。
洪州宗宗風相對於北宗禪所主張的「日常分別動作皆虛幻」,以及牛頭宗所主張的「一切皆如夢、本來無事」,而主張「一切起心動念、揚眉瞬目等,無一不是佛性的作用。」另外,在教學方式上,洪州宗一再強調「為病不同,藥亦不同」的原則,故而反對一切繁雜的宗教儀式,採協為機動、靈活的手段,如隱語、暗示、象徵,乃至喝、打、踢等。對後世禪宗史的發展,有相當程度的影響。
◎附一︰呂澂《中國佛學源流略講》第九講(摘錄)
關於洪州禪的特點,宗密有些介紹可以參考。至於他們本宗的說法,則比較零碎,難以看出系統來。宗密說,此禪的特點是「觸類是道」,而在實踐上則為「任心」。「觸類是道」按宗密的解釋是︰修禪的人「起心動念、彈指謦欬,揚眉瞬目,所作所為皆是佛性全體之用,如麵作多般飲食,一一皆麵︰如是全體貪瞋癡等,以至受苦樂等,一一皆性」。明心見性乃是修禪所要達到的目的,但怎樣才能見到佛性呢﹖從弘忍、神秀以來,都認為佛性乃是真心、清淨心,只要得清淨心,了此真心,就是見性。而洪州則一反其道,主張修禪者應該把人的行為綜合起來觀察,人的生心起念,一舉一動,都應該看成是佛性的表現。──因為佛性乃是一個全體,表現各有不同,要見佛性,就要在各種行為上著眼。所謂善惡苦樂,都是佛性的一種表現,所以叫做「觸類是道」。決不能只把清淨心看成是佛性。這種思想是有其來源的,宗密就指出,這出於《楞伽經》。《楞伽》特別提出如來藏的思想,認為如來藏即是佛性,也是「生死」、「涅槃」的根源。所以說「如來藏是善不善因」──由於有了如來藏的因才有一切一切,單從如來藏言,則一切平等。善是如來藏的流露,惡也是來自如來藏。
其次,「起心動念」等說也出於《楞伽》。《楞伽》中有一段講到關於佛事(佛之所作)的說法,說在此方是以語言文字來作佛事(即用語言向人說教,當然語言文字要「宗通內證」,不能執死),而他方佛事起心動念,彈指謦欬揚眉瞬目等等,一舉一動都可作佛事。洪州派把這些說法豐富了他們的佛性論,認為這些也都是道。因為他們的實踐主張就是「任心」,講究「息業養神」,不要故意去做什麼好事壞事,只要能養神存性,任運自然,就做到家了。這倒好像是一種自然主義了。因此,宗密說他們是隨順自然,一切皆真,這一評語,可說是抓住了他們的特點了。這一特點貫通於南宗禪的整體中,很難分清這一思想是《壇經》中原來就有的,還是後來加上去的。不過洪州系對此思想是特別強調的。
◎附二︰印順《中國禪宗史》第九章(摘錄)
道一說「平常心是道」,如《傳燈錄》卷二十八說(大正51‧440a)︰「若欲直會其道,平常心是道。謂平常心無造作、無是非、無取捨、無斷常、無凡無聖。(中略)只如今行住坐臥,應機接物盡是道。道即是法界,乃至河沙妙用,不出法界,若不然者,云何言心地法門﹖」
道一弟子南泉普願,也為趙州從諗說「平常心是道」(大正51‧276c)。南泉弟子長沙招賢,也為人說「平常心是道」︰「要眠即眠,要坐即坐」(大正51‧275a)。道一弟子慧海也說(大正51‧443b)︰「心真者語默總真,會道者行住坐臥是道。」「平常心是道」,是洪州宗的重要意見。與「即心是佛」一樣,直指當前心本自如如;約心地說,保持了曹溪禪,也可說是佛法的特色。說到「無心」,如神秀說「離念」,神會說「無念」;都有否定的,無心(或心空)的意味,但解說不一致。牛頭以為︰道本虛空,一切法是如幻如化,心也如幻如化,本來無一物。道本來這樣,所以用心不合於道,無心可用──忘情,才泯絕無寄而契合於道。洪州宗直指人心,即心即佛,當體現成,所以說「觸類是道而任心」。在理路上,與「無心」說是不同的。「無心合道」的主張「絕觀棄守」,「無修無證」。而《傳燈錄》卷五,傳南嶽懷讓的問答(大正51‧240c)︰「修證即不無,汙染即不得」,還不必談無修無證。道一還重於「即心即佛」,而到了弟子手中,百丈懷海已承認「絕觀棄守」的〈信心銘〉,傳為僧璨所作了。道一弟子而來自浙江、福建的,對牛頭禪就自然的會給以適當的會通。大珠慧海是建州(今福建建甌縣)人,出家及弘法於越州(今浙江紹興縣)的大雲寺。他極力闡揚「即心是佛」,本著「自家寶藏一切具足,使用自在,不假外求」的見地,而說「老僧無心可用,無道可修」(大正51‧445b)。道一的再傳弟子黃檗希運,也是閩人。他從當下即是,不用別求,擬議即乖的意思,而將「即心」與「無心」,更明確的統一起來。如《傳燈錄》卷九說(大正51‧271b)︰「世人聞道諸佛皆傳心法,將謂心上別有一法可證可取,遂將心覓法。不知心即是法,法即是心。不可將心更求於心,歷千萬劫終無得日。不如當下無心,便是本法。」「諸佛菩薩與一切蠢動眾生同大涅槃性。性即是心,心即是佛,佛即是法。一念離真,皆為妄想。不可以心更求於心,不可以佛更求於佛,不可以法更求於法。故修道人直下無心默契,擬心即差,以心傳心,此為正見。」
洪州宗在「即心是佛」的原則上,會通了「無心」說,沒有失卻自家的立場。
〔參考資料〕 《禪門師資承襲圖》;鎌田茂雄《宗密教學の思想史的研究》。
中國禪宗北派的開創者。陳留尉氏(今河南尉氏縣)人,早年博覽經史,唐‧武德八年(625)在洛陽天宮寺受具足戒。五十歲時,至蘄州黃梅縣雙峰東山寺(在湖北黃梅縣東北三十里)參謁弘忍(602~674),從事打柴汲水等勞役以求法。如此六年,深為弘忍所器重。弘忍有一天令門弟子各作一偈呈解所悟,來決定付以衣法的人。神秀作了一偈說︰「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弘忍看見此偈,只說依此修行也有大利益,但不許可他見自本性,終於把衣法另外付給慧能。
弘忍圓寂後,他去江陵當陽山(今湖北當陽縣東南)玉泉寺,住在寺東七里的山上,大開禪法,二十餘年中,四面八方從他就學的徒眾很多。武后則天聽到他的盛名,於久視元年(700)遣使迎請,當時神秀已年過九十(見宋之問〈為洛下諸僧請法事迎秀禪師表〉)。第二年(大足元年,701)他到了東京洛陽,住於內道場,受到特殊的禮遇。武后時時向他問道,並命於當陽置度門寺、於尉氏置報恩寺,表彰他的道德。到中宗即位(705),更受禮重。神秀住東京六年,於神龍二年(706)在天宮寺示寂,諡「大通禪師」。他這時候已經有一百多歲了,但他自己向來不說年齡,所以人們不知其詳(見張說撰碑文)。《楞伽師資記》的作者淨覺說神秀並沒有什麼著作,但秀門共傳他所作的《大乘五方便》(一作《北宗五方便門》,又作《大乘無生方便門》),晚近在敦煌石窟發現它的寫本(巴黎圖書館藏有兩本);又有《觀心論》一卷,亦於敦煌發現殘本。他的嗣法弟子有十九人,其中嵩山普寂(651~739 )、西京義福(658~736),又繼續領眾,受宮廷與佛徒的崇敬,不下於神秀。普寂的弟子道璇還把北宗禪傳到日本。
神秀的根本思想,從他所作示眾偈說,「一切佛法,自心本有;將心外求,捨父逃走」(見《景德傳燈錄》卷四),可見一斑。他純是繼承道信以來的東山法門,以「心體清淨,體與佛同」立說的。神秀因此主張「坐禪習定」,以「住心看淨」,為一種觀行方便。《壇經》記載慧能問神秀的弟子志誠,神秀如何示眾,志誠說︰「常指誨大眾︰住心觀淨,常坐不臥。」他的門人張說也說,他的「開法大略,則忘念以息想,極力以攝心。其入也品均凡聖;其到也行無先後。趣定之前,萬緣皆閉;發慧之後,一切皆如」(張說撰〈大通禪師碑〉)。這都是說明神秀的禪風。後來他的弟子普寂、降魔藏更發展為「凝心入定,住心看淨,起心外照,攝心內證」之說。
神秀繼承了道信、弘忍以心為宗的禪法,故「特奉楞伽,遞為心要」(見張說碑文),楞伽宗也立為第七祖(此以《楞伽》譯者求那跋陀羅為第一祖,達摩為第二祖,慧可為第三祖,僧璨為第四祖,道信為第五祖,弘忍為第六祖,而神秀為第七祖,見《楞伽師資記》)。但此宗從道信以來,即並重《般若》,而提倡一行三昧。神秀更擴大其方便,涉及多種經論。其門下相傳有五方便門,即是︰(1)總彰佛體門,亦稱離念門,依《起信論》說心體離念。(2)開智慧門,亦稱不動門,依《法華經》說開示悟入佛之知見。(3)顯不思議解脫門,依《維摩經》說無思無想為解脫。(4)明諸法正性門,依《思益經》說心不起離自性為正性。(5)見不異門,依《華嚴經》說見諸法無異,自然無礙解脫。由這五門依經論而又溝通其義,故後人稱為方便經(見宗密《圓覺經大疏鈔》卷三之下)。
神秀寂後,普寂、義福兩大弟子在帝王的支持之下,繼續闡揚他的宗風,盛極一時,有「兩京之間皆宗神秀」之概。普寂並以神秀為達摩一宗的正統法嗣,立為第六祖,而自稱為第七祖。其慧能一系,在慧能寂後荷澤神會出而論定是非,指出達摩宗的正統法嗣不是神秀而是慧能,並以神秀之禪由方便入為漸門,不如慧能之頓悟,於是有南頓北漸之分。南頓適應當時佛徒捨繁趨簡之要求,日見其盛,神秀的門庭遂日見寂寞,傳了幾代,法脈就斷絕了。(黃懺華)
◎附︰張說〈唐玉泉寺大通禪師碑〉(摘錄自《張燕公集》卷十四)
譔夫總四大者,成乎身矣;立萬法(《唐文粹》作「始」)者,主乎心矣。身是虛哉,即身見空,始同妙用,心非實也。觀心若幻,乃等真如。名數入焉妙本乖,言說出焉真宗隱,故如來有意傳要道,力持至德,萬劫而遙付法印,一念而頓授佛身。誰其宏之﹖實大通禪師其人也。
禪師尊稱大通,諱神秀,本姓李,陳留尉氏人也。心洞九漏,懸解先覺。身長八尺,秀眉大耳,應王伯之象,合聖賢之度。少為諸生,遊問江表,老莊玄旨,《書》《易》大義,三乘經論,四分律儀,說通訓詁,音參吳晉,爛乎如襲孔翠,玲然如振金玉。既而獨鑒潛發,多聞旁施,逮知天命之年,自拔人間之世。企聞蘄州有忍禪師,禪門之法嗣也。自菩提達摩天竺東來,以法傳惠可,惠可傳僧璨,僧璨傳道信,道信傳弘忍,繼明重跡,相承五光。乃不遠遐阻,飜飛謁詣,虛受與沃心懸會,高悟與真乘同徹,盡捐(《唐文粹》作「繣指」)妄識,湛見本心,住寂滅境,行無是處。有師而成,即燃燈佛所;無依而說,是空王法門。服勤六年,不捨晝夜。大師歎曰︰「東山之法,盡在秀矣。」命之洗足,引之並坐,於是涕辭而去,退藏於密,儀鳳中始隸玉泉,名在僧錄。寺東七里,地坦山雄,目之曰︰「此正楞伽孤峰,度門蘭若,蔭松藉草,吾將老焉。」雲從龍,風從虎,大道出,賢人覩。岐陽之地,就去成都,華陰之山,學來如巿,未云多也。後進得以拂三有,超四禪,昇堂七十,味道三千,不是過也。
爾其開法大略,則專念以息想,極力以攝心。其入也,品均凡聖;其到也,行無前後。趣定之前,萬緣盡閉,發慧之後,一切皆如。特奉《楞伽》,遞為心要,過此以往,未之或知。久視年中,禪師春秋高矣,詔請而來,趺坐覲君,肩輿上殿,屈萬乘而稽首,洒九重而宴居。傳聖道者不北面,有盛德者無臣禮。遂推為兩京法主,三帝國師,仰佛日之再中,慶優曇之一現。混(《唐文粹》作「然」)處都邑,婉其祕旨,每帝王分座,后妃臨席,鵷鷺四匝,龍象三繞。時熾炭待礦,故對默而心降;時診(《唐文粹》作「賑」)飢投味,故告約而義領。一雨溥霑於眾緣,萬籟各吹於本分,非夫安住無畏,應變無方者,孰能至爾乎。聖敬日崇,朝恩代積,當陽初會之所,置寺曰度門,尉氏先人之宅,置寺曰報恩,軾閭名鄉,表德非擬。局厭誼(《唐文粹》作「諠」)輦,長懷虛壑,累乞還山。既聽中駐,久矣衰憊,無他患苦,魄散神全,形遺力謝。神龍二年二月二十八日夜中,顧命趺坐,泊如化滅。禪師武德八年乙酉,受具於天宮,至是年丙午,復終於此寺,蓋僧臘八十矣。生於隋末,百有餘歲,未嘗自言,故人莫審其數也。
三界火心,四部冰背,榱崩梁壞,雷動雨泣。凡諸寶身,生是金口,故其喪也,如執親焉,詔使吊哀,侯王歸賵。三月二日,冊諡大通,展飾終之義,禮也,時厥五日,假安闕塞,緩及葬之期,懷也。宸駕臨訣至午橋,王公悲送至伊水,羽儀陳設至山龕。仲秋暨(《唐文粹》作「既」)望,還詔乃下,帝諾先許,冥遂宿心。太常卿鼓吹導引,城門郎護監送喪(《唐文粹》作「喪葬」)。是日天子出龍門,泫金襯,登高停蹕,目盡迴輿。自伊及江,扶道候哀(《唐文粹》作「哀候」),幡花百輦,香雲千里。維十月哉生魄明,即舊居後岡,安神啟塔,國錢飾,賜逾百萬。巨鐘是先帝所鑄,群經是後王所賜。金榜御題,華幡內造,塔寺尊重,遠稱標絕。
初,禪師形解東洛,相見南荊,白霧積晦於禪山,素蓮寄生於坐樹。則雙林變色,泗水逆流,至人違代,同符異感。百日卒哭也,在龍華寺設大會八千人,度二十七人。二祥練縞也,咸就西明道場,數如前會。萬迴菩薩,乞施後宮,寶衣盈箱,珍價敵國,親舉寵費(原作「與寵貴」,據《唐文粹》校改),侑供巡香。其廣福博因,存沒如此。日月逾邁,榮落相推,於戲法子,永戀宗極。痛慈舟之遽失,恨湧塔之遲開,石城之歎也不孤,盧山之碑焉可作。竊比子貢之論夫子也,生於天地,不知天地之高厚,飲於江海,不知江海之廣深。強名無迹,以慰其心。(下略)
〔參考資料〕 《宋高僧傳》卷八;《佛祖歷代通載》卷十五;忽滑谷快天《禪學思想史》;山崎宏《隋唐佛教史の研究》;伊藤英三《禪思想史體系》。
(一)唐代北宗僧︰生卒年、鄉貫均不詳。俗姓韋。大足元年(701)師事北宗神秀。神秀入寂之後,禮謁弘忍座下之玄賾為師,並嗣其法。其後,住持長安大安國寺。曾以玄賾所撰《楞伽人法志》為據而撰《楞伽師資記》一書,闡明北宗禪之法系,並以神秀一系為禪宗正統。此外,又著有《注般若心經》。(參閱附錄一)
(二)(992~1064)北宋僧。霅川(浙江吳興縣)人。俗姓姜。名仁岳,字寂靜。號潛夫,敕賜淨覺。嘗師事開元寺行先。復從遵擇悟學律。後入四明知禮之門十餘年,究天台教觀。時,天台宗內適有山家、山外之論爭。師助知禮,弘闡山家派學說。然,其後因不滿知禮之說法,乃改投遵式門下,駁難知禮。世稱後山外、雜傳派。歷住昭慶、石壁、靈芝、慧安、清修諸寺。後移居永嘉,致力於教化世人,推展淨土教義。晚年住鄉里之祥符寺。著有《十不二門文心解》、《楞嚴經集解熏聞記》等。(參閱附錄二)
◎附一︰王維〈大唐大安國寺故大德淨覺師塔銘(摘錄自《全唐文》卷三二七)
光宅真空,心王之四履;建功無旱,法將之萬勝;故大塊群籟,無弦出法化之聲;恆沙眾形(闕二字),為寶嚴之色。至如六師兆亂,四諦徂征,開甘露狹小之門,出臭煙朽故之宅,踞寶床而搖白拂,徐誘草菴,沃金瓶而繫素繒,遂登蓮座。足使天口雄辯,刮語燒書,河目大儒,掊仁擊義,斯為究竟,孰不歸依。
禪師法名淨覺,俗姓韋氏,孝和皇帝庶人之弟也。中宗之時,後宮用事,女謁寖盛,主柄潛移,戚里之親,同分珪組,屬籍之外,亦綰銀黃,況乎天倫,將議封拜,促上方令鑄印,命尚書使備策,詰朝而五土開國,信宿而駟馬朝天。禪師嘆曰︰昔我大師,尚以菩提釋位,今我小子,欲以恩澤為侯。仁遠乎哉,行之即是。裂裳裹足以宵遁,乞食餬口以兼行。入太行山,削髮受具,尋某禪師故蘭若居焉。猛虎舐足,毒蛇熏體,山神獻果,天女散花,澹爾宴安,曾無喜懼。
先有涸泉枯柏,至是布葉跳波。東魏神泉,應焚香而忽湧;北天眾果,候飛錫而還生。禪枝必復之徵,法水再興之象。聞東京有賾大師,乃脫履戶前,摳衣坐下。天資義性,半字敵於多聞;宿植聖胎,一瞬超於累劫。九次第定,乘風雲而不留;三解脫門,揭日月而常照。雪山童子,不顧芭蕉之身。雲地比邱,欲成甘蔗之種。
大師委運,遂廣化緣。海澄而龍額珠明,雷震而象牙花發。外家公主,長跪獻衣,薦紳先生,卻行擁篲。乞言於無說,請益於又損。天池杯水,遍含秋月之輝,草葉樹根,皆霑宿雨之潤。不窺世典,門人與宣父中分;不受人爵,廩食與封君相比。至於律儀細行,周密護持,經典深宗,毫釐剖析,窮其二翼,即入佛乘,趣得一毛,亦成僧寶。
於是同凡現疾,處順將終,忽謂眾人,有疑皆問,我於是夜,當入無餘。開口萬言,音和水鳥,踴身七樹,光映天人,如蹔出行,泯然趺坐。以某載月日歸大寂滅,某月日遷神於少陵原赤谷蘭若,香油細㲲,用以荼毗,合璧連珠,為之葬具。城門至於谷口,幡蓋相連;法侶之與都人,縞素相半。叩膺拔髮,灑水坌塵,升堂入室之徒,數踰七十;破山澍海之哭,聲振三千。則有僧某乙尼某乙故惠莊某氏,某郡主賢者某乙等,各在眾中,共為上首,或行如白雪,或名亞紅蓮,或為勝鬘夫人,或稱毗邪居士,二空法外,何處進求﹖七覺分中,誰當決釋﹖猶衣舍利,冀獲菩提,身塔不出虎溪,淚碑有同羊峴,表心成相,相非離於真如。敘德以言,言豈著於文字。(下略)
◎附二︰牟宗三《佛性與般若》下冊第二分第五章(摘錄)
淨覺仁岳居知禮門下十餘年,當時亦曾助其師辯論別理隨緣問題與消伏三用問題,並辯破慶昭門人咸潤之非《妙宗鈔》,述色心不二之旨以示之,且評他師昧於究竟蝮躉六即之義。然彼實不能領納其師之義解,亦只是學語而已。故一旦因與廣智辯觀心觀佛問題,求決於師,師示以約心觀佛之談,謂據乎心性觀彼依正,便不悅而去,盡背所宗。當初為《妙宗鈔》辯護,今則請其師「潛修前鈔,不使外聞」。師徒二人遂有十諫、解謗、雪謗之往覆辯論。此不只是《妙宗鈔》中三身壽量問題,乃關乎山家之全部義理。彼初斥咸潤不明色心不二之旨,實則彼之不明亦同於咸潤也。彼初斥他師昧於究竟蝮躉六即之義,實則彼亦昧而不解也。然則理毒性惡、一念三千、三諦、事理、修性、體用等義,彼皆未能有諦解也。彼之背叛,其思路仍與前山外同,仍歸於華嚴宗之思路。(中略)
淨覺之背叛完全由於不契《妙宗鈔》。《妙宗鈔》是知禮晚年之作品,其中並無若何特別新主張,只不過就智者《觀無量壽佛經疏》作進一步之闡釋,此種闡釋即名曰《妙宗鈔》。闡釋之最詳而又富義理趣味者在釋六即。《疏》文以六即釋佛字,《鈔》進而對於《疏》文再作詳釋。六即本天台章疏所常見,處處皆可見到。知禮之《鈔》釋亦不過是天台之舊義,其中各種義理背景皆不出其《指要鈔》。寂光有相、蛣蜣究竟、生身即尊特諸義,只不過隨解說圓教自然說到,並無甚難解處,而竟成為淨覺仁岳背叛之藉口,豈不可怪﹖淨覺之背叛實不在其不了解「寂光有相」等三義,乃在其對於天台教義全部不了解也。是故諸如三千、三諦、事理、權實、體用、互具、別圓、六即諸基本義理,淨覺所解皆歸于別教之思路,是則乃墬陷,非進昇也,對於圓實根本未有了悟也。豈在「寂光有相」等口實乎﹖自淨覺背叛後,初學天台者,皆以為淨覺之說「易曉,於四明之學或歎為難,或謗為非」。實則並非四明之學為難,乃實在天台教義根本非初學者所能把握也。延續至南宋,將近百餘年,可觀、宗印、善月始出而正式破淨覺,天台教義得以持續而不墬。
〔參考資料〕 (二)《佛祖統紀》卷八、卷二十一、卷二十五;《釋門正統》卷五;《四明仁岳異說叢書》;《淨土聖賢錄》。
一卷。為唐代開元三大士之一︰善無畏開示受戒、習禪等法門的記錄。編撰者不詳。收在《大正藏》第十八冊。本書由受戒懺悔及密教禪兩部分組成。其中,受戒懺悔與不空三藏譯的《受菩提心戒儀》差別不大,而密教禪則可視為本書之特徵。密教之禪觀,雖早在《大日經》及《金剛頂經》中已有明示,但禪觀之用意,其餘經典均未曾詳說,唯首見於本書。其獨特的密教禪法可能受到天台禪或北宗禪的影響。
本書的編輯者究係何人﹖目前仍難以明斷,然有人以為一行禪師為本書之完成者。
◎附︰《無畏三藏禪要》(摘錄)
夫欲入三昧者,初學之時,事絕諸境,屏除緣務,獨一靜處,半跏而坐已。須先作手印護持,以檀、慧並合,竪其戒、忍、方、願,右明顯左正相叉,著二背上,其進、力合竪頭相拄,曲開心中少許,其禪、智並合竪即成。作此印已,先印頂上,次印額上,即下印右肩,次印左肩,然後印心,次下印右膝,次印左膝。於一一印處,各誦陀羅尼七遍,乃至七處訖。然後於頂上散印訖。即執數珠念誦此陀羅尼,若能多誦二百、三百遍,乃至三千、五千亦得。每於坐時,誦滿一洛叉,最易成就。
既加持身訖,然端身正住,如前半跏坐,以右押左,不須結全跏。全跏則多痛,若心緣痛境即難得定。若先來全跏坐,得者最為妙也。然可直頭平望,眼不用過開,又不用全合。大開則心散,合即惛沈。莫緣外境,安坐即訖。然可運心供養懺悔,先標心觀察十方一切諸佛,於人天會中為四眾說法。然後自觀己身,於一一諸佛前,以三業虔恭禮拜讚嘆。行者作此觀時,令了了分明。如對目前,極令明見,然後運心於十方世界。所有一切天上人間上妙香華、幡蓋、飲食、珍寶種種供具,盡虛空遍法界,供養一切諸佛、諸大菩薩、法報化身、教理行果,及大會眾。
行者作此供養已,然後運心於一一諸佛菩薩前,起殷重至誠心,發露懺悔︰我等從無始來至於今日,煩惱覆心,久流生死,身口意業難具陳,我今唯知廣懺。一懺已後,永斷相續,更不起作。唯願諸佛菩薩以大慈悲力,加威護念攝受我懺,令我罪障速得消滅。
次應發弘誓願︰我久在有流,或於過去曾行菩薩行,利樂無邊有情。或修禪定,勤行精進,護持三業。所有恒沙功德,乃至佛果,唯願諸佛菩薩興慈願力,加威護念,令我乘斯功德,速與一切三昧門相應,速與一切陀羅尼門相應,速得一切自性清淨。如是廣發誓願,令不退失,速得成就。
次應學調氣。調氣者,先想出入息,從自身中一一支節筋脈亦皆流注,然後從口徐徐而出。又想此氣,色白如雪,潤澤如乳。仍須知其所至遠近,還復徐徐從鼻而入,還令遍身中乃至筋脈,悉令周遍。如是出入,各令至三。作此調氣,令身無患冷熱風等,悉皆安適。然後學定。
輸波迦羅三藏曰︰汝初學人,多懼起心動念,罷息進求,而專守無念,以為究竟者,即覓增長不可得也。夫念有二種,一者不善念,二者善念。不善妄念,一向須除;善法正念,不令復滅。真正修行者,要先正念增修,後方至於究竟清淨。如人學射,久習純熟,更無心想,行住恒與定俱,不怕不畏起心為患,虧於進學。
次應修三摩地。所言三摩地者,更無別法,直是一切眾生自性清淨心,名為大圓鏡智。上自諸佛,下至蠢動,悉皆同等,無有增減。但為無明妄想客塵所覆,是故流轉生死不得作佛。行者應當安心靜住,莫緣一切諸境。假想一圓明猶如淨月,去身四尺,當前對面不高不下,量同一肘圓滿具足,其色明朗,內外光潔,世無方比。初雖不見,久久精研,尋當徹見已。即更觀察,漸引令廣,或四尺,如是倍增,乃至滿三千大千世界,極令分明。將欲出觀,如是漸略,還同本相。
初觀之時,如似於月,遍周之後,無復方圓。作是觀已,即便證得解脫一切蓋障三昧。得此三昧者,名為地前三賢。依此漸進,遍周法界者,如經所說,名為初地。所以名初地者,為以證此法昔所未得,而今始得,生大喜悅,是故初地,名曰歡喜,亦莫作解了。即此自性清淨心,以三義故,猶如於月。一者自性清淨義,離貪欲垢故。二者清涼義,離瞋熱惱故。三者光明義,離愚癡闇故。
又,月是四大所成,究竟壞去。是以月世人共見,取以為喻,令其悟入。行者久久作此觀,觀習成就,不須延促,唯見明朗,更無一物。亦不見身之與心,萬法不可得,猶如虛空,亦莫作空解,以無念等故。說如虛空,非謂空想,久久能熟。行住坐臥,一切時處,作意與不作意,任運相應,無所罣礙。一切妄想,貪瞋癡等一切煩惱,不假斷除,自然不起。性常清淨,依此修習,乃至成佛,唯是一道,更無別理。此是諸佛菩薩內證之道,非諸二乘外道境界。作是觀已,一切佛法恒沙功德,不由他悟,以一貫之,自然通達,能開一字演說無量法,剎那悟入於諸法中,自在無礙,無去來起滅,一切平等。行此漸至昇進之相,久自證知,非今預說所能究竟。
輸波迦羅三藏曰︰既能修習,觀一成就已。汝等今於此心中,復有五種心義。行者當知︰一者剎那心,謂初心見道一念相應,速還忘失,如夜電光,暫現即滅,故云剎那。二者流注心,既見道已,念念加功,相續不絕,如流奔注,故云流注。三者甜美心,謂積功不已,乃得虛然朗徹,身心輕泰,翫味於道,故云甜美。四者摧散心,為卒起精勤,或復休廢,二俱違道,故云摧散。五者明鏡心,既離散亂之心,鑒達圓明,一切無著,故云明鏡。
若了達五心,於此自驗,三乘凡夫聖位,可自分別矣!汝等行人初學修定,應行過去諸佛祕密方便加持修定法,一體與一切總持門相應,是故應須受此四陀羅尼。陀羅尼曰︰
唵 速 乞叉摩 嚩 日囉
(此陀羅尼,能令所觀成就。)
唵 底 瑟吒 嚩 日囉
(此陀羅尼,能令所觀無失。)
唵 娑 頗囉 嚩 日囉
(此陀羅尼,能令所觀漸廣。)
唵 僧 賀 囉 嚩 日囉
(此陀羅尼,能令所觀廣,復令漸略如故。)
如是四陀羅尼者,是婆誐梵。自證法中,甚深方便。開諸學人,令速證入。若欲速求此三摩地者,於四威儀,常誦此陀羅尼,剋念用功,勿暫虛廢,無不速驗。汝等習定之人,復須知經行法則。於一靜處,平治淨地,面長二十五肘,兩頭竪標。通頭繫索,纔與胸齊,以竹筒盛索,長可手執。其筒隨日右轉,平直來往,融心普周,視前六尺。乘三昧覺,任持本心,諦了分明,無令忘失。但下一足,便誦一真言。如是四真言,從初至後,終而復始,誦念勿住。稍覺疲懈,即隨所安坐。
行者應知入道方便深助進,如脩心金剛不遷不易。被大精進甲胄,作猛利之心,誓願成得為期,終無退轉之意。無以雜學惑心,令一生空過。
古代經由中亞以溝通歐洲與亞洲的陸運交通路線。經由此一路線,中國的絲綢乃得以運往西方。絲路之名,即由此而來。其路線係由中國河西走廊西行,之後再分南北二道,南道沿崑崙山北麓,經和闐至疏勒,北道經羅布泊沿天山南麓,經庫車、阿克蘇至疏勒。由疏勒越葱嶺,或南往印度,或西經波斯(今之伊朗)往地中海諸國。
「絲路」之稱,最早係由德國地理學家理蒙芬(Ferdinand van Richthofen)於其著述《China》書中所使用,德語謂之「Seidentrassen」。其後,此語漸為世界學者所採用,各國語言中,漸有此詞。如英語是「Silk road」,法文是「Route soie」,中國則稱為「絲綢之路」或「絲路」。
自古東西文化因絲路而交流,波斯及希臘文化藉以東傳,中國文化藉以西播。此外,佛教、祅教、摩尼教、景教等亦經絲路而東傳。其中,印度佛教從犍陀羅,經絲路傳至中國、日本等地,其所產生的影響,不僅範圍較其他宗教廣大,時代亦最悠長。而且,由於受絲路沿線的風土、文化、宗教的影響,在絲路各地所衍生出來的佛教,具有不同於其他地區佛教的特質。
◎附︰井ノ口泰淳著‧張桐生譯〈絲路出土的佛典〉(摘錄自《絲路與佛教文化》)
我們從地域上來看,現在的巴基斯坦北部,阿富汗中、北部當然也都包括在絲路裡面,可是在這裡,我們把絲路的範圍限定在西土耳其斯坦(前俄屬中亞)、東土耳其斯坦(現在是中國領土),以及敦煌的範圍之內。而其中有關西土耳其斯坦的佛教,最近蘇俄的學者們雖然不停地在從事考古學上的研究,可是幾乎沒有發掘到什麼有價值的文獻資料。此外,在有名的通往東方的交通線──天山北路(天山山脈的北麓、西伯利亞南部)也極少發現有佛教流通的痕跡,所以這些地方都不在我們的討論範圍之內。簡單的說,我們在這裡要考察的「絲路出土的佛典」的出土地,大體是在東土耳其斯坦的天山〔南路〕北道(天山山脈南麓,塔里木盆地北側)和南道(崑崙山脈北麓,塔里木盆地南側),以及這兩道的交會點──敦煌。至於出土佛典的年代,大約上自三世紀,下到十一世紀初,也包括一部分元朝(十三、四世紀)文獻。(中略)
曾在天山北道的庫車、吐魯蕃地域從事挖掘調查,把貴重資料帶回柏林的白夏瓦吐魯蕃探險隊的魯可古(Albert von Le Cog;1860~1930)在他的著作中有下面的敘述︰
「八世紀中葉以前,土耳其斯坦並不是如同這個地名所顯示的一樣是土耳其人的國家,沿絲路住的是印歐民族,也就是伊朗人、印度人乃至於歐洲人。在許多古寫本裡面,我們發現了好幾種語言,有的語言除了名字以外我們對它一無所知,有的甚至連名字也不知道。這些東西都帶回了柏林,並且加以解讀、翻譯以及用科學的方法加以研究。這些寫本的數量非常龐大,裡面的語言不下十七種,文字的形態不會少於二十四種。」
魯可古的文章中所敘述的雖然只限於帶到德國去的資料,而我們已經很清楚地知道了這些資料的種類是多麼的繁多。不過,我們不清楚他用什麼標準來區別語言和文字,以及他所舉的數目字是否確實。所以,他所舉的數目字並不具備什麼嚴肅的意義。上面的文章所告訴我們的只是多種多樣的語言和文字的存在這個事實罷了。
下面列表舉出出土佛典中所使用的語言和文字的關係。
(1)古代印歐語──卡羅休提文、梵文
(2)吐火羅語A‧B──梵文
(3)中亞細亞撒卡語──梵文
(4)粟特語──粟特文
(5)古代土耳其語──粟特文、維吾爾文、梵
文
(6)西藏語──西藏文(有頭、無頭)
(7)西夏語──西夏文
(8)漢語──漢字、梵文
上面所列的語言和文字關係只表示了一個大略的情形,除此以外雖然還有其他的組合關係,但由於出現的次數很少,在此予以省略。(中略)
絲路出土的佛典,由於在文字、語言、書寫的素材和形狀上面過於雜亂繁多,所以我們很難構想出一個完整的形象,尤其是除了敦煌出土的以外,東土耳其斯坦出土的佛典全是斷片或不完全的形狀,所以要將其內容一一歸類和研究是極端困難的。此外,絲路出土品(包括佛典)又分散於世界各地,這也倍增了研究上的困難。
在研究上雖然有這麼多的難題,可是絲路出土佛典的研究仍然是非常重要,同時也是非常有趣的,其中最大的理由是,還有許多未知的資料等待我們去發掘。
剛才我們詳細地敘述了佛典的各種各樣的文字、語言和形狀,至於這些佛典究竟具有怎樣的內容﹖它們之間有什麼相互關係﹖還有,這些佛典究竟有著怎樣的歷史背景﹖在這些問題上面還有許多未解明的地方。在研究這些問題的時候,我們首先必須解讀那些零碎的斷片,再將本文作正確的校訂和翻譯。中亞細亞出土的佛典雖然使用了各種不同的文字,不過這些文字當初都不是無法解讀的未知的文字。只是,人們雖然具有文字方面的知識,卻往往不懂其中的語言,所以才會產生一些糾纏不清的命名問題、人種問題。
目前,在各種出土佛典的本文校訂和翻譯上大致已經有了一個頭緒,不過,有關各各佛典的歷史背景、相互關係等問題的解明,還有待今後的努力。個人的能力有限,在利用專門的語言資料上有其限度,往往怎麼努力也理解不了另外一種語言的資料,這件事也增加了研究上的困難。
下面就來看一下出土佛典裡面所用的語言的分類情形。
我們先來看一下用梵文所表示的古代印度雅利安語(普通稱作梵語或梵本),吐火羅語A‧B和中亞撒卡語的情形,使用這些語言的佛典大致上分為北道系和南道系兩種,如果我們比較單純地用小乘、大乘來區分的話,則北道系大體上是小乘的經典,南道大體上是大乘的經典。古代印度雅利安語寫本的出土地主要是敦煌、吐魯蕃地域、和闐一帶等,出土寫本的樣式非常繁多。其中,在質量上都應該特別注意的有《法華經》寫本。
梵文《法華經》可大別為三個系統,一是尼泊爾系,一是吉爾吉特系,一是中亞細亞系。尼泊爾系是尼泊爾佛教的九法之一,曾流傳於尼泊爾境內,所以具有最完整的形狀,另外兩個系統的都是不完全的斷片類。現在受人議論最多的是中亞細亞系,這個系統的大部分取名為培特羅夫斯基本或喀什噶爾本,目前保存於列寧格勒,這是1903年蘇聯總領事培特羅夫斯基在喀什噶爾所找到的,所以取了這樣的名稱。原來的出土地並不明確,大概是和闐地區中的某一個地點吧!在和闐地區,除了這個培特羅夫斯基本以外,還於各處出土了梵文《法華經》的斷片,這些都是七、八世紀左右的寫本,大概相互之間有很深的關係吧!尼泊爾系與吉爾吉特系的關係相當接近,而中亞細亞系與尼泊爾系之間則有很大的差異,這個系統的《法華經》與以龜茲本為原典的鳩摩羅什所譯的《妙法蓮華經》之間的關係,一直很受人注意,可是還沒有明確的解答。
吐魯蕃地區出土的梵本(梵文寫本),都是有關小乘有部的文獻,其中有不少保存了經典的原形或者以佛教劇為內容的非常珍貴的資料,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其中的印刷經典,印度的佛教經典的印刷是近世(十七世紀以後),歐洲導入了活版印刷的技術以後的事,在這以前完全沒有用木版和木活字的印刷,可是,在吐魯蕃出土的佛典裡面有不少漢字的以及梵文、維吾爾文、西夏文等的印刷經典的斷片。這些印刷經典的刊行年代尚未明瞭。木版印刷技術是中國文化的偉大發明之一,寫有紀年的最古印刷經典是敦煌出土的咸通九年(868)刊行的《金剛般若經》,不過,這個《金剛般若經》的印刷技術相當高明,我們無法判斷它究竟是在敦煌刊行的,還是在中國本土印刷的﹖一般來說,經典印刷的開始年代大概可以上溯到七世紀左右。這個《金剛經》是敦煌出土的,而吐魯蕃出土的印刷經典裡面,漢字的經典以漢文大藏經的蜀版系統最古,其他文字則時代更遲,其中也有元朝的。其他文字經典的雕板技術者似乎也是漢人,在頁數等的符號上使用了漢字。吐魯蕃出土的異文字的印刷佛典大概是在吐魯蕃印刷的,將梵文經典印刷出來的在印度文化圈裡面大概只有吐魯蕃一地吧!
吐火羅語A‧B的佛典的出土地是北道,所以是小乘的說一切有部系。和闐、撒卡語的佛典中有許多是大乘經典或讚頌類,可見受了密教的影響。和闐、撒卡語的資料裡面有和闐、敦煌接受回教化以前不久的文獻,可藉以了解南道的中亞佛教的最末期的狀況。
西藏語佛典以及與佛教有關的西藏語文書類,以敦煌出土的最多。西藏(當時稱作吐蕃)趁唐朝因安史之亂而衰微之際,擴張勢力於中國,敦煌地方從781 年到851年之間處於吐蕃的支配之下。敦煌在那段時期裡面,或將漢文經典翻譯成西藏語,或將西藏語文獻翻譯成漢文,中國佛教與西藏佛教的交流非常密切。對敦煌出土的西藏資料的正式研究,特別值得注意的是,這些資料裡面有的顯示出了中國北宗禪對西藏佛教的影響。(北宗禪是中國本土別於具有正統性的南宗禪系統的另外一個系統,傳播於敦煌。)
維吾爾語的佛典裡面包含有許多中亞的最晚期的資料,不過,九世紀的吐魯蕃支配期以後,敦煌佛教、和闐、吐魯蕃(天山維吾爾王國)的佛教,相互之間都具有很密切的關連,所以,在研究漢文、西藏文、和闐、撒卡語、維吾爾語等的佛典的時候,如果對這些語言的經典不能作一個綜合性的把握的話,則這種研究是無法進行的。
對日本人來說,漢文經典是關係最深的經典,而當我們研究漢文經典的時候,所使用的資料都在大藏經裡面,而且,其中最常利用的是《大正新修大藏經》。在引用經典的時候,大部分都是引用《大正大藏經》的文本,即使在特別需要的情形下,也只是把《大正大藏經》以前的各種活版、木版的大藏經拿來作比較、校定的工作而已,沒有人去考察大藏經編集以前的資料。可是,當我們考察了絲路各地,尤其是敦煌所出土的大量的漢文佛典以後,我們不能不推測,大藏經裡面所收的原典只是在好幾種系統當中的一種而已,其他應該還有好幾種的原典存在。
一般人可能認為,大藏經的編集是在中國佛教中心地長安進行的,所以必然具有更高的原典價值,而且,東土耳其斯坦和敦煌這些僻地的傳統只是地方性的,應該不是中國佛教的中樞部分。可是,如果把經錄等記錄拿來和現在的大藏經比較的話,我們會發現居然有那麼多只留下名字而現在已不存在的經典。此外,現在的大藏經在編集的時候(以《開元錄》為基本),把認為不是正統的經典,也就是一些偽經以及三階教關係的典籍都故意的剔除了。像這些大藏經在資料價值上的缺陷,正好可以藉著絲路出土的佛典來彌補。從這個角度來看,絲路的佛典是具有重大的價值的。此外,絲路上還有許多雖然算不上是佛典,可是卻透露各時代的佛教信仰實態的資料,這些資料可以說是沒有登上大藏經的金榜的落選者。從這些資料裡面我們可以獲得只靠研究大藏經中的經典所無法得到的新的知識。
〔參考資料〕 《絲路佛教》(《世界佛學名著譯叢》{55})。
禪宗支派,以荷澤神會為宗祖。神會初受大通神秀的提攜,後至曹溪,入大鑑慧能之門,北遊增廣見聞,受具於長安,復隨侍晚年的慧能而嗣其法。慧能寂後,神會住洛陽荷澤寺,訂定西天東土列祖之傳承,並為六祖慧能建祖堂。唐‧開元二十二年(734)於滑台,宣稱神秀等人之北宗禪並非達磨正系,只是漸悟之教。主張慧能之南宗禪為禪宗正統。上元元年(760)示寂。
據《圓覺經略疏鈔》及《禪門師資承襲圖》所述,神會之弟子有住太行山之磁州法如、洛陽同德寺之無名、荊州國昌寺之行(惠)覺、沂州寶真院之光瑤(寶)、進平、河陽空、福琳、志滿、圓震、神英、道隱、慧演、皓玉、雲坦、廣敷、乘廣、惟忠等人。法孫有無名之法嗣清涼澄觀、雲坦之法嗣全證、道隱之法嗣辯真等人。另依圭峰宗密《禪門師資承襲圖》所述,荷澤宗之師資相承為神會→法如→南印→道圓→宗密。但依近年的研究,發現實際的師資相承應為淨眾神會──南印──道圓──宗密。
依《禪門師資承襲圖》所述,本宗之宗要乃「知之一字,眾妙之源。」知即靈知,為達磨所傳之空寂之心。迷於此知,故起我相(自我之心),妄計我、我所(將客觀之外境,視為自己所有),不能脫離自他、善惡等相對待的世界。若悟空寂之心,愛惡自然淡薄,悲智自然增明,罪惡自然斷除,功行自然精進。
◎附︰印順《中國禪宗史》第八章第三節(摘錄)
神會是為了南宗而竭盡忠忱的弟子,從《南宗定是非論》、《壇語》、《語錄》來看,不失為繼承南宗的大師!《壇經》的主體部分,是「說摩訶般若波羅蜜,授無相戒」。神會所傳,是肯定的說是摩訶般若波羅蜜,如《南宗定是非論》說︰「問曰︰禪師修何法﹖行何行﹖和上答︰修般若波羅蜜法,行般若波羅蜜行。」
《壇語》也說︰「登此壇場,學修般若波羅蜜。」關於「無相戒」,《壇經》約自性說。而神會《壇語》所說──敬禮三寶、懺悔、齋戒,都約事相說。約「直了見性成佛」說,這不免漸誘了!
先從「見性成佛」來說︰「性」、「自性」、「本性」、「自本性」、「法性」、「自法性」,為《壇經》的常用語,而「佛性」僅偶爾提及。但在有關神會的作品中,見性是以「見佛性」為主的。「見法性」與「見本性」,反而要少些(偶一說到了自性)。如《神會集》中說︰
「頓悟見佛性。」「定慧等者,明見佛性。」「自身中有佛性,未能了了見。」「一一身具有佛性。(中略)一切眾生本來涅槃,無漏智性本自具足。(中略)要因善知識指授,方乃得見。」「見法性本來空寂。」「見本性空寂。」「見本性清淨體不可得。」「若人見本性,即坐如來地。」
「本性」與「法性」,約眾生(法)說,重在空寂性。「佛性」,重在本來涅槃,本來具有無漏智性。「見佛性」是《大涅槃經》所常說的。佛性與如來藏,原是一樣的。《壇經》所說的「性」、「自性」,如說︰「性在身心在,性去身心壞」,「性」是生命的主體。又如說︰「性含萬法」;「萬法在自性」;「不思量性即空寂,思量即是變化」──「性」為萬化的根源。這都是流轉生死,變現諸趣的如來藏性說。在佛性說中,這種思想是不大明顯的。神會重佛性,所以在有關神會的作品中,也沒有發見這種思想。「性」、「自性」,貫徹於《壇經》燉煌本全部。所以說《壇經》是神會或神會門下所作,是一項根本的錯誤。這種自性說,實為「南方宗旨」的特色。
神會在「本心」外,又立「佛心」,如《神會集》說︰
「真如之相,即是本心。」「真如之體,以是本心,(中略)我心本空寂,不覺妄念者。若覺妄念者,覺妄俱自滅,此則識心者。」「眾生本自心淨。」「眾生心是佛心,佛心是眾生心。」
神會的「本心」說,受有《起信論》的影響。「本心」就是「真如」︰「真如之體」,是「心真如」的如實空義;「真如之相」,是「心真如」的如實不空義。「識心見性」的心,也就是指這「本心」說的。「心若無相,即是佛心」。眾生心本淨,所以眾生心就是佛心。在這一意義上,從「見性成佛」,說到「唯指佛心,即心是佛」,如《壇語》說︰「馬鳴云︰若有眾生觀無念者,則為佛智。故今所說般若波羅蜜,從生滅門頓入真如門。(中略)唯指佛心,即心是佛。」
〈宗密傳〉說荷澤宗為︰「寂知指體,無念為宗」。比對有關神會的作品,這就是「無住為本」,「無念為宗」。這大體是近於《壇經》的,而有了進一步闡述。《壇經》是一切依「自性」說的,但神會不用「自性」一詞,而稱為「心」。立「無住心」,又以大同小異的名稱,來表達心的意義,如《神會集》說︰
「一切善惡,總莫思量。(中略)無憶念故,即是自性空寂心。」「自本清淨心,(中略)不作意取,(中略)如是用心,即寂靜涅槃。」
「若有妄起即覺,覺滅,即是本性無住心。」「心無住處。和上言︰心既無住,知心無住不﹖答︰知。知不知﹖答︰知。(中略)今推到無住處便立知,知心空寂,即是用處。」
在禪的參究中,「一切善惡總莫思量」(即「莫作意」),體悟到「心無住處」。心沒有一毫相可取可住(「無物心」),即是本性空寂。空寂不只體性不可得,而即空寂體上,有能知不可得的知──「知心無住」(依教理說,是「自證」)。神會引《金剛經》來證明這一意義,如《壇語》說︰「般若經云︰菩薩摩訶薩,應如是生清淨心︰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無所住者,今推知識無住心是。而生其心者,知心無住是。」
神會系的傳說(見石井本《神會語錄》),慧能是聽到《金剛經》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才頓悟見性的(《壇經》燉煌本缺)。這一「無住心」說,神會〈答拓跋開府書〉也說得非常明白︰「但莫作意,心自無物。即無物心,自性空寂。空寂體上,自有本智,謂知以為照用。故般若經云︰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應無所住,本寂之體。而生其心,本智之用。」
本寂體上有本智,本智能證知本體空寂,所以宗密就簡稱為「寂知指體」。《壇經》說「無住為本」,是「本性」的念念相續,念念不住,表示了一切時中的了無繫著。而且,「一切法在自性」,一切是「自性變化」,「性含萬法」的。神會對「無住為本」的闡明,著重於心體空寂,空寂心的自證,不住一切法。而對「本性」的念念相續,念念不住,卻沒有說到。
說到「無念為宗」,無念為悟入的重要方法;神會近於《壇經》的思想,而更傾向於否定的說明。在有關神會的作品中,有一重要術語──作意、不作意,以「莫作意」來說明無念。《壇經》說︰「大眾作意聽!」又說︰「學道之人,作意莫言先定發慧,先慧發定,定慧各別。」這只是作意不要說定慧各別,如作意說定慧不二,不正是對了嗎﹖而神會卻醜化了作意,如《神會集》說︰
「既是作意,即是識定。」「但不作意,心無有起,是真無念。」「不作意,即是無念。」「但莫作意,心自無物。(中略)但莫作意,自當悟入。」「為是作意不作意﹖若是不作意,即與聾俗無別。若言作意,即是有所得。」「無作意,亦無不作意。如是者為之相應。」
作意,就是有所得。不作意,就是無念。但進一步(後二則),無作意也不是的。沒有作意,也不是不作意,才是真的無念。依《壇語》說︰
「聞說菩提,起心取菩提。聞說涅槃,起心取涅槃。聞說空,起心取空。聞說淨,起心取淨。聞說定,起心取定。此皆是妄心,亦是法縛,亦是法見。若作此用心,不得解脫,非本自空寂心。」
「聞說菩提,不作意取菩提。聞說涅槃,不作意取涅槃。聞說淨,不作意取淨。聞說空,不作意取空。聞說定,不作意取定。如是用心,即寂靜涅槃。」
從此可見,作意就是起心;作意沐是起心取。不作意,不是沒有心,而是不起心去取相境界。也就是「不於事上生念」。「莫作意,心自無物」;「不作意,心無有起」,是同一意義。不過直說作意、不作意,容易引起誤解。胡適引杜甫詩︰「誰謂朝來不作意,狂風挽斷最長條」,而解說作意為︰「打主意」、「存心要什麼」,是當時的白話。其實,「作意」為經論常見的名詞。如心所中的「作意」,是動心而使向於境界的心理作用。「如理作意」的作意,是思惟。修習定慧,如「了相作意」等,是注意於內心所起的境界。一般來說,修定──「繫心一處」、「攝心」、「住心」,都是要「作意」修的。神會評斥一般的作意修定,而大大的應用這一名詞,而以「不作意」為「無念」的同義詞。「不作意」為「無念」,多少是偏於遣破的。但也有進一層的說明,如《神會集》說︰
「若在學地者,心若有念起,即便覺照;起心即滅,覺照自亡,即是無念。」
「若有妄起,即覺,覺滅,即是本性無住心。」
「有無雙遣,中道亦亡者,是無念。無念即是一念,一念即是一切智,一切智者即是甚深般若波羅蜜,甚深般若波羅蜜即是如來禪。」
(一念)「相應義者,謂見無念者,謂了自性者,謂無所得(般若)。以無所得,即如來禪。」
「問︰無者無何法﹖念者念何法﹖答︰無者無有云然,念者唯念真如。(中略)念者真如之用,真如者念之體。(中略)若見無念者,雖具見聞覺知而常空寂。」
「但自知本體寂靜,空無所有,亦無住著,等同虛空,無處不遍,即是諸佛真如身。真如是無念之體,以是義故,立無念為宗。若見無念者,雖具見聞覺知而常空寂。」
這部分的「無念」,達到了妄滅覺亡的境地。那時,有無雙遣,中道不立;這樣的「無念」,就是「般若」、「一行三昧」、「如來禪」的別名。說明這悟入「無住心」的「無念」,說「念者唯念真如,(中略)念者真如之用,(中略)具見聞覺知而常空寂」。後二則所說,與《壇經》說相近。然據《壇經》燉煌本所說,與神會所傳,不免有貌合神離的感覺。《壇經》是這樣說的(大正48‧338c)︰「無者無何事﹖念者何物﹖無者,離二相諸塵勞。真如是念之體,念是真如之用。性起念,雖即見聞覺知,不染萬境而常自在。」
「念」,是名詞。「無念」,不是沒有念;沒有的,是「二相諸塵勞」。念是真如的作用,是從「性」而起的。念是眾生「本性」的作用,是「念念相續,無有斷絕」的,斷絕便是死了。「無念為宗」,只是本性的,人人現成的念──見聞覺知。從平常心行中,「於自念上離境,不於法上生念」就是。「念是真如之用」,不是聖人才有的,不是悟證了才有的。念是自性的作用,所以《壇經》堅定的反對沒有念,如說︰
「莫百物不思,念盡除卻。」「若百物不思,當令念絕,即是法縛(原作「傳」),即是邊見。」
明藏本《壇經》有評臥輪偈的傳說(大正50‧358a)︰「有僧舉臥輪禪師偈曰︰臥輪有伎倆,能斷百思想,對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長。師聞之曰︰此偈未明心地,若依而行之,是加繫縛。因示一偈曰︰慧能沒伎倆,不斷百思想。對境心數起,菩提作麼長。」
這一傳說,也見於《傳燈錄》卷五,思想是一貫的。然神會在遮遣方面,無念是「不作意」,是「起心即滅」、「心無有起」;主張「一切善惡,總莫思量」(不思善,不思惡,與此說相當)。這與「除妄不起心」的禪法,不是有類似的意趣嗎﹖「念者真如之用」,似乎與《壇經》相近。但在神會,這是般若、一行三昧、如來禪,諸佛真如身的作用。所以以「念」為動詞,說「念者唯念真如」。這樣的念,是悟見無住心的境地,而不是眾生本性的作用。神會所傳的禪法,不免有高推聖境,重於不起念(不作意)的傾向。
神會以「無念為宗」,而悟入「無住知見」,略如《神會集》所說︰
「今推到無住處便立知。知心空寂,即是用處。法華經云︰即同如來知見,廣大深遠。心無邊際,同佛廣大;心無限量,同佛深遠,更無差別。」
「但自知本體寂靜,空無所有,亦無住著,等同虛空,無處不遍,即是諸佛真如身。真如是無念之體,以是義故,立無念為宗。若見無念者,雖具見聞覺知而常空寂,即戒定慧一時齊等,萬行俱備,即同如來知見,廣大深遠。」「滅諸相故,一切妄念不生,此照體獨立,神無方所。知識!當如是用。」
「神會三十餘年所學功夫,唯在見字」。「無住知見」,被宗密讚譽為(大正48‧402c)︰「空寂之知,是汝真性。(中略)知之一字,眾妙之門。」然與《壇經》燉煌本所說的「無念」,念是眾生本性現成的,自性所起的用,不完全相合。如不認清《壇經》(燉煌本所依的底本,是南方宗旨本)的主題實質,見到文義部分與神會說相同,就說《壇經》是神會或神會門下所造,極為謬誤!神會的「無住知見」,重在空寂的自證,作為荷澤派下的宗密,早就有異議了,如《圓覺經大疏鈔》卷三之下說(卍續14‧558下)︰
「圓通見者,必須會前差別取捨等法,同一寂知之性。寂知之性,舉體隨緣,作種種門,方為真見。寂知如鏡之淨明,諸緣如能現影像。荷澤深意,本來如此。但為當時漸教大興,頓宗沉廢,務在對治之說,故唯宗無念,不立諸緣。」
〔參考資料〕 宇井伯壽《禪宗史研究》;鎌田茂雄《宗密教學の思想史的研究》。
係禪宗歷代傳法機緣的記載,譬如燈火相傳,輾轉不絕,所以叫「傳燈錄」。簡稱燈錄。
燈錄之作,通途傳說起源於南北朝時代。略謂東魏靜帝興和年間(539~542)高僧雲啟至龜玆,遇天竺三藏那連耶舍,共譯出梵本《祖偈因緣》一種(即七佛至二十八祖傳法事),耶舍帶來東土傳播於高齊境內(一說此《祖偈因緣》係耶舍與萬天懿所譯,實際都是附會之談)。南朝梁簡文帝又派劉玄運去北方傳寫,詔寶唱編入《續法論》,因而此本又得流布於江南各地。到了唐德宗貞元年間(785~804)金陵沙門惠炬,將此《祖偈》帶往曹溪和西天勝持三藏重相參校(此說亦不盡可信),連同唐初以來傳法機緣集成《寶林傳》一書。昭宗光化年間(878~900)華岳玄偉復據此祖偈頌連同貞元以來出世宗師機緣,編為《玄門聖胄集》一書。五代後梁太祖開平年間(807~910)南岳三藏惟勁頭陀又根據此祖偈頌連同光化以後出世宗師機緣,集成《續寶林傳》一書。此後四十餘年乃有正式燈錄《祖堂集》一書之出現。
《祖堂集》二十卷,五代泉州昭慶寺靜、筠二師撰。此書撰於南唐中主保大十年(952),為禪宗現存最古的燈史。此書如昭慶寺省僜禪師序文所說,乃以宗旨的弘傳為主,關於史實,多有缺失。例如省僜之師保福從展在此書編撰之前二十五年(天成三年,928)就已死了,而本書卻未載明。但從史料方面說,本書也有可貴之處,如大顛與韓愈的交涉,本書即為唯一文獻。又詳載海東宗師之傳承,保存了朝鮮禪史最古的史料。其後《景德錄》中新羅、高麗禪師見於目錄者,有三十餘人,而列傳的僅十二人,每人又只有幾十個字,本書則比較詳盡。此外對於傳法要一層也編得很好,特別是保存了好些歌行偈頌。舉其大者︰如〈懶㦫和尚樂道歌〉、〈騰騰和尚樂道歌〉、〈開南和尚樂道歌〉、〈丹霞和尚弄珠吟〉等,都可和《景德錄》對勘,另外如〈孤寂吟〉、〈重義頌〉等則為《景德錄》所無。其次,本書未列西天二十八祖與震旦六祖之名,只從迦葉到慧能列了三十三代,這與敦煌本《壇經》連過去七佛到慧能三十九祖對照看,可見已用《寶林傳》二十八祖之說,與後來燈錄一致。本書高麗本目錄後說載有二五三人,實有二五七人,附傳不載目錄者十餘人,如牛頭六祖只有慧融(法融),神秀、普寂等都僅附見於牛頭山智威法師四世鳥窠傳中,大抵只錄南宗一系,其餘一概從略。所錄祖師慧能下有行思等八人,荷澤下至宗密止。馬祖下有大珠等三十二人,雪峰下有二十一人,這些人的卒年有僅見本書的。現存《祖堂集》刻本係高麗海印寺於高宗三十二年(1245)所刻。
《祖堂集》以後的傳燈錄,主要的有下列各種,約可分為五類︰(1)通明法統,(2)別標宗旨,(3)局部人物,(4)局部地方,(5)譜牒。
(1)屬於通明法統的有下列諸種︰
《景德傳燈錄》三十卷,宋‧釋道原撰於景德元年(1004)。道原為天台韶國師之嗣,法眼清涼益之孫,故本書記青原系諸家特別詳細。其內容大抵取材於《寶林傳》、《祖堂集》諸書,自七佛至大法眼之嗣為止,凡五十二世一七0一人。記天竺二十八祖至中土三十二祖弘忍三卷(卷一至卷三),道信旁出法嗣金陵牛頭子孫,以及弘忍旁出北宗神秀子孫一卷(卷四),第三十三祖慧能及其法嗣一卷(卷五),南岳法嗣八卷(卷六至卷十三),青原法嗣十三卷(卷十四至卷二十六),其中第二十五、二十六兩卷,又皆法眼子孫。禪門達者,雖不出世而有名於時者一卷(卷二十七),諸方廣語一卷(卷二十八),讚頌偈詩、銘記箴歌二卷(卷二十九至卷三十)。本書著者為吳僧道原,淳熙間龑明之撰《中吳紀聞》卷二,亦同此說;惟延祐本有紹興二年長樂鄭昂跋,忽謂此書本住湖州鐵觀音院僧拱辰所撰,此乃好事者杜撰之說,不足為據。
《天聖廣燈錄》三十卷,宋‧李遵勗撰。李氏為臨濟宗蘊聰弟子,師楊億(臨濟宗元璉弟子)為文。本書撰於仁宗天聖七年(1029),其去景德(1004~1007)只有十餘年,與《景德錄》比較,各宗世次增加無幾,不過章次略有變動,人數及語句略有擴充而已。其內容為︰自釋迦佛至中土三十三祖慧能七卷(卷一至卷七),慧能法嗣二卷(卷八至卷九),南岳法嗣第四世至第十世九卷(卷十至卷十八),青原法嗣第七世至第十世六卷半(卷十九至卷二十五上半),南岳法嗣第七世至第八世一卷(卷二十五下半至卷二十六上半),青原法嗣第七世至第十二世四卷半(卷二十六下半至卷三十)。
《傳燈玉英集》十五卷,宋‧王隨撰於景祐元年(1034)。這是《景德傳燈錄》的刪節本,作者為臨濟宗省念的弟子,對道原書很有研究,因書卷帙浩繁,恐學者難得其要領,「遂擇乎精粹,撮其機要」,刪為十五卷。惟此書已大部份遺失,現僅存卷二、卷三、卷五、卷六、卷八、卷十、卷十二、卷十四、卷十五等九卷,且多殘缺。
《建中靖國續燈錄》三十卷,目錄二卷。宋‧釋惟白撰(書成於建中靖國元年,1101年之前),他為雲門宗雪竇顯法派法雲法秀的弟子。本書分五門敘述︰一曰正宗門,二曰對機門,三曰拈古門,四曰頌古門,五曰偈頌門。其內容為︰釋迦佛至汾州太子院昭禪師止共五十一祖屬正宗門一卷(卷一),青原第八世至第十五世,又南岳第十一世至第十五世對機門二十五卷(卷二至卷二十六),雪竇重顯等拈古門一卷(卷二十七),雪竇重顯等頌古門一卷(卷二十八),法泉佛慧等偈頌門二卷(卷二十九至卷三十)。全書所載計四十八世(大鑒三十三至南岳下十五世)一千七百餘人。徽宗建中靖國(1101)距仁宗天聖(1023~1031)約七十年,作者意在續道原之作,故名《續燈錄》。
《聯燈會要》三十卷,宋‧釋悟明撰於淳熙十年(1183)。此書撰成已距建中靖國(1101)八十餘年,作者意在合北宋三燈為一書,而補八十餘年來前代燈錄所未收之臨濟、雲門二宗各家,但自汾陽昭、雪竇顯而下,材料較少,只編了十分之二三。其內容為︰西天七佛至東土六祖與四祖道信旁出法嗣牛頭一至七世二卷(卷一至卷二),五祖弘忍旁出一至四世,與六祖慧能法嗣一卷(卷三),慧能法嗣南岳二世至十八世十五卷(卷四至卷十八),青原二世至十五世,與應化聖賢亡名尊宿十一卷(卷十九至卷二十九),銘頌詩歌一卷(卷三十)。
《嘉泰普燈錄》三十卷,目錄三卷,宋‧雷庵正受撰。此書撰於南宋寧宗嘉泰年間(1201~1204),上距建中靖國約百年,距淳熙不過二十餘年,但作者未見《聯燈》,所以在他的上皇帝書中只提到北宋三燈。因《天聖》、《建中》二錄於帝王公卿師尼道俗一概不錄,他以為「燈雖曰續,如照之不普何﹖」所以不論僧俗,凡三燈所不取者,莫不旁收,而達到普的目的。費時十七年,成書三十卷,其內容為︰東土六代祖師、曹溪分派宗師,三宗正傳宗師、聯芳宗師、傳廣二燈遺錄及未詳宗師、南岳第十世(臨濟六世)至十七世(臨濟十二世、黃龍六世),青原第十世(雲門四世)至十五世(洞山十一世),示眾機語共二十一卷(卷一至卷二十一),聖君賢臣二卷(卷二十二至卷二十三),應化聖賢與未詳法嗣一卷(卷二十四),諸方廣語、拈古、頌古、偈讚、雜著六卷(卷二十五至卷三十)。
《五燈會元》二十卷,目錄二卷,宋‧釋大川普濟撰(撰年不詳)。前出五燈各三十卷,中多重複,普濟刪繁就簡合五燈為一,故名會元,此如史書以宋、齊、梁、陳諸史之合為《南史》也。《會元》後於正受的《普燈》約五十年,各卷宗派分明,其法更為進步。元、明以來士大夫之好談禪悅者,均喜其方便,無不家有其書。其內容為︰西天七佛至東土六祖一卷(卷一),四、五、六祖法嗣及西天東土應化聖賢一卷(卷二),南岳讓至五世,青原思至九世六卷(卷三至卷八),八世至十二世法眼宗一卷(卷十),南岳下四世至十五世臨濟宗二卷(卷十一至卷十二),青原下四世至十五世曹洞宗二卷(卷十三至卷十四),青原下六世至十六世雲門宗二卷(卷十五至卷十六),南岳下十一世至十七世黃龍派二卷(卷十七至卷十八),南岳下十一世至十七世楊岐派二卷(卷十九至卷二十)。
以上六燈均為宋代的作品,元朝至元間(1335~1340)千越雲壑瑞禪師,作《心燈錄》甚詳盡,因為書中引丘玄素所製塔銘,以龍潭崇信出馬祖下,這樣就把雲門宗、法眼宗劃歸南岳去了。當時有人反對,所以此書就不得流傳(見《五燈會元》釋廷俊序),只有行秀作《祖燈錄》六十二卷,現亦不存。
《祖燈大統》九十六卷,卷首附《祖燈辨訛》二卷,清‧淨符撰。本書直以菩提達摩為中國禪宗的始祖,至今凡三十八世,無論隱顯,一概不以旁正區分。其間師資授受,莫不皆正其淆偽,清其源委,世系編年,鱗次櫛比。合五宗以將少林,是之謂「祖燈大統」。其內容為︰《祖燈辨訛》二卷(卷首),七佛、西天祖師之一至三,三卷(卷一至卷三),西天應化聖賢、東土應化聖賢之一至二、少林第一世至第七世之二,四卷(卷四至卷七),少林第八世至第二十世之一至六,五十二卷(卷八至卷五十九),少林第二十一世之一至四、至三十八世之三,附三十九世、四十世,未詳法嗣,三十七卷(卷六十至卷九十六)。
《五燈嚴統》二十五卷,目錄二卷,明‧費隱通容(1593~1661)撰於明‧永曆四年(1650)。作者臨濟宗人。作書之意,略謂禪法自上佛祖相傳以來,無不面稟親承,傳授有據,此之謂「統」。統為道脈所關,不容假借,如《五燈續略》,以普明嗣興善,「殊不知興善未嘗得法於車溪」,而普明亦無從得法於興善。又如曹溪下二派,首列南岳,次記青原,《五燈會元》本來是這樣記載的,但《五燈續略》一反其說,以青原居首,南岳居後,這也是不合的。又如《景德傳燈錄》,記天皇道悟嗣石頭,復以龍潭崇信為嗣,致謂雲門、法眼二宗出自青原,「一時稽核未詳,遂成千古疑案」。今據丘玄素、符載、歸登諸人所撰碑與權德輿〈馬祖塔銘〉,改以天皇嗣石頭,下出慧真;以天王嗣馬祖,下出崇信。凡此種種,均作者所嚴為甄別的禪統。其內容為︰序文、凡例等一卷(卷首),西天七佛至東土六祖,四、五、六祖旁出法嗣與西天東土應化聖賢二卷(卷一至卷二),南岳懷讓二世至五世二卷(卷三至卷四),青原行思一至七世與宋世玉音二卷(卷五至卷六),南岳下二世至九世二卷(卷七至卷八),南岳下三世至八世溈仰宗一卷(卷九),南岳下八世至十二世法眼宗一卷(卷十),南岳下四世至十五世臨濟宗二卷(卷十一至卷十二),青原下四世至三十四世曹洞宗二卷(卷十三至卷十四),南岳下六世至十六世雲門宗及未詳法嗣二卷(卷十五至卷十六),南岳下十一世至三十四世臨濟宗八卷(卷十七至卷二十四),青原下三十五世至三十六世曹洞宗一卷(卷二十五)。
作者尚有《五燈嚴統解惑篇》一卷,撰於永曆八年(1654),此書對禪統嚴加甄別諸問題,詳細辨析,附於全書之末。
《續傳燈錄》三十六卷,目錄三卷,明‧圓極居頂(﹖~1404)於洪武年間(1368~1398)撰(載於靈谷寺《居頂文集》及《圓庵集》)。作者意在續道原書,所以傳承之序,斷自《景德傳燈錄》以後,從大鑒下第十世起至二十世止。作者認為「五家宗派互相激揚,同出大鑒」,故不以五家宗派分裂諸師,而專標大鑒世次以統攝各家宗派,這是本書的最大特色。本書多取材於《五燈會元》、《佛祖慧命》、《僧寶傳》、《分燈錄》、《禪門宗派圖》以及諸師語錄等書。其內容為︰大鑒下第十世汾陽善昭至彰法悟顯二卷(卷一至卷二),第十一世石霜楚圓至延慶法珠四卷(卷三至卷六),第十二世黃龍慧南至南台善圓五卷(卷七至卷十一),第十三世法雲惟白至甘露明廣五卷(卷十二至卷十六),第十四世天童正覺至安石王荊公五卷(卷十七至卷二十二),第十五世長靈守卓至雲溪文慶四卷(卷二十三至卷二十六),第十六世徑山宗杲至龍華高四卷(卷二十七至卷三十),第十七世虎丘紹隆至天童如淨三卷(卷三十至卷三十三),第十八世至二十世公安祖珠至諾菴肇三卷(卷三十四至卷三十六)。
《增集續傳燈錄》六卷,明‧南石文琇撰於永樂十五年(1417)。居頂撰《續傳燈錄》於洪武年間,倉卒成書,卷太略。如大鑒下第十八世至二十世,凡三世只得四十一人有機緣語句,其他皆空名而已;而四十人中,且多差誤,其餘諸師言行亦嫌其太略。作者今於《續傳燈錄》所收外,又增集之,於永樂十五年完成,名曰《增集續傳燈錄》。又大鑒下第十七世雖已收於《五燈會元》,而亦有收不盡者,作者又別集為一編,名曰《五燈會元補遺》,附於第六卷末。本書內容為︰大鑒下第十八世天童密庵咸傑至竹林庵一卷(卷一),第十九世靈隱松源崇岳至半山嵩山晁一卷(卷二),第二十世天童天目文禮至慶壽中和璋一卷(卷三),第二十一世育王橫川如珙至慶壽海雲印簡一卷(卷四),第二十二世紫籜竺原妙道至迹庵環一卷(卷五),第二十三世至二十五世天童了堂唯一至唯庵德然一卷(卷六),《五燈會元補遺》大鑒下第十七世靈隱東谷光至未詳承嗣丁安人半卷(附錄)。
《繼燈錄》六卷,明曹洞宗僧元賢(1578~1657)撰於永曆五年(1651)。《五燈會元》所收止於南宋理宗紹定年間(1228~1233),其後雖有續燈繼收,但續燈止於宋末元初。再後有淨柱的《五燈會元續略》,元、明兩代諸師,賴此得傳,不過所收未備,此元賢所以有《繼燈》之作。舊分宗派為五,迄怕存曹洞、臨濟二宗。臨濟宗《會元》止於十七世,曹洞宗《會元》止於十五世,故本書所錄臨濟從十八世起,曹洞從十六世起。關於五宗次第,作者認為《景德錄》及《正宗記》,俱先青原而後南岳,大川作《五燈會元》乃私己宗,以南岳先青原後,又恐旁人爭論,復以法眼先臨濟,紊亂已極。今一依舊例,仍以青原下曹洞為先。本書內容為︰青原下十六世至二十九世曹洞宗一卷(卷一),南岳下十八世至二十七世臨濟宗及未詳法嗣五卷(卷二至卷六)。
《五燈會元續略》四卷,明‧遠門淨柱撰於崇禎十七年(1644)。因作者為曹洞宗人,故本書所續僅限於曹洞、臨濟二宗。《會元》所載曹洞終於十四卷,臨濟終於二十卷,先盡者先續,故作者以曹洞宗置第一卷,二卷以下方為臨濟宗。其次,《會元》載圓悟法嗣,首大慧宗杲,次虎丘紹隆,作者亦以大慧法裔居先,虎丘法裔居後,至於黃龍忠、育王裕、護國元,則附於大慧法裔之列。其內容為︰青原十五世至三十六世曹洞宗一卷(卷一),南岳下十六世至三十四世臨濟宗三卷(卷二至卷四),作者尚有《續燈補遺》一種,未見流通。
《續燈存稿》十二卷,目錄一卷,清‧施沛彙集、通問編定於康熙五年(1666)。普濟撰《五燈會元》,列大慧居虎丘先,翠峰居頂撰《續傳燈錄》,又列虎丘居大慧先。淨柱撰《五燈會元續略》,置曹洞宗於臨濟宗之上,通容撰《五燈嚴統》,又置臨濟宗於曹洞宗之先。作者認為他們都是各尊自出之祖,是不適當的。因此本書按時代先後,仍以臨濟列於曹洞之先。大慧移置虎丘之下。其內容為︰敘文、小札與凡例一卷(卷首),大鑒下第十八世至三十四世臨濟宗十卷(卷一至卷十),大鑒下第十六世至三十六世曹洞宗一卷(卷十一),未詳法嗣一卷(卷十二)。
《續燈正統》四十二卷,目錄一卷,清‧性統撰於康熙三十年(1691)。大慧下第十六世至十八世,已載於《會元》,惟不甚詳備,並且臨濟子孫俱出於大慧、虎丘二師,所以本書仍從大慧下第十六世起,以表源流所自。其內容為︰序文與凡例一卷(卷首),大鑒下第十六世徑山宗杲與虎丘紹隆臨濟宗一卷(卷一),大鑒下第十六世至三十五世臨濟宗三十三卷(卷二至卷三十四),大鑒下第十六世至三十七世曹洞宗六卷(卷三十五至卷四十),未詳法嗣一卷(卷四十一),補遺一卷(卷四十二)。
《五燈全書》一二0卷,目錄十六卷,清‧超永撰於康熙三十二年(1693)。作者根據普濟的《會元》與清代海寬的《纘續》二書,刪其繁蕪,增所未備,費時約三十年,收錄人數有七千餘,可謂集燈錄之大成。其次,本書所收南岳青原法嗣,俱止於三十七世,並根據《五燈嚴統》的條例章次仍以天王嗣馬祖,天皇嗣石頭,不無有誤(當時智楷說他復歸奉憲所毀之偽書──指《五燈嚴統》──改名《五燈全書》,紊倫亂譜,靡所不至,並寫信勸誡他,他不接受,智楷乃撰《正名錄》十四卷,凡二支五宗禪法之授受,用甲子為編年,考其州郡分野,人代先後,專門訂正本書的錯誤)。其內容為︰序文、凡例與目錄一卷(卷首),七佛至東土祖師應化聖賢與旁出法嗣四卷(卷一至卷四),六祖下二世至南岳下第六世四卷(卷五至卷八),青原下第一世至第七世三卷(卷九至卷十二),南岳下第二世至第九世四卷(卷十三至卷十六),溈仰宗一卷(卷十七),法眼宗三卷(卷十八至卷二十),南岳下第四世至十五世臨濟宗五卷(卷二十一至卷二十五),青原下第四世至第十七世曹洞宗五卷(卷二十六至卷三十),雲門宗六卷(卷三十一至卷三十六),南岳下第十一世至三十一世臨濟宗二十四卷(卷三十七至卷六十),青原下十八世至三十六世曹洞宗三卷(卷六十一至卷六十三),南岳下第三十二世至三十四世臨濟宗五卷(卷六十四至卷六十八),南岳下第三十五世至三十七世隨錄臨濟宗四十卷(卷六十九至卷一0八,附補遺),青原下三十七世隨錄曹洞宗十卷(卷一0九至卷一一八,附補遺),未詳法嗣二卷(卷一一九至卷一二0,附補遺)。
(2)屬於別標宗旨的有下列諸種︰
《水月齋指月錄》三十二卷,明‧瞿汝稷撰於萬曆二十三年(1595)。瞿氏為明儒管東溟的學生,此書為儒者談禪之作。此書之作如以手指月示人,因指而見心月(喻出《楞嚴經》),所以不叫做燈錄,而名曰《水月齋指月錄》者。本書不徒為禪宗傳法歷史,且兼有使人因此而見道之意。其內容為︰西天七佛、西天祖師至東土六祖四卷(卷一至卷四),六祖下一至二世及二、四、五、六祖旁出法嗣及未詳法嗣三卷(卷五至卷七),六祖下第三世至十六世二十三卷(卷八至卷三十),徑山宗杲語要二卷(卷三十一至三十二)。
《續指月錄》二十卷,清‧聶先撰。明‧瞿汝稷所撰《指月錄》,從上七佛起至六祖下第十六世止,宋孝宗隆興(1163~1164)後虎丘紹隆與徑山宗杲均無傳錄。本書續瞿書之後,自隆興二年(1164)六祖下第十七世起,至清‧康熙十八年(1679)六祖下三十八世止約五百年。虎丘二十一世法孫虞山檗岩撰《虎丘徑山二祖長少倫敘考》一篇,謂《五燈會元》列徑山於虎丘之先,因普濟為妙善四世孫,推尊其祖之所致;但《嚴統》諸書亦仍《會元》之舊,實為傳誤。考諸塔碑年譜,實虎丘為兄,徑山為弟,《指月續錄》列虎丘法嗣於徑山之前,頗為得體。其次,五宗自宋末以後惟存臨濟、曹洞二宗,錄中仍本舊說,臨濟先於曹洞,臨濟世次,根據南澗《續燈》、《南岳單傳》諸書,洞宗世次,根據洞宗《續燈》、洞宗《世譜》、《傳燈正宗》諸書,皆各有所據。關於諸師名號,一本傳燈定式,名繫於號,號繫於寺院庵額,額繫於郡邑。惟郡邑之名,則隨時改易(宋之平江為清之蘇州,臨安為杭州,慶元為寧波),以便查考。再其次,瞿錄雖自六祖下十六世止,但於十六世還有遺漏,作者特錄大藏機緣中凡一句一義可傳者另成《瞿錄補遺》一卷,置於卷首。又自南宋以後,凡有未表師承者,另列《尊宿集》一卷,置於卷末。又將諸山召對機緣,編成《奏對》一卷,為現存本所無。其內容為︰六祖下十六世臨濟、曹洞、雲門三宗《瞿錄補遺集》一卷(卷首)六祖下十七世臨濟、曹洞、雲門三宗一卷(卷一),六祖下十八世至三十四世臨濟、曹洞二宗十七卷(卷二至卷十八),六祖下三十五世臨濟、曹洞二宗與《尊宿集》二卷(卷十九至卷二十)。
(3)屬於局部人物的有下列一種︰
《居士分燈錄》二卷,明‧朱時恩撰於崇禎四年(1631)。禪法盛時,有主化者必有分化者,大迦葉、東土六祖、五家宗派為主化者,維摩詰、龐道玄、張無盡、宋景濂等人為分化者。作者既撰《佛祖綱目》四十一卷,復輯居士中師承有據及應化再來者七十二人為《分燈錄》二卷。其內容為︰維摩詰等二十八人附韓愈等九人一卷(卷上),李端願等四十三人附文彥博等二十八人一卷(卷下),又補遺呂岩真人一人,附張伯陽一人。
(4)屬於局部地方的有下列諸種︰
《錦江禪燈》二十卷,目錄一卷,清‧通醉撰於康熙十一年(1672)。本書採集規式略依《指月》、《寶積》諸書之例,歷代宗支,同舉大鑒為源,不析為五。其內容為︰東土六祖至大鑒下第五世旁出法嗣一卷(卷一),大鑒下第五世至四十世十四卷(卷二至卷十五),高僧神僧五卷(卷十六至卷二十)。
《黔南會燈錄》八卷,附補續,清‧如純撰於康熙四十一年(1702)。燈錄舊例,止收上堂、小參、示眾、機緣、拈頌、法語等類,不載雜著空名。惟貴州地遠人稀,不能摹效此種體例,凡在苦心力行之內,無論有錄無錄,雜著一概併收。宗派雖云有五,而元、明以來惟存臨濟、曹洞二宗,黔南以臨濟子孫為多,屬於曹洞者只有數人而已,均於卷中注出來源。黔地宗風,興於明末,自燕居、語嵩、雲腹三人入黔為始。燕居德申為行字當頭,所以本書自行字起至實字止。無論是否黔人,凡在黔語句一概收錄。其內容為︰敘文、源啟、凡例一卷(卷首),臨濟三十二世天童下至第三代平陽下止三卷(卷一至卷三),天童第四代漢月下至破山下止三卷(卷四至卷六),曹洞三十一世雲門下第四代,臨濟三十五世天童第五代破山下至續補止二卷(卷七至卷八)。
(5)屬於譜牒的有下列諸種︰
《禪燈世譜》九卷,明‧吳侗集、道忞編修於崇禎四年(1631)。吳集多錯漏附會,道忞乃博考傳燈諸錄,取其師承有據者,按宗圖纂為世譜。有嗣代未詳者,只附於宗末。其內容為︰三十三祖世系圖,諸祖旁出法派系圖一卷(卷一),南岳法派世系圖一卷(卷二),溈仰宗世系圖、臨濟宗世系圖一卷(卷三),黃龍法派世系圖一卷(卷四),楊岐法派世系圖一卷(卷五),虎丘法派世系圖一卷(卷六),雲門宗法派世系圖及雲門宗雪竇顯法派世系圖上一卷(卷七),雲門宗雪竇顯法派世系圖下、法眼宗法派世系圖及大鑒下第十世未詳法嗣一卷(卷八),青原法派世系圖、曹洞宗法派世系圖、曹洞宗壽昌徑法派世系圖、曹洞宗雲門澄法派世系圖一卷(卷九)。
《佛祖宗派世譜》八卷,清臨濟宗僧悟進(1612~1673)撰於順治十一年(1654)。禪宗自大鑒後出南岳、青原兩家,四傳而有溈仰宗,五傳而有臨濟宗,六傳而有曹洞宗,七傳而有雲門宗,九傳而有法眼宗。宗派雖各不同,而源流則一。諸家史錄,自《燈錄》、《會元》以後,不無訛漏。作者參考《傳燈》、《宗圖》、《續集》諸書,詳定五宗原始次第,除卷五、卷六而外,其餘各卷與《禪燈世譜》大致相同。其內容為︰佛祖正脈至諸祖旁出一卷(卷一),南岳至溈仰一卷(卷二),臨濟至楊岐一卷(卷三),黃龍至大慧一卷(卷四),虎丘至雪岩斷橋一卷(卷五),青原至曹洞一卷(卷六),龍潭至雲門一卷(卷七),雪竇至法眼一卷(卷八)。
《緇門世譜》一卷,清‧明喜(臨濟三十四世)撰於康熙四十二年(1703)。五宗世次,作者認為六祖下第五世同時出溈仰、臨濟兩宗(與悟進之說不同),第六世出曹洞宗,第七世出雲門宗,第九世始有法眼宗。因後人昧卻源流,前後倒置,作者根據《傳燈錄》編集釋氏源流、五宗世譜定祖圖與五宗法派。其內容為︰(一)圖︰祖圖。(二)宗︰溈仰宗、臨濟宗、曹洞宗、雲門宗、法眼宗。(三)派︰溈仰派計二十字、臨濟派計二十字,曹洞下分少林祖庭、江西豫章兩派,少林派計七十字,豫章派計二十八字,雲門派計二十字,法眼派計二十字。
以上所舉五代以後迄於明、清主要燈錄凡二十四種,以明、清之際為最多,明代除上述諸種外,還有《五宗救》一書,也很重要。因隆慶(1567~1572)、萬曆(1573~1620)間,僧廣通謂曹溪以後其奇名異相以羅籠天下學者,皆應毀之,自稱挽祖回風,直接六祖,似謂六祖而下,皆不可學。於是臨濟子孫三峰弟子潭古弘忍,乃於崇禎十年(1637)作《五宗救》一卷,起自釋迦終於臨濟天童三峰,凡六十九人,以盡臨濟一宗,其餘四宗,各繫其首建十二人。
禪宗自曹溪以下,分為五宗。唐末五代以後,溈仰衰歇,所以燈錄作者,大抵均四宗兒孫(明、清之際,惟臨濟、曹洞獨存,這時燈錄的作者,又僅屬二宗法嗣)。其中又以臨濟為最多。屬於臨濟者,居士有李遵勗、王隨等人,比丘有悟明、普濟、通容、通問、道忞、悟進、明喜等人;屬於曹洞者,比丘有淨柱、元賢等人;屬於雲門者,比丘有惟白、正受等人;屬於法眼者,比丘有道原等人。五宗雖同以明心見性為宗旨,因為接物應機方式各有不同,因此形成各別的學風。除反映於各宗燈錄形式組織上,並對本宗的傳承特別詳盡,與自宗學風有關的材料,無不詳細收錄,自法眼道原的《景德傳燈錄》而下,無不如此。
燈錄為譜錄體,按世次記載,與歷代所撰高僧傳的傳記體例不同。它所錄的,不僅限於禪宗,而且二支五宗僅限南禪曹溪一系。這在燈史的發展過程中,無論內部外部,都曾發生過多少爭論的。其犖犖大者如下︰
(1)法統之爭︰首先是神會與普寂之爭。原來慧能與神秀均得法於弘忍,後來慧能行化於韶陽,神秀傳法於荊洛,本無軒輊。慧能死後,他的弟子神會在洛陽荷澤寺大宏慧能禪法,並序宗脈。從如來下西域諸祖外,東土六祖,以弘忍為第五祖,慧能為第六祖,均為正嫡,不但把牛頭法融,連北宗神秀均視為庶孼。北宗禪師當然極為不滿,後來他又與神秀一系(針對北宗普寂之立神秀為第六代)在滑台展開一場傳宗定祖的劇烈爭論。安史之亂,政府請他出來主持戒壇,賣僧尼度牒,作為軍費。兩京收復以後,唐肅宗特為他在荷澤寺修造禪宇,又詔入內供養。有了這樣的背景,他的傳宗定祖之說就被肯定下來,從此一般人都認為南宗是禪法的正統了。這是禪宗內部的爭論。
其次是台禪二十四祖與二十八祖之爭。道原撰《景德傳燈錄》,據唐‧釋智炬《寶林傳》諸書,以菩提達摩為二十八祖。宋‧釋契嵩於道原之後撰《傳法正宗記》與《正宗論》二書,自唐以來禪宗二十八祖世系,仍據《寶林傳》之說,並以《出三藏記集》與《達摩多羅禪經》作為證明,謂二十四祖說之《付法藏傳》為可焚。又在《景德錄》第二十七卷所載禪門達者十一人中有天台四祖智者大師,台宗人極為不滿,因此發生爭論。南宋慶元、嘉定間(1195~1224)鎧庵吳克已撰《釋門正統》一書,攻《寶林傳》。以為該書所載非特達摩、慧可事蹟與僧傳不同,而七佛說偈、世尊拈花等事亦最虛誕無稽。吳門子昉作〈止訛〉一篇,則專攻禪家二十八祖之說,以為智炬的《寶林傳》「妄陳於前」,契嵩的《正宗記》「謬附於後」,並於二十八祖中去其偽謬四名,仍根據《付法藏傳》,正二十四代。同時有神智從義者,亦攻禪宗二十八祖之說。至南宋理宗嘉熙間(1237~1240),釋宗鑒撰《釋門正統》八卷,仍用鎧庵書名,立釋迦、龍樹為本紀,天台東土祖師為世家,天台以外諸宗入載記。用正史的體裁,推崇本宗為正統,不特禪宗被抑,其餘諸宗並貶為偏位了。其後度宗咸淳間(1265~1274),釋志磐撰《佛祖統紀》五十四卷,雖稍變宗鑒書的體例,而以天台為正統,其餘諸宗為偏派,這種思想則是一貫的。所以台禪兩宗之爭,表面上是二十四祖與二十八祖的問題,而實質上仍是正偏的問題。不過他們的爭論,與神會普寂之爭的結局不同,兩邊旗鼓相當,不分勝負。
(2)五宗所屬之爭︰禪宗自六祖慧能以下出南岳、青原二支派,其後衍為五宗,均奉慧能為不祧之祖,以應一花五葉之讖。五宗分屬於南岳、青原,一向均以為南岳下出馬祖道一,馬祖下出百丈懷海。百丈下又分為二枝︰一為溈山靈祐,溈山下出仰山慧寂,遂創立溈仰宗;一為黃檗希運,黃檗下出臨濟義玄,遂創立臨濟宗。以上兩宗俱係南岳之後。其次青原下出石頭希遷,石頭下又分為二枝︰一為藥山惟儼;一為天皇道悟。藥山下出雲巖曇晟,雲巖下出洞山良价,洞山下出曹山本寂,遂創立曹洞宗。天皇下出龍潭崇信,龍潭下出德山宣鑒,德山下出雪峰義存。雪峰下又分為二枝︰一為雲門文偃,遂創立雲門宗;一為玄沙師備,玄沙下出羅漢桂琛,羅漢下出清涼文益,遂創立法眼宗。以上三宗遂屬青原之後本無問題,但因道原撰《景德傳燈錄》,誤以天皇道悟為天王道悟;普濟撰《五燈會元》,據丘玄素碑文,於天皇道悟外,另出荊南城西天王寺道悟一人,嗣馬祖,其下出龍潭崇信。這樣便把本來屬於青原行思之下的雲門、法眼兩宗,改屬於南岳懷讓了。其後本覺撰《釋氏通鑒》(南宋末)、覺岸撰《釋氏稽古略》(元),均從其說,遂成千古疑案,爭訟不已。元‧至元間,雲壑瑞作《心燈錄》,以龍潭崇信屬馬祖,以致為人阻抑不傳於世。清‧順治年間,費隱容撰《五燈嚴統》,以天皇嗣石頭,天王嗣馬祖,洞上諸人至訟官毀板。康熙初年,水鑒海於荊州城南建天王寺,白岩符又著《法門鋤宄》加以攻擊。聖感永撰《五燈全書》立〈天王章〉,盤山樸又著《存誠錄》加以駁斥。還有吳僧大汕著《證偽錄》一書,又專門攻擊《五燈會元》。自南宋迄於清代,這問題鬧了四五百年之久。其實丘碑可疑,昔人辨者甚多,大概它是在北宋雲門極盛之時,為與雲門競爭者所偽造,乘道原皇王一字之誤,遂析城東天皇與城西天王為兩人,其用意在將雲門、法眼兩宗改屬南岳一系,這不過是入主出奴之爭罷了(日本‧一東撰《五派一滴圖》,改藥山也嗣馬祖,遂將五宗均改屬於南岳,這又更進一步了)。
(3)嫡庶之爭︰此中復分為四︰
青原、南岳先後次序之爭。道原《景德錄》卷五列三十三祖慧能法嗣四十三人,先青原行思,後南岳懷讓。普濟撰《五燈會元》,又先敘南岳(卷三),後敘青原(卷五)。至明‧元賢撰《繼燈錄》凡例,遂攻擊《五燈會元》,說普濟有私意,因此在正文中他又先列青原世系,後列南岳世系,其後仍爭論不已。
②法眼與餘宗先後次序之爭。以五宗創立先後次第而論︰溈仰、臨濟最先,次為曹洞、雲門,最後乃為法眼。而普濟《五燈會元》十至十六諸卷,反將法眼列於臨濟、曹洞、雲門之先,元賢斥為紊亂已極。
③曹洞與臨濟先後次序之爭。《五燈會元》雖列法眼於臨濟、曹洞、雲門之先,而曹洞仍敘於臨濟之後。至明‧崇禎間(1628~1644)淨柱撰《五燈會元續略》,又敘曹洞於臨濟之先。通容撰《五燈嚴統》凡例,斥淨柱為「私尊其所自之祖,而顛倒其所續之書」,正文中仍敘曹洞於臨濟後。元賢撰《續燈錄》,又置曹洞於臨濟前。通問、施沛等撰《續燈存稿》、性統撰《續燈正統》、超永撰《五燈全書》、聶先撰《續指月錄》、如純撰《黔南會燈錄》、悟進撰《佛祖宗派世譜》、明喜撰《緇門世譜》等書,仍以曹洞敘於臨濟之後。臨濟與曹洞先後之爭,實即南岳與青原先後之爭。
④大慧與虎丘先後次序之爭。大慧宗杲與虎丘紹隆俱為南岳第十五世圓悟克勤的弟子,同出於臨濟,濟下兒孫大都屬於此二人之後,誰先誰後,應無多大問題。明悟撰《聯燈會要》卷十七南岳下第十六世,列大慧居虎丘先。正受撰《嘉泰普燈錄》卷十四至卷十五,以大慧列虎丘之後。普濟撰《五燈會元》卷十九,復列大慧先於虎丘,普濟為大慧子孫(大慧下德光,光下如琰,琰下普濟),議者遂謂其「推崇自祖」所致(見繆彤〈題虎丘徑山二祖長少倫敘考〉)。居頂撰《續傳燈錄》卷三十一至卷三十二,又列大慧於虎丘後(此說見《續燈存稿》凡例,惟該書卷三十七克勤法嗣下,大慧仍列虎丘之先)。通容撰《五燈嚴統》卷十九至卷二十,仍列大慧於虎丘之先。超永撰《五燈全書》卷四十三至卷四十五,又列大慧於虎丘之後,清人聶先撰《續指月錄》因之,並由虎丘二十一世法孫虞山檗撰〈虎丘徑山二祖長少倫敘考〉一篇,肯定虎丘為兄,徑山為弟,斤斤不已。所以大慧與虎丘先後次序之爭,與臨濟、曹洞以及南岳、青原先後次序之爭同為伯仲問題,也就是嫡庶問題。
在封建宗法社會裏,嫡庶問題是與正偏問題密切相關的。因此嫡庶之爭,實質上仍然是法統之爭,所以與神會、普寂之爭不同者,前者以衣鉢爭正統,此不過以嫡長爭正統罷了。
其次,燈錄又為記言體。這種體裁對中國學術著述的影響極大。自燈錄盛行後影響及於儒家,朱子作《伊洛淵源錄》,黃梨洲作《明儒學案》,萬季野作《儒林宗派》等書,都是摹效此種體裁而作的。其次是它對於白話文學的影響。我國現代的白話其實是唐、宋時代的「普通話」所發展出來的口語。宋儒的語錄和所謂宋代通俗文(如話本、諸宮調、大鼓詞等)都是用白話文寫成的,至少是半文半白語言寫成的。最早的白話文並不是傳世的通俗文,而是唐代禪家的語錄。在九世紀左右,唐代禪家語錄如︰《龐居士語錄》、《筠州黃檗斷際禪師傳心法要》、《黃檗斷際禪師宛陵錄》、《臨濟錄》、《真際大師語錄》、《筠州洞山悟本(良价)禪師語錄》、《瑞州洞山良价禪師語錄》、《撫州曹山元證(本寂)禪師語錄》、《撫州曹山本寂禪師語錄》等書,即已流行。撰於十一世紀初年的《景德傳燈錄》,多半取材於這些語錄,因此燈錄的語言結構,和語錄沒有什麼不同。其後各家燈史,亦多半取材於語錄。所以禪師們的機緣語句,不但對我國唐以後白話文學的發展在當時就有很大的影響,而記載機緣語句的燈錄,還替我們保存了許多歷代的口語材料。
燈錄自五代靜、筠兩師撰《祖堂集》以後迄於明、清諸家的撰述,大抵均錄南宗一系。北宗神秀一系,多數燈錄均不收載,即載亦僅附於諸祖旁出中。因為自神會、普寂滑台定是非以後,南宗頓教開始獨盛,而北宗漸門則逐漸衰歇,撰燈錄者,大抵皆六祖慧能的子孫,因此在歷代所撰的燈錄中,均貫徹一種南宗正統的思想,這是很自然的。其次,燈錄在禪宗內部,雖然獨認曹溪一系為正嫡,以法融與神秀諸師為旁祧,但在外部 卻盡情廣錄。歷代燈錄,除《天聖》、《建中》不載師尼道俗而外,自道原《景德錄》以至和諸師撰述,不但收錄儒家如韓愈、李翱、范仲淹、富弼、文彥博、歐陽修、司馬光、周敦頤、胡安國、蘇軾、蘇轍、朱熹等人,而且連道家呂洞賓也收。均表現著一種三教合一的思想。這是曹溪獨承正統以後,他的子孫企圖進一步擴大本宗的勢力範圍,而與教下諸家(特別是天台)逐鹿。這從嚴格的學術體系上說,實是沒有必要的。(田光烈)
〔參考資料〕 馮學成(等)編《巴蜀傳燈錄》。
五嶽之一,位於河南省登封縣西北。又稱中嶽、嵩嶽、嵩高山、崇山、方外山。全山分二峰,東稱太室,西稱少室,以其下各有石室而得此稱。巒峰凡三十六,朝嶽、望洛、太陽、少陽、石城、石笋、檀香、丹砂、鉢盂、香爐等為其主峰。由於山境幽靜,遠離俗塵,故古來佛寺頗多。有法王寺、嵩嶽寺、會善寺、少林寺、峻極寺上下院、永泰寺、盧巖寺、下盧巖寺、龍潭寺、清涼寺、道場寺、石窟寺、靈巖寺、天中寺、封禪寺等諸寺。此外,古蹟古廟祠亦甚多,其中以面壁庵、面壁石等為最有名。
相傳梁武帝時菩提達磨東來,入少林寺,面壁坐禪達九年,面壁石即其遺址。此外,洪遵律師曾禮此山僧人惠光之門人道雲為師,受傳《四分律》。又,北宗禪之祖神秀之高足普寂,也曾住此山。
〔參考資料〕 《古今圖書集成》〈山川典〉卷五十五~卷六十二、〈職方典〉卷四三四;《魏書》卷十一〈廢出三帝紀〉;《說嵩》;《金石萃編》卷六。
我國禪宗第六祖,俗姓盧,先世河北范陽(今涿縣)人,其父謫官至嶺南新州(今廣東新興縣東),唐‧貞觀十二年(638)生慧能,遂為廣東新州人。慧能幼年喪父,後移南海,家境貧困,靠賣柴養母。有一天,能在巿中,聞客店有人誦《金剛經》,頗有領會,便問此經何處得來,客人告以從黃梅東馮茂山弘忍禪師受持此經。他因之有尋師之志。咸亨初(670),他把母親安頓後,即北行。到了韶州曹溪,遇村人劉志略,引其出家之姑無盡藏尼,持《涅槃經》來問字。慧能說︰「我雖不識字,但還瞭解其義。」尼說︰「既不識字,如何解義﹖」慧能說︰「諸佛妙理,非關文字。」尼聞其言,深為驚異,遂告鄉里耆老,競來禮敬,即請慧能居於當地寶林古寺,稱他為盧行者。
慧能在寶林寺住了不久,又至樂昌西石窟,從智遠禪師學禪,智遠勸他到黃梅東禪寺(寺在黃梅雙峰之東,亦稱東山)去從弘忍受學。慧能於咸亨三年到了黃梅東山,弘忍見著他即問︰「居士從何處來,欲求何物﹖」慧能說︰「弟子是嶺南人,唯求作佛!」弘忍說︰「你是嶺南人,又是獦獠(當時中原對南方少數民族的稱呼),如何堪作佛﹖」慧能說︰「人有南北,佛性豈有南北﹖和尚佛性與獦獠佛性無別;和尚能作佛,弟子當能作佛。」弘忍遂命他隨眾勞動,在碓房舂米。
慧能在碓房間踏碓八個月,當時東山禪眾達七百人。相傳弘忍有一天為了考驗大眾禪解的淺深,準備付以衣法,命各人作偈呈驗。時神秀為眾中上座,即作一偈云︰「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一時傳誦全寺。弘忍看後對大眾說︰「後世如能依此修行,亦得勝果。」並勸大眾誦之。慧能在碓房間,聞僧誦這一偈,以為還不究竟,便改作一偈,請人寫在壁上。偈云︰「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這句是較通行的記載,敦煌本《壇經》此句作「佛性本清淨」),何處惹塵埃!」眾見此偈,皆甚驚異。弘忍見了,即於夜間,召慧能試以禪學造詣,傳與衣鉢,並即送他往九江渡口。臨別又叮囑他南去暫作隱晦,待時行化。因此慧能回到廣東曹溪後,隱遁於四會、懷集(今廣西懷集縣)二縣間,過了十餘年,至廣州法性寺;值印宗法師講《涅槃經》,因有二僧辯風幡,一個說風動,一個說幡動,爭論不已。慧能便插口說︰「不是風動,也不是幡動,是你們的心動!」大家聽了很為詑異。印宗便延他至上席,請問深義,慧能回答,言簡理當。印宗便問︰「久聞黃梅衣法南來,莫非就是行者﹖」慧能便出示衣鉢,印宗歡喜讚嘆,即集眾就法性寺菩提樹下為慧能剃髮。又請名德智光律師等為他授具足戒(按法性寺即今廣州光孝寺。寺中有六祖瘞髮塔、菩提樹、風幡堂、六祖殿諸古蹟)。兩月後,慧能即於寺中菩提樹下,為大眾開示禪門,說般若波羅蜜法。
不久,慧能辭眾歸曹溪寶林寺,印宗與道俗千餘人相送。那時,韶州刺史韋璩仰其道風,率同僚入山請慧能入城,於大梵寺講堂為眾說法,兼授無相戒。僧尼道俗集與千餘人,門人法海編錄其法語,又加入後來的法語,即世所行《法寶壇經》(今世流通的《法寶壇經》有四本︰(1)敦煌本,(2)惠昕本,(3)德異本,(4)宗寶本)。從此以後,慧能在曹溪寶林寺說法三十餘年。其間,中宗曾請慧安、神秀二師於宮中供養,並問禪法。二師皆說︰「南方有能禪師,密受忍大師衣法,可就彼問。」神龍元年(705),中宗即遣內侍薛簡往曹溪召他入京。他以久處山林,年邁風疾,辭卻不去。薛簡懇請說法,將記錄帶回報命。中宗因贈摩納袈裟一領及絹五百匹以為供養。並命改稱寶林為中興寺,由韶州刺史重修,又給予法泉寺額,並以慧能新州故宅為國恩寺。延和元年(712)慧能回至新州小住,命門人建報恩塔。先天二年(713)圓寂於新州國恩寺,世壽七十六。弟子等就在那一年迎其遺體歸曹溪。憲宗時(806~820)贈以「大鑒禪師」諡號,柳州刺史柳宗元為撰〈曹溪第六祖大鑒禪師碑並序〉。元和十年(815)劉禹錫因曹溪僧道琳之請,又撰〈曹溪大師第二碑〉。從達磨六傳而至慧能,故一般稱他為六祖大師。
慧能的遺體未壞,弟子方辯裹紵塗漆於其上,形象生動逼真,現存於廣東曹溪南華寺(即古代的寶林寺)。
中國禪宗從達磨始百餘年間皆以《楞伽經》相印證,故亦稱為楞伽宗。達磨的三傳弟子道信開始兼以《金剛》等經為典據,到了慧能即以文句簡單的《金剛經》義代替了《楞伽經》,其目的在於擺脫名相繁瑣的思想束縛,而單刀直入求得開悟。
慧能本與神秀同為弘忍門下的大弟子。但因對禪的看法不同,後來遂分為南北二宗。北宗禪法多弘傳於北方貴族階層,南宗初行於嶺南一帶。後由慧能弟子神會於開元十八年(730)在洛陽定南北宗是非大會上,極力批評北宗禪為「師承是旁,法門是漸」,影響所及,北宗的勢力遂逐漸衰退。
慧能的禪學思想,見於其弟子法海集記的《法寶壇經》。此經後來曾被神會系一度改編作為傳宗的典據,故其中夾雜後起之說,但大體上還可見到慧能主張是捨離文字義解,而直澈心源。他說這種境界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又說︰心量廣大,遍周法界,去來自由,心體無滯,即是般若。一切般若智,皆從自性而生,不從外入。若識自性,一悟即至佛地。
慧能
慧能的禪法以定慧為本。他以為定是慧體,慧是定用,猶如燈光,有燈即有光,燈是光之體,這是所謂定慧一體觀。他又認為覺性本有,煩惱本無。直接契證覺性,便是頓悟。他說自心既不攀緣善惡,也不可沉空守寂,即須廣學多聞,識自本心,達諸佛理。因此,他並不以靜坐斂心才算是禪,就是一切時中行住坐臥動作云謂裏,也可體會禪的境界。這就不同於北宗的教人靜坐看心,以為那樣將心境分為兩截,不能契自心性而生智慧。他教人只從無念著手,並不限於靜坐一途。
慧能強調「見自性清淨,自修自作法身,自行佛行,自成佛道」。因此他對於當時僧俗念佛願生西方的淨土法門,另有一種看法。他對韋刺史開示說︰「人有兩種,法無兩般,迷悟有殊,見有遲疾。迷人念佛求生於彼,悟人自淨其心。所以佛言,隨其心淨,即佛土淨。凡愚不了自性,不識身中淨土,願東願西。悟人在處一般。所以佛言︰隨所住處恒安樂。使君但行十善,何須更願往生﹖」
慧能的弟子很多,《景德傳燈錄》及《傳法正宗記》皆載有嗣法四十三人。《法寶壇經》說有門人十人,《祖堂集》列舉八人。但是最著名於後世的,即青原行思、南嶽懷讓、荷澤神會、南陽慧忠、永嘉玄覺五人。他們得法後,都各成一家。其中以青原、南嶽二家弘傳最盛;南嶽下數傳衍為臨濟、溈仰二派;青原下數傳分為曹洞、雲門、法眼三派,形成了禪宗五派法流。
此外,《僧傳》、《傳燈錄》所未載而見於金石著錄者有淨藏(675~746),也是六祖知名弟子,他把南宗禪傳入嵩山(《金石萃編》卷八十七〈淨藏禪師身塔銘〉)。(林子青)
◎附一︰呂澂《中國佛學源流略講》第九講(摘錄)
從《楞伽師資記》中的記載看慧能在弘忍傳法弟子中雖已被名列十一人之內,但只是屬於「弘化一方」的人物,並不是怎樣出色的。直到慧能死後二十年,即開元中經他弟子神會的努力,把他提倡的禪法當作達摩禪的正統向北方宣傳,逐漸把神秀一系的勢力壓了下去,「南能北秀」分列中的南宗禪法,原來局促在大庾嶺以南一方的,至此始普及於各地。
慧能(638~713)的歷史後來有許多附會的說法,現在只據王維受神會請托所寫的〈能禪師碑銘〉來敘述。一般碑銘都是根據死者親屬寫出有關死者的行狀事略來寫的,所以不妨當作實錄看待,〈碑銘〉中說,他原籍河北范陽盧氏,為當地大族,父親是一個官僚,被貶到嶺南,成了平民。幼年時慧能生活很貧困,後來對佛教有了信仰,於咸亨(670~674)中去黃梅見弘忍,此時他已三十多歲了。沒有出家,只以行者的身份從學。弘忍門下都是自耕自食的,他在碓房舂米,也隨眾聽法,雖有領會,但僅默契而已,始終不怎麼說話。儘管如此,他還是受到弘忍的關注,獨得弘忍某些特別的教導。在他辭弘忍回去的時候,弘忍還密授袈裟給他,以為信記,說明他得到嫡傳。回到南方以後,他並沒有立即進行活動,而是「懷寶迷邦,銷聲異城(指嶺南),眾生為淨土,雜止於編人(有戶籍的平民),世事是度門,混農商於勞侶」,仍然過著平民的生活。這樣經過十六年,垂拱(685~688)中,有位內地法師印宗在南海(廣州)講《涅槃經》,慧能批評他講得不當,印宗和他交談,甚是佩服,為之宣揚,他的名聲就傳開了。也就在這時他才正式出家受戒,從事佛教活動。以後他又回到韶州,住在州東南的曹溪寶林寺傳授禪法。當時韶州刺史韋璩特地請他到州城大梵寺去講了一天法,即摩訶般若法,並傳了無相戒。他這一天的說法,經他的得戒弟子們記錄成為《壇經》。以後又屢加補充而流傳。據傳說,他不識字,所以沒有其他著作。他在曹溪住了三十年,因為名聲大了,武后、中宗召他入京,但他沒有去,終死於曹溪。
慧能的歷史見於王維〈碑銘〉的就是這麼多。此外,還有許多傳說,例如,在他未去黃梅之前就聽見別人念《金剛經》有所領悟,後來聽說弘忍在黃梅弘揚此經,他才趕去的。又說,他在弘忍處只住了八個月就得了法,而且同神秀較量了一下。──神秀是弘忍門下的上首,但他寫的偈不徹底,慧能寫的偈反更好,所以得到了弘忍的密傳,為他講了《金剛經》。又當他在廣州時,也有傳說,當時寺中的和尚議論風吹幡動,究竟是風動還是幡動﹖他認為兩者都不正確,應該說是心動,從而很使人們信服等等。其中關於他所作的偈和心動的說法,都是很受人們欣賞的,可是有關他早期生活的記載裏都沒有提到,大概是不足信的。
慧能在弘忍處所得的傳授,後人的說法也不盡同,其中大多是附會的,不過也可以推想他很有可能得到弘忍的特殊傳授。因為弘忍本人在道信門下就是很樸質的,但他卻得到了道信的傳授,自己的門下人才濟濟,他也要效法老師的作風,保持以前單傳的方式,而慧能恰巧也是那樣純樸,所以說他單獨付法給慧能,這是有可能的。此外,他看到慧能是一方之師,特別是在當時廣州這樣文化落後的地方,所以特別傳衣給他,以作徵信,增加他的號召力,這也是可能的。傳衣一事,以後在傳說中顯得十分突出,有一系列的故事︰有的說,慧能得到此衣回去後,為人所知,弘忍門下許多人都去追趕,有一武人慧明追到了,慧能擲衣於地,慧明用手去奪,卻拿不動,結果為慧能所說服而跟隨了他。以後,又說有人來盜衣(廣濟盜衣)。再以後,由於他未到北方去,所以唐肅宗就把這件衣拿去供養(道信以下各代的傳法者都未去北方),到了代宗時,又夢見慧能索衣,據說又重新送回了韶州。智詵一系的《歷代法寶記》中還說,武后時就把這件衣要了去,後來交給智詵帶回了四川。以後還傳說,衣在哪裏,達摩禪法的傳授就在哪裏。這些傳說說明傳衣之事是轟動一時的,可能實有其事。也說明弘忍為了便於慧能在南方傳他的禪法,使他更有號召力,所以給了他特別的照顧。
慧能所傳的禪法也確實是一種新教,對於舊說有很多改變。他們要求與平民相雜而居,對統治者則採取了不合作的態度。這樣的佛教,也需要從自身產生一種號召力,所以傳法衣以為號召,也是有其需要的。關於不與統治者合作這一點,也和他們的傳承有關,自道信以來,幾代都是保持著這種作風的。例如,唐帝室曾召道信、弘忍入京,他們都未應命。到了為慧能創宗的神會,由於傳法的方便雖不得不接近官僚,但他仍然看不起神秀的當帝師,認為這是與其宗風相違的。說明他還是不願意與統治者合作。不過,他們不與統治階級合作,起的作用仍是消極的,只叫平民安份守己,歸根結底還是對統治者有利的。
後世一般都是根據《壇經》來研究慧能的思想,這是不甚可靠的。因為《壇經》已經過後人多次改訂,其中究竟還保存了多少慧能的思想很難說了。這種改訂之風,在當時即已引起不滿,如慧能門下在北方居住的慧忠就概嘆南方改換了《壇經》,是「添糅鄙談,削除聖意,惑亂後徒,豈成言教﹖苦哉,吾宗喪矣!」現存《壇經》的本子有四種︰最古的是敦煌本,由字跡上斷定是五代時寫的。那時南北宗早已分家,南宗中還分成了數派,可以肯定這個本子就有了改訂。在分派後,一般都乾脆把《壇經》看成是荷澤(神會)一系的東西,這表明《壇經》裏的說法與荷澤的關係特別密切。這也是有些根據的。從敦煌發現的《神會語錄》,許多說法就與《壇經》完全一致。不過是否即用神會的說法改動了《壇經》還有待研究。因此,嚴格地說,研究慧能的思想並不能以《壇經》作為唯一的根據。
比較合理的看法是︰從道信以來,東山法門已經不是單純的以《楞伽》為根據的了,他們的說法較前有了很大的變動,並逐漸擴大了禪法的範圍。在「藉教悟宗」的經教部份,就已包括了《般若》、《維摩》、《法華》、《思益》、《華嚴》等經。慧能的思想也是受了這種影響,不拘限於《楞伽》而吸收了諸經的說法。他在《壇經》中所表現的主要思想,是「摩訶般若」法。而所採那無相戒,則來自《金剛經》中關於「無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等等的說法。《壇經》中談到的以「無住為本」的說法,也出於《維摩經》〈觀眾生品〉裏文殊所說的「一切法均從無住建立」,所以儘管慧能不識字,但對這些經文還是有他自己的理解,並且涉及的範圍也相當廣泛。
至於慧能思想的具體內容,現在仍宜以王維的〈碑銘〉作依據。〈碑銘〉雖是由神會提供的材料,但當時還不可能根據神會的話去修改《壇經》,所以用它作標準來分析《壇經》還是可以想像到原來的一些面貌。
〈碑銘〉中說︰「乃教人以忍。曰︰忍者無生方得,無我始成,於初發心,以為教首。」關於這一點,《壇經》中沒有明文,但在〈無相頌〉中卻有同樣意思的說法︰「只見己過,莫見世非。」這也就是忍。這一思想在《壇經》中前後都貫穿著,〈碑銘〉中又提到了,可見是慧能的基本思想之一。對於定慧,他把範圍擴大了,〈碑銘〉說︰「至於定無所入,慧無所依。」定,並非限於打坐,只要心不散,坐臥住行都是定。「慧無所依」,是說定慧一體,是照與光的關係,從定來看是光,從慧來看是照,所以並不是先有定而後有慧。這就是《壇經》中所說的「定慧等學」。「大身過於十方,本覺超越三世。」前一句是說以一心為法身,此心的量廣大無邊,猶如虛空,這也是從道信以來的說法。「本覺超越三世」的意思是說,般若之智是自性般若,是先天具有的,每人都有,只要一念相應它就會實現。因此他們主張頓悟。──因為這是一個整體,不必要什麼積累,也不受時間的限制,說有即有。這種智就是「本覺」,「超越三世」就是頓悟。以下還說到,「根塵不滅,非色滅空」。──無相的理論,是中國般若研究中的突出思想,認為除病不滅身。著相為病,除病就是除著相,如《肇論》說「即色是空」,非滅色為空。所以在禪宗完全中國化以後,把《肇論》放在第一位,十分推崇它。由此而言,「行願無成,即凡成聖」。在人們受無相戒的時候,要人們發四誓願,即對無邊之眾生、煩惱、法門、佛道無所成。也就是說要誓願成佛,但成佛並非另有佛身,自性就是佛。只要自己認識自己,一念般若即可成佛。由此決定,雖然是凡,但無疑即是聖。這樣,他就歸結為「舉手舉足,皆是道場,是心是性,同歸性海」。一舉一動都不離道場,不管是用情用心,都會歸於性海。這就是結論。
以上就是王維〈碑銘〉裏的重要論點。用這些論點去理解《壇經》,就可以看到慧能學說的精神實質。
接著,〈碑銘〉把慧能的修禪方法提了出來。南宗的方法是頓。所以〈碑銘〉說︰「商人告倦,自息化城,窮子無疑,直開寶藏。」這兩個比喻都出自《法華經》。前者出自〈化城品〉,說化城在於息腳,息腳之後還是為了達到最終的目的地;後者出自〈譬喻品〉,說使窮子消失疑惑之後,即可自己直開寶藏。南宗就是把直開寶藏比作頓(神秀一系就無此說)。但盡主頓,「其有不植德本,雖入頓門,妄繫空華之狂,曾非慧日之咎」。太陽是有的,但迷於空華之人卻無視於太陽,這就不是太陽的過錯了。這種頓門是有的,問題全在於自己是否具備有入頓的條件。頓,是慧能所提倡的修禪的根本方法,後世的南宗禪即以此為特色相傳下去。神會所以要王維寫此文的目的,即由於當時人們還不相信此說,所以要他出來代為弘揚。最後〈碑銘〉還對慧能的無相無著的方法提了出來說︰「(能)常嘆曰,七寶布施(出《金剛經》),等恒河沙,億劫修行(時間長),盡大地墨(數量多),不如無為之運(出《金剛經》),無礙之慈(出《維摩經》),弘濟四生,大庇三有(三界眾生)。」這種無為無礙的思想即無相、無著、無住,也是慧能的一個主要思想之見於《壇經》的。
此外,除無相、無著之外,《壇經》中還提到「無念為宗」的話,這是〈碑銘〉中沒有的,可以推斷是出於神會的思想。
〈碑銘〉這種文體重在「銘」,王維在銘文中特別談到無相無著的意義︰「至人達觀,與佛齊功,無心捨有,何處依空。不著三界,徒勞八風,以茲利智,遂與宗通。」
另外在《壇經》的最後(補充一些其他時候的講話),模仿《楞伽師資記》一類著作的體裁,說慧能在將死之際曾囑咐由法海起到神會止的十個大弟子說︰他們「不同餘人,吾滅度後,各為一方師。」其中教他們的宗旨為︰「吾教汝等,不失本宗。」「先舉三科法門,動用三十六對。」這三十六對是「外境無情對五(天地等)」、「語言法相對十二(有為無為等)」、「自性起用對十九(邪正、癡慧等)」。這三十六對可以通一切法、一切經,不管什麼,總可以找到與其相反的對立面,指出這兩者都是「邊」,離開二邊,才是中道。這種說法,顯然是受《維摩經》的「不二法門」的影響。這種法門組織,看起來既不屬於慧能的,也不是神會的,怎樣增加到《壇經》裏來的,很難瞭解。不過這種思想卻與慧能一系的門下有關,成了他們一種綱領性的東西。
◎附二︰王維〈六祖能禪師碑銘〉(摘錄自《全唐文》卷三二七)
無有可捨,是達有源;無空可住,是知空本。離寂非動,乘化用常,在百法而無得,周萬物而不殆。鼓栧海師,不知菩提之行;散花天女,能變聲聞之身。則知法本不生,因心起見;見無可取,法則常如。世之至人,有證於此,得無漏不盡漏、度有為非無為者,其惟我曹溪禪師乎!
禪師俗姓盧氏,某郡某縣人也。名是虛假,不生族姓之家;法無中邊,不居華夏之地。善習表於兒戲;利根發於童心。不私其身,臭味於耕桑之侶;茍適其道,羶行於蠻貊之鄉。年若干,事黃梅忍大師。願竭其力,即安於井臼;素刳其心,獲悟於稊稗。每大師登座,學眾盈庭,中有三乘之根,共聽一音之法;禪師默然受教,曾不起予。退省其私,迥超無我,其有猶懷渴鹿之想,尚求飛鳥之跡﹖香飯未消,弊衣仍覆。皆曰升堂入室,測海窺天;謂得黃帝之珠,堪受法王之印。大師心知獨得,謙而不鳴。天何言哉!聖與仁豈敢﹖子曰賜也,吾與汝弗如。臨終遂密授以祖師袈裟,謂之曰︰「物忌獨賢,人惡出己,予且死矣,汝其行乎!」禪師遂懷寶迷邦,銷聲異域。眾生為淨土,雜居止於編人;世事是度門,混農商於勞侶。如此積十六載。南海有印宗法師,講《涅槃經》,禪師聽於座下。因問大義,質以真乘;既不能酬,翻從請益,乃歎曰︰「化身菩薩在此。色身肉眼凡夫,願開惠眼。」遂領徒屬,盡詣禪居,奉為挂衣,親自削髮。於是大興法雨,普灑客塵,乃教人以忍,曰︰「忍者無生,方得無我。始成於初發心,以為教首;至於定無所入,惠無所依,大身過於十方,本覺超於三世。根塵不滅,非色滅空;行願無成,即凡成聖。舉足下足,長在道場;是心是情,同歸性海。商人告倦,自息化城;窮子無疑,直開寶藏。其有不植德本,雖入頓門,妄繫空花之狂,曾非惠日之咎﹖」常歎曰︰「七寶布施,等恆河沙;億劫修行,盡大地墨。不如無為之運,無礙之慈,弘濟四生,大庇三有!」既而道德遍覆,名聲普聞。泉館卉服之人,去聖歷劫;塗身穿耳之國,航海窮年,皆願拭目於龍象之姿,忘身於鯨鯢之口,駢立於戶外,趺坐於床前。林是旃檀,更無雜樹;華惟薝葡,不嗅餘香。皆以實歸,多離妄執。九重延想,萬里馳誠,思布髮以奉迎,願叉手而作禮。則天太后、孝和皇帝並敕書勸諭,徵赴京城。禪師子牟之心,敢忘鳳闕;遠公之足,不過虎溪。固以此辭,竟不奉詔。遂送百衲袈裟及錢帛等供養。天王厚禮,獻玉衣於幻人;女后宿因,施金錢於化佛。尚德貴物,異代同符。至某載月日,忽謂門人曰︰「吾將行矣!」俄而異香滿室,白虹屬地,飯食訖而敷坐,沐浴畢而更衣。彈指不留,水流燈焰;金身永謝,薪盡火滅。山崩川竭,鳥哭猿啼。諸人唱言,人無眼目!列郡慟哭,世且空虛。某月日,遷神於曹溪,安座於某所。擇吉祥之地,不待青烏;變功德之林,皆成白鶴。
嗚呼!大師至性淳一,天姿貞素,百福成相,眾妙會心。經行宴息,皆在正受;譚笑語言,曾無戲論。故能五天重跡,百越稽首。修虵雄虺,毒螫之氣銷;跳殳彎弓,猜悍之風變。畋漁悉罷,蠱酖知非。多絕羶腥,效桑門之食;悉棄罟網,襲稻田之衣。永惟浮圖之法,實助皇王之化。弟子曰神會,遇師於晚景,聞道於中年,廣量出於凡心,利智踰於宿學,雖末後供,樂最上乘。先師所明,有類獻珠之願(一作顧);世人未識,猶多抱玉之悲。謂余知道,以頌見託。偈曰︰
五蘊本空,六塵非有;終生倒計,不知正受。蓮花承足,楊枝生肘;茍離身心,孰為休咎﹖(其一)至人達觀,與佛齊功;無心捨有,何處依空﹖不著三界,徒勞八風;以茲利智,遂與宗通。(其二)愍彼偏方,不聞正法;俯同惡類,將興善業。教忍斷嗔,修慈捨獵;世界一華,祖宗六葉。(其三)大開寶藏,明示衣珠;本源常在,妄轍遂殊。過動不動,離俱不俱;吾道如是,道豈在吾﹖(其四)道遍四生,常依六趣;有漏聖智,無義章句。六十二種,一百八喻;悉無所得,應如是住。(其五)
◎附三︰《宋高僧傳》卷八〈慧能傳〉(摘錄)
釋慧能,姓盧氏,南海新興人也。其本世居范陽。其考諱行■9a39,武德中流亭新州百姓,終於貶所。略述家系,避盧亭島夷之不敏也。貞觀十二年戊戌歲生能也。純淑迂懷,惠性間出,雖蠻風獠俗,漬染不深,而詭行么形,駮雜難測。
父既少失,母且寡居,家亦屢空,業無腴產。能負薪矣,日售荷擔。偶聞鄽肆間誦《金剛般若經》,能凝神屬垣,遲遲不去,問曰︰「誰邊受學此經﹖」曰︰「從蘄州黃梅馮茂山忍禪師勸持此法,云即得見性成佛也。」能聞是說,若渴夫之飲寒漿也。忙歸,備所需,留奉親老。
咸亨中,往韶陽,遇劉志略。略有姑無盡藏,恒讀《涅槃經》。能聽之,即為尼辨析中義。怪能不識文字,乃曰︰「諸佛理論,若取文字,非佛意也。」尼深歎服,號為行者。有勸於寶林古寺修道,自謂己曰︰「本誓求師,而貪住寺,取乎道也,何異卻行歸舍乎﹖」明日遂行,至樂昌縣西石窟,依附智遠禪師,侍座談玄。遠曰︰「行者迨非凡常之見龍,吾不知,吾不知之甚矣!」勸往蘄春五祖所印證去,「吾終於下風請教也。」
未幾,造焉。忍師睹能氣貌不揚,試之曰︰「汝從何至﹖」對曰︰「嶺表來參禮,唯求作佛。」忍曰︰「嶺南人無佛性。」能曰︰「人有南北,佛性無南北。」曰︰「汝作何功德﹖」曰︰「願竭力抱石而舂,供眾而已。」如是勞乎井臼,率淨人而在先。了彼死生,與涅槃而平等。忍雖均養,心何辨知﹖俾秀唱予,致能和汝。偈辭在壁,見解分歧,揭厲不同,淺深斯別。忍密以法衣寄託曰︰「古我先師轉相付授,豈徒爾哉﹖嗚呼!後世受吾衣者,命若懸絲,小子識之。」
能計回生地,隱於四會、懷集之間,漸露鋒穎。就南海印宗法師《涅槃》盛集,論風旛之語。印宗辭屈而神伏,乃為其削椎髻於法性寺,智立師邊受滿分戒。所登之壇即南宋朝求那跋摩三藏之所築也。跋摩已登果位,懸記云︰「後當有肉身菩薩於斯受戒。」又梁末真諦三藏於壇之畔,手植菩提樹,謂眾曰︰「種此後一百二十年,有開士於其下說無上乘,度無量眾。」至是,能爰宅於玆,果於樹陰開東山法門,皆符前讖也。
上元中,正演暢宗風,慘然不悅。大眾問曰︰「胡無情緒耶﹖」曰︰「遷流不息,生滅無常,吾師今歸寂矣!」凶訃至而信。乃移住寶林寺焉。時刺史韋璩命出大梵寺,苦辭,入雙峰曹侯溪矣。大龍倏起,飛雨澤以均施,品物攸滋,逐根荄而受益。五納之客,擁塞於門;四部之賓,圍繞其座。時宣祕偈,或舉契經。一切普熏,咸聞象藏;一時登富,悉握蛇珠;皆由徑途,盡歸圓極。所以天下言禪道者,以曹溪為口實矣。
洎乎九重下聽,萬里懸心,思布露而奉迎,欲歸依而適願。武太后、孝和皇帝咸降璽書,詔赴京闕,蓋神秀禪師之奏舉也。續遣中官薛簡往詔,復謝病不起。子牟之心,敢忘鳳闕;遠公之足,不過虎溪,固以此辭,非邀君也。遂賜摩納袈裟一緣、鉢一口、編珠織成經巾、綠質紅暈花綿巾、絹五百匹,充供養云。又捨新興舊宅為國恩寺焉。神龍三年, 敕韶州可修能所居寺佛殿並方丈,務從嚴飾,賜改額曰法泉也。
延和元年七月,命弟子於國恩寺建浮圖一所,促令速就。以先天二年八月三日俄然示疾。異香滿室,白虹屬地。飯食訖,沐浴更衣,彈指不絕,氣微目瞑,全身永謝。爾時山石傾墮,川源息枯,鳥連韻以哀啼,猿斷腸而叫咽。或唱言曰︰「世間眼滅,吾疇依乎!」春秋七十六矣。以其年十一月遷座於曹溪之原也。
弟子神會,若顏子之於孔門也,勤勤付囑,語在會傳。會於洛陽荷澤寺崇樹能之真堂,兵部侍郎宋鼎為碑焉。會序宗脈,從如來下西域諸祖外,震旦凡六祖,盡圖繢其影。太尉房琯作〈六葉圖序〉。
又,以能端形不散,如入禪定,後加漆布矣。復次,蜀僧方辯塑小樣真,肖同疇昔。能曾言︰「吾滅後,有善心男子必取吾元,汝曹勿怪。」或憶是言,加鐵環纏頸焉。開元十一年,果有汝州人受新羅客購,潛施刃其元,欲函歸海東供養。有聞擊鐵聲而擒之。其塔下葆藏屈眴布鬱多羅僧,其色青黑,碧縑複袷,非人間所有物也。屢經盜去,迷倒 卻行而還禠之。
至德中,神會遣弟子進平送牙癢和一柄。朝達名公所重,有若宋之問,謁能,著長篇;有若張燕公說,寄香十斤並詩,附武平一至。詩云︰「大師捐世去,空留法身在。願寄無礙香,隨心到南海。」武公因門人懷讓鑄巨鐘,為撰銘讚,宋之問書。次廣州節度宋璟來禮其塔,問弟子令韜「無生法忍」義。宋公聞法歡喜,向塔乞示徵祥。須臾微風漸起,異香裛人,陰雨霏霏,只周一寺耳。稍多奇瑞,逭繁不錄。後,肅宗下詔能弟子令韜,韜稱疾不赴,遣明象齎傳法衣鉢進呈,畢給還。憲宗皇帝追諡曰「大鑒」,塔曰「元和正真」也。
迨夫唐季劉氏稱制番禺,每遇上元燒燈,迎真身入城,為民祈福。大宋平南海後,韶州盜周思瓊叛換,盡焚其寺,塔將延燎。平時肉身,非數夫莫舉,煙熛向逼,二僧對舁,輕如夾紵像焉。太平興國三年,今上敕重建塔,改為南華寺矣。
◎附四︰六祖慧能傳之相關史料
(1)法才《瘞髮塔記》
(2)法海《壇經》及〈略序〉
(3)王維〈六祖能禪師碑銘〉
(4)《神會語錄》
(5)《歷代法寶記》
(6)《曹溪大師別傳》
(7)柳宗元〈曹溪第六祖賜諡大鑒禪師碑並
序〉
(8)《壇經》敦煌本(含楊曾文校寫之《敦
煌新本》)
(9)劉禹錫〈曹溪六祖大鑒禪師第二碑並序〉
(10)《祖堂集》
(11)延壽《宗鏡錄》
(12)《壇經》惠昕本
(13)《宋高僧傳》
(14)《景德傳燈錄》
(15)契嵩《傳法正宗記》
〔參考資料〕 楊曾文校寫《敦煌新本六祖壇經》;《景德傳燈錄》卷五;印順《中國禪宗史》;《六祖壇經研究論集》、《禪宗史實考辨》(《現代佛教學術叢刊》{1}、{4});《中印佛教思想史》、《禪宗論集、華嚴學論集》(《世界佛學名著譯叢》{31}、{61});宇井伯壽《六祖慧能傳》、《禪宗史研究》{2};阿部肇一著‧關世謙譯《中國禪宗史》;伊藤英三《禪思想史體系》;忽滑谷快天《禪學思想史》上卷;駒澤大學禪宗史研究會編著《慧能研究》。
大乘佛教之重要經典。據宋‧智圓撰《維摩經略疏垂裕記》說,此經譯本共有六種︰(1)後漢‧嚴佛調譯,一卷,名《古維摩經》;(2)吳‧支謙譯,二卷,名《維摩詰說不思議法門經》;(3)西晉‧竺法護譯,一卷,名《維摩詰所說法門經》;(4)西晉‧竺叔蘭譯,三卷,名《毗摩羅詰經》;(5)姚秦‧鳩摩羅什譯,三卷,名《維摩詰所說經》;(6)唐‧玄奘譯,六卷,名《佛說無垢稱經》。嚴譯本及二竺譯本現已不存。據僧肇〈維摩詰所說經序〉記載,後秦‧姚興弘始八年(406)鳩摩羅什於長安大寺重譯此經。隋、唐以來,講習此經者,大都依據羅什譯本。
羅什譯本,除其著名弟子僧肇為作《注》外,隋時盛弘《地論》的著名學者慧遠,撰有《維摩經義記》八卷,天台宗的創立者智,撰《維摩經玄疏》六卷、《維摩經文疏》二十八卷,三論宗創立者吉藏,撰《維摩經遊意》一卷、《維摩經略疏》五卷、《廣疏》六卷。
玄奘譯本較羅什譯本約晚三百年,其弟子窺基著有《無垢稱經疏》六卷。
僧肇〈維摩詰所說經序〉用下面一段話概括全經內容(大正38‧327a)︰「此經所明,統萬行則以權智為主,樹德本則以六度為根,濟蒙惑則以慈悲為首,語宗極則以不二為門。凡此眾說,皆不思議之本也。至若借座燈王,請飯香土,手接大千,室包乾象,不思議之迹也。(中略)非本無以垂迹,非迹無以顯本。本迹雖殊,而不思議一也。」全經十四品,依通例區分,第一品為序分,記述法會緣起;第二品至第十二品為正宗分,是一經的主體;末後兩品為流通分,即結束語。各品內容簡介如下︰
(1)〈佛國品〉︰釋迦牟尼佛在毗耶離城外菴羅樹園與眾集會,寶積長者子說偈讚佛,佛告訴他︰「若菩薩欲得淨土,當淨其心,隨其心淨,則佛土淨。」為不思議解脫的張本。
(2)〈方便品〉︰住在毗耶離城的維摩詰長者,曾於過去劫中承事供養無量諸佛,深聞法要,契入不二;為了方便攝化眾生,他上自軍政,下至酒肆,廣泛地參預了社會生活。後來他患疾病,國王大臣、長者居士、婆羅門等皆來問疾。維摩詰現身說法,要問疾者識身虛幻、危脆、垢穢,為苦為惱,眾病所集,不應心為形役,應常樂佛身。佛身是從無量智慧功德生的,是從慈悲喜捨生的,是從四攝六度生的。應以速朽之身,勤修如是勝行,饒益眾生,獲成佛的清淨莊嚴之身。
(3)〈弟子品〉︰佛遣聲聞乘(小乘)中的大弟子舍利弗前往維摩處問疾,舍利弗辭以不能勝任。遣大迦葉等,皆辭以不能勝任。主要是他們在宴坐習禪,或持鉢乞食,或解說戒律,或為人說法時,維摩詰皆曾向他們提出問難,相與辯析,為維摩詰所挫敗。五百聲聞眾中,沒有一個人敢去的。
(4)〈菩薩品〉︰佛又於菩薩乘(大乘)弟子中,遣彌勒、光嚴、持世、善德前往問疾,他們都有舍利弗等的類似遭遇,辭以不能勝任。
(5)〈文殊師利問疾品〉︰於是佛遣文殊師利前往問疾。時八千菩薩、五百聲聞、百千人天,皆欣然從往。維摩詰空其室內一切所有,唯置一床,以疾而臥。文殊致問,維摩詰告以「從癡有愛,則我病生;以一切眾生病,是故我病,若一切眾生病滅,則我病滅」。
(6)〈不思議品〉︰舍利弗久立思坐,室內無座位,維摩詰因向舍利弗開導︰「夫求法者,不貪軀命,何況床座」以及「若行有為,是求有為,非求法也」諸義。隨即向東方距此三十六恒河沙世界的須彌相世界須彌燈王佛那裡,借來了三萬二千個高達八萬四千由旬(註︰一由旬約為六十里)嚴飾第一的師子寶座,宣示小大相容,久暫互攝等諸佛菩薩不可思議解脫的力用。(此即肇序中所說的「借座燈王」,據說,維摩詰室面積的寬度,僅有一平方丈,能容這樣多這樣大的寶座,此即不可思議解脫力。我國佛教寺院住持所住的房舍,稱「方丈」或「丈室」,就是從這兒來的。)
(7)〈觀眾生品〉︰維摩詰與文殊辯析「云何觀於眾生」乃至「從無住本,立一切法」,室內出現了天女散花。花散到菩薩身上,隨即下落,散到舍利弗等聲聞身上,即使運用神力,也扯不下來。自言「止此室聽聞菩薩大慈大悲不可思議諸佛之法已十有二年」的天女,在與舍利弗對辯過程中,將舍利弗變成了天女,將自己變成了舍利弗,證實眾生如幻,男女實無定相,破除聲聞人對「法」的執著,得出諸佛菩薩所證得的智慧功德,「實無所得」,「但以世俗文字,假名得耳」的結論。
(8)〈佛道品〉︰即菩薩契入不二妙理為攝化眾生所起的妙行。如文殊問維摩詰「菩薩云何通達佛道」,答以「若菩薩行於非道,是為通達佛道」。這就是示現行於地獄道、餓鬼道、畜生道,即名非道;示現行於貪欲道、瞋恚道、愚癡道,即名非道。菩薩若不行於非道,即無法攝化眾生,使之轉入佛道。維摩詰問文殊「何等為如來種」,答以「有身為種」。現有煩惱之身,無實自性,如方便攝化,即可轉煩惱成菩提,轉色身為解脫身。是即空有不二的菩薩行。
(9)〈入不二法門品〉︰行必依理而起,非不二之理則不能有不二之行;非不二之理與行,則不能有不可思議解脫法門。所以,「不二」實為貫串本經的主旨。本品敘述維摩詰向文殊等八千菩薩提出「云何菩薩入不二法門」問題,法自在等三十位菩薩皆用「言說」表述,維摩詰不置可否,於是這三十人要文殊表示看法。文殊說︰「如我意者︰於一切法,無言無說,無示無識,離諸問答,是為入不二法門。」文殊說已,又問維摩詰︰「何等是菩薩入不二法門﹖」時維摩詰默然無言。文殊讚嘆說︰「善哉!善哉!乃至無有文字語言,是真入不二法門。」
(10)〈香積佛品〉︰維摩詰以其不可思議解脫的神通力,將上方過四十二恒河沙世界的眾香國景象,普現於大眾之前,隨又化出一菩薩使往上方眾香國乞取香飯。化菩薩取回香飯時,眾香國隨來者有九百萬菩薩,述說其國以「眾香」為佛事──教化眾生的種種妙用。維摩詰告以此土佛以「剛強之語」說明因果有報以及菩薩須以十事善法、四攝、八種無瘡疣法攝化眾生。
(11)〈菩薩行品〉︰維摩詰以神通力,持諸大眾並師子座,置諸右掌,往詣佛所,因阿難問,佛為廣說香飯功德,乃至諸佛國土,有以光明相好、園林台觀、臥具衣服等種種施為,皆無非是攝化眾生的佛事。指出︰因有「四魔八萬四千諸煩惱門,而諸眾生為之疲勞,諸佛即以此法而作佛事,是名入一切諸佛法門」。嗣以眾香國諸菩薩諸佛說法,佛為說了「盡、無盡解脫法門」。這就是︰盡,即有為法;無盡,即無為法。菩薩所行必須「不盡有為,不住無為」。「入生死而無所畏,於諸榮辱心無憂喜」等,是「不盡有為」;「觀世間苦而不惡生死,觀於無我而誨人不倦」等,是「不住無為」。
(12)〈阿閦佛品〉︰阿閦,譯「無動」。佛問維摩詰︰「汝欲見如來,為以何等觀如來乎﹖」維摩詰言︰「如自觀身實相,觀佛亦然。」謂「觀如來前際不來,後際不去,今則不住」,以及「非有相,非無相,同真際,等法性」,非見聞覺知,「離眾結縛,等諸智,同眾生」。次因舍利弗問維摩詰「汝於何沒而來生此」,維摩詰就「沒」和「生」說明「一切法如幻相」,「菩薩雖沒不盡善本,雖生不長諸惡」。佛向舍利弗介紹維摩詰,原是無動佛的妙喜世界中人。維摩詰說明自己,從清淨的妙喜世界來生此不淨的娑婆國土,「為化眾生故,不與愚闇而共合也,但滅眾生煩惱耳」。會眾欲見無動如來,維摩詰不起於座,以其右手斷取妙喜世界,把無動佛及其菩薩、聲聞之眾,皆接到菴羅樹園內來了。釋迦佛勉諸大眾︰「若菩薩欲得如是清淨佛土,當學無動如來所行。」(此即肇序中所謂「手接大千」)
(13)〈法供養品〉︰釋迦佛為天帝(釋提桓因)等稱說此經功德,指出「諸佛菩提皆從是生」,若信解受持此不可思議解脫法門及依之而行的,即是以法供養如來。佛復自述因地為月蓋王子時,從藥王如來秉受「法供養」之教。所謂「依於義不依語,依於智不依識,依了義經不依不了義經,依於法不依人」等,「是名最上法之供養」。
(14)〈囑累品〉︰佛以是法咐囑彌勒,令其流通。四天王表示擁護持經者。末後,佛告訴阿難,此經題名為「維摩詰所說」,亦名「不可思議解脫法門」。
基於「不二」的理和行,表示出來的種種不思議迹象,是大乘佛教理論的形象化,《維摩詰經》對這些迹象的敘述,形象鮮明,富於哲理的文藝價值,故我國遠自隋、唐以來,就有用這些豐富多采的情節,作為繪畫、雕塑、戲劇、詩歌的題材的。維摩詰這一人物,作為長者居士的典型形象,更是在佛教界和社會中,留下了深刻的影響。(明真)
◎附一︰〈維摩詰〉(摘錄自《佛菩薩聖德大觀》)
維摩詰,梵名Vimalakirtī,藏名Dri-ma-med par grags-pa。漢譯有無垢稱、淨名、毗摩羅詰、維摩等名。是《維摩詰所說經》一書的主人翁,也是大乘佛教中,最為重要的居士。
維摩詰是釋尊時代、毗耶離城的大長者。曾經供養無量諸佛,深植善本;得無生忍,入深法門;辯才無礙,遊戲神通。並且具足六波羅蜜,能以種種方便善巧的方法來度化眾生。由於他示現居士身,所以也有妻子、有眷屬,但卻常修梵行、常樂遠離。雖然一切世間的享受或社會上的各種場所,他都不忌諱地擁有,或涉足,甚至於對外道也並不排斥。但是,他的真正心態與目的是「至博奕戲處,輒以度人」、「受諸異道不毀正信」、「遊諸四衢,饒益眾生」。甚至於「入諸淫舍,示欲之過」。他就是這麼一位奇特的在家菩薩,他所行的就是如此不拘常格,隨機設教的法門。
在《維摩詰經》裏,故事的開始是維摩詰生病,釋尊派遣弟子們問疾,然而弟子們大多自承不堪前往。最後則由文殊率領大家前去。該經的精彩處,以及維摩詰的辯才,便在文殊問疾時的問答之間珠玉紛陳地展現出來。
以一位擁有妻子眷屬的在家居士,其學行、境界居然能夠超越羅漢與菩薩,表面上似乎違背常理。其實他並不是一個單純的在家長者。相傳他是過去金粟如來的示現,在出現於毗耶離城之前,他本來居住在阿閦佛的妙喜淨土。由此可見他實在是一個境界極高的再來人。處身在凡塵間,只不過是為度化眾生所作的權巧示現而已。
◎附二︰太虛〈維摩經緣起〉(摘錄自《維摩詰經別記》)
所謂法不孤起,仗因托緣而起。此名句文聲,其所由起之因緣,亦名來意。此經緣起,由種種因緣而成,通諸所說之法界法爾如是緣起,諸佛本願力緣起,眾生根熟緣起。茲略作四種,解釋本經緣起︰
甲、為導居士學佛故說此經︰天台宗判教,釋此經為彈偏斥小,歎大褒圓;使二乘之流,恥小慕大,回小向大為正義。然本經要點,尚不在此。因佛初在鹿苑轉四諦法輪,先度五比丘,後出家者,豈唯恆河沙數,皆得悟妙理、證勝果。在小乘,現生不出家行比丘法,不能成阿羅漢果;且文殊、彌勒等為菩薩上首,亦首先出家之眾。於是在家居士唯生歎仰,不敢高攀出世三乘之法,咸懷絕分之想;以為出家方可證三乘果。此尊極果,非在家所能期,是以生退屈心,修人天福。仰瞻出家,不啻霄壤之隔。若果如是,豈釋尊徹底大悲之旨哉!淨名居士,窺破佛意,以大菩薩之本地,現居士之身相,運不思議之神通,說不思議之妙法。使在家善男信女,徹底了解,徹底承當。知佛法圓融,具不思議妙用。不離俗染而得聖智,遂不生退屈之心,起精進之行,時時修習,深入佛慧。是為釋尊大悲心切,導居士學佛,為本經緣起一。
乙、為飭聲聞回心故說此經︰聲聞之人,聞佛名句文聲教理,依教起行,而契證須陀洹、斯陀含、阿那含、阿羅漢等果。在小乘之輩,唯此為足;在釋尊則未到法華,本懷未暢。故首先便假維摩居士呵斥諸大弟子,空其所執,絕其所依,使其向大;知聲聞極果尚非究竟,益勤精進,求大菩提。經中若〈弟子品〉舍利弗等,廣述被呵斥因緣;又室中迦葉等自悲焦芽敗種,深慕大乘。是皆由淨名居士與文殊菩薩說不思議妙法,遂徹發二乘無上菩提之心。故飭聲聞回心,為本經緣起二。
丙、為證唯心淨土之實效故說此經︰修種種行,皆成佛因。所得之果,不外乎正報依報二種︰正報果,即佛身;依報果,即佛土。三藏十二部,皆說從因至果,自凡至聖,無非依得到佛果正報而論。如《彌陀經》說西方依正莊嚴,眾生依佛果土而往生。本經則不然,說佛土依於眾生心。如佛言︰寶積!眾生之類是菩薩佛土,所以者何﹖菩薩隨所化眾生而取佛土,隨所調伏眾生而取佛土。乃至所以者何﹖菩薩取於淨國,皆為饒益眾生故。總說是心淨則土淨。如云︰寶積!直心是菩薩淨土,菩薩成佛時,不諂眾生來生其國;乃至六波羅密、四無量心、四攝法、三十七道品,皆是菩薩淨土云云。乃至云︰若菩薩欲得淨土,當淨其心;隨其心淨,則佛土淨。依此清淨法,修清淨行,證清淨果;復以此清淨,清淨一切眾生。一眾生心清淨,即一眾生國土清淨;一切眾生心清淨,即一切眾生國土清淨︰一清淨一切清淨矣。平常所說唯心淨土、自性彌陀等,今此經正明唯心淨土,始終一貫。菩薩共發菩提心,共修淨佛土,非捨此取彼,有欣有厭者比。能依此清淨之行,必得此清淨之果,於是引起舍利弗之疑念。經云︰「爾時舍利弗,承佛神力作是念︰若菩薩心淨則土淨,我世尊本為菩薩時,意豈不淨而是佛土不淨若此﹖佛知其意,即告之言︰『於意云何﹖日月豈不淨耶!而盲者不見。』對曰︰『不也,世尊!是盲者過,非日月咎。』『舍利弗!眾生罪故,不見如來國土嚴淨,非如來咎;我此土淨而汝不見。』」乃至佛以足指按地,即時三千大千世界,若干百千珍寶嚴飾。乃至佛告舍利弗︰汝且觀是佛土嚴淨。舍利弗言︰唯然,世尊。證明世尊心淨土淨。我人凡夫妄見,故見娑婆世界為不淨;在佛正見,即此娑婆是華藏界。如一寺然,上至和尚,下至清眾,皆淨修梵行,自淨其意,則一寺淨。乃至推及國家社會皆然,均在人民心上淨穢之分耳。然欲求唯心淨土,心淨土淨之實驗,其唯釋迦與維摩詰、文殊等大悲方便之示現乎!故證唯心淨土之實效,為本經緣起之三。
丁、為在家菩薩模範故說此經︰在家菩薩知佛可學,然學之之法,依何為模範﹖是以維摩居士,現六度身,修六度行,為在家菩薩學佛之模範。故維摩居士,實為居士中王。比年來,海內學佛男女居士,日見繁多,欲求模範,須效維摩因地中行,勤修六度。雖為白衣,奉持沙門清淨律行,雖處居家不著三界,示有妻子常修梵行,現有眷屬常樂遠離;乃至若在護世、護世中尊,護諸眾生。然不可遽學果上,呵斥出家弟子也。以上種種方便,皆在家居士修學唯一之模範。為本經緣起四。
依上四端可悉本經所說之來意矣。
◎附三︰E. Lamotte著‧郭忠生譯〈維摩詰經序論‧原序〉
《維摩詰經》(Vimalakīrtinirdeśa)可能是大乘佛教文獻寶冠之珠。本經充滿著幽默與生命的激盪;既不像其他大乘經典冗長繁複,也沒有佛教論書之深澀專門。但是本經卻也與前二者一樣,含蘊著知識與智慧。
從本經內容看來,維摩詰不願自陷於那抽象、枯冷呆板而非人格化的教理泥沼之中。他示現罹疾,以召請最著名之聲聞弟子(śrāva-kas)暨菩薩來到病榻之前,並依次論證曉示各該聲聞弟子及菩薩他們賴以著稱之專長,其實是無知、空幻不實(第三章及第八章)。維摩詰邀請聲聞弟子等躍入慾望之海,以違犯其道德意識(第七章第三節);維摩詰輕貶聲聞弟子暨菩薩之最高理想,即現證覺悟,因為維摩詰將之視為與六十二種邪見相同(第四章第八節;第七章第二節)。
維摩詰在嘲弄聲聞弟子等聖者後,意猶未盡,一轉而將其矛頭指向如來(Tathāgata)本身。維摩詰才剛認為如來有超越之身、金剛身(第二章第十二節;第三章第四十三節),卻又旋即否認有此(第十一章第一節)。在他看來,菩薩並不是邁向菩提大道之行者,而是具有雙重行止,依違不定,所以菩薩「示行諸煩惱,而心常清淨」(第七章第一節,此為什公譯語)。
維摩詰不僅批評當時流行之各種佛教(思想)系統,甚至攻擊人類社會所賴以建立之物理暨道德前提,所以他所提出之非難毌寧是立足於普遍之價值理念。但為順從當時信眾之偏好,他展現多種最為絕妙不可思議之神通,其唯一的目的在於使其聽眾困擾不決。因之,單一傘蓋即覆蓋一整個宇宙系統(三千大千世界,第一章第八節)。而維摩詰小小斗室中竟能容納三萬二千個師子座(第五章第七節),此乃在證示空間之相對性;對某些人來說,某段時間長達一劫之久,但對其他人而言,同段時間僅有七日(第五章第十三節),此乃在說明時間之相對性;龍女轉化為男身,而在同時,舍利弗長者卻轉化為女相(第六章第十五節),此乃在詮釋性別之兩性並存而無定相。有些人或許會認為此乃是「荒謬的神蹟」,但是,難道人類所賴以規範其活動行止之暫時性、相對性(真理)是否需要有人提出更嚴厲之批判﹖
◎附四︰Paul Demiéille著‧劉楚華譯〈維摩詰在中國〉(摘錄自《世界佛學名著譯叢》{47})
《維摩詰經》除了在印度佛教據重要地位外,也是少數真能融入中國文化本位的一部佛典。它對中國哲學、宗教以至文學、藝術都有莫大影響。不論是僧是俗,不分學派教派,《維摩經》都為人誦讀。這部經曾有過大量的註疏,源自多方面不同流派,今日我們所見的,只是其中一小部份。它向來是中國思想家、詩人、藝術家的靈感泉源。很早以前,這本十足外國的作品,無論形式和內容都已經成功地捉住中國人的感受。
《維摩經》把《大般若經》中若干與古代道家精神相若之處,以完全適合中國人趣味的姿態再現,它比之任何數以萬計的般若偈頌,甚至比其他般若經的縮本,如常為人持誦的《金剛經》、《心經》等,都更容易接受。第一批對《維摩經》感興趣的文士,有東晉的殷浩,他退隱以後常讀佛經渡日,寧讀《維摩》而不讀《般若》,正因為般若經論不是太長即是太簡。
《維摩經》是一部藝術作品,有巧妙的戲劇安排,有精闢的對白,令人聯想起孔、孟或莊子的語錄,有中國人所專愛的小故事以喻最深奧理。〈觀眾生品〉精彩的天女散花一節,佛聲聞弟子舍利弗盡力不能去花,忽而變為女身,真是詼諧詭趣,獨運匠心。這段足以引起衛道之士憤激的故事,在中國和日本帶起了最優雅的禮佛儀式──散花。印度小乘中嚴肅的宗教精神與中國倫理精神距離太遠了,竟變成幽默諷刺的題材。在維摩詰法眼中,問疾者之間只有一個討人歡喜的,就是文殊師利菩薩,這個年輕的王子頭上留著五綹頭髮,相形之下,其他圓頂僧人就顯得可笑了。作者分明在歌頌俗世,令人懷疑他本身就是俗家人﹖維摩詰自己正是十足地世俗,甚至俗得迫人──一個深思熟慮的居士,有財富和地位,是個不為俗務牽累的大富者,又是出污泥而不染的慈善家,甚至能出入淫邪之處宣示佛法而不染任何惡習。
維摩詰毀斥舍利弗宴坐,剛好消解了中國人「動」「靜」對立的兩個觀念。唐代興起的南宗禪,即借維摩來反對靜坐。他參與動而總不離靜,以不動而圓應多方,表現無私的心量,通達無礙的自在,巧妙地攝持自己、攝諸世界,以致一切世俗的道德戒律和常規都不為他而說。維摩以神力一息間把斗室變為世界最宏大的道場,又為眾人變出香飯得以飽食,這就是不思議神通力了。《維摩經》註者僧肇指出「不思議」是全經的中心觀念。一切二分法是虛妄,一切矛盾律為戲法;所有俗情都是真性,所有論諍都無效;解脫之道必由煩惱,佛覺不過是轉變心法軌跡。我們還以為在讀著《莊子》呢!有人說「維摩詰具備儒士的操守,兼道家式貴族的風儀」。儘管這種恭維或許有點誇張,維摩一類型的佛教徒形象,的確吸引了中國知識份子,對他們來說,在哲學討論的終結處否定理性,就是最理性不過的事了。
事實上,維摩詰最先是在東晉深受道家哲學熏陶的知識分子之間成功地建立他的地位。這時,《維摩經》最少已譯過三次,四世紀中葉,支愍度的綜合本《維摩經》,以玄學觀點為般若作新註,並因此而知名。他與南遷江左的貴族交遊,專以玄學談佛理,尤好引《般若》或《維摩》二經。
他的同道支遁(支道林,314~366)也遊學於江左文士之間,尤其與會稽玄士交往,善詩談──有點像西方的馬拉美沙龍對話(Salon de Malharmè),不過氣氛更為開闊,這班玄士的感性,總離不開大自然風光與山川靈氣!支遁讀《維摩經》得啟發而著〈即色論〉──「空即色」,或者可以用當時哲學術語「有即無」論。據說,當時一班玄士中支遁精於道佛,屬儒家的王坦之則排斥道佛,王坦之讀完〈即色論〉默不作語,支遁問,「然則你默識之嗎﹖」王答道︰「除了文殊師利之外,有誰會欣賞呢﹖」一個典型的玄學式的暗示法。「默而識之」出自《論語》,玄學家特別重視這段文字的形而上意味,喜歡渲染其中玄祕色彩。至於文殊,自然是指《維摩經》中一段,諸菩薩問不二法門,文殊說︰「於一切法無言無說,無示無識,離諸問答。」維摩詰的「緘默」,及經注中所讚的「獅子吼」,深刻地感動了中國人。《世說新語》還載一段關於支遁和許詢在會稽王(即後來的晉簡文帝)府中,有過一次哲學的辯論競賽(日本和西藏仍保存類似的競賽,不過已經儀式化了)。許詢是當時的著名文士詩人,理論亦據《維摩經》。
此外,大文學家謝靈運的佛教著述和他的山水、詩齊名,他亦好《維摩經》,依經中十喻求身不可得,說身如聚沫、如泡、如幻等,寫成讚語。過了許多年代,還流傳著一段與他有關的趣聞,這故事可能來自廣州的佛教界,據說美鬚公謝靈運,戲劇化地來到廣州祇桓寺,要供奉他的美鬍子以裝飾維摩像。在中國寺院的圖像中,維摩詰自始即以這個姿態出現,總掛著一把中國哲人所有的長鬚,以後人們都依樣去描寫維摩詰。頭一幅維摩詰像就是同代的大畫家顧愷之(345~411)的作品,他與謝靈運家族有點關係,亦常遊於會稽文士間,他是維摩形像的首創者,把維摩畫成形容枯槁的病容,隱機忘言的模樣;隱機忘言源出《莊子》,本指道家逍遙境界。畫家如此想像維摩詰,固然是受家世奉道影響,更可能是從清談之士的風度得靈感而創造出這般典型來。維摩像(364)在東晉金陵瓦官寺壁完成,據說該寺向朝廷顯貴化捐,顧愷之自簽供奉百萬錢,到了要捐奉的時候,他便命人準備二幅牆壁,自閉逾月,專心作畫,點睛之日即請眾僧向大德化緣布施,第一日得十萬錢,隨後兩日各得五十萬錢,很快如數籌得。南朝最大的畫家如陸探微(五世紀)、張僧繇(六世紀)都極力摹仿顧氏作品,卻無法與之比美,他們的摹本保存到唐代,845年滅佛法難,顧畫被送南京下游今日鎮江一寺中,若干年後再遷唐宮中保藏。詩人杜牧,在這幅作品移走之前再命人摹製十幅,可惜這些複本在宋以前已全部散佚了。
由此可見,《維摩經》於公元四世紀中葉始在江南為東晉文士所喜愛,變成必讀之書。四世紀末年,長江中游一帶,尤其以廬山為中心,變成了南方佛教文化中心,我們可以想像《維摩經》的一部譯本,如何在南方牽起強烈的反響。這部譯自梵文的《維摩經》,成於北朝406年的長安,主譯者鳩摩羅什動員了北朝最高水平,也是佛教史上最傑出的翻譯人才,包括一二0名精通義理的僧人,以僧肇(384~414)為首。僧肇是當時重要的哲學家,思想早熟,天才橫溢,幼年已熟讀經史及道家哲理,後因讀《維摩經》出家。他說過,羅什法師所領導的中譯者特別注重這部新譯本的文字風格;它可算是中文佛典中最出色的譯本了。《維摩經》所表現的高度文學品質,在佛典長期的中國化過程中,具有特別重要的價值。它的註疏者是鳩摩羅什最好的弟子,除了僧肇,尚有提出「頓義」和「一闡提皆有佛性」的竺道生(434)、寫序的慧叡(僧叡,352~436)、道融,以及其他許多致力於經文口頭解釋的不知名學者。它是經鳩摩羅什口頭教授所培養出來的成果,它在漢文的意義遠高出在印度原典的價值。今日我們所見的《維摩經》署僧肇註,其實是上述鳩摩羅什等集體註釋成果。除了在佛學上的價值,它又是當時思想發展上的重要著述。
自此以後,全國南北出現大量註本。先有南方眾多僧俗從事註釋,自南齊‧蕭子良(460~494),到南齊高帝時,連《昭明文選》的編者蕭統,他的字亦取維摩。可惜他們的註本與大多數其他註本一般,散佚了。齊梁兩代是註《維摩經》的全盛時代。朱子是極端排佛的儒家,他有一種癖好,常將重要佛典列為偽書。他也認為《維摩經》是梁‧蕭子良之徒所偽造。
北朝姚秦是鳩摩羅什的支持者,其後是北魏拓拔氏及其他曇花一現的胡族王朝,期間《維摩經》仍通行不竭,其受歡迎的形式與南方有別,然而程度上毫不遜色。北方與印度、中亞的交通更直接,統治者又非純粹漢人,他們對佛教的反應大異於江左。北魏《維摩經》註為數不多,即使能留存到今日的也是鳳毛麟角。雖然自五世紀以來,佛教寺院的文獻大部份流徙南方,依佛教圖像資料,北魏確有《維摩經》的流行。五世紀中葉開始營造的雲崗石刻,北魏遷都後(494)開的龍門石窟,這兩石窟中,我們常見維摩詰與文殊像並列,有時又與釋迦佛同時出現,兩旁侍立兩名比丘,或者是比丘、菩薩各兩名,看去彷彿是維摩在向二乘演說大乘教義似的。或者大家應把它當作《法華經》說一乘教義一類的圖像來看﹖事實上,同類的雕塑中,《維摩經》中的人物往往與《法華經》的聞法者如釋迦佛和多寶如來佛混同一處。龍門石窟中的釋迦佛與門人,或者兩尊法華佛安坐佛龕中央,文殊、維摩則出現佛龕頂上。賓陽窟很明顯是一個例,此窟傳為宣武帝(500~515)所造,據說509年宣武在洛陽宮中曾為僧人及其他朝臣親說《維摩經》。禮彌勒佛及念阿彌陀佛在北方流行以前,羅什所譯的《法華經》與《維摩經》同受歡迎,兩經的故事往往同時出現在北魏的碑銘和佛像裝飾上。東京‧梅原藏一件銅器,時代約在482年,與雲崗石刻時代相若,銅器背面有釋迦佛和多寶如來佛,外旁是維摩與文殊。現存紐約的河南石碑,時代稍晚,約在六世紀中葉,上刻佛陀說法,中為舍利弗與天女散花故事,兩旁則是維摩與文殊,這種以兩經混同的組合,似乎在南北都很普遍,宋‧釋普明最善於背誦這兩本經,同時代又有出身道教家庭的僧慶(459),在周主簿及廣大群眾之前,面對親造的維摩像自焚。一般來說,只有《法華經》特許自焚。
這種風氣,與早期開崇尚維摩之風的東晉時代截然不同,對俗家聖人的崇拜,已廣泛流行民間。這時已有護持佛典的事例了,七世紀初(618),河北冀州一個信徒,因撕毀經文而得重病,供奉四十卷新經後才痊癒。人們相信誦經能得到神力,可以治病、驅魔、消災。
關於《維摩經》的流傳,又可以在唐五代的敦煌寫卷中得到文字方面的證實。其實早在南北朝已有此經的「浪漫曲」出現了。隋‧吉藏(549~623)的註中提到曾參考過漢造的偽《維摩經》,裏面所說的維摩詰是個小說式的人物,生在結構嚴密的家庭,有祖父、父母、妻兒,而他自己從來不肯確實地答覆有關自己家庭的問題,只說母親是「智慧」(體)、父親是「用」等的話。敦煌卷中還有其他故事。羅什法師的《維摩經》譯文引生起大量的誦讚,稱為變文,是向不識字或認字少的信徒說法用的圖畫,變文後來成為中國小說及口頭通俗文學的起源。它共分許多段落,合三十多卷之多,而序言性質的押座文及聽眾參與的誦讚合唱則不入其數了,無論從它史詩的體裁或印度式的宏博,以致它異常的份量來看,都是史無前例的中國口頭文學巨作。變文的長卷,有時又附繪「變相」,頌讚的人或者他們的助手,會依著讚文的內容,逐一向聽眾展示。今日西藏和日本、義大利,及其他仍繼承口誦藝術的國家,都保存類似的作法。也有人把維摩變繪在寺院牆壁上,敦煌石窟中有十五幅之多的維摩變相,與十多卷經文的種種情節相應──例如維摩臥病床上,或與文殊交談等。文殊手持如意,如意是一種用來搔背的手杖,中國人當作手上把玩的東西,後來更變成佛僧的標誌。至於圖像中的維摩,總是拿著拂塵,一種方士喜用的潔淨工具,這種玩意,還有許多與佛義無關的中文稱號如麈尾、談柄等。維摩變最常見的就是天女散花一幕;一個神碗,四周圍著五個人,代表了故事中毗耶離園的五位有名主人翁。據我所知,沒有一幅比敦煌一四九號唐代石窟中更美的維摩詰了。它會令人想起同時代的名畫家吳道子、孫尚子、劉行臣、楊廷光等的巨作,他們都曾在洛陽長安佛寺壁上畫過維摩,自此之後,維摩詰便成了畫家偏愛的題材了。
詩家也不例外。詩人王維,就是以「維」作他的名,「摩詰」為號。我們可以想像王維之信佛是深受庭訓的影響,他母親正是北宗禪師普寂的虔誠弟子。他又以優美的文筆為南宗六祖慧能撰碑,文中多處引維摩詰為喻。他給友人胡居士的兩首問疾詩。即託維摩病者與經中香積菩薩神力變香飯的典故,並以米相贈。另一位唐代大詩人白居易(772~846),公元826年被召入京,值景宗壽辰之日,代表儒家參與三教議論,他引《維摩經》中須彌山入芥子為論題,他晚年病中曾作詩自比維摩詰。中國詩人對維摩的歌頌真是數之不竭。宋‧蘇東坡(1036~1011)曾居山西長安(1061~1064 間),親眼見過鳳翔寺中的唐‧楊惠之塑造的維摩詰,因而寫此詩︰(《東坡集》卷一〈鳳翔八觀之維摩像唐‧楊惠之塑在天柱寺〉)
「昔者子輿病且死,其友子祀往問之,跰𨇤鑒井自嘆息,造物將要以我為。今觀古塑維摩像,病骨磊鬼如枯龜,乃知至人外生死,此身變化浮雲隨。世人豈不碩且好,身雖未病心已疲,此叟神完中有恃,談笑可卻千熊羆。當其在時或問法,俛首無言心自知。知今遺像兀不語,與昔未死無增虧,田翁俚婦那肯顧,時有野鼠啣其髭,見之使人每自失,誰能與結無言師。」
宋代詩人的態度,與六、七世紀以前欣賞維摩的文人格外相近,對於蘇軾來說,維摩是個具道家智慧的人,不為人理解的狂者。然而,維摩的通俗程度沒有進一步的發展,敦煌文獻中大量的維摩變,都沒有在戲劇和小說中得到發揮,不似其他變文題材都變成日後通俗文學的起源。直到現在,中國當代名伶梅蘭芳才把天女散花搬上舞台,這幕戲一如全經的其他情節,極為適合戲劇的編排,以至叫人猜想在印度可能也曾存在過類似維摩詰「哲學劇」的腳本呢!
〔參考資料〕 演培《維摩詰所說經講記》;長尾雅人、服部正招‧許明銀譯《印度思想史與佛教史述要》第六章;《維摩經‧首楞嚴三昧經》(《大乘佛典》{7})。
唐代北宗禪僧。俗姓姜,潞州銅鞮(山西長治)人。初參福先寺杜胐,三十二歲落髮受具戒。後參荊州(湖北省)玉泉寺神秀,並嗣其法。後,住藍田化感寺,二十年未曾出寺門。其後移住慈恩寺。曾受蒲、虢二州縉紳之請而入京師,備受兵部侍郎張均、太尉房琯、禮部侍郎韋陟之尊崇。又受唐玄宗之請,住西京福先寺及南龍興寺。開元二十四年五月示寂,世壽七十九,諡號「大智禪師」。葬於龍門山奉先寺,參葬者有數萬人。
◎附︰《宋高僧傳》卷九〈義福傳〉
釋義福,姓姜氏,潞州銅鞮人也。幼慕空門,黍累世務。初止藍田化感寺,處方丈之室,凡二十餘年,未嘗出房宇之外。後隸京師慈恩寺,道望高峙傾動物心。開元十一年,從駕往東都,經蒲、虢二州,刺史及官吏士女,皆齎旛花迎之。所在途路充塞,拜禮紛紛,瞻望無厭。以二十年卒,有制諡號曰「大智禪師」。葬于伊闕之北,送葬者數萬人。中書侍郎嚴挺之躬行喪服若弟子焉,又撰碑文。
神秀禪門之傑,雖有禪行,得帝王重之無以加者,而未嘗聚徒開法也。洎乎普寂,始於都城,傳教二十餘載,人皆仰之。
初福往東洛,召其徒戒其終期。兵部侍郎張均、太尉房琯、禮部侍郎韋陟常所信重,是日皆預造焉。福乃升堂為門人演說。且曰︰吾沒日昃當為此決別耳。久之張謂房曰︰某夙歲餌金丹未嘗臨喪。言訖張遂潛去。福忽謂房曰︰與張公遊有年矣,張公將有非常之咎,名節皆虧,向來若終,此法會足以免禍。惜哉!乃提房手曰︰必為中興名臣,其勉之。言訖而終。後張均陷賊庭也,受其偽官。而房翼戴兩朝,畢立大節,皆終福之言矣。
〔參考資料〕 《全唐文》卷二八0〈大智禪師碑銘〉;《佛祖歷代通載》卷十三;《神僧傳》卷七。
指關於證悟成佛的二種方法或步驟。頓悟指快速證入覺悟之境,而不須依一定之次第作長期修習。漸悟指須經一定順序之長期修習,始得證悟。五世紀初,鳩摩羅什的弟子道生(355~434),主張頓悟成佛。其後,有關覺悟之頓漸問題,乃常為佛學界所關懷。
道生認為,菩薩修行之階位十住中,於前七住無悟道之可能,須至十住時最後一念「金剛道心」,頓將一切妄惑斷盡,由此而得正覺,此即頓悟成佛說。道生又主張一切眾生皆有佛性,見性即可成佛,無須按一定之次第修習。對此頓悟之說,先有慧觀撰《漸悟論》,主張漸次悟入而成佛,此即道生頓悟說之反對者;後,又有曇無成作《明漸論》,闡明漸悟之理。南朝名士謝靈運則著《與諸道人辯宗論》,支持道生之頓悟說;慧睿亦著《喻疑論》,贊同頓悟成佛論。後來,頓悟分成大頓悟義、小頓悟義,又產生頓修與漸修的實踐方法論。
隋唐時期,頓悟、漸悟之爭在佛教界亦層出不窮。禪宗主張頓悟說,其餘各宗多主張漸修。禪宗本身,又有北宗禪著重漸修、南宗禪提倡頓悟之分,此即所謂的「南頓北漸」。
另依法相宗之意趣,頓悟漸悟係指頓悟菩薩與漸悟菩薩的併稱,又稱頓漸二悟、頓漸二機。頓悟菩薩指菩薩定性之人,無始已來其第八識唯有菩薩無漏之種子,為頓大之性,故不經二乘之行,可直入菩薩道。漸悟菩薩,指不定性之人,無始已來,其第八識中有三乘無漏之種子,必由淺至深,先經二乘之行果,然後迴心入菩薩行。又,漸悟菩薩於迴心後,初果迴心經八萬劫,二果迴心經六萬劫,三果迴心經四萬劫,四果迴心經二萬劫,獨覺迴心經十千劫而入初僧祇之位。其八、六、四、二萬及十千劫之間,稱之為相似十信,迴心之人稱為假名菩薩。
◎附︰印順〈頓漸與偏圓〉(摘錄自《中觀今論》第十一章第一節)
論到證悟,有偏真與圓中之分。在學習的過程中,論根機,有鈍根與利根;論悟證,有頓悟與漸悟。頓漸與偏圓,是有關聯性的,今且綜合的說明。
向來中國佛教界所稱頌的證悟有二︰(1)道生的頓悟,(2)禪宗的頓悟。道生與禪宗的頓悟是不同的︰道生以為證悟到的真理是無差別的,不悟則已,一悟即圓滿究竟。所以道生是主張頓悟成佛,也即是主張漸修頓悟的。在平時修集種種資糧,達到究竟時,一悟永悟,一了百了。眾生流轉生死至成佛的中間,都可說是在夢中,唯有佛才是大覺者。禪宗所說的頓悟,不是漸修頓悟,而是直下頓悟的。主張學者先求自悟本心──本來清淨的佛性,一旦廓然大悟的,即參學事畢,也有以為從此應圓修萬行。這兩種頓悟論,相差極遠。道生是約究竟佛位的圓滿頓悟說,禪宗是約眾生初學的直悟本來說。
依大乘佛法的共義,應該是從漸修到頓悟,再從頓悟到圓修。眾生最初發心,親近善知識,聽聞正法,修積功德,以及以大悲心作利他事。菩薩證悟以前,要有長時的漸修。唯識宗說︰要於資糧位積集福德智慧無邊資糧。龍樹說︰「若信戒無基,憶想取一空,是邪空。」若沒有福智資糧的積集,即夢想悟入空性,這是不可能的。資糧不足,悲心不足,常會落於小乘的但空偏真。這還算是好的,墮於無想外道、空見外道的也有呢!初期大乘經論,說廣積資糧到無生法忍,在七地;唯識家與後期的中觀師,說在初地。此時,悟到一切法空性,遍一切一味相。空無相性,不了即不了,一了則一切了,故此也稱為頓悟的──中國稱之為小頓悟。此頓悟空性,重在離一切相的平等法性之體驗,而巨細無礙的緣起事,功德無邊的悲智事,此時都沒有圓滿。更依此頓悟的般若慧,攝導萬行,修習上進。這與悟前的事修不同,悟前修可稱為緣修,悟後修可稱為性修,即與般若──稱法性慧相應而修。如達到性修不二,事理無礙,福智具足,方是究竟成佛。這是大乘佛法修行取悟的通規︰因事修而起頓悟,依真悟而起廣行,頓悟在實踐過程的中心。至於道生的直修到成佛而頓悟,是末後的;禪宗的不重事修而先求悟,是最前的,都不是大乘佛法的正規。
從凡入聖,即先從事修而後入真悟,所悟的理是什麼﹖這可安立為悟圓中與悟偏真的兩種。西藏傳有二宗︰(1)極無戲論,(2)現空如幻,天台宗也說有偏真與圓中兩類。唯識家說真見道證真如而不見緣起,月稱論師也不許可見道的悟圓中理,但他們皆以究竟圓悟中道為成佛。中國的三論宗,不承認大乘有偏真悟,悟即是圓中的,二諦並觀的。考龍樹《大智度論》,是有偏真與圓中二類的,如說︰「般若將入畢竟空,絕諸戲論;方便將出畢竟空,嚴土熟生。」由般若慧泯絕一切而不取相,即是悟真性;方便智從空出有,才能行莊嚴佛土、成熟眾生的廣大行。大乘的慧眼,即見道的實相慧,《智論》說︰「慧眼於一切法都無所見」,此即與藏傳的「極無戲論」相合。然論中也曾說︰「慧眼無所見而無所不見」,這即泯絕一切而顯了一切,顯了一切而泯絕一切,即悟圓中的根據──此處龍樹所依的《般若經》,與玄奘譯不同。
天台宗引《智度論》說︰「三智一心中得」,依此說一切智、道種智、一切種智的三智,一念頓了即空、即假、即中,即是圓觀圓證。考《智度論》卷二十七原文,不是三智一心中得,是「一切智一心中得」。「道智是行相」,以道智得一切智一切種智,所以《智論》的「一切智」,指二智而非三智。二智如在菩薩位中,即道智、道種智;佛果一心中得,是一切智、一切種智。三智一心中得,或二智一心中得,姑且不談,總之是圓證的。一心中得,龍樹菩薩引述的解釋,可有三說︰(1)一心,還是有次第的,如一剎那中有先生後滅;依此,可解說為先般若智證真,後方便智達有。(2)一念心中得,雖頓得而用不妨前後起,即頓得而漸用。這是說︰悟理時,不能說但得般若或但得方便。雖圓滿證得,然慧的作用,可以有先側重此而後側重彼的不同。如一時得到多少東西,但可以前後使用,不必在同一時用。此有類於薩婆多部的或得而現前,或得而不現前。(3)一念中得,即可一念心中用。三論宗以為「發心畢竟二不別」的,從最初發心到最後證悟,是相應的,同一的;佛果既一心中得,菩薩也應該是圓觀中道的。經中有處說︰根本智證真如,後得方便智起化用,這是無差別中作差別說,約偏重說,是約頓得漸用說。
所以初修觀行,緣起性空是要圓觀的;悟證時也必是圓悟的。三論宗否認大乘學者有見偏真的;但證偏真,是小聖的眇目曲見。西藏傳有二宗──證偏空與圓中,但宗喀巴繼承月稱論師的傳統,不承認有見道頓證圓中的,與唯識家說的根本智見真如略同。但以為緣起性空的無礙觀,是初修行者不可缺少的正見;觀空性是不能離開緣起而別觀的,要於緣起而觀察性空的。同時,性空也是不壞緣起的。這即有而空,空不礙有的中道觀,是從初修到實證間的加行觀。如實悟證時,必須破除眾生的妄執實有性,所以必是離一切戲論的。我覺得︰中觀的修行者,不必自誇為圓證,或以為惟自宗能離一切戲論。
總之,行者的悟證,首先要得空有無礙的正見。這是三論、天台以及藏傳中觀者所公認的。此時,若功德不足,方便慧不足,即證畢竟空性,極無戲論;若功德深廣,方便慧善巧,即能頓悟圓中。二者同依空有無礙的正見,同得性空寂滅的法性,在修行的路徑與目標,可說是同一的,不過因眾生根性利鈍不同,有但證偏真與圓中的差別。月稱論師等不承認見道能頓見圓中,此即主但漸無頓。然藏傳的寶鎧《律生疏》,也分明承認有頓漸二機的。但漸無頓,與龍樹《智度論》〈釋往生品〉顯然的不合。
依龍樹意,眾生根性有利鈍,有發心後久久修行始得無生忍的,有發心即得無生法忍,廣化眾生的,甚至有發心即得無生忍,現生成佛的。這種思想,見於大乘經的《入定不定印經》,龍樹菩薩不過引用經義而已。但此所說的利鈍二根,是以未證悟前有無積集福智資糧而分別。未廣集福智資糧的,或悲心不充,即須長時修習始得無生法忍。有因過去廣修眾行,福慧圓具,悲心充沛,故一見佛聞法,即悟無生法忍,甚至有證得圓極的佛果。龍樹以為釋迦佛是鈍根菩薩,七地得無生忍;由此可見鈍根菩薩,即普遍而正常的大乘根性。利根是極難得的,是極少數的。故月稱約一般說,但承認見道的極無戲論,也就是約大乘正常道說的。反之,天台、賢首家,發揮圓觀圓證,不但非一般行者所能,而且也不能不說圓漸的修習。禪宗的祖師禪,本是主張一悟百悟而徹底圓滿的;但結果也還是安立三關,次第悟入。故見道的圓證空有無礙是可能的,而事實是不易做到的。玄學家每輕視直證畢竟空寂,大談理事無礙,體用不二,何曾知道實踐的事實如何,不過徒憑幻想的或增上慢的錯覺,和人爭勝而已!
〔參考資料〕 《神會語錄》卷三;《中華傳心地禪門師資承襲圖》;《大乘玄論》卷四;《大般涅槃經集解》;《中觀思想》(《世界佛學名著譯叢》{63});湯用彤《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第十六章;楊惠南〈頓悟論的理論基礎〉(《諦觀》雜誌第十四、十五期)。
佛教的重要修持法。「禪」為「禪那」(dhyana)的簡稱,音譯又作馱衍那,意譯靜慮、思惟修、棄惡。《法界次第》卷上之(下)云(大正46‧671b)︰「禪是西土之音,此翻棄惡,能棄欲界五蓋等一切諸惡,故云棄惡。或翻功德叢林,或翻思惟修。」或謂dhyāna的音譯為禪,意譯為定,梵漢合稱為「禪定」。
禪的起源,可遠溯自印度古奧義書時代。印度的聖者,由於氣候與環境的關係,常在森林樹下靜坐瞑想,此種靜坐瞑想即稱為禪那。在西元前五世紀前後,婆羅門、佛教、耆那教皆以靜坐瞑想為修持方法,而佛教更以禪作為統一心境、斷除煩惱、求達涅槃之重要方法。
印度早期佛教中,八正道之一的正定,或三學中的定學、四禪等,均以禪為修持的首要法門。大乘佛教興起之後,禪的修持遂從自利轉為利他,而成為菩薩行的六波羅蜜之一。及至傳到中國,禪更由一種僅止於修持的方法,發展成為具有獨特思想意義的宗派,此即菩提達磨所傳「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的禪宗。唐代有牛頭禪、北宗禪、南宗禪等流派,其後並影響及於繪畫、茶道、建築等。
關於禪的種類,《法界次第》卷下分為世間禪、出世間禪。世間禪是根本四禪、四無量心、四無色定,為凡夫所行之禪。出世間禪又分為出世間禪、出世間上上禪二者。前者為二乘之共禪,後者為菩薩之不共禪。《注維摩經》卷九謂,禪有大乘禪、小乘禪、凡夫禪三種。宗密在《禪源諸詮集都序》內,分示禪有外道禪、凡夫禪、小乘禪、大乘禪、最上乘禪(如來清淨禪)五種。
在中國,有關禪定的經典譯出甚多。譬如後漢‧安世高首先譯出的《大安般守意經》;其後有東晉‧佛陀跋陀羅譯出《達磨多羅禪經》;後秦‧鳩摩羅什又譯《坐禪三昧經》。此類禪經,大多收在《大正藏》第十五冊內。
◎附一︰張澄基《什麼是佛法》(摘錄)
禪定非佛法中所僅有,印度教及中國的道教,對禪定也都有極深刻的了解和精博的成就。在佛法中解說禪定和智慧的書籍,真是汗牛充棟,這裡只能極概括的向各位介紹,作一個開端。
人類心識的六大病態,雖然其表相與功用,皆互不相同,可是他們卻都有著一個共同的特性︰那就是這六大病態,都是「顫動性的」、「動作性的」和「進行性的」。我想用英文來幫助說明一下︰那是Vibrating,Actingand Progressing 。
「思想」在英文中有很多不同的字,例如Thought、Reflection、Consideration、Thinking……等等。在這些字裡面,我認為Thinking這個動名詞,頗能描寫人類思想的動作性和進行性。在動詞Think後面加了一個ing,使人直接的感覺到思想的流動相。這個波動式的思想流續相,是心識病態的基本相狀。唯有用禪定的方法,去平息這個波動的心流,才能開始談到轉「識」成「智」。人類的流動心識,經過一番平靜的鍛鍊後,就會發生許多質的、和相的變化。以禪定的力量作基礎,再加上抉擇慧,就能漸次伏滅心識的六大病態。普通人的心識是波動的,但入禪定時的心識卻是平靜的。(中略)
禪定原祇是一種特殊的心理和生理現象,並無任何神祕怪誕之處。常人的心理和生理,有其相互的關聯,及相互的影響和作用,自成一套。禪定的心理和生理,也自成一套。不過若以普通人的眼光來看禪定,便認為特殊罷了!
這種特殊的心理、生理狀態,有許多不同的名詞,例如︰「靜慮」、「禪定」、「止」、「瑜伽」等等。每個名詞,都著重在描寫此一特殊心理、生理現象的某一方面。梵文裡所用的Samādhi(三摩地),即是描述禪定的專門名詞之一。現在參照佛法、印度教、中國的道教中關於禪定的敘述解釋,試對「禪定」作如下的定義︰
「禪定是一種特殊的心理生理狀態。在這種狀態下,心理方面的顯著現象,是心注一境,無波動式妄念起伏的現象。生理方面的顯著現象,是呼吸作用,血液循環,和心臟跳動的緩慢、微細,以至於絕對的停止。」
據佛學家們的研究所得︰深的禪定現象,大都是呼吸停止,和心臟跳動停止的。於解釋人身之生理結構,認為消化系統、呼吸系統、循環系統、排泄系統等等,都是為了支持神經系統的作用而設的。神經系統,也祇是為了做精神(或心識)活動的依靠(緣)而已。在入定時,心識已幾乎停止其活動,其時神經系統已不必忙碌地工作去支持它,那麼為了支持神經系統而設的循環系統、呼吸系統和心臟跳動等作用,都變成多餘的了,根本不需要的了!明白了這個道理,對於入定時呼吸停止、心臟停跳等現象,也就不會大驚小怪,或發生淺視的懷疑態度了。
禪定為克治人類心識(思想)六大病態的一種方法,現更進一步向各位簡單介紹禪定的境界及重要的修法。
禪定的三步境界
禪定的境界,在修行的過程中是逐漸改變的。大體講來,可以分為三個階段,或三種境界。
(一)
修定的人,如果精進的話,不需好久,就會覺得在修定的時候,妄念特別多,比平常不修定的時候,還要多許多。同時煩惱特盛,心不能安。這是一般人要遭遇到的第一步境界。這種現象是好的,是進步不是退步。要曉得普通人的妄念,正如瀑流一樣,從不減少,不過在未修定時,自己不察覺罷了。
妄念的瀑流,是一個非常可怕,非常頑固,非常不易調伏的東西。妄念流祇有在修定有了相當進步時,才能覺到,才能覺察出每個妄念的起滅(一個完整的思潮的生滅相)。據說定力較好的修行者能覺察到︰在持一遍觀世音心咒(即嗡嘛呢叭咪吽)時有十個以上的妄念生滅,可見妄念的存在,正像瀑流一樣。《解深密經》上說︰「阿賴耶識甚深細,一切種子如瀑流。我於凡愚不開演,怨彼分別執為我。」
足證在我們的潛伏心識中,一切妄念種子的持續不斷,是像瀑流一樣的洶湧澎湃!
(二)
禪定之第二步境界,茲姑且名之為「虛幻境界」。這種虛幻境界,在有些人易顯,有些人卻不易顯。由於生理及心理上此時已皆有變更,所以產生了一般所謂的「幻相」或「幻境」。有些人在定中看見光明,看見夜色,看見佛相、人相、山河大地,以及種種的境界色相。如果此時心生執著,如貪戀某一種景色或感覺,就會出毛病,也就是普通所謂「著魔」。讓我來給各位講一個有趣的故事,這個故事是一位修行很有成就的西藏喇嘛親口講他所經噥一段事實。
有一天,他在定中看見一個蜘蛛,起初很小;後來越來越大,每坐(禪定打坐)必見。起初這蜘蛛離他有四五尺遠,後來越來越近,靠近了他的面孔。最後他看見這個蜘蛛張大了口要咬他,他非常恐怖,於是就唸咒,想用咒力去降伏它,但是毫無結果。於是他就又作慈悲觀,發願以菩提心,來超度這個孽畜,可是這個蜘蛛,還是不走!他困惱恐怖,不能再繼續修下去,只得將一切經過,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訴了師傅。
師傅問他道︰「你現在準備怎麼辦呢﹖」
他說︰「我準備明天它再出現時,用刀把它殺死!」
師傅說︰「你先不要忙。等明天蜘蛛出現時,你用筆在他的肚子上畫一個十字,後天再殺死它也不遲。」
他於是遵照師傅的話,在蜘蛛出現時,用筆在蜘蛛肚上,畫了一個十字。
當他回報師傅,說已經照辦了時,師傅對他說︰「把你的褲帶鬆了,看看你肚子上,有甚麼東西﹖」
他脫下衣服一看,原來肚皮上,有一個自己畫的十字!
總之,修定的人,所經驗到的種種境界,形形色色,一言難盡。這種種因心理、生理變化而引起的幻相,倘能以般若慧觀照,知其實不存在,就會冰消瓦解;但若執著幻境,以為真實,就會出毛病!
(三)
禪定之第三步境界︰修定的人,如不怕妄念煩惱的干擾,不執著幻境的真實,繼續努力,把身心調勻後,定力自然漸次增長,進入第三境界──入正定的境界。
此時妄念不生,心注一境,氣息微細或停止,次第產生「樂」、「明」、「無念」的境界來。心理、生理都已經有了根本的變化,已經與凡人不同了。得定以後,人們原有的六種心識病態,漸次消除,那時輕安自在,智慧自然生長;修行人憑藉定力願力,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發揮般若現觀,趨入無分別智,則圓滿佛性,將豁然顯露。
禪定的實際修法
以上概括地,將禪定的三步境界,講了一下。現略述禪定之實際修法。一般人每每將打坐和禪定連在一起,其實盤膝打坐,僅不過是禪定修法中的一種而已。禪定的修法,種類極多,現在只將較重要的六種禪定修法,簡單地介紹一下,作為一個引子。各位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依此引子,作進一步之研究及實踐。
那六種禪定修法呢﹖
第一、依專注修禪定
專注修禪定,就是以心專緣一處而修定。這專緣的一處,可以是外境的某一點,也可以是內身的某一點。例如道教通常之習定方法,在專守身上之某一竅。大致說來,心緣外境,如緣鼻前十六指處一點,或觀面前的木、石等,出毛病的機會較少,但得定亦較緩。專注自己身內某一點,得定較快,增長覺受亦快,但比較容易出毛病。
第二、依觀想修禪定
例如《觀無量壽經》裡所講的十六觀,和密宗的壇城觀、本尊觀,都是屬於這種觀想修定法的。前面所講的專注修定,是一種較硬性的觀法,專集中於一點,很多人不能夠辦到;因為把一個習慣於流放奔馳的心流,硬繫於一點不動,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觀想則比較放開一些。觀想是要主宰地去訓練這個心,叫心的動、靜都操之在我。這句話,有許多人恐怕不會同意,也不了解,他們一定懷疑︰「心是我自己的,我們要想什麼就想什麼,要它動就動,要它靜就靜,何必還要訓練呢﹖」其實這些沒有習過禪定的人,根本就不了解制伏此心的困難!這就是實驗的重要了。你非自己親身經暸會,別人是無法使你瞭解的。總之,人頂多祇能部份地操縱自己的心,要全部的操縱自己的心,則非下一番死工夫,是決辦不到的。
在觀想的修定法中,西藏密宗裡面,有觀身內脈輪和壇城的修法,尤能迅速調順心氣,速疾入定。普通人從未用意識連續不斷的「觀想」,或用意識繪畫一物,這種繼續不斷的觀想作用,如能持續,則極易趨入禪定。
第三、依調息修禪定
佛法中之基本修定方法為數息觀。亦即是依調氣而入定的修法。密宗除數息觀外,還有金剛誦、寶瓶氣等修法,道教中也有許多很特別和殊勝的調息修法。柔和的調息法,實為最穩妥之修定方法,亦為佛陀親所倡導之修法。
第四、依念誦修禪定
一心專持一佛號,或一明咒,亦能入定,這也是一個穩妥的法門。同時因一心專持佛名,會和佛的願力相應,得到佛力的加持。這個法門,對於分別心重,妄念熾盛的人,也許稍難有快的感應,但一般說來,仍不失為很殊勝,很穩妥的修禪定方法。
第五、依運動修禪定
定不是死板板的坐著不動。行、住、坐、臥都能入定。因此對某些根器的人講,依運動而入定,也許較打坐還要來得快些。中國道教的太極拳,我認為是一個很好的修定方法。道教裡面還有所謂「一字訣」的,是一種很特別的運動手指而入定的方法。佛典中似乎多有主張依運動而遣除定障的方法,如《達摩易筋經》及密宗中的拳法,但很少主張依運動而入定的。一般說來,依運動而入定,也許不是一個能普遍利益多數人的修法。其得定的深度,恐怕也比較有限。
第六、依心性修禪定
一切修禪定的方便中,這是最高、最深、最難,同時也是最容易的法門了!
人如能明瞭︰本性之外,別無他物,當下一念,如實知自心;則於一切時中,一舉一動中,都能觀心習定。這個定是定慧不二的定,是動靜不二的定,是妄念與菩提、等同一味的定,是無取無捨、不修不整、無處不是、通體活潑的定。
這個定雖是殊勝,但其深淺境界與次第,則頗不相同。真是過了一重山,又是一重山!佛性當下現成,可是圓滿證得此廣大不可思議的佛性,還要繼續不斷的努力和精進!
◎附二︰印順《成佛之道》第三章(摘錄)
頌文︰「欲樂不可著,散亂多眾苦,依慈住淨戒,修定最為樂。」
解說︰現在再說修定福業。有人以為︰布施是積極的利他的善行;持戒僅是克己的消極的德行;修定,這有什麼福善可說呢﹖不知道佛法以「自淨其意」為關捩,而在世間法中,惟有修定才能達成這一目的。凡是德化的政治,德化的宗教,論究到德行的根本,就不能不探究到內心。如儒者以齊家治國平天下為己任,而這非修身不可。「自天子以至於庶人,一是皆以修身為本」,而修身還要從「致知」、「誠意」、「正心」中做去。根本而徹底的問題,在自己的內心。定心清淨而沒有染污的擾亂,這還不能說是善嗎﹖這是更可貴的德行!如大學的「知止而後能定」,到「安而後能得」,便是世間修定福業的內心過程。為什麼要修定﹖理由非常多,但主要是,認為這個罪惡的現實人間,有兩大癥結,非修定不能對治。
(1)「欲樂」︰人類對於物質的欲樂,適合自己情意的色聲香味觸,及男女的欲樂,都是貪戀不捨的。現在的欲樂,躭著不捨。過去的欲樂,念念不忘。未來的欲樂,盲目的追求著。這些欲樂,沒有的苦求不已;得到了,又怕失去;失去了,憂苦得了不得!試想︰人間的一切問題──社會、經濟、政治等一切,那一樣不是為了大家的貪求欲樂而存在。欲樂是「不可著」的,如刀頭的蜜,似乎有味,而不知接著是割舌的苦惱。
(2)「散亂」︰人心是散亂的,比猴子的躁動還厲害若干倍。由於內心的散亂,情意容易衝動,認識不能明確(散亂重的,連世間學都不能了解),自己不能控制自己,一味隨著環境而轉動。散亂為引起顛倒煩惱的有力因素,使人陷溺於多憂「多」「苦」的欲海,不能自拔。修定才能不受欲樂的繫縛,不為散亂所嬈亂,心地奔安定,而有自主的自由。
但修習禪定,不可不先有兩項準備,否則可能會弊多於利。
(1)「依」於「慈」心︰修定,不是為了好奇,不是企圖滿足無限的欲樂,延壽長生,或者為了引發神通來報仇;要存著慈念,就是利樂眾生的意念來修定。有慈心,心地就柔和,容易修習成就。成就了,也不會利用定力通力來嬈亂眾生,如聚眾作亂等。
(2)「住」於「淨戒」︰必須受持淨戒(十善等),身口有善良的德行。如行業不端,修定就會招魔著邪。成就定力,也是邪定,結果是成為魔王眷屬,自害害人。
在未修前,應確信︰在世間法中,「修定」是「最為」安「樂」的。世間樂,莫過於五欲之樂,男女淫樂是最勝了,但比起定樂來,簡直不可比擬。定中的喜樂,徹骨徹髓,「周遍浹洽」,如大雨滂沱,從溝渠到池沼,到處大水遍滿一樣。如能確切信解,修定能引發世間無比的喜樂,那在修習時,就能不繫戀外物的欲樂,持之以恒,不斷不懈的修去。
頌文︰「調攝於三事,心一境名定。漸離於分別,苦樂次第盡。」
解說︰說到修習禪定的方法,不外乎調攝身心。「調」是調伏、調柔,人心如𢤱悷的劣馬,不堪駕御;又如惡性牛,到處踐踏禾稼,必須加一番調練降伏功夫,使心能伏貼溫柔,隨自己的意欲而轉。所以古來有「調馬」,「牧牛」的比喻。調又是調和,身體、呼吸、心念,都要調和到恰好,勿使動亂,才能漸入安定。「攝」是收攝,使心念集中,勿讓他散亂。調攝的對象,有「三事」──身、息、心,如《小止觀》等說。身體要平穩正直,舒適安和,不得隨便動搖,也不使身體有緊張積壓的感覺。閉目,閉口,舌抵上顎,也不可用力。調息──呼吸,要使之漸細漸長,不可有聲,也不可動形,似有似無,但也要漸習而成,不可過急。調心,使心繫念緣中,不散亂,不惛沈,不掉舉,心意集中(歸一)而能平正,自然安定。三者有相互關係,以心為主,在身體正常的安靜中,心息相依,而達定境。
要修習怎樣才算得定呢﹖能達到「心一境」性,就「名」為「定」。定在梵語,是三摩地,意思是等持。等是平正,不高揚掉舉,不低沈惛昧。持是攝持一心,不使散亂。初習定時,繫念一境,頓時妄想紛飛,不易安住。念如繩索,使心常在一境上轉,久之妄念漸息;再進,僅偶爾泛起妄念;久久,能得平等持心,心住一境,如發起身心輕安,就是得定了。
定有種種階段,由淺入深,即平常所說的四禪八定。現在作一部分的說明。
(1)約分別來說──「漸離於分別」︰眾生心都是有分別的,如常人的心念,不是不斷的改變所緣,就是不斷的更易行解。習定的,使心安住一境,念念相續,「安住明顯」──心是極其安定,也非常明了,才能入定。有些人妄念小息,或者惛昧不覺,便以為心無分別了。不知道深入初禪,還是心有分別(不易緣,不易解),還有粗分別的尋(考慮),細分別的伺,所以叫有尋有伺三摩地。初禪到二禪中間,得中間禪,這才不起粗分別,名為無尋有伺三摩地。到二禪,連細分別也沒有了,名無尋無伺三摩地。到此境界,雖有自性分別,不再有概念分別,所以也就不會引發語言了(語言是內心尋伺的聲音化)。到三禪,直覺得內心平等清淨,所以說︰「內等淨,正念正知」,但這是外道所共的,切勿以為心無分別而證得心體本淨了。不過約世間法說,二禪以上,就可說超越尋思的無分別定了。
(2)約情緒來說──「苦樂次第盡」︰在這欲界,有從生理而引發的苦受,從心理引起的憂受。一到初禪,從欲樂煩動而來的憂苦,不會再起了。那時,由於出離欲樂而生起喜樂︰喜是內心的喜悅,樂是(身心的)輕安。到了二禪,雖同樣的有喜樂,但那是「定生喜樂」,不像初得離欲而生的那樣衝動。然喜悅到底是躍動的,所以進入三禪,稱為「離喜妙樂」,喜悅也沒有了。此定的樂受,到達了世間樂的頂點。所以形容極樂,每說「如入第三禪樂」。當然,這是不能與解脫煩惱的「離繫樂」相比的。到第四禪以上,樂受也平息了,惟是一味的平靜的捨受。這比起有衝動性的喜樂來,實在是更高的福樂!
◎附三︰法尊〈略談定學〉(摘錄自《法尊法師佛學論文集》)
佛教法門無量,說之不盡,今約略言之,不出教和證二類,如《俱舍頌》云︰「佛正法有二,以教證為體。」屬于教的佛法,是通常說的經律論三藏;屬於證的佛法是通常說的戒定慧三學。教,是指示學佛的人們如何去修行的方法;證,是學佛的人們依著方法去修行的進程。在這進程中也勢必要先依著戒律才能修定發慧,而後方能斷煩惱、證解脫,乃至成佛。這是佛教中修行的一定途徑。再說修定的人,也必須要知道修定的資糧,如《瑜伽師地論》〈聲聞地〉廣說十三種資糧︰「自他圓滿善法欲,戒根律儀食知量,覺寤正知住善友,聞思無障舍莊嚴。」其中最為主要的是︰嚴持淨戒、少欲知足、遠離憒鬧、制伏欲念、滅除一切虛妄散亂(諸惡尋伺)、學會修定的教授。如果修定的資糧完備,則當找一個環境適宜於修定的所在。先使身心安適(身不能太勞頓,心亦不能有事牽扯,身心若匆遽不寧,絕對沒有辦法修定),入座後,先應調息,使息和柔不躁,不粗不急,身便安靜。身安靜後,令心專注於修定所緣的境。修定所緣境的種類繁多︰有屬勝義諦方面的,如空性、真如、法界、唯識性等等;有屬世俗諦方面的,如不淨觀、持息念、五蘊、十二處、十八界等等。這也有屬於自身以外的,如觀尸陀林中九種不淨及觀清淨佛土中諸佛菩薩依正莊嚴等等;有屬自身以內的,如觀自身三十六種不淨物、出息入息,及修密法所觀之本尊身語意、種子、咒輪、三昧耶相,乃至圓滿次第的安樂智等。總之,修定的人,事先自己選定一種所緣的對象。身安靜後,就應令心專注這種所選定的定境而修定。
初步修定的方法︰或依《瑜伽師地論》〈聲聞地〉所說的九住心的次第,或依《辯中邊論》所說八斷行的次第而修(這兩種次第僅是在說明方面有詳略的不同,其內容是一樣的),進而漸次滅除妄念、散亂、掉舉、昏沉等過失,令心在所緣的境上明了有力地安住。久而久之,其心便能不沉不掉,平等正直,任運地安住了。這是欲界定中最高的境界,即第九住心名等持心。從這個等持心也會發起身心輕安,即成為經論常說的奢摩他,即止觀的止。這奢摩他已超出欲界心,而成為色界定中最低的定,名未到定,又名色界少分作意。這未到定是修世間出世間一切功德的基礎。
從欲界上達色無色定地,未到定是起著過渡橋樑的作用的,而它的前面只有兩條路︰一條是世間道,即四禪四空定,是內道佛弟子和一切外道仙人所共走的;另一條是出世間道,即修四諦十六行相,或人法二種無我的道理,是佛弟子所獨走的。因為其他仙人皆計有我不相信無我的道理,所以也就不能修出世間的道了。修出世間道的方法,散在許多經論中,《俱舍論》〈賢聖品〉中說的也很詳盡,這裏不繁說了。這裏只略說一下內外共趣的世間道的定地過程,因為經論中對世間定往往只列舉其名字,不談修法。
世間禪定,即通常說的四禪四空定(即四種靜慮和四無色定)。這八種定的境界,一個比一個高深,必須先得到低的淺的,才能進修高的深的;而八種定,是指已經修成功的根本定。每一種定在修行的過程中,都有他的加行,即修定的方法。〈聲聞地〉舉出七個作意(就是七個階段,或七個步驟),稱近分定。
修行人在得每一地的根本定時,必須已經斷盡下一地的煩惱,如得到初禪根本定的時候,必已斷了欲界的煩惱。但每一地的煩惱,都不是一下能斷完的,必須先斷粗猛的,漸斷微細的。乃至最後把這一地的煩惱斷完,就叫離了下一地的染,得到上一地的根本定。這每一地的煩惱個數雖然很多,但在斷煩惱的過程中,不是一個一個地斷,而是將每一地的煩惱總為一聚,就其粗細的程度分為九品而漸斷(如貪有九品,嗔也有九品,慢、無明、疑、惡見等也各有九品)。故在一般經論裏說斷每一地的煩惱時,皆有九無間道、九解脫道。這修定的加行過程中說有七個作意,也就是因為必須斷盡下一地煩惱,才能得到上一地的根本定。在斷煩惱的過程中,又有準備、正斷、檢查等工作,所以就分了七個作意。這裏把七個作意的名義解說一下。
第一是了相作意。了相的相,是指所要知道的事情、情形、義理。就修初禪來說,它所要了知的相,是欲界的種種痛苦和初禪的種種快樂的情形。也就是說得了未到定而想進一步修初禪的人,必須先了知欲界的過患(起厭離心)和初禪的功德(起求得心)。由聞思慧的力量,數數思惟這過患與功德而得到的一種明確的認識,所以名叫了相作意。由這個作意的力量,奠定了進修的基礎。但這一個作意,卻屬於下一地所攝。
第二是勝解作意。勝解,就是對於一件事情起了明確而決定的認識。即對於所了知的下地過患和上地功德以修習力確定認知更不可轉,所以稱之為勝解作意。這時就專注於所了知的過失、功德等所緣的境相上,兼修止觀,培養成斷除煩惱的慧力。這個作意,是斷除煩惱的近加行,也就是引生遠離作意的親因,是屬於上一地所攝;如修初禪時的勝解作意即屬初禪攝。
第三是遠離作意。遠離指能斷除下地煩惱的意思,由這作意初能斷除下地的三品粗煩惱,故名遠離。基於勝解作意數數修習決定明確上下地功德過失之相,定慧的力量增強到能斷上三品煩惱的時候,即名遠離作意。因這個作意正能斷除煩惱,所以是真對治道。
第四是攝樂作意。這攝樂的「樂」字在修初、二禪的時候容有喜樂二種受,在修三禪的時候只有樂受,在修四禪以上諸定的時候,便沒有喜樂受心所,只有捨受了。攝樂,指見到斷除下地煩惱的勝利方面,假名為樂。由作意力斷除了下地最粗的三品煩惱,但較細的煩惱仍常現行,因而倍起精進,於得失境勤加修習,使定慧力量更加增強,進一步能斷除下地的三中品煩惱。到了將下地煩惱多分斷除,已能引生上地的少分喜樂,滋潤著身心,因之名攝樂作意。這個作意也是正斷煩惱的真對治道。
第五是觀察作意。觀察,是指詳細檢查自己心中是否尚殘餘下地煩惱未曾全斷。假使未斷謂斷,未證謂證,誤起增上慢,便會障礙修行的上進。由於攝樂作意斷了六品煩惱;所剩下的極微細的三品煩惱,多不現起;若稍為粗心大意,容易錯認為把下地的煩惱完全斷盡,墮增上慢。所以在這個階段上,必須徹底檢查一下自心,檢查的方法,是特別思維下地可愛的境界(即看在未學修定之前,見了什麼境界能使自心發生煩惱,現在就用那個境界作為試驗自心的手段),如果說已將下地煩惱斷完,則任隨思維何種可愛的境界,也只是視為粗苦障礙的境相,終不起一絲煩惱。若是煩惱未真斷完,僅是斷了粗的而潛伏著細的不起現行而已的話,那末,特別思維可愛境相時,那些微細煩惱仍然會慢慢地現起。根據這觀察,便知自己煩惱實未斷盡,僅是暫為定力所伏而不現起,還須進修斷除所餘微細煩惱,這就是觀察作意的作用。
第六是加行究竟作意。加行是修定的方便,究竟是修定最後完成的意思;這個作意,在修定斷除下地煩惱過程中,是斷除下地最後煩惱的方便。在經過上面的觀察作意的檢查,發現自心實在尚殘餘有微細三品煩惱潛伏未斷,於是重加精進審諦思維上地功德和下地過患境相,以熏修定慧的功力,使其增強到能斷除最下三品煩惱;這時,這個修定斷煩惱的過程即將圓滿,因之名為加行究竟果作意。這作意也是正斷煩惱,名真對治道。
第七是加行究竟果作意。這個作意是在這個定地中從下地煩惱中解脫出來的最後解脫道,是修諸加行的究竟功德果實。故名加行究竟果作意。但這解脫道是否即成為這個上地之根本定﹖據《瑜伽論》的〈聲聞地〉說,解脫下地第九品煩惱的解脫道,即是上地的根本定。如說︰「由是因緣,證入根本初靜慮定。即此根本初靜慮定俱行作意,名加行究竟果作意。」但《俱舍論》則說,離欲界第九品惑的解脫道和離初靜慮地、第二靜慮地第九品惑的解脫道,或轉入各自上地的根本定,或仍屬近分,這是沒有一定的。從第四靜慮乃至有頂地的五地中,各離下地第九品煩惱的第九品解脫道,必定轉入各地的根本定。因近分定是捨根相應,而初二靜慮根本定是喜根相應,故三靜慮根本定是樂根相應。故近分定和根本定的受根不同,轉根較難,所以有能轉入、有不能轉入的。第四靜慮以上的根本定都是捨根相應的,較之於近分定的受根,容易轉入。如《俱舍頌》云︰「近分離下染,初三後解脫,根本或近分,上地唯根本。」當知《瑜伽》是約粗相說,《俱舍》是約細相說,所以並無乖違。
上面說的七作意中,有三作意是正近分定,有三作意是近分定的因,有一作意是近分定的果。正近分定就是正能斷除下地煩惱的作意,即遠離作意(能斷下地的三粗品煩惱)、攝樂作意(能斷下地的三中品煩惱)、加行究竟作意(能斷下地的三下品煩惱)。近分定的因,就是了相作意、勝解作意、觀察作意。由初二作意之力,使近分定未生者生起,即生起遠離和攝樂。由觀察作意之力,使已生起的近分定不致中途停滯,而轉更上進,這就是加行究竟作意。近分定的果,即加行究竟果作意,它是修定的勝利果實。
此中所說的七種作意,在其它經論所說斷除一一地的煩惱有九無間道、九解脫道,只是開合不同,並不相違。初二作意屬於加行道。遠離作意包括下三品無間道和三品解脫道。攝樂作意包括中三品無間道和三品解脫道。觀察作意是後三品無間道的加行道。加行究竟作意包括上三品無間道和第七、第八品解脫道。加行究竟果作意就是第九解脫道。
七種作意多分約欲界人間的修初禪人的定境而說,即修二禪以上諸定也都有這七個過程,也多分未離人間。如《瑜伽論》〈聲聞地〉說︰「如初靜慮定有七種作意,如是第二、第三、第四靜慮定及空無邊處、識無邊處、無所有處、非想非非想處定,當知各有七種作意。」這八地的近分定,若是欲界身修,在第一作意時,有聞思二慧間染而修。若是色界身修上地的定,容有聞慧,決無思慧,因為一起思維,即入定心而成修慧。無色界有情,只有生得,更無聞思所成慧。
還有,世間近分定斷除的煩惱︰據婆沙師說,是把下地的見所斷煩惱與修所斷煩惱合為一聚,分為九品而頓斷;經部師則說,世間道僅能斷下地的修所斷煩惱,不能斷見所斷煩惱,說見所斷惑,唯無漏道方能斷除。那些主張有七識八識的論師,則說諸世間道,也不能把下地修惑斷盡,如得初禪的欲界凡夫,對於第七染污末那尚不能伏,如何能斷;所謂斷,僅是以定力暫伏前六識上的煩惱現行,非真能斷除諸煩惱種子。又此八地的近分定中,唯初靜慮的近分定有淨定和無漏定(這是約性質說)。
有人說,也有味相應定。第二靜慮以上七地的近分定,則只有淨定。如《俱舍頌》說︰「近分八捨淨,初亦聖或三。」
上面已略談了修定的方便加行,今繼續談一下所修得的定的體性。定,大體可分為二類︰一是世間性的,即有漏定;一是出世間性的,即無漏定。有漏定又可分為兩大類︰一是有煩惱相應的,即雜染定;一是善性的,即清淨定(有時略稱淨定),這樣,也可說為三大類︰即雜染定、清淨定、無漏定。以上是就性質說。若就定的程度來說︰一類是有色定,就是四靜慮,普通簡稱四禪;一類是無色定,就是四無色處,普通簡稱四空定。附帶說明一點,即初靜慮中又有兩個階段︰一個是有尋伺兩個心所法相應的,就是普通說的初禪根本定;一個是已斷尋心所,只有伺心所相應的,普通叫作中間定。如是包括近分定共是十七個階段,就是八個近分定、八個根本定和一個中間定。
近分定中,除了初禪的近分定亦通無漏外,其餘七個近分定性質,只是有漏的清淨定。因為這些定都是厭離了下一地的定而進修上地定的加行,就是上面說過的七種作意的階段,在這階段上,既不起煩惱而成雜染,也不起出世道而成無漏。現在主要的是進而說諸根本定。
所言雜染定,是指修定的人依著修定的方法,經過七個作意,得到了清淨根本定。例如得到初禪,自己對於所得的定,沒有真實的認識,住在定上發生了貪愛等煩惱(上界心相應的煩惱都是無記性);致使所住的定,變成了有覆無記的性質,這就叫作雜染定;而被它所雜染的是清淨善性的根本定。如《俱舍論》說的「味著」,正指定地中所起的貪愛,而所味著的定就是淨定,因而這種定是有漏,是雜染。至於無漏定則味著不上,因為無漏法能治煩惱,煩惱所不能染著故。同是一種禪定而性質上卻有雜染與清淨之分,主要的是指在清淨定中能使淨定變成雜染定的,因為有貪、慢、疑、見四種煩惱相應。也就是說,有的定被貪愛雜染了,有的定被慢心雜染了,有的定被疑惑雜染了,有的定被惡見雜染了。
(1)淨定被貪愛雜染的情形︰例如有人修得根本初禪,這禪定境界寂靜安適,遠非欲界的快樂所能比擬,於是對於這個定境生起貪愛,味著不捨。好像我們貪著一種美味一樣。那時他所住的這個定,就被貪煩惱雜染了,它的性質變了,它的功力也減退了。但是修定的人,自己也許還不覺得。若由這煩惱逐漸增強,也可能引起下地的煩惱,那就會把得到的定退失了。故修定的人,對於定境的認識,也是最要緊的。
(2)淨定被慢心雜染的︰例如有人修定,經過許多困難方把淨定修成,一旦住在定心,回想自己修定非易,覺得一般迷戀五欲的人,固不能修定,即使有志於修定的人,也有因環境不順、眾緣不具足,也有被散亂、掉舉、昏沉等煩惱所障,也有因經歷長時而中途放棄的,也有因業障、疾病或其它因緣走入歧途的;以是不能心入定境安住淨定。我今得定實屬希有,唯我能得他人不能得,一起這個念頭時,已經生了慢心。這時他所住的禪定就被慢煩惱所雜染,這定的性質也就變成了有覆無記的雜染定。
(3)淨定被疑惑雜染的︰例如有人修得淨定,而不了知此定是否是真能斷除煩惱、解脫生死的道。這也就是學問不夠,或是不曾親近過真善知識,不曾聽聞過佛法,不了知世間道和出世間道的差別,所以對於自己所得的淨定究竟是個什麼道、程度有多高、功用有多大,一概弄不清楚。因而有人得了初禪卻誤認為得了初果,乃至得到四禪誤以為得了四果成了大阿羅漢,這樣,就成為未得謂得,未證謂證的增上慢人。倘若對於所住的定疑為真能解脫生死之道(無漏道),或疑為非真能解脫生死之道,不管他疑的對,或不對,只要生起這一類的疑惑,那時的淨定,就和疑心所相應,成了有覆無記的雜染定了。
(4)淨定被惡見雜染的︰主要是被身見(薩伽耶見)、邊執見、邪見的三種惡見所雜染。例如我執重的人,修得清淨定時,自以為是由「我見」的力量而修成的。如計有神我的外道們,認為神我有如何如何的偉大作用,修得定時,亦以為是由神我的力量而得的。邊執見(或計我是常,或計我是斷)重的人,認為自己的見斷見常是正確的,即得定時,亦以為是由此見的力量而得。邪見重的人,或撥無善惡因緣果報,撥無解脫道、涅槃果,或妄計有創造宇宙、主宰人生善惡苦樂之真神等邪見。由這些邪見所迷,對於自己所得的淨定,也以為是無因果,或以為是由神力而得等。不論是哪一種惡見,只要有一惡見現起,淨定即被惡見所雜染,變成了有覆無記的雜染定。
上面列舉被四種煩惱染污的定,其實都有無明煩惱滲雜在裏面,尤其是疑惑煩惱,它和無明同緣一個境界而起,由對於所得的定不能明了(無明),才起疑惑的,所以不另外說無明為能染污的煩惱了。瞋恚煩惱只有欲界心中才有,上二界心已無瞋恚,故以不說瞋恚為染污定的煩惱。《俱舍論》中,依著迦濕彌羅國毗婆沙論師們的主張,只說貪愛是染污定的煩惱,頌稱「味謂愛相應」;長行釋云︰「初味等至,謂愛相應,愛能味著故名為味,彼相應故此得味名。」這就是說雜染的定,也名「味等至」(等至即定的別名),味字指的是貪愛煩惱,因為對定境貪愛味著不捨故,定的本身雖不是味,而它和貪愛相應,所以也就把這定叫「味等至」。凡染污定,多半是被貪所染污,所以毗婆沙師偏說貪愛所染的為雜染定(味等至);其實染污定亦有被慢、疑、見所染的。
如果修定的人知道所修得的定,還有這些不純淨的、有過患的、容易退墮的情形,便隨時檢查自己的定心,一發現染污相,即趕快糾正,以免被它所迷誤以至退墮。
次談清淨定。清淨定就是依著修定的方便(七種作意)而得到的善性根本定。這定所以名清淨,是由於和無貪、無瞋、無癡等善心所法相應而起,善性即清淨,所以名淨定。又因為住此淨定時,本地的煩惱亦不起現行,以沒有本地煩惱染污故,名為淨定。就此定本身說,雖是善淨無過,但住定以後的心境是有著如下四種轉變的︰
(1)住此淨根本定中將起煩惱而轉成染污定的,這淨定名順退分攝。
(2)住此淨根本定中不起煩惱,保持繼續起清淨定的,這淨定名順住分攝。
(3)住此淨根本定中卻不起自地心而引生上地定心的,這淨定名順勝進分攝。
(4)住此淨根本定中卻不繼起有漏定而引生無漏定的,這淨定名順決擇分攝。
《俱舍頌》說的「淨謂世間善」;又說明「淨定有四種,謂即順退分、順住、順勝進、順決擇分攝;如次順煩惱、自、上地、無漏」。初禪淨根本定,乃至無所有處淨根本定,都容有此四種;唯有頂地(非想非非想處)的淨根本定,只能有三種,沒有順勝進分攝,因為它是有漏定地最高境界了。
末了談無漏定。如有修定的人在未得定前,或在已得定後,學習出世間道的行相、修法等;即於得定後,在定心中更進行觀察四諦十六行相,或觀空無我;到了親證真見道而升起真空無漏智時,或親證四諦的十六行相而升起苦法智忍等時,這無漏道所依的淨根本定,也就成了無漏定。智慧,是轉有漏為無漏的力量,它能使與它相應的一切心王心所法,皆轉成了無漏。能為無漏道作所依止的定,只有九種︰即初禪的未到定(近分定)、初禪根本定、中間定、二禪根本定、三禪根本定、四禪根本定、空無邊處定、識無邊處定、無所有處定。也就是說,這九種定,可能成為無漏。欲界心過於散動,不能升起無漏道;有頂心過於昧劣,也不能升起無漏道。二禪以上的七種近分定,過於匆遽,不暇修出世間道;與其依止二禪以上的近分定,還不如依止初禪近分定或根本定而修出世道較為容易。但這裏要知道的,初禪近分定,並非說七種作意,是說七種作意前的奢摩他,即上面提到過由欲界九住心後發起輕安之止,這止也名未到定。修無漏道(即觀察四諦十六行相或二無我等)的方便。廣如《俱舍論》的〈賢聖品〉、《瑜伽論》的〈聲聞地〉及《集論》、《攝論》、《毗婆沙論》、《成唯識論》等所說,現不能詳談。
現在附帶談一下住四靜慮、四無色定的支分。
四靜慮是以支分多少而安立的。初靜慮有尋、伺、喜、樂、等持五支;第二靜慮有內等淨、喜、樂、等持四支;第三靜慮有正念、正知、行捨、受樂、等持五支;第四靜慮有念清淨、行捨清淨、捨受、等持四支。
初靜慮五支中的尋支,是唯尋求諸義自性的內心「意言」(意言即心理上的分別),是以思慧心所為體的。伺支,是能詳細思察諸義之因由等的內心意言,也是以思慧心所為體的。《俱舍論》說這二支可同時起;而經部以上諸宗則主張這二支是迭次相生,非同時起。樂支,《俱舍》說初二靜慮中的樂支,是以輕安心所的樂為樂支,不是樂受心所;因為初二靜慮中沒有樂根(樂根指前五識相應五受中之樂受),正住在定的時候是不起前五識的,當然也不起前五識相應的心所樂受。次之,初二靜慮中也沒有如第三靜慮的「心受樂」,因為心受樂是意識相應的受心所法,初二靜慮中有喜受(即喜支),這喜受即意識相應的受心所法。喜支,是指意識相應的喜受心所法。《集論疏》中說喜樂二支是意識相應的一個受心所,就其能攝益同分根身(就是由此受心所的力量能使自身的色根增長受益),安立為樂支;就其能使其餘的相應法等適悅(就是由受心所喜悅的力量使其與它相應的心王心所等也都喜悅),安立為喜支。故支雖立為二,體實是一個心所。等持支,即禪定的本身,指由此定力,能使與定心相應的心王心所等皆專注於所緣的定境。這定心即別境心所中之定心所。以上初靜慮的五支,《集論》意說尋、伺、等持三支,為五蘊中的行蘊攝,喜樂二支,為受蘊攝;而《俱舍》則說尋、伺、樂、等持四支為行蘊攝,唯喜支為受蘊攝。
得初禪後,如對於五支中的尋支能厭其粗苦而加以斷除;便能進而證得上說的中間定(以其在初禪二禪之間,故名中間),這無尋唯伺的中間定,也名初靜慮勝根本定;因為定體仍是初禪,而功德較初禪為勝,故名勝根本定。二禪以上各地各支,沒有這種粗細的差別,所以也就沒有斷除一支分的中間定。
第二靜慮四支中的內等淨支,《俱舍論》說是信根;即證得第二靜慮根本定時,對於第一靜慮亦可出離,發起深信,名內等淨。《瑜伽師地論》〈攝決擇分〉中則說是在第二靜慮地所攝的正念、正知、行捨三法上假立名內等淨。內等淨的意義,是指第二靜慮能息滅初靜慮心境上的尋伺鼓動,使內心相續平等清淨而轉,所以名內等淨。至於喜、樂、等持三支,如初靜慮所談。
第三靜慮五支中的正念支,指能憶持不忘修第三靜慮教授的念心所法。正知支,指能防慎昏沉、掉舉等過失的心所法。行捨支,指遠離昏沉掉舉過失、令心平等運轉的心所法(即十一善心所中之行捨心所)。心受樂支,指第六意識相應的適悅行相的受心所。這與第六意識相應的適悅受,在初二靜慮時,係初息滅於境界散動得名為喜;第三靜慮時,已厭喜動、息滅喜受,在此時所有的適悅行相受,轉名為樂而不復名喜;同時為簡別前五識相應的樂受,故名心受樂。等持支義,如同前說。
第四靜慮四支中的念清淨支,即遠離靜慮的八種災患(尋、伺、苦、憂、喜、樂、出息、入息)而能正憶持修第四靜慮教授的心所法。行捨清淨支,即遠離八種災患、令心平等轉的心所法(清淨即遠離八種災患的意思。初禪已離苦憂二災,二禪更離尋伺二災,三禪更離喜受災,四禪更離樂受與出入息的災患)。捨受支,即指已遠離八種災患的第六意識相應的非苦非樂的中庸捨受心所法。等持支如前說。第四靜慮中雖也有正知,但不再立為支,因此已離八種災患,不須要更加防慎沉掉的過失了。為什麼說尋伺喜樂為靜慮之災呢﹖要知道這是對待障礙上地說的,不是指在此地也名為災。如尋伺心所,對進修二禪雖是災障,但對於初禪自地,非但不是災障,卻是必不可缺少之功德。
實際,四種靜慮的根本定,一一皆有很多功德為體,而諸經論中但說五支四支的,只就靜慮地中的對治、勝利、安住方面而偏說的。如初靜慮五支中的尋伺即對治支,以在修初靜慮加行時,全仗尋伺的力量斷除下地(欲界)的煩惱,而證得初靜慮(在根本定時,則是遠離對治,非斷對治;四種對治之理,如《俱舍論》中說)。喜樂是勝利支,要用尋伺斷了下地煩惱,方能生起此喜樂。等持是安住支,要依止等持,其尋伺對治支和喜樂勝利支,方能生起。第二靜慮四支中的內等淨是對治支,仗此能遠離初靜慮的尋伺。第三靜慮五支中的正念、正知、行捨為對治支,仗此能斷除第二靜慮之喜。第四靜慮四支中的正念清淨、行捨清淨即對治支,仗此能遠離第三靜慮之樂受。其餘可以類推。
區別四種靜慮的根據,是依定境漸次離掉下地粗支而安立的。如以離掉欲界的一切惡不善法並憂苦的受而安立了初靜慮,因之初靜慮的喜樂,名離(欲)生喜樂。次之以離掉初靜慮的尋伺而安立第二靜慮,因之第二靜慮的喜樂,名定生喜樂。復次以離掉第二靜慮的喜受而安立第三靜慮,因之第三靜慮之樂,名離喜妙樂。最高的也是最後的以離掉第三靜慮之樂受而安立第四靜慮,因之這地名捨念清淨地。《俱舍論》總結四靜慮定境心理云,「初俱伺喜樂,後漸離前支」,這是四種靜慮漸次勝進的最簡明的說明。
在四靜慮之支方面,依名數說,共有十八支。約事實說,《俱舍論》舉出十一事,即尋、伺、喜、輕安樂、等持、內等淨、正念、正知、行捨、心受樂、捨受;《集論》只舉九事,即尋、伺、喜受、等持、行捨、正念、正知、心受樂、捨受,不別立輕安樂和內等淨。如第二靜慮有輕安樂支,實際第三靜慮的輕安微妙,樂遍身心,勝過初二靜慮,照理亦應立為支,但第三靜慮是不立的,《集論》可能依據這種理由,少舉了二事。
現在略談四無色定。四無色定是從第四靜慮更進入另一階段的定境。第四靜慮已離八種災患,一切禪定中是最為殊妙的,因為止觀力量均衡,對引生一切世出世功德是最為有力的。但終是有色想存在著,而色是粗法,是有障礙法,是有種種差別的法。所以在有智慧的人看來,覺著像瘡像癰,像被箭射著一樣的痛苦。因此進一步觀察色的粗、苦、障等過患,觀察無色無拘無礙、自由自在、寂靜安適等功德。在第四靜慮中運用了相等七種作意,逐漸地超越青黃赤白等諸顯色想,除遣牆壁等諸有對(障礙)想,息滅園林河流等種種差別想,最後只緣慮著空無邊處的受想行識四蘊及虛空想,那就是空無邊處定的緣相,而得名空無邊處定。在修空無邊處定的加行時,尚有時緣色界(第四靜慮),有時緣無色界;到根本定時,則只緣無色界,不復緣下界了。已得空無邊處定的人,進一步感覺到心緣無邊虛空的粗相徒自勞累;於是棄捨外空,專緣內識的微細相,逐漸除遣空無邊想,最後識無邊處的四蘊細相現前時,即名為識無邊處定。已得識無邊處定的人,進一步感覺內識攀緣,猶被識所繫縛,仍是拘礙,仍是粗相;於是進而棄捨攀緣內識,內外都覺無所有,所緣境相極為微細寂靜,這時即名為無所有處定。已得無所有處定的人,進一步覺察到都無所有的緣相,而內心卻是即把此「都無所有」作為所緣之境,既有特殊的所緣,則心仍有所拘而非自在,這無所有仍是粗相。於是進觀︰若全無想,便同癡暗,若存有想,便如病、如癰、如被箭射中的過患;唯有處於「既非有粗動、明顯、強盛之想,亦非無微細、昧略、劣弱的想」,此非想非非想才是最靜、最妙、最為出離,在世間定中,再沒有比這定境更為微細的了。這樣地修習靜相,終至能除遣都無所有的緣相而專緣於有頂地的四蘊最靜妙相現前時,即名為非想非非想處定。
就是這樣地由遣除色想而安立空無邊處定,遣除空想而安立識無邊處定,遣除識想而安立無所有處定,遣除無所有想而安立非想非非想處定;故四無色定是依所緣相的遞次勝進、遞次超越下地而進升於上地的意義而安立的。
以上列舉的四靜慮和四無色定,都是就人間所修的禪定而談。但修得這些禪定之後,將來會得什麼果報呢﹖修禪定既劃分為世間與出世間、有漏與無漏的不同,果報也當然有所不同。無漏定是斷煩惱的工具,它能使︰(1)獲得禪定的人也享受著現生的禪悅妙味;(2)再不感受世間什麼果報了。有漏的禪定,通稱為不動業,如修成而不退失,那麼也是能感果的。如有漏的四種靜慮,就感生色界的禪天。即初靜慮的梵眾天、梵輔天、大梵天;第二靜慮的少光天、無量光天、光音天;第三靜慮的少淨天、無量淨天、遍淨天;第四靜慮無雲天、福生天、廣果天。由於修定力量的強弱,所感禪天果報的上中下而於中受生的,就總的果報說,即異熟果;就色界天宮殿等器世間說,得稱之為定的增上果。有漏的無色定力感生無色界天,其總果還是異熟果;唯無色故,便無處所可言,故也無器世間之增上果。
修習這些禪定,一般地是指就人間修得禪定的境界;到了感生禪天,在自地上可繼續進修,下地也可修上地。如欲界的人、初禪天的人,都能修一切定。二禪天以上的人,則循次只修二禪以上的定,不修以下的定,因為這對於自地是沒有用的了;例外地只有非想非非想處天的三果羅漢須修下地定(無所有處定),藉下地定起無漏道而斷煩惱;因為非想非非想處定不通無漏故。《俱舍頌》說︰「諸定依自下,非上無用故,唯生有頂聖,起下盡餘惑。」這就是說明這個道理的。
因修習這些禪定而獲得這些禪定時,在自己的精神上產生了一種特殊的感覺,如《瑜伽論》〈聲聞地〉說,入靜慮的時候,自覺其身的相狀,如在空中;入無色定的時候,自覺其身的相狀,如處虛空。
以上只是主要地談了四靜慮和四無色定。此外尚有依於第四靜慮所修的無想定,依於非想非非想處所修的滅盡定,以及三果聖人的雜修靜慮或四無量、八解脫、八勝處、十遍處、九次第定(即四靜慮四無色滅盡定)、超越三昧、獅子奮迅三昧、金剛喻定等。
〔參考資料〕 《大毗婆沙論》卷一四一;《瑜伽師地論》卷十二、卷三十三;《大乘義章》卷十三;《大乘入楞伽經》卷三〈集一切法品〉;《月燈三昧經》卷六;《清淨道論》第四〈說地遍品〉;陳健民口述‧無憂子譯《佛教禪定》;聖嚴《禪門解行》。
一卷。唐‧荷澤神會著。全稱《荷澤大師顯宗記》。收在《景德傳燈錄》卷三十、《全唐文》卷九一六。據傳本書是作者在天寶四年(745),於滑台為北宗禪者攻擊時所著,主要敘述南宗頓悟之旨,並論述傳衣在禪宗傳承中的重要性。
全篇為六六0字之短文(參見附錄一),內容大體以《金剛般若經》之「般若空智、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為立足點,並承繼後秦‧僧肇之〈般若無知論〉、〈涅槃無名論〉,以及六祖慧能《法寶壇經》中〈定慧第四〉之思想。
在敦煌所發現之禪籍中有〈頓悟無生般若頌〉一文,為本篇之異本,胡適所編《神會和尚遺集》卷四中對該文曾有介紹。
◎附一︰《景德傳燈錄》卷三十〈荷澤大師顯宗記〉
無念為宗,無作為本,真空為體,妙有為用。夫真如無念非想念而能知,實相無生豈色心而能見。無念念者即念真如,無生生者即生實相,無住而住常住涅槃,無行而行即超彼岸。如如不動,動用無窮;念念無求,求本無念。菩提無得淨五眼而了三身,般若無知運六通而弘四智,是知即定無定,即慧無慧,即行無行。
性等虛空體同法界,六度自茲圓滿,道品於是無虧,是知我法體空,有無雙泯。心本無作,道常無念,無念無思、無求無得、不彼不此、不去不來,體悟三明,心通八解,功成十力,富有七珍,入不二門,獲一乘理,妙中之妙即妙法身,天中之天乃金剛慧。湛然常寂,應用無方,用而常空,空而常用,用而不有即是真空,空而不無便成妙有。妙有即摩訶般若,真空即清淨涅槃。
般若是涅槃之因,涅槃是般若之果,般若無見能見涅槃,涅槃無生能生般若,涅槃般若名異體同,隨義立名,故云法無定相。涅槃能生般若,即名真佛法身;般若能建涅槃,故號如來知見。知即知心空寂,見即見性無生,知見分明,不一不異,故能動寂常妙,理事皆如如,即處處能通達,即理事無礙。
六根不染即定慧之功,六識不生即如如之力。心如境謝,境滅心空,心境雙亡,體用不異。真如性淨,慧鑒無窮,如水分千月能見聞覺知,見聞覺知而常空寂。空即無相,寂即無生。不被善惡所拘,不被靜亂所攝,不厭生死,不樂涅槃,無不能無,有不能有,行住坐臥,心不動搖。一切時中獲無所得,三世諸佛教旨如斯,即菩薩慈悲,遞相傳受。
自世尊滅後,西天二十八祖共傳無住之心,同說如來知見,至於達磨,屆此為初,遞代相承,於今不絕。所傳祕教要藉得人,如王髻珠終不妄與。福德、智慧二種莊嚴,行解相應方能建立。衣為法信,法是衣宗,唯指衣法相傳更無別法,內傳心印印契本心;外傳袈裟將表宗旨。非衣不傳於法,非法不受於衣。衣是法信之衣,法是無生之法,無生即無虛妄,乃是空寂之心,知空寂而了法身,了法身而真解脫。
◎附二︰胡適〈新校定的敦煌寫本神會和尚遺著兩種〉(摘錄自《胡適禪學案》第二部)
《頓悟無心般若頌》,又叫作《荷澤大師顯宗記》,現存三本︰
(甲)《景德傳燈錄》卷三十收的《荷澤大師顯宗記》。《全唐文》所收《神會顯宗記》即是根據《傳燈錄》。
(乙)矢吹慶輝影印倫敦英國博物院藏的敦煌寫本《頓悟無生般若頌》,原編號Stein296。收在矢吹慶輝編的《鳴沙餘韻》的第七十八版。《鳴沙餘韻》是矢吹博士影印的二百三十件倫敦英國博物院藏的敦煌寫本佛教「珍篇佚書」,昭和五年(民國十九年,1930)十月出版。
此本有頭而無尾,殘存二十行,首題「頓悟無生般若頌」。
(丙)胡適校寫倫敦英國博物院藏的敦煌寫本《頓悟無生般若頌》,原編號Stein 468,收在《神會和尚遺集》卷四,民國十九年(1930)四月出版。
此本有尾而無頭,殘存三十一行,尾題「頓悟無生般若訟(頌)一卷」。我在民國十五年(1926)在倫敦發見此殘葉,偶然認得其中「所(傳)祕教,意在得人,如王繫(髻)珠,終不妄與」一句話,好像是我讀過的《荷澤大師顯宗記》的文字。後來翻檢《景德傳燈錄》卷三十收的《顯宗記》,與敦煌殘葉對照,我才考定這幾葉《頓悟無生般若頌》是神會的《顯宗記》的最古本的後半篇。(看《神會和尚遺集》)
我當時鈔了這殘卷,後來用《顯宗記》補了殘缺的前面二百三十三字,又詳記後半篇敦煌本與《傳燈錄》本的異同,寫作《神會遺集》的第四卷。我當時沒有夢想到《頓悟無生般若頌》的前半篇也在英國博物院裏,被編作Stei n 296號,在前一年(1925)已被日本的矢吹慶輝博士照了相片帶回東京去了。
昭和五年(1930)矢吹先生印行他的《鳴沙餘韻》,只有圖版一百零四幅,而沒有解說。目錄裏並沒有記出那寥寥二十行的《頓悟無生般若頌》。
兩年之後(民國二十一年,昭和七年,1932),矢吹博士寫他的《鳴沙餘韻解說》時,他已讀了我的《神會和尚遺集》,已見了我校寫的《頓悟無生般若頌》和我的短跋了。所以他在《解說》(第二部)裏,特別提到那寫在「無心論一卷」之後的《頓悟無生般若頌》二十行,還引我的短跋,說此頌即是神會的《顯宗記》,說此頌無「西天二十八祖」的話而有「傳衣」之說,故我推測「似此頌真出於神會之手」,可能是《顯宗記》的原本。
但矢吹博士當時不曾仔細分析我用《顯宗記》補了二百三十三字的此頌全文,他沒有注意到我的校補本只有後面的三百十二字是倫敦鈔來的敦煌寫本。他誤把那補全的五百多字都看作倫敦的Stein 468號了,所以他說︰
「斯坦因所蒐集的寫本題作『頓悟無生般若頌』的,至少有兩本︰(一)第二九六號,鈔在《無心論》之後;(二)第四六八號,首有闕,尾題『頓悞無生般若訟一卷』。兩相對比,異句異字不少,而(一)相當於(二)的首部。」
他又說︰「對照(一)、(二),(二)比(一)增出頗多,故近於《顯宗記》。若(二)為(一)之原形,(一)更可認為(二)的稿本。……」
我在今年十一月中,才得讀矢吹先生的《解說》。我試把他的圖版第七十八版的二十行《頓悟無生般若頌》校寫出來,方才發現他在三十三年前照相的二十行正是我在三十二年前校寫的三十一行的前半篇。這五十一行,原是一篇鈔在六葉粗紙上,每葉摺成兩半。前面的兩葉半編作Stein 296號,被矢吹慶輝先生照了相片,影印在《鳴沙餘韻》裏了。後面的三葉半脫落了,被編作Stein 468號,被我鈔寫了,校印在《神會和尚遺集》第四卷裏,矢吹本末句到「用而」兩字為止,胡適本開頭是「不有」二字,合起來正是「用而不有」一句!這兩個殘本合併起來正是一篇完整的《頓悟無生般若頌》!
矢吹先生說的「(一)相當於(二)的首部」,本來不錯,他又說「兩相對比,異句異字不少」,「(二)比(一)增出頗多」,那就大錯了。(一)(即乙)與(二)(即丙)是一篇的前後兩半,故沒有異句異字可以互校。
〔參考資料〕 《禪籍志》卷上;印順《中國禪宗史》第七章;忽滑谷快天《禪學思想史》上卷;鈴木大拙《禪思想史研究》二。
ㄕㄣˊ ㄏㄨㄟˋ, 1.迎神賽會。《警世通言.卷五.呂大郎還金完骨肉》:「王氏生下一個孩子,小名喜兒,方纔六歲,跟鄰舍家兒童出去看神會,夜晚不回。」
2.人名。(西元686~760)俗姓高,唐襄陽人(今湖北省)。六祖慧能弟子。慧能圓寂後,北上宣揚慧能頓悟禪法。曾在滑臺同北宗禪師辯論,抨擊北宗為旁門,致使北宗禪法沒落,並使慧能成為禪宗的正流地位。弟子有無名、法如等。著有《顯宗記》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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