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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關心

[國語辭典(教育部)]

ㄅㄨˋ ㄍㄨㄢ ㄒㄧㄣ
不留心、不在意。如:「我們都是社會的一分子,能對社會的事不關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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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含辭典(莊春江)]
平等捨

1.「平等」與「捨」為同義複詞,如「平等捨住」,解讀為「保持著寧靜不執著」(無相當的南傳經文)。「平等」(upekkhe),古譯為「捨」,另譯為「不關心;捨心」。2.無差別的布施。參看「捨」、「平等」、「住」。


已斷得捨

南傳作「獲得平靜」(upekkhaṃ paṭilabhati,另譯為「獲得捨;獲得不關心」),菩提比丘長老英譯為「他獲得平靜」(He obtains equanimity)。


[佛光大辭典]
國家

佛教成立之初,即具有出世間之性質,比丘一旦進入教團,即必須捨離家、家族、國家;故無論身為國王、大臣,或乞丐、賤民,只要出家,皆為一介沙門。所謂出世間之性質,即超越一切世俗之束縛愛執,遠離國家權力之支配,及國家之界限,以慈悲心愛護一切眾生,救度一切有情之痛苦,此乃比丘不可缺少之條件。

印度佛教,在孔雀王朝阿育王時代(梵 Aśoka, 約 268 B.C.~232 B.C.),以佛法為國家之指導理念,故以法(梵 dharma)為政治理想之思想乃普及全印,甚至遠及海外。原始佛教之超越國家的態度,傳至南方之泰國、緬甸、錫蘭等國家中,佛教通常被視為國教或相當於國教之宗教,而佛教力量亦隨之凌駕於國家權力之上。上記諸國之中,尤以泰國為然,其憲法第一章第四條即有「皇帝為佛教信徒,且為宗教之擁護者」之明文記載。

然傳至北方之大乘佛教,在我國雖有「沙門不敬王者」之精神上的優遇,實際上仍被置於國家權力保護支配之下,且經常在國君命令下,慘遭廢佛、破佛之厄運。

在日本,自最早開始,佛教即與國家權力相結合而發達起來,具有強烈的國家佛教、貴族佛教之性質,即使是為脫離這種性質而進入山林之天台宗、真言宗亦不例外。以下就印度、東南亞、中國、日本等各地之歷史發展,概述佛教與國家之關係。

(一)印度佛教與國家之關係:印度佛教之興起、衰落,和王族之護持與否有密切關係。阿育王統一印度後,一心歸信佛教,不僅使用以佛教為基礎之政治理想治理其帝國,尚派遣眾多使節到達各地,弘揚所信奉之佛教。據近代在各地所發現的阿育王法敕碑文之記載,可確知阿育王曾遣使至敘利亞、埃及、馬其頓、塞利尼等各地希臘城邦,及印度河流域西北方、德干高原、中印度,佛教因之得到廣泛傳播與信仰,其後則逐漸衰落。後又得大夏王彌蘭陀(Milinda)及月支王迦膩色迦(Kaniska)之護持,佛教乃再度興盛。

彌蘭陀王曾支配阿富汗之喀布爾地方,並曾統治西北印度。據那先比丘經載,王曾與佛教大德那先於現今巴基斯坦夏科特附近,展開宗教論爭,王於舌戰中敗陣後,即改信佛教,成為大力保存佛典之第一位異邦人。

迦膩色迦王為貴霜王朝之第三代,乃次於阿育王之護法王,屬於月支族,掌握西北印度之主權。於佛典中甚為著名。於其治世中曾建造許多佛寺、佛塔,傳於後世。據佛教傳說中,王之另一偉蹟,為三藏之結集,即召集波栗溼縛(梵 Pārśva,脅尊者)及婆須蜜(梵 Vasumitra,世友)等高僧多人至罽賓,從事佛典大規模編輯。

其後佛教又逐漸衰落,直至帝日王、佛陀笈多王和戒日王統治印度,佛教又得到復興之機;至波羅王朝,亦曾一度振興,以後即一蹶不振,遂消失於原來誕生之國度中。這些盛衰之史實,說明佛教之發展為一文化運動之發展,而非由國家支持深入群眾之宗教運動,故無法在原本信奉印度教之廣大群眾中打下牢固根基,故當君王們撤去護持後,即在國家中失去地位,僅剩一群具有學問之隱士集團而已。

(二)東南亞諸國佛教與國家之關係:(1)錫蘭:阿育王曾派傳教師到印度國內外各地弘傳佛教。遣其子(一說為兄弟)摩哂陀長老帶領四位僧人前往錫蘭,向當時錫蘭國王提婆南毘耶帝沙及其侍臣宣講佛法,王及人民皆受感化,信受佛教,全國成千上萬男女皈依佛教,數以千計人加入僧團,並於各處建立寺廟,且有豐富資財維持僧眾生活。當時王后及許多女眾亦發心受戒,加入僧團。故於短期內錫蘭即成為南傳上座部佛教主要根據地。伐陀迦摩尼王時代,將摩哂陀長老所傳承以口相授之佛教經典,用文字記錄下來,產生「巴利文三藏經典」;而印度之原始典籍卻早已散失無餘。故就保存經典之意義而言,此舉極具重要性,影響其他國家之佛教發展。概言之,於錫蘭一地,由於歷代國王之熱心護法,佛教乃深入民間信仰,產生與國家歷史、文化有不可或分之關係;因而亦隨國勢之強弱、國家之政治環境、人民生活之安定與否等因素而興盛或衰頹。

(2)泰國:泰國為君主立憲國,一向以佛曆為紀元,並無自創之紀元。憲法中規定,泰國皇帝必須為佛教徒及佛教護持者,才可登基。國內每年有三次佛教紀念日,人民除每日早晨供養托鉢僧外,亦喜修築寺廟、造立佛像、聞法,以及舉行佛教法會、行事。就泰國歷史而言,歷代國家之統治者大多虔誠信仰佛教,並致力於修建寺廟、造立佛像、整理經藏、傳揚佛法。於素可泰王朝,第三代王崑羅康恆(1275~1317 在位)從錫蘭請來上座部大德傳戒,從此泰國人民成為南傳上座部佛教徒,泰國佛教文化亦由此建立。第五代王利太王(1347~1370 在位)從錫蘭上座出家,為泰國帝王出家之始,直至今日,每一位帝王仍必須出家一短時期,已成定例。至阿廋他耶王朝,上座佛教遍及全國,頗為興隆。每一男子一生中均須出家一次,以為報父母恩之最好方法,久之乃成為泰國特殊風習之一。又泰國僧制之最高職權係由僧皇(佛教法皇)掌管,攝管全國僧人。在宗教方面,凡屬僧皇所有之統治權,即使貴為天子之泰皇亦須服從奉命。然通常僧皇不過問政治,故僧皇仍屬精神上之法皇。

(3)緬甸:緬甸於一○四四年阿諾羅多王在蒲甘即位,尊奉來自打端地方之阿羅漢為國師,建立佛陀之正教,由是,南方上座部巴利文佛教遂在蒲甘生根萌芽。蒲甘王朝結束後,佛教於南緬之勃固王朝,由達磨悉提王加以整理、復興,遂消除原存於各僧眾間之對立,全體僧伽一味和合,並依照律文清淨修行。十六世紀以後,緬甸復歸統一。東牛王朝莽瑞體王至莽應龍王統治時代,皆極崇奉佛教,對論藏之研究風氣甚盛。至明頓王時,召集國內比丘會誦經律,為次於錫蘭之第四結集而稱第五結集。一八八六年緬甸淪為英國殖民地,對佛教雖採取不干涉之政策,然僧人地位卻大為降低。早在英國對緬甸增加壓力時,施泊王曾公佈:「英人意圖侵略緬甸,也僅是為要毀滅佛教。」自此,僧人即常過問時政,希望政治與宗教合作,而僧王卻反禁止僧人過份干涉政治。當緬甸受印度之影響而爭取獨立運動時,僧人參加領導民族獨立運動者以宇烏多摩(U. Ottama)及宇毘沙羅(U. Visāra)二位高僧最著名。另外亦有教外人士利用佛教團體組織之名義,以增加對廣大民眾之號召力。獨立後,佛教在政府協助下設立僧伽法庭、宗教部、佛教評議會。佛教雖為緬甸之主要宗教,然因眾多複雜之民族問題、社會問題,致令自一九四七年即產生之佛教國教化問題,遲至一九五八年方才演為政爭。其後之尼溫執政,採取政教分離政策,遂招致部分緬甸人批評,認為違背緬甸之傳統習俗及眾多人民之意願。

(三)我國佛教與國家之關係:東漢明帝時,佛教初入中土,不許本國人為僧,至魏之曹丕時乃解除此禁令,流傳方能益廣。前秦苻堅、後趙石勒皆尊信佛教,南北朝時梁武帝亦曾多次捨身同泰寺。然由於我國固有的道教、儒家思想,以及漢民族之本位意識,遂產生對佛教之排斥與抵抗,於我國歷史上佛教遭受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唐武宗、後周世宗(三武一宗)之嚴重破壞,此乃以國家力量大規模摧毀佛教之重大事件。

於隋唐時代,佛教帶有不少國家色彩,如各州設置官寺,即由國家中央集權機構統一佛教;內道場之設置,為皇室之私人佛堂;設置僧官,係由國家任命,以統轄佛教界和僧尼,具有避免國家權力直接支配之意義;設置度僧制度,則由國家規定成為合法出家人之方法。

發源於印度之佛教,其教團被稱為僧伽,係為一獨立而依戒律之自治團體,雖曾有君王之皈依,然其時國家政治上之干涉極少,可謂屬於一種治外法權之存在。傳來我國後,佛教與國家間之聯繫極為密切。此一現象,可自兩方面衡量其意義。一方面,佛教東傳後,為使國人易於接受,故須配合固有之倫理,亦因此有不少偽經出自國人之手;又由於認為出家者乃屬於國家體制之外,故可不禮拜君王,然採取此類主張之人士於歷代亦飽受批評,東晉以來即有沙門禮拜君王與否之論爭。另一方面,歷代高僧常受皇帝恩賜以國師號、禪師號,或紫袈裟、銀龜袋等物,甚而於唐代受封為銀青光祿大夫、鴻臚卿、肅國王等之官號,凡此,皆可視為佛教完全被納入國家體制中,或籠罩於國家權威下之含意。

(四)日本佛教與國家之關係:佛教由我國傳入日本,早期與國家權力相結合而發達,具有濃厚之國家佛教、貴族佛教之色彩。至日本鎌倉時代,曹洞宗、淨土真宗、日蓮宗等相繼興起,逐漸產生一種介於國家與宗教間之新關係。曹洞宗之開祖道元,學習中國之禪法,徹底堅持超越國家主義,不接受朝廷授予之特權,亦不與當時之政權妥協。遂進入福井之深山,專心致志於優秀禪者之培育。另如日本淨土真宗之開祖親鸞,在其流放關東之二十餘年間,為庶民而徹底推行庶民佛教,亦主張佛教不隸屬於國家,然並非不關心國家,而係「為報國家之恩,為報萬民之恩而念佛」,故常以國家之憂而憂。日蓮宗之祖日蓮雖被稱為國家主義者、民族主義者,然亦絕不與當權者妥協,甚至不顧生命,不惜扮演與國家當權者抗衡之叛逆角色,又為實現「理想國家」之遠景,而常對執政者提出忠諫。除上記外,如戰國時代與織田信長對抗之石山本願寺教團,以及對抗德川家康之一向一揆,及為堅持信仰而抵抗幕府政令因而被流放之日蓮宗不受不施派之行動等,皆可視為超國家性之表現。反觀之,當一切教團皆服從幕府之權力後,其原有之宗教性亦往往隨之衰微。 p4433


[中華佛教百科全書]
十萬歌頌

西藏詩聖密勒日巴的詩歌集。漢譯名又稱《密勒日巴大師歌集》,日文譯名為《十萬歌謠》。全書六十一章。又稱《十萬歌集》,全名為《Rje-btsun Mi-la-ras-pahi rnam-tharrgyas-par phye-ba mgur-ḥbum》(聖者密勒日巴傳記之廣說──十萬歌謠)。密勒日巴為西藏佛教噶舉派始祖馬爾巴(Mar-pa)的弟子。自幼命運多舛,初學黑咒,擬以殺人,後發心隨馬爾巴,專修嚴苛苦行,學習密咒秘義。晚年成為吟遊詩人,住岩窟過禁欲的生活,一方面弘揚噶舉派的宗風,排斥單純的教義學習,重視信仰與實踐。因努力教化民眾,嚴守戒律,而被譽為西藏偉大的聖者。

他的詩歌優美動人,蘊涵深刻的宗教體驗,據說連動物都為之感動。本書即這些詩歌的彙編,以傳記體形式寫成,與傳記《密勒日巴傳》(Mi-la-ras-pahi rnam-thar)同屬西藏古代的重要文學作品,至今仍為人傳誦。全書以歌頌自然及宗教生活為主,詩句簡明。內容包括禮敬老師馬爾巴、弘揚嚴格戒律生活、闡釋業及空性等教義,以及宗教性的日常訓示等。從中,可瞭解當時西藏的風土、生活、宗教等,彌足珍貴。

本書有不少歐文譯本。中文譯本為張澄基於1980年所譯,書名為《密勒日巴大師歌集》,該書在台灣佛教界甚為風行。

◎附︰張澄基《密勒日巴大師歌集》第二十篇〈無常八喻曲〉

尊者密勒日巴依授記之囑,帶領幾個徒弟前往笛色雪山去修行。當他們行至羅哦湖的時候,有一個弟子假裝害了病不能前行,大家只好停下來。那時正是夏天,尊者就住在羅哦上區隨緣說法。直至秋季的時候才繼續旅程到笛色去。男女施主多人簇擁著尊者師徒一直送到某一個山頂上。然後大家向尊者頂禮、繞行多次。他們對尊者說道︰「我們以後也不知道還有無機會再能見到您。請您為我們唱一首歌,開示法要吧!」

為酬其請,尊者就唱了一首「瑜伽行者之歌」︰


「我乃西藏一行者,密勒日巴是我名,
聞思雖瘠口訣豐,心雖謙微堅毅大,
平日睡少修持多。知一而能知一切,
一切所知攝歸一,堪稱實相之專家。
床小舒踡能隨意,衣單身暖樂怡怡。
少食能飽無飢餓,大瑜伽士所仰止,
具信徒眾時圍繞,生死怖畏作依怙。
我於鄉國無貪戀,隨意遨遊無定處,
隨意所行無顧慮,無視世俗之禮儀。
於世財物無貪執,食物淨穢如一味,
煩惱刺痛極微小,聲名美譽不關心
早離能所心境執,已解涅槃之死結。
孤苦衰殘老邁人,我常慰藉為友伴;
活潑如猴眾頑童,我常伴彼作嬉戲。
瑜伽行者我密勒,隨意漫遊天下去,
願汝人天皆歡喜,身體康健無疾病。」


徒眾們聽了說道︰「尊者的行素可以如此,但我們這些徒眾弟子們應該怎樣去做才好呢﹖」

密勒日巴答道︰「若能深觀浸思於一切法無常的事實和道理,才能真正的學道。」隨即唱了一首「無常八喻曲」︰


「來此施主及徒眾,汝等決心學佛耶﹖
深心生起淨信耶﹖若欲信心不退轉,
應思此歌之權教,心自思維深憶念。
我今引用外境喻,(宣解諸法無常義)︰
金色繪畫之佛像,碧綠如玉之鮮花,
高谷洶湧之澗流,谷底稻田之米實,
長匹絲織之錦緞,貴重價昂之珠寶,
初三上弦之新月,心所疼愛之幼子。
(以此八喻說無常)
昔日無人做此說,故應細聽善思維,
否則不能解其義。金色佛像終消褪,
此即無常之表徵,諸法幻化不可恃,
念此心自向佛法!綠色鮮花似碧玉,
終被寒霜凍折死,此即無常幻化徵,
念此心自向佛法!高谷流澗浪洶湧,
流至平原緩無力,此即無常幻化徵,
念此心自向佛法!低漥之處有稻田,
稻桿終被鐮刀割,此即無常幻化徵,
念此心自向佛法!長匹錦緞極耀目,
終被無情利剪裁,此即無常幻化徵,
念此心自向佛法!勤聚財寶終棄捐,
此即無常之表徵,諸法幻化不可恃,
念此心自向佛法!初三新月甚清麗,
不久老大形猥殘,此即無常幻化徵,
念此心自向佛法!如寶幼兒極可愛,
突遭逆緣竟夭折,此即無常幻化徵,
念此心自向佛法!我此八喻無常歌,
汝輩弟子應受持。嗟呼世間之俗務,
永無完結終了時!故應決心捨一切,
專志一意修佛法!若念未來時日多,
突然命終無常至!何日死來不可知,
念此心自向佛法!」


大家聽了都生起極大的信心,齊向尊者恭敬頂禮,許多人都感動得流下淚來。當時有三個少年同時懇請尊者攝受他們為徒僕,帶著他們去修行。尊者就唱了一首「十種艱難曲」︰


「心無慈悲之行者,降伏惡人甚艱難。
法心未生之和尚,安樂受用甚艱難。
不具堅毅之修士,產生覺受甚艱難。
不守戒律之僧侶,難獲供養與承事。
不持密戒學密者,難獲咒力予加持。
慳吝所縛之施主,難獲慨施之美名。
狂行粗魯瑜伽士,契合因緣甚艱難。
不念因果之學人,通達空性甚艱難。
不滿佛法之比丘,還俗謀生甚艱難。
汝等慣寵富家子,信心雀躍雖暫生,
長遠自在甚艱難。目前學佛似火急,
不久心生深懊悔!宿願所感有此會,
因果感召不壞故,你我後會仍有期。
行者密勒言不虛,願汝得福並吉祥,
身離疾病與傷害,長壽綿延無障礙,
師徒不久得重遇。我今漫遊十方去,
汝等各自返家園。」


他們都痛哭失聲,緊握著尊者的衣服不肯放手;頂禮尊足,繞行多次,最後發下善願方才離去。但三人中最年輕的一個卻繼續堅決的祈求尊者不肯放棄。尊者憫其至誠,就收他為徒僕,帶他到笛色雪山去修行,傳以灌頂和口訣使之成熟解脫。以後他就成為尊者的「親近弟子」之一,名為卡瓊惹巴。


宗鏡錄

一百卷。五代吳越國延壽(904~975)集。延壽是法眼文益的嫡孫,法眼在《宗門十規論》裡鼓勵參禪的人研究教典,又有頌云︰「今人看古教,不免心中鬧,欲免心中鬧,但知看古教。」都是針對當時的禪師們輕視義學落於空疏的流弊而發,延壽編集《宗鏡錄》的動機,當然淵源於此。《宗鏡錄》卷四十三云︰「近代相承,不看古教,唯專己見,不合圓詮。」又卷六十一云︰「今時學者,全寡見聞,恃我解而不近明師,執己見而罔披寶藏。故茲遍錄,以示後賢,莫踵前非,免有所悔。」延壽在這兩段文裡,發揮了法眼的觀點,把編集《宗鏡錄》的原因,說得非常明白。

據《景德傳燈錄》卷二十六及《淨慈寺志》卷八所說,延壽得法於法眼的大弟子德韶之後,於後周太祖廣順二年(952)住持奉化雪竇寺,其時,「學侶臻湊」,從他參學的人很多,因此《雪竇寺志》上有在雪竇寺寫成《宗鏡錄》初稿的傳說。宋太祖建隆元年(960)吳越國忠懿王請延壽住持杭州北山的靈隱寺,明年,又請住持南山的永明寺(即淨慈寺),從他參學的人更多。宋‧慧洪(1071~1128)《林間錄》卷下云︰「予嘗遊東吳,寓於西湖淨慈寺,寺之寢堂東西廡建兩閣甚崇麗,寺有老衲為予言,永明和尚以賢首、慈恩、天台三宗互相冰炭,不達大全,心館其徒之精法義者於兩閣,博閱義海,更相質難,和尚則以心宗之衡準平之。又集大乘經論六十部,西天此土賢聖之言三百家證成唯心之旨,為書一百卷傳於世,名曰宗鏡錄。」考《淨慈寺志》,《林間錄》所說的「寢堂」,原名演法堂,建於顯德元年(954),凡五楹,因為延壽在此堂內集成《宗鏡錄》的定稿,改名為宗鏡堂。

《宗鏡錄》集成之後,據宋‧元祐年間(1086~1093)楊傑《宗鏡錄》序說︰「吳越忠懿王寶之,祕於教藏。」宋代曇秀的《人天寶鑒》上也說︰「禪師既寂,叢林多不知(宗鏡錄)名,熙寧中(1060~1077)圓照禪師始出之,(中略)於是衲子爭傳誦之。」圓照的提倡,引起社會上的注意,元豐年間(1078~1085)皇弟魏端獻王乃鏤板分送當時有名的叢林。不過在其後的元祐年間(1086~1093),《宗鏡錄》經過法涌、永樂、法真等人的「校讀」,並刻新板流布,面目可能和魏端獻王所刻的不同。明代的蕅益(1599~1655)在《靈峰宗論》卷七校定《宗鏡錄》跋裡說︰「永明大師(中略)輯為《宗鏡錄》百卷,(中略)未百年,法涌諸公擅加增益,於是支離雜說,刺人眼目,致袁中郎輩反疑永明道眼未明,亦可悲矣。(中略)予閱此錄已經三遍,竊有未安,知過在法涌,決不在永明也。癸巳新秋,刪其蕪穢,存厥珍寶,卷仍有百,問答仍有三百四十餘段,一一標其起盡,庶幾後賢覽者,不致望洋之嘆,泣歧之苦矣。」魏端獻王的原刻本,楊傑《宗鏡錄》序上說「四方學者罕遇其本」,可見早已絕版,而蕅益用以校定的《宗鏡錄》則是根據法涌的新本,那末現今流傳的《宗鏡錄》是法涌等人「擅加增益」的本子,而不是延壽的定本。不過法涌等人並沒有把《宗鏡錄》修改得面目全非,蕅益說︰「雖被法涌雜糅,然具眼者觀之,金沙可立辨也。」

《宗鏡錄》全書約共八十餘萬字,分為三章,第一卷前半為標宗章,自第一卷後半至第九十三卷為問答章,第九十四卷至第一百卷為引證章。標宗章「立正宗明為歸趣」,問答章「申問答用去疑情」,引證章「引真詮成其圓信」。所謂正宗,即「舉一心為宗」,此一心宗,「照萬法如鏡」,又編聯古制的深義,撮略寶藏的圓詮,故稱曰錄。《宗鏡錄》的名義如此,讀者就不難想見它的內容。

《宗鏡錄》全書在詮釋「一心」處,引用《華嚴經》及賢首宗的理論最多。賢首宗興起在天台宗和慈恩宗之後,法藏、澄觀極意談「圓」,圓融無礙的說教,和禪宗門下經常提舉的「佛語心為宗,無門為法門」互相呼應,有時禪家宗旨得到《華嚴》義理的引證而愈益顯豁,所以禪宗五家宗派最後一宗的開山祖師法眼重視華嚴,法眼的嫡孫延壽著《宗鏡錄》而廣引賢首宗義,乃是佛教發展史上必然會出現的現象。不過,《宗鏡錄》畢竟是藉教明宗而不是混宗於教的著作,因此在九十九卷的問答章裏,雖然羅列了天台、賢首、慈恩的教義,而只是一味會通,藉以證明心宗的深妙,並沒有料簡異同,解決教理上的問題,這是《宗鏡錄》的一大特點。

據蕅益的研究,本錄問答章分為三百四十多段,每一段又包含若干問題,大約在第四十六卷以前,所有回答,多明法性,第四十七卷以後,多明法相。不過也並非嚴格區分,因為在第四十六卷以前,也有談到法相的問題,第四十七卷以後,也有談到法性的問題的。此外,前後問題以及所闡釋引證的,重複的地方很多,卷第一百云︰「今聞宗鏡卷卷之中,文文之內,重重唱道,一一標宗,長菩提根,成於法樂。(中略)請不生怠,厭於頻聞。」從這裏更加可以知道,延壽編集《宗鏡錄》祇是藉教明宗,成其對於宗的「圓信」,而並非有意於解決教乘的紛爭。

引證章引證了大乘經一二○種,諸祖語一二○種,賢聖集六十種,共三百種。其中保存了一些寶貴的文獻。例如南嶽懷讓和青原行思的兩段法語,都未見於《景德傳燈錄》、《古尊宿語錄》等書,此外在問答章裏所引用的《中論玄樞》、《唯識義鏡》等書,現在皆已失傳,幸賴《宗鏡錄》保存了一點資料,還能從而想見原書的大概。

《宗鏡錄》在禪師們輕視義學的流弊發展到相當嚴重的時候編集成書,在當時對於佛教界的教育意義很大。所以宋代元祐年間寶覺禪師說︰「吾恨見此書晚。平生所未見之文,功力所不及之義,備聚其中。」(《人天寶鑒》)他非但手不釋卷,孜孜研究,還撮錄玄要,成為《冥樞會要》三卷,刻板流通。後來又有祖心增輯為《宗鏡廣樞》十卷(《淨慈寺志》)。不過《宗鏡錄》的卷帙太多,對於一般佛教徒的參考來說,是有所不便的。所以清世宗(雍正)在《宗鏡錄》後序裏說︰「此書歷宋、元、明以迄於今,宗門古德,不乏具眼,而從未見有稱道讚揚,標為第一希有者,亦可異矣。」說《宗鏡錄》成書以後,從未有人稱道讚揚是不合事實的,但閱讀它的人不多則是實在情形。即如雍正用「上諭」推重《宗鏡錄》說︰「朕謂達摩西來以後,宗門中述佛妙心,續紹佛命,廣濟含生,利益無盡者,未有若禪師此書者也。」又「錄其綱骨,刊十存二」,編為《宗鏡大綱》一書,以政治力量,廣為傳布,也並沒有達到「凡有心者,皆入此宗」的目的。推究它的原因,一是禪宗發展到清初,已成強弩之末,提不起來了。另一還是《宗鏡錄》本身不便於一般佛教徒的參考之故。

《佛祖歷代通載》卷十八云︰「高麗國王覽師(延壽)言教,遣使齎書敘弟子禮,奉金縷袈裟紫晶數珠金澡罐等。彼國僧三十六人,親承印記,歸國各化一方。」這是《宗鏡錄》的影響遠及於朝鮮佛教界的記載。(巨贊)

◎附︰呂澂《中國佛學源流略講》第九講(摘錄)

當時一般禪師通行的風氣是把「玄學(禪)正格」看成是「一切無著,放曠任緣」,認為以此態度,由「無作無修」而達到「自然會通」。延壽出自法眼一系,不滿於這種一般的看法,以為這樣就會流於空疏。如果對教漠不關心,只憑己見,即有成績也不能超出「守愚」「暗證」的範圍,見聞淺陋,未免「貽誤後學」。由於延壽當時居於新寺,又得吳越王的信任,有相當的聲望,所以他就召集了慈恩、賢首、天台這三家佛教的人,「分居博覽,互相質疑」,最後由他的禪家的說法作為評判的標準加以評定︰「以心宗之衡準平之」,把諸家之說統一起來。這樣,他不僅統一了各家對教不同的說法,而且統一了禪與教,由此所得的結論,構成了《宗鏡錄》一百卷。

這裏所說作為「準衡」的「心宗」,亦即是禪法,這是統一的中心。當時所說的禪,除禪宗之禪而外,還有其他各派所講的止觀也包括在內,但延壽是以達摩禪為準。又所說的教,當時雖有三家,但他也尊賢首為首,這是法眼宗的門風︰「禪尊達摩,教尊賢首。」這也就是延壽的禪教統一。這些都沒有超出宗密所說的範圍,宗密就是把教定於《華嚴》,禪定於禪宗的。在宗密的〈都序〉中,講到《禪源諸詮集》的編纂方法時,說此集有各家的種種異說,總計也有百卷,可見內容與規模都和《宗鏡錄》差不多。

關於《宗鏡錄》的體裁,根據他的自序來看︰「今詳祖佛大意,經論正宗,削去繁文,唯搜要旨,假申問答,廣引證之。」那就是三個步驟︰先搞通宗旨之所在,次假設問答把道理說透,最後廣泛引據證成。為什麼叫做《宗鏡錄》呢﹖「舉一心為宗,照萬物如鏡」,心即是宗,能照為鏡,二者聯繫起來叫做「宗鏡」。以此作為整個線索,「遍聯古制之深義,攝略寶藏之圓詮,同此顯揚,稱之曰錄」。這就是把經論的主要思想貫穿起來,掌握圓滿的解釋,加以宣揚。此書的份量是「分為百卷,大約三章,先立正宗(標宗),以為歸趨;次申問答,用去疑情;後引真詮(引證),成其圓信」。這就是《宗鏡錄》結構三章的內容。

由延壽的〈自序〉可見,他寫作的目的就在於使禪教統一。他所說的「一心為宗」的心就是自性清淨心,並由編纂經論語錄予以證明。

從他所搜集的資料看,有關問答、辨別,共分三四○段──本來祖佛所說都不出唯心的範圍,搜集這方面的材料並不困難。全書引證的資料,約有三百種,屬於經的一二○部,屬於語錄的亦一二○部,其它論著六十部,總起來數量不算太多,但在當時(五代末年)義學不甚發達的情況下,還能搜集到這樣多的典籍也就算很難得了。

《宗鏡錄》編成後,吳越王就收藏起來未予流通,直到延壽死後近百年,於宋仁宗元豐年間(1078~1085),才有木刻本流行。以後還出現新刻的改訂本,就不免蕪雜紊亂,後來還是收入到大藏經裏。到了明末刻「方冊藏」,智旭(蕅益)發現改訂不妥當,便加以刪訂,略為清晰,到清末還一再有節本出現。

就佛家義學方面來看,賢首、天台、慈恩等宗經過會昌破佛以後,即顯得十分微弱,只能抱殘守缺,到五代,就更為衰落,其中尤以天台為嚴重。(中略)因此,在延壽主持下,三家學者所商討到的不同議論,其水平是不夠理想的,不過在當時已是難能可貴的了。由此編成的《宗鏡錄》雖受到限制,仍能夠保存一些材料下來,特別是關於法相、唯識一方面的。因為慈恩宗一開始即未得著發展,幸而通過《宗鏡錄》的流傳,直到明末,義學見解已很淺陋了,但還能大談相宗,這就全靠《宗鏡錄》中保存的材料。此錄對後世的影響,於此也可見一斑。


往世書

古印度神話傳說的總集;為印度教聖典之一。譯為古事記或音譯為富蘭那。目前傳於世的往世書,可分為Mahāpurāṇa、Upapurāṇa等兩大類,每一類各有十八部,即︰

(1)Mahāpurāṇa︰Brahma、Padma、Viṣṇu、Vāyu、Bhāgavata、Nārada、Mārkaṇ-ḍeya、Agni、Bhaviṣya、Brahmavaivarta、Liṇga、Varāha、Skanda、Vāmana、Kūr-ma、Matsya、Garuḍa、Brahmaṇḍa。

(2)Upapurāṇa︰Sanatkumāra、Nārasiṃha、Aṇḍa、Dūrvāsasa、Nārada、Kāpila、Mānava、Uśanasa、Brahmāṇḍa、Varuṇa、Kālika、Mahiśa、Sāmba、Saura、Pāraśara、Marīca、Bhārgava、Kaumāra。

在婆羅門教古文獻及法典中,「Purāṇa」與「Ithihāsa」都被稱為第五吠陀。較早的往世書的作者,被認為即《摩訶婆羅多》的作者廣博仙人(Vyāsa)。但是,現存的往世書,其出處相當蕪雜,內容也有被穿插、竄改的痕跡,形成的年代大約在西元四世紀到十四世紀。

根據《Amrakośa》所載,往世書有五種主題,即宇宙起源、輪迴再造、神仙的系譜、聖人的世系源流、王朝的歷史。然而現存的往世書未必全依此一準則,也就是有此五種主題的,是Upapurāṇa中的往世書,而在Mahā-purāṇa中的往世書係以祭典、習俗為其主要內容,此外,還包括了神殿、神像的建立,社會階級、聖地以及哲學思想、醫學、文法、詩學、音樂等內容。因此,就某種意義而言,它們似乎是一種百科全書。

早期的往世書是由吟遊詩人Sūta Loma-harṣaṇa所傳述,其後,透過寺廟神職人員的傳介,乃被視為《吠陀》的補遺,用來教育沒有資格學習《吠陀》的婦女以及首陀羅。這些往世書的敘述非常不統一,表現的手法也分外誇張,但是,在瞭解印度教哲學、宗教的發展以及民俗學上,它提供了甚為珍貴的資料。

◎附一︰金克木《梵語文學史》第三編第二章第二節(摘錄)

往世書中的大神
往世書是像大史詩一樣長期積累的作品,成書時代大概是從西元前不久到西元後約一千年左右的期間以內。現在的往世書有十八部,另有小往世書十八部。對人民思想有重大影響的一些神話保存在幾部最流行的往世書裏。

這十八部往世書的書名是︰(1)《梵天往世書》,(2)《蓮花往世書》,(3)《毗濕奴往世書》,(4)《濕婆往世書》(一名《風神往世書》),(5)《薄伽梵往世書》,(6)《那羅陀往世書》,(7)《摩根德耶往世書》,(8)《火神往世書》,(9)《未來往世書》,(10)《梵轉往世書》,(11)《林伽往世書》,(12)《野豬往世書》,(13)《室建陀往世書》,(14)《侏儒往世書》,(15)《龜往世書》,(16)《魚往世書》,(17)《大鵬往世書》,(18) 《梵卵往世書》。各書成書有早有晚,很難確定年代。

往世書既是所謂「歷史傳說」,在印度傳統中它被認為就是歷史。其中包括了關於開天闢地宇宙起源的神話,還有帝王的世系和各朝代的記述。這些類似歷史的成分常出以預言形式,事實與幻想交織在一起。有的更夾雜著許多其他材料,如政治、法律、醫學,甚至詩律、修詞學、文法(《火神往世書》),帶有百科全書的性質。書中有許多頌神詩歌常被摘出作為經咒或禱詞。這些書似乎經過初步的統一編訂,各書都照上述次序列舉十八部往世書;但內容又沒有經過一致的加工,顯得雜亂無章。直到今天,這些重要文獻還沒有全部校刊,更未曾得到科學的整理和分析。

往世書的形式是模仿《摩訶婆羅多》的。作者也被說是大史詩的作者,即毗耶娑(廣博仙人)。它的主體是詩,而有部分散文;全書採取對話格式,分段標明某某人說;詩的格律與史詩基本相同。篇幅大小不一,最長的竟達到大史詩的一半左右(《蓮花往世書》、《室建陀往世書》)。作為詩歌來說,這些書的成就一般是不高的。作者的目的是用當時的觀點紀錄他們所謂歷史,以宣傳本階級對於當前時代的觀點。由於長期修訂、互相模仿和改作,裏面有很多混亂、重複和矛盾。只有幾部顯出了有條理的整理安排。總起來說,往世書的內容有過很大的歷史作用和影響;但是分別來說,各書又彼此不同,大多數似乎並不曾成為流行的讀物,許多久已為一般人遺忘,只有幾部書長期為人傳誦,內容幾乎家喻戶曉。至於所謂小往世書,則產生既晚,也沒有什麼重要地位。

綜合看來,往世書裏貫串著循環論的歷史觀點,著重的不是真實的朝代而是作者心目中的所謂「時代(由伽)」,充滿了以今為古和藉古諷今的對過往時代的眷戀。它們一致認為從開天闢地以來,歷史共經過四個時代,當前是第四個,也是最壞的時代,以後世界必然毀滅,然後一切還原,又回到最好的第一個時代去。

◎附二︰金克木《梵語文學史》第三編第二章第三節(摘錄)

往世書類型的文獻

(主要的往世書)實際上是西元後幾百年間發展起來的大批宗教文獻的一部分。(個別的往世書成書時期可能在西元以前,但大多數是出於西元以後,而十八部小往世書則是很晚的產物。)有許多與往世書同類型的文獻,大概也是產生於往世書大量出現的時期。我們可以把它們大致分為兩類︰一是宗教或哲學為主的,一是文學性質較強的。

第一類中包括一些附屬於往世書的「頌神詩」,崇拜羅摩和藉史詩故事宣傳唯心主義哲學的詩體著作。我們以後介紹非文學的文獻時再加論述。有一部改寫《摩訶婆羅多》的史詩體的作品稱為《闍彌尼的婆羅多》;其中的〈馬祭篇〉,彷彿是補充原詩的〈馬祭篇〉,裏面有許多故事都是大史詩中不見的,而全詩則充滿崇拜毗濕奴和黑天的言詞。這一類作品似乎是史詩和往世書的續編或改編,實際都是獨立的新作,著作時間也較晚。此外,還有現代幾個教派的經典,大體上可以分為拜遍入天的,拜大自在天的,拜大自在天的妻子的化身的三類。這許多書多半還沒有經過整理。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宗教的和神祕主義的經典的語言雖是梵語,卻不是正確的文言,寫的人的文化教養不高。這三個教派是包括社會下層人民的。

和這些教派文獻類似的,有一大批佛教文獻。其中有的發現了原文,也是用半文半白的,或則不正確的梵語寫的。許多只保存在漢譯和藏譯裏面。五世紀起屢次譯成漢語又已發現原文的《妙法蓮華經》、《阿彌陀經》和《金光明經》(有梵語及回鶻語殘卷在新疆發現)可為例子。這一類的大乘佛教經典都帶有往世書類型文體的特點。《妙法蓮華經》歌頌佛、菩薩的威力以及虔誠信仰的重要。《阿彌陀經》宣傳阿彌陀佛的極樂世界。這兩部都曾經在我國社會上長期廣泛流行。《金光明經》也飽含神祕主義的頌讚。

第二類中首先是《訶利世系》。這名為大史詩的附錄,實際是長達一萬六千多頌的往世書類型的詩體著作。訶利就是遍入天,也就是黑天。這書分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黑天所屬家族的王朝世系,包括很多大史詩已有的傳說。第二部分是黑天傳記,故事內容跟《薄伽梵往世書》第十篇相仿。第三部分名為關於未來的預言,其實只一部分是在未來的名下描寫當代的災難,其餘是神話、傳說的雜集。

佛教文獻中屬於往世書類型而較有文學意味的是關於佛陀生平的誇張的傳說。在巴利語文獻中已經有了神化了的佛的傳記。更誇張的描寫卻在另一些經典裏。其中有兩部的原文已經校印出來,都是篇幅巨大的,並且自名為往世書。一部有兩種漢譯相當,即晉朝(三世紀)譯的《普曜經》和唐朝(七世紀)譯的《方廣大莊嚴經》,原文名為《神通遊戲》。另一部原名是《大事》,大體上是隋朝(六世紀)漢譯的《佛本行集經》一類。漢譯末尾說各派都有此書,一派的同一書名為《大事》。

在這類佛的傳記中,佛陀已經從原先的釋迦牟尼(釋迦族的聖人)升格為宇宙大神了。他已經不僅有了轉輪王(皇帝)的身體特徵,而且有了統御世界的地位。出生、出家等等都不過是神的幻化作用而已。(中略)

這一類描述佛的神奇事蹟的著作(有的包括佛的門徒的事蹟及其他故事),在漢譯中有各種本子,繁簡不一。它們的共同特點是都以宗教信仰的宣傳為主要內容,沒有多少教理。形式多半是散文為主,夾雜一些詩。往往堆砌了許多半是當時知識,半是幻想湊數的材料排比。有的列舉王族世系,和往世書一樣。(中略)這些佛傳對佛的出家,以及成道時降魔的情景著重描寫,表明這在當時已經成為宣傳的重要內容,因而也帶有文學創作的性質。這些書的出現,證明那些佛教徒作者不再是早期的沿門乞食的沙門,而是有貴族富豪撥財產供應的上層人物了。書的內容喪失了民間文學的氣息,而帶有古典文學的華麗色彩。例如《佛本行集經》篇幅很長(漢譯有六十卷),內容很雜,提到的許多典故多見於《摩訶婆羅多》中,人物和生活都不是出於平民,可見作者熟悉文獻而不熟悉或不關心民間生活。(中略)

作為文學作品,這些往世書類型的著作沒有很大價值,只是表現了文學的歷史發展過程中的一個方面。它們對於了解印度宗教和哲學思想的發展有重要意義,但都和往世書一樣不能算做文學作品。不過,這一類型的書中有奇特的幻想和豐富的譬喻,連篇排比,詩文錯雜,在從史詩到古典文學的文體、風格、技巧的發展中,它們仍有不可忽視的地位。

〔參考資料〕 真田有美《ブラ一ナの成立と內容についと》;中野義照《ブラ一ナ概說》;E. Sieg《Die Sagenstoffe des Ṛgveda und indischeItihasatradition》;F. E. Pargiter《 Ancient IndianHistorical Tradition》;W. Kirfel《Das PurāṇaPañcalakṣaṇa》、《Das Purāṇa vom Weltgebäude》;A. D. Pusalker《Studies in Epics and Purāṇas ofIndia》;R. C. Hazra《Studies in the Purāṇic Recordson Hindu Rites and Customs》、《Studies in the Up-apurāṇa I & Ⅱ》。


涅槃

〔涅槃的語義及其內容〕 涅槃原是印度語,具稱涅槃那,也被譯做泥洹或抳縛南。它的意義,是包括了滅、寂、寂滅、寂靜、滅度,而玄奘譯為圓寂。在印度的原語應用上,是指火的息滅或風的吹散,如燈火息滅了稱為「燈燄涅槃」(見《俱舍論》卷六)。但印度其他宗教很早就採用此詞做為最高的理想境界,如《大毗婆沙論》列舉異教五種現法涅槃論,即以現世五欲的快樂與得四禪定為涅槃;此外也見於婆羅門教以修持達到梵我合一或死後生到梵天,稱為「梵涅槃」;可知「涅槃」不是佛教專有的名詞。唯「涅槃」這名詞一出現在佛教經典上來,便給它以新的內容,到現在差不多變成佛教特有而莊嚴的名詞了。

涅槃也同般若一樣,它的內容是包括了很多方面的,在《大般涅槃經》中舉二十五種、《四諦論》舉六十六種的異名,一般經論中所常見到的無為、真諦、彼岸、無壞、無動、無憂、無垢、不生、解脫、無畏、安穩、無上、吉祥、無戲論、無諍,以至真如、實相、如來藏、法身等等,都是涅槃的異名。

有人以為死即是涅槃,這是錯誤的。《勝鬘經》說「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即是涅槃」;如果死就是涅槃的話,釋迦牟尼在菩提樹下成道、證涅槃應是死在成道的時候了,可是菩提樹下證涅槃時與死是無關的。菩提之與涅槃,原如光之照物,是同時而沒有先後,故涅槃不應指為死;在嚴格的譯師稱聖者之死是譯做「般涅槃」,般是「全無殘餘」的意思,故般涅槃的意義是近於阿羅漢最後身心俱滅的無餘涅槃,顯然是和佛陀在菩提樹下或聲聞人現生所證得的「現法涅槃」有所區別。把死叫做涅槃,是有傷害這個莊嚴的名稱的。

涅槃具有「滅」義,指的是消滅煩惱災患,《雜阿含經》卷十八說(大正2‧126b)︰「貪欲永盡,瞋恚永盡,愚癡永盡,一切諸煩惱永盡,是名涅槃。」《大般涅槃經》卷二十五以「無苦義」名涅槃。這說明滅是以消滅煩惱與苦為義;煩惱與苦消滅,就會出現寂靜、安穩、快樂的境界。小乘的、大乘的兩種涅槃經,都非常重視「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這一首偈,寂滅的法喜充滿的生活,不僅是小乘聲聞也是大乘菩薩精神生活營養上所必需的東西。唯小乘聲聞與大乘菩薩的智力有所不同,在寂滅的含義上也有很大的差別,也即是涅槃的內容上劃分消極的與積極的鮮明昇線。如《俱舍論》卷六引燈焰涅槃,喻佛陀所證的涅槃「心解脫亦爾」,並說(大正29‧35a)︰「如燈涅槃,唯燈焰謝無別有物,如是世尊心得解脫,唯諸蘊滅,更無所有」;但在大乘《涅槃經》卷六則否定這種說法,謂(大正12‧402a)︰「若言如來入於涅槃如薪盡火滅,名不了義,若言如來入法性者,是名了義」;卷四並說(大正12‧390a)︰「若油盡已,明亦俱盡,其明滅者喻煩惱滅,明雖滅盡,燈爐猶存;如來亦爾,煩惱雖滅,法身常存。」因為小乘聲聞唯了知緣生法的無常、苦的法相,體達我空得我空智,滅苦滅煩惱滅業,體現了緣生法上的我空理,但執緣生法的法體是實有,畏懼生死,厭離眾生,耽寂滅理為涅槃,結果是灰身滅智墮入頑空中去,對人生社會缺乏積極的精神。大乘菩薩是根據佛陀的菩提涅槃,了知緣生法的無常、苦的法性;體達我法皆空得我空法空的二空智,了苦即法身,煩惱即菩提,業即解脫,無苦無煩惱無業可滅,體現緣生法的中道實相,故能不厭生死,不欣涅槃,但為饒益眾生,廣作佛事,故於人生社會是發揮了積極的精神。以談涅槃為中心的大乘《般涅槃經》,說涅槃具足法身、般若、解脫的三德,具足常、樂、我、淨的四德,具足常、恒、安、清涼、不老、不死、無垢、快樂如甜酥之具八味的八德;於是涅槃之體已不落於寂滅的頑空,而涅槃是以實相或法身為體,起有生命的無窮盡的作用了。清涼釋涅槃──圓寂之義曰(卍續11‧157下)︰「義充法界,德備塵沙曰圓;體窮真理,妙絕相累曰寂」(《華嚴經疏演義鈔》卷五十二)。表達出涅槃是具有多麼豐富的內容。

〔小乘佛教與大乘佛教的涅槃〕 四諦、十二因緣是佛教緣生論的基本論據,它是闡示出「諸法從緣生,諸法從緣滅」,「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無時彼無,此滅故彼滅」的辯證的原則性理論,而後來發展為大乘小乘論部的各種緣起論。但佛陀的緣生論也不只是停止在認識的理論上,小乘佛教通過緣生論的理論,總結出諸法無常、諸行無我、涅槃寂靜三法印,做為實踐生活的鑑定;大乘佛教通過緣生論的理論,總結出諸法一實相印,做為實踐生活的鑑定。寂靜,是小乘涅槃之體,大乘的涅槃之體則是實相,然而客觀緣生法的生、異、滅的規律,是法爾如是,平等普遍,唯由小乘人與大乘人的根性上的差別,主觀智力的淺深,使所證之涅槃也有所不同。小乘聲聞,是停留在緣生法的現象生滅無常相上而起畏懼,但求個己的灰身泯智以求寂滅;大乘菩薩透過緣生法的現象掌握到它的真實相,把法爾的生異滅相統一於變者不變的規律性中,了知無生死可出,無涅槃可證,世間與出世間不二,染污與清淨不二,眾生與諸佛不二,同一實相印之所印故。

由於小乘聲聞以滅盡生死為涅槃,在解脫輪迴生死到生死滅盡的涅槃過程中,分涅槃為兩個階段︰一曰有餘依涅槃,二曰無餘依涅槃。前者是以我空智斬斷生死輪迴的牽引鍊索──煩惱與業,心得寂滅曰涅槃,但這個由過去有漏業力所牽引的肉體尚未消滅,殘餘之身依仍在,曰有餘依;到了這個殘餘的軀體也死亡,身心俱歸寂滅,未來的生死永滅,曰無餘依涅槃。在阿含經典中說明聲聞兩種涅槃的頗多,但以《本事經》卷三說得最簡要,現節錄經文如下(大正17‧677b、678a)︰
「涅槃界略有二種。云何為二﹖一者有餘依涅槃界,二者無餘依涅槃界。云何名為有餘依涅槃界﹖謂諸苾芻(與比丘同)得阿羅漢,諸漏已盡,(中略)宿行為緣,所感諸根,猶相續住。雖成諸根現觸種種好醜境界,而能厭捨,無所執著,(中略)乃至其身相續住世,未般涅槃。常為天人瞻仰禮拜,恭敬供養。是名有餘依涅槃界。云何名為無餘依涅槃界﹖謂諸苾芻得阿羅漢,諸漏已盡,(中略)彼於今時,一切所受無引因故,不復希望,皆永盡滅,畢竟寂靜,究竟清涼,隱沒不現。惟由清淨無戲論體,(中略)不可謂有,不可謂無,不可謂彼亦有亦無,不可謂彼非有非無。」

經文指出兩種涅槃皆以「諸漏已盡」的寂滅為體。但前者諸根的身依還存在,飢時要吃,寒時要穿,四大不調時也要發生疾病;唯由於煩惱之漏已盡,六根門頭所反映的種種好醜境界,只是可厭棄的法有的擾擾之相,更不會起執著愛憎之心,這正是顯出現證涅槃生活的境界;可是殘餘的身依尚存在,故稱「未般涅槃」,所謂「子縛已斷,果縛猶存」,曰有餘依涅槃。至於無餘依涅槃與前者所區別的,是在「彼於今時」壽命已盡,肉體消滅,現在的身受心受的牽引因已斷,對於未來更「不復希望,皆永盡滅」,達到了灰身泯智的境界,曰無餘依涅槃。《成實論》卷十三說(大正32‧345b)︰「得有餘泥泹,則垢心滅;得無餘泥洹,則無垢心滅。」這樣的無餘依涅槃,直是身、心、智都滅的境界。雖然《本事經》指示出無餘依涅槃界不是完全歸之於無有,尚有個「清淨無戲體」在,而這個清淨無戲體畢竟是什麼狀態的﹖卻用遮詮的表現法,「不可謂有,(中略)不可謂彼非有非無」,殊令人有難以捉摸之處。在《大般涅槃經》卷四也有形容無餘依涅槃境界說(大正12‧627c)︰「譬如熱鐵,槌打星流,散已尋滅,莫知所在;得正解脫,亦復如是︰己度淫欲,諸有淤泥,得無動處,不知所至。」但是要知道佛教運用的語言是愛用遮詮的表現法,愛用非、無、滅、空等字眼,從否定的反面來肯定它的正面;阿羅漢無餘依涅槃的清淨無戲論體,絕不是等於龜毛兔角畢竟無的東西;因為涅槃的境界不屬於理論的問題,而是唯實證體驗者精神上的生活境界。因為阿羅漢以我空智證入涅槃的境界,一方面解脫了由煩惱、業所招的有漏生命,同時也就是得到非煩惱、業的無漏生命。可是這無漏生命──清淨無戲論體,已超越過煩惱、業的意識所能認識或經驗的境界。《中阿含》二一0經說,苦樂以不苦不樂為對,不苦不樂以無明為對,無明以明對,明對涅槃,涅槃則無對。也即是《俱舍論》卷六說的(大正29‧34c)︰「此極寂靜,此極美妙。謂捨諸依及一切愛,盡離染滅名為涅槃。」昔跋迦梨比丘死,佛說他因為已證入無餘依涅槃,惡魔已不能再找到他所往之處了;也是證明這個無對的道理和事實。

在聲聞乘二種涅槃中主要的是現證的有餘依涅槃,而無餘依涅槃不過是到了殘餘的身依灰盡──死,加上一個名稱罷了。所以死,畢竟無關緊要的,「寂滅為樂」的境界是要求在生前證得的,南傳巴利語藏經的《如是語》(即漢譯的《本事經》)上座偈有︰「實極安樂,佛說涅槃;無貪無愁,安隱苦滅。」以及「我依安樂,得此安樂」的飽餐法味的生活境界。

但聲聞人所證的涅槃,畢竟是個人享受的法味與安樂的境界;對詮釋涅槃生活用語方面,也多屬遮詮,對人生社會缺乏積極的意義。到了大乘佛教,對於詮釋涅槃問題上的用語,遮詮與表詮並用,而表詮的表現法運用更廣。因為大乘佛教的生命源泉的般若智,是從空到不空;空,就是對緣生法上空去有見、無見,空去生死見、涅槃見,空去眾生見、佛陀見,統一於不二的一實相印,「一色一香無非中道」,「一切眾生本來是佛」,「資生產業皆與實相不相違背」的不空的肯定。於是說涅槃時無一法不是涅槃,涅槃即實相故,生死即涅槃故。覺悟這個道理,就是成佛證涅槃;不覺悟這個道理,就是凡夫落生死,但雖落於生死的凡夫,這個法爾道理並沒有失去。在凡夫不失分上,《十地經論》稱之為「性淨涅槃」,《三無性論》名之為「本有」;在佛陀覺悟分上,《十地經論》稱之為「方便淨涅槃」,《三無性論》名之為「始有」。《成唯識論》說四種涅槃中稱本有的為「本來自性清淨涅槃」,稱始有的為「無住處涅槃」。論文釋本來自性清淨涅槃云(大正31‧55b)︰「謂一切法相真如理,雖有客染而本性淨,具無數量微妙功德,無生無滅湛若虛空,一切有情平等共有,與一切法不一不異,離一切相一切分別,尋思路絕名言道斷,唯真聖者自內所證,其性本寂,故名涅槃。」釋無住處涅槃云(大正31‧55b)︰「謂即真如,出所知障,大悲般若常所輔翼,由斯不住生死涅槃,利樂有情窮未來際,用而常寂,故名涅槃。」

依據以上的論典,自性清淨涅槃,是指「佛如、眾生如」的法爾真實如是之理,可是未覺悟的凡夫畢竟不能稱為佛陀,好像地下未被開發的礦藏,雖然是財富,但還不能為人民所享用,天台家稱之為未有莊嚴過的素法身,到了證得無住處涅槃,才能親自受用涅槃的境界,發起無窮的妙用,好像已開發的礦藏,成為人民生活中的實有財富,真正得到享受,天台家稱之為莊嚴了的法身。前者是屬於理論的,是指出實踐的方向;後者是實踐著的生活,充實了證實了涅槃的理論。故涅槃論到了大乘佛教,才有了真實的著落,表現出富有朝氣的積極精神,像「大悲般若常所輔翼」,「利樂有情窮未來際」的明確而生動的語句,掃除了小乘佛教關於涅槃遮詮表現法的那種闇昧的氣氛。

〔大乘佛教的涅槃是生活實踐的深刻契證〕

一個人要走遠路時,為保護兩足,是把道路上舖滿皮革呢﹖還是只要兩足穿上革靴呢﹖佛陀教人的方法是叫穿上革靴。證入無住處涅槃的智慧,就是穿上革靴,兩足便能走任何不平的生死道路。《大智度論》卷九十六說(大正25‧729b)︰「一切法不可盡壞,但離其邪憶想,一切法自離。」故涅槃之寂滅,是轉變義,即轉變邪憶想而成為般若智,則一切法皆是實相,生死險道頓成涅槃的坦途,離開這個現實的世界、現實的人生生活,更沒有涅槃可證。故大乘佛教的涅槃,是以生活實踐為中心,離開人間無生可度,離開人間無佛可成。《大乘入楞伽經》卷二說(大正16‧599a)︰「非於生死外有涅槃,非於涅槃外有生死;生相涅槃無相違相。如生死涅槃,一切法亦如是,是名無二相。」《思益梵天問經》說(大正15‧36c)︰「當知佛不令眾生出生死,入涅槃;但為度妄想分別生死涅槃二相者耳;此中實無度生死至涅槃者。所以者何﹖諸法平等,無有往來,無出生死,無入涅槃。」

學佛人應該照顧自己腳跟,從實際生活中體味涅槃境界,於緣生法上烙著實相法印,才能觸處即真,頭頭是道。(慧風)

◎附一︰印順〈佛教之涅槃觀〉(摘錄自《妙雲集》下編{2})

涅槃之深究
(一)蘊苦永息之涅槃︰煩惱的根本是我見,是迷於「無我」的愚癡,這惟有無我的深慧,才能破除他。有了甚深的空(無我)慧,便能破我見,體驗到人生的真理,獲得大自在。這是現生所能修驗的,也是聖者所確實證明的。等到此生的報體結束後,不再受生死果,這就是入涅槃了。大阿羅漢都是這樣的,釋迦佛八十歲時,也這樣的入了涅槃。如進一層推求,就難於明白。一般人想︰入了涅槃,到那裏去呢﹖證了涅槃,是什麼樣子呢﹖關於這,佛是很少講到的。總是講︰生死怎樣延續,怎樣斷煩惱,怎樣就能證涅槃。入了涅槃的情形,原是不用說的,說了也是不明了的。比方一個生盲的人,到一位著名的眼科醫生處求醫,一定要問個明白,眼明以後,是什麼樣子的,醫生怎麼說也沒有用吧!因為他從來無此經驗,沒法想像。只要接受醫治,眼睛明亮了,自然會知道,何必作無謂的解說。若一定要問明了才肯就醫,那他的眼睛,將永無光征日子。涅槃也是這樣,我們從無始以來,都在生死中轉,未曾證得涅槃,所以入涅槃的境地,怎麼想也想不到,怎麼說也說不到,正如生盲要知的光明情形一樣。佛教是重實證的,只要依著佛的教說──斷煩惱,證真如的方法去修習,自然會達到自覺自證,不再需要說明了。(中略)

小乘的修學者,做到生死解脫了,便算了事。苦痛既已消除,也再不起什麼作用了。這是小乘者的涅槃觀,大乘卻有更進一步的內容。這可分兩點來說︰

(1)約體證的現(相)實(性)一味說︰聲聞者證入法性平等時,離一切相。雖也知道法性是不離一切相的,但在證見時,不見一切相,惟是一味平等法性。所以說︰「慧眼於一切法都無所見。」聲聞學者的生死涅槃差別論、性相差別論,都是依據古代聖者的這種體驗報告而推論出來。但大乘修學者的深悟,在證入一切法性時,雖也是不見一切相(三乘同入一法性;真見道),但深知道性相的不相離。由此進修,等到證悟極深時,現見法性離相,而一切如幻的事相,宛然呈現。這種空有無礙的等觀,稱為中道;或稱之為真空即妙有,妙有即真空。由於體證到此,所以說︰「慧眼無所見而無所不見。」依據這種體證的境地,安立教說,所以是性相不二論、生死涅槃無差別論。在修行的過程中,證到了這,名為安住「無住涅槃」,能不厭生死,不著涅槃,這是小乘證悟所不能及的。但大小的涅槃,不是完全不同,而是大乘者在三乘共證的涅槃(法性)中,更進一層,到達法性海的底裏。

(2)約修持的悲願無盡說︰小乘者的證入涅槃,所以(暫時)不起作用,除了但證空性,不見中道而外,也因為他們在修持時,缺乏了深廣的慈悲心。像游泳的人,如發生了危險,那不想救人的,只要自己爬到岸上休息,便覺得沒事,更不關心他人的死活。有些想救人的,自己到了岸,見別人還在危險中,便奮不顧身,再跳進水裏去,把別人拉到岸上來。菩薩在修行的過程中,有大慈悲,有大願力,發心救度一切眾生。所以自己證悟了,還是不斷的救度眾生。在為人利他所受的苦難,菩薩覺得是︰無上的安慰,最大的喜樂,沒有比這更幸福了。由於菩薩悲願力的熏發,到了成佛,雖圓滿的證入涅槃,但度生無盡的悲願,成為不動本際而起妙用的動力,無盡期的救度眾生,這就大大不同於小乘者的見地了。但圓滿成佛以後,救度眾生,不再像眾生一樣,救此就不救彼,在彼就不在此。佛的涅槃,是無在無不在的,是隨眾生的善根力所感而起應化的──現身,說法等。佛涅槃是有感必應,自然起用,不用作意與功力的。佛般涅槃,像日光遍照一切一樣。一個個的眾生,像一所所的房屋。有方窗,光射進來,就有方光;有圓孔,光射進來,就有圓光。光是無所謂方圓的。所以,現一切身,說一切法,都是隨眾生的機感而現的。如釋迦佛的在此土誕生、出家、成佛、說法、入涅槃,都是應化身;圓證涅槃的佛,是早已證法身了。因此,如想像圓證涅槃的佛,是一個個的,在這裏在那裏的,是壽長壽短的,便不能了知大乘涅槃的真義,不知應化身的真義了。必須放棄小我個體的觀念,才有悟解證入涅槃的可能。

涅槃,是沒有人與我等種種分別。所以了解涅槃,非從生死苦果,即小我個體的消散去了解不可。入了涅槃,如說永恆,這即是永恆,因為一切圓滿,不再會增多,也不會減少,也就不會變了。說福樂,這便是最幸福,最安樂;永無苦痛,而不是相對的福樂了。要說自由,這是最自由,是毫無牽累與罣礙的。沒有一絲毫的染污,是最清淨了。所以,有的經中,描寫涅槃為「常樂我淨」。這裏的我,是自由自在的意思,切不可以個體的小我去推想他。否則,永久在我見中打轉,永無解脫的可能。以凡夫心去設想涅槃,原是難以恰當的。所以佛的教說,多用烘雲托月的遮顯法,以否定的詞句去表示他,如說︰不生不滅、空、離、寂、滅等。可是眾生是愚癡的,是執我的,多數是害怕涅槃的(因為無我了);也有不滿意涅槃,以為是消極的。純正而真實的佛法,眾生顛倒,可能會疑謗的,真是沒法的事。好在佛有無量善巧方便,為了這種深深執我的眾生,又作另一說明。

(二)身心轉依之涅槃︰「轉依」,是大乘佛教的特有術語。轉依即涅槃,表示身心(依)起了轉化,轉化為超一般的。這可說是從表顯的方法來說明涅槃。依,有二種︰(1)心是所依止,名為「染淨依」。依心的雜染,所以有生死;依心的清淨,所以得涅槃。心是從染到淨,從生死到涅槃的通一性。在大乘的唯識學中,特重於這一說明。(2)法性(空性)是所依止,名為「迷悟依」。法性是究竟的真性,迷了他,幻現為雜染的生死;如悟了,即顯出法性的清淨德性,就名為涅槃。從心或從法性──依的轉化中,去表顯涅槃的德用,是大乘有宗的特色。

(1)約染淨依說轉︰我們的煩惱、業、苦果,是屬於雜染的;聖者的戒定慧等功德,是屬於清淨的。而染與淨,都以心為依止。這個所依心,唯識學中名為阿賴耶識,即心識活動的最微細部分;最深細的阿賴耶識,成為生死與涅槃的樞紐。眾生的生死苦,由於心識中有不淨種子(功能)。由此不淨的種子,生起煩惱、業、果。如從不淨種,生起貪、瞋等煩惱心行,於是所有的身口行為,都成為不淨業,如殺、盜、淫等。即使是作善,因從自我出發,所作的也是雜染業,要感生死苦果(生人天中)。此報由業感,業從惑起的因果,實在都是從不淨的種子而發現。現起的不淨行,又還熏成種種不淨的種子。雜染種子積集的染心,持種起現,又受熏成種,因果不斷,這才延續流轉於苦海之中。這個雜染種子所積集的雜染心──阿賴耶識,從業感報來說,他是受報的主體,所以叫異熟識。從形成個體的小我來說,他是攝取及執那阿賴耶識,而被我見錯執為自我(因為阿賴耶識,有統一性、延續性,而被錯執為是常是一的自我)的對象。依阿賴耶識而有雜染的種現不斷,那不是永遠不能解脫雜染的生死嗎﹖不!好在心的深處,還有清淨的種子。所以,眾生是既非純善的,也不是純惡的,而是心中含藏著一切染淨功能種子。眾生並不是沒有清淨的功能──無漏種子,而是向來被雜染功能遮蔽了,才成為雜染的一家天下,煩惱業苦現行,不得解脫。要求得解脫,就要設法,把心中深藏的清淨種子,使他發現出來。如信三寶、聽法、誦經、持戒等,即是開始轉化。像走路一樣,向來走錯了,現在要換個方向走,向佛道走去。依佛法而作不斷的熏習,漸使雜染的力能減低,清淨的功能增強,發展為強大的清淨潛力。再進步,把雜染的功能完全壓伏。從無漏的清淨種子,現起清淨的智慧等,煩惱自然被伏斷了。一向為雜染所依的雜染心,現在轉化為清淨法的所依,就叫做轉依(究竟轉依在佛位)。悟證以後,清淨的功德現前,雜染的力能被壓伏,但染法的潛力還在,不時還要起來。這要經過不斷的治伏階段,與煩惱餘力搏鬥,到最後,達到純淨地步,才徹底消除了不淨的種子,而得究竟的清淨解脫,也就是得到究竟的涅槃。修持的方法,不外乎修戒定慧,修六度、四攝。到達轉染成淨,不但消除了一切雜染,而且成就無量的清淨功德,無邊殊勝力量。所以大乘的涅槃,不是什麼都沒有了,也不是毫無作用。

究竟轉依了的清淨心,和現在的雜染阿賴耶識不同。現在是虛妄分別的,與雜染相應的。到那時,轉識成智,是無分別的。圓滿的大智慧,具足種種利生妙用,一切清淨的功德都成就。清淨的功德成就,在《阿含經》中,也透露這一消息。佛的弟子舍利弗尊者,回到自己的家鄉,入了涅槃。他的弟子均提沙彌,如法的火化了以後,把舍利──骨灰帶回去見佛,非常的悲傷。佛就問他︰「均提!你和尚入滅了,他無漏的戒定功德,和深廣的智慧,也都過去而沒有了嗎﹖」「沒有過去。」「既然生死苦滅去了,一切清淨功德都不失,那何必哭呢!」這是同於大乘涅槃,具足功德的見地。約染淨依說,著重戒定慧功德的熏修,轉染成淨,苦果消散了,卻具足一切功德。所以成了佛,能盡未來際度眾生,隨感而應,現身說法。

對於佛果的大般涅槃,切勿作「我」想,我想與涅槃是永不相應的。轉依的佛涅槃,以大菩提(覺)為本,徹證無我法性,所以佛佛平等,相融相入。具足一切功德的佛涅槃,徹證無我,沒有分別,所以從對立矛盾等而來的一切苦痛,成為過去。

(2)約迷悟依說轉︰佛有無量善巧,為了適應眾生,還有另一方便,約迷悟依說轉依。這個依,指法性而說,或名真如。真是非假的,如是不二的,這就是一切法空性,事事物物的實相。眾生為什麼輪迴生死﹖即因不悟法性,顛倒妄執,造業受苦。若修持而悟證了法性,即得解脫。法性是不二的,所以說︰「在聖不增,在凡不減。」《心經》所說的︰「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也就是這個。諸法空性,雖本來如此,但無始以來,有無明、我見,不淨的因果系,迷蒙此法性,像烏雲的籠蓋了晴空一樣。雖然迷了,雜染了,而一切眾生的本性,還是清淨的,光明的,本來具足一切功德的。一般人都覺得,生死流轉中,有個真常本淨的自我,迷的是我,悟了解脫了,也還是這個我。現在說︰眾生雖然迷了,而常住真性,不變不失。這對於怖畏空無我的,怖畏涅槃的,是能適應他,使人容易信受的。佛在世時,有外道對佛說︰「世尊!你的教法,什麼都好,只有一點,就是『無我』,這是可怕的,是無法信受的。」佛說︰「我亦說有我。」這就是如來藏。外道聽了,便歡喜信受。照《楞伽經》說︰由於「眾生畏無句」;為了「攝引計我外道」,所以方便說有如來藏。眾生迷了如來藏,受無量苦;若悟了如來藏,便得涅槃,一切常住的,本具的清淨功德,圓滿的顯發出來。中國佛教界,特別重視這一方便,大大的弘揚。但是,如忽略了佛說如來藏的意趣,便不免類似外道的神我了。要知道,這是佛為執我外道所說的方便。其實,如來藏不是別的,即是法空性的別名。必須通達「無我如來之藏」,才能離煩惱而得解脫。

約法空性說,凡聖本沒有任何差別,都是本性清淨的,如虛空的性本明淨一樣。在眾生位,為煩惱,為五蘊的報身所蒙蔽,不能現見,等於明淨的虛空,為烏雲所遮一樣。如菩薩發心修行,逐漸轉化,一旦轉迷成悟,就像一陣風,把烏雲吹散,顯露晴朗的青天一樣。雲越散,空越顯,等到浮雲散盡,便顯發純淨的晴空,萬里無雲,一片碧天,這就名為最清淨法界,也就是究竟的涅槃。

結說
生死是個大問題,而問題全由我執而來,所以要了生死,必須空去我見。無我才能不相障礙,達到究竟的涅槃。凡聖的分別,就在執我與無我。聖者通達無我,所以處處無礙,一切自在。凡夫執我,所以觸處成障。入了涅槃,無牽制,無衝突,無迫害,無苦痛,一切是永恒、安樂、自在、清淨。而這一切,都從空無我中來。

涅槃的見地,如苦痛的消散,無分別、無分量、寂靜、平等,這在大小乘中,都是一樣的,都是從無我觀中,消除個我的對立而說明的。而大乘的特色,主要在悲智一如的淨德,隨感而應。

涅槃,不是說明的,不是想像的。要覺證他,實現永恒的平等與自由,必須從實踐中,透過無我的深慧去得來。(慧瑩記)

◎附二︰T. R. V. Murti著‧郭忠生譯《中觀哲學》第十章(摘錄)

中觀涅槃觀
佛教一直強調涅槃之境界雖然是不可言詮、無以言表,但卻是真實的。如巴利所傳的《無問自說經》(Udāna)談到︰「涅槃之境界是無生、無轉化、無造作、無和合相……如果不是無生、無轉化等等……涅槃之境界即無異是世間的和合諸法。」又云︰「有一境界,不可思不可議,其中無地、無水、無風……無虛空、無識……我說此即是無來、無去、無住、無生、無滅。此一境界無始、無終、無依持、無所持……此即是空之止息。」有時候佛典則會用一些較積極的、正面的名詞來形容涅槃,如巴利《相應部》(Samyutta Nikāya)說︰「涅槃超越種種無常變化、痛苦憂毀,它是不凋謝、寧靜、不壞、無染、和平、福祉、島洲、依怙、皈依處、目標、彼岸。」佛典說得很明白︰絕不能把涅槃──如來死後的狀態──想像成一種虛無、疏離。如來死後到底是如何﹖這個問題是佛陀之「十四無記」中的一個。中觀學派透過對說一切有部與經量部涅槃觀的批判,把佛教涅槃觀本有的深意發揮得淋漓盡致、彰彰明甚。

談到涅槃,通常分為二種︰(1)有餘依涅槃(upadhiśeṣa)。(2)無餘依涅槃(niru-padhiśeṣa),或云「般涅槃」(pari-nirvaṇa)。前者是無明、激情等皆已止息,但是生理、心理的功能照樣存在,只不過是已經沒有激情的存在。此一境界恰好與吠檀多及數論(Saṅkhyā)的「當生解脫」(jīvamukti)相當,佛陀在其證得無上正等正覺之後的種種情形便是一個佳例。無餘依涅槃就是究竟解脫,亦即是構成吾人之經驗性存在之諸蘊(skan-dhas)也全部止息。大乘行者則在此二者之外再加上一個「無所住涅槃」(apratiṣṭhita nir-vaṇā),這是一種菩薩的境界,菩薩雖已有能力與資格證得涅槃,但他卻為了救渡所有的眾生而不願證入究竟解脫。

問題的重心在於︰無餘依涅槃──心靈修持的目標,是否為一疏離的,毫無生機的空白﹖說一切有部認為︰現象界的存在乃是由「大種」及「大種所造色」(大種是生命最根本的成素)在「實體見」(或譯薩迦耶見)及其伴隨的激情、煩惱的影響之下構作而成的,這就產生所謂的「條件性的存在」──有取蘊(upādāna skandhas)。有取蘊,就是以「苦」為特性的存在。另一方面,在般若智慧的普照之下,以及戒與定之修持為助緣,各成素被隔離而轉成為一種非和合的狀態(noncooper-ating state),而因為煩惱等污染法的力量已經不再生,所以各成素即是存在於清淨無污(anasrava)的存在。那麼由般若所生的涅槃境界是否為一種「實在」呢﹖

徹爾巴斯基教授(Stcherbatsky)堅決主張肯定說,如云︰
「當一切的流轉變現不再繼續,一切的力量也已止息,剩下來只是毫無生機的殘渣。那是一種非人格的永恒的絕滅,亦即是個別的成素的『實在』已經處於無生命的情況之下,這種『實在』與數論派所主張的物質原理(prakrti)非常相似,那是一種永恒的絕滅。……
道德法則經過一連串的進德修業(指修行),使生命世間進入最終的寧靜安和(指得涅槃),在其中已無種種生命,留下來的只是某些無生命、無生氣的存在,就此意義而言,說一切有部思想的外貌與現代科學的唯物主義相似。」

徹爾巴斯基教授這段話實在是言過其實,太誇張了。說一切有部或者是任何佛教學派絕不會把涅槃當作是空無,而是把它當成一種清淨的無為法(asaṃskṛta dharma)──某一種不受任何條件影響的「實在」,超越於現象之外。當然,涅槃並沒有現象界生命之流的多彩多姿與熱絡活現,但它也是一種「法」,是一個存在的「真實」。因為涅槃與如來死後的狀態是合一的,所以從來就沒有佛教徒否定其「實在性」,只不過說它是無法以言語表詮而已。涅槃不是「有」,因為它是無為法,所以絕不會如經驗性事物之落於生住異滅的範疇裏。它也不是「非有」,因為並不全是事物的完全止息而已。說一切有部認為︰涅槃不僅僅是「否定」而已,它也是一種法,在此一「法」中,沒有生住異滅的有為法;而涅槃本身也是一種積極性的個體。龍樹菩薩的批判主要便是針對說一切有部這種「有」的涅槃觀。如云︰「涅槃不名有,有則老死相;終無有有法,離於老死相。若涅槃是有,涅槃即有為;終無有一法,而是無為者。」(《中觀論頌》〈觀涅槃品〉)這是說涅槃不能同時為「有」且是無為的無漏法(anupādāna)──離垢無取相。同理,龍樹又說︰「有尚非涅槃,何況於無耶﹖涅槃無有有,何處當有無。若無是涅槃,云何名不受﹖未曾有不受,而名為無法。」

中觀學派與說一切有部的涅槃觀有兩個重點。分別說部認為︰有漏法是真實的變成無漏法。中觀則認為︰從有漏到無漏根本沒有所謂的「改變」可言;如果煩惱是真實的,則煩惱即不可能化成空無,所以改變的僅是吾人的觀感,而不是「實在」本身。月稱的《顯句論》形容涅槃是「無得無失;非斷非常;無生無滅」。而「般若的功能在於引發吾人改變對『真實』的態度,並不是在轉變『真實』本身。」職是之故,所謂的改變乃是認識論上的(epistemic),所以是主觀的;並不是「存有論」的(ontological),客觀的。「真實」還是依然固我、不因行者之證悟而有所增減得失。這一點是中觀學派在佛教與印度哲學所開創的哥白尼式的重大革命(Copernican re-volution)。

上述的看法引出中觀涅槃觀的另一個重點︰涅槃與世間的「無差異性」、平等性。「本體」與現象並不是兩組各別的個體,也不是同一事物之兩種不同的狀態,如龍樹菩薩說︰「涅槃與世間,無有少分別;世間與涅槃,亦無少分別。涅槃之實際,及與世間際;如是二際者,毫無釐差別。」(《中觀論頌》〈觀涅槃品〉)「絕對」是唯一的「實在」,雖然說輪迴世間是依分別妄想而有,但是「絕對」仍是其「實在」。如果我們以妄想分別的模式來看「絕對」,則「絕對」即是經驗性的世界。反之,捐除這些曲解性的思惟媒介,世間即是「真實」,即是「絕對」。如龍樹菩薩說︰「受諸因緣故,輪轉生死中;不受諸因緣,是名為涅槃。」(《中觀論頌》〈觀涅槃品〉)此一頌文很明白的表達這一層道理。

涅槃不是「有」,也不是「非有」,而是捨離「有」與「非有」等等惡見。龍樹說︰「如佛經中說,斷有斷非有;是故知涅槃,非有亦非無。」又云︰「如來滅度後,不言有與無;亦不言有無,非有及非無。如來現在時,不言有與無;亦不言有無,非有及非無。」(均見〈觀涅槃品〉)這就是佛陀被詢及如來之本質──如來死後存在與否等問題時,佛陀所表現的沉默──無記的真義。涅槃超諸思惟定性,而且唯有捨離這些思惟模式的定性,才能證得涅槃。

中觀的涅槃觀與吠檀多把「解脫」(mukti)當成是「梵有」(brahmabhāva)的觀念很相近。但是,中觀學派並不認為涅槃有所謂的「心識」(cit)與「喜樂」(ananda),吠檀多則反是。另一方面,吠檀多學派透過對經驗的批判省察,而認為「梵」是自明的、是自存的存在(sakṣād aparokṣād brahma),因為有它,我們的認知作用才有可能成就。我們由某一客體所獲得的快樂的感受,不過是那「梵」之無限喜樂的不純淨、有限的形式而已。而所謂的解脫則是要除去這一些限度;如喜樂──梵之本質完全顯現。由此以觀之,中觀學派似乎僅止於討論「這個」(thethat)是「絕對」,亦即是單純的肯定「絕對」是現象的「實在」;而吠檀多學派則進一步的討論──「這個是什麼」(the what),亦即是把「梵」定義為喜樂與識。

從形上學來說,中觀所說的涅槃是不可定性的,而且不能把它與喜樂、善等等結合。然而就宗教上而論,涅槃與如來──神是合一的,涅槃乃是心靈之超越性的生命。

◎附三︰〈涅槃〉(摘譯自《望月佛教大辭典》)
涅槃,指一切煩惱災患永盡的境界。又譯泥洹、泥曰、涅槃那、涅隸槃那、抳縛南、䁥縛■9a39。意譯滅、寂滅、滅度、寂。《雜阿含經》卷十八(大正2‧126b)︰「涅槃者,貪欲永盡,瞋恚永盡,愚癡永盡,一切諸煩惱永盡。是名涅槃。」《入阿毗達磨論》卷下(大正28‧989a)︰「一切災患煩惱火滅,故名涅槃。」即將貪瞋癡三火滅卻,眾苦永盡,名為涅槃。

涅槃乃阿羅漢永斷煩惱所得之果。此可分有餘依及無餘依兩種。「有餘依涅槃」是指煩惱雖盡,然猶有依身,色心相續;「無餘依涅槃」乃指依身亦滅而無餘。在小乘諸部之中,說一切有部以滅諦涅槃為無為法,係由慧之揀擇力而得之果,故亦名之為「擇滅」(pratisaṃkhyā-nirodha)。即以慧揀擇四聖諦理,斷煩惱時,諸有漏法離繫縛,證得解脫者,稱為擇滅。擇滅以離繫為性,其體實有,且其性善而常住。然經量部謂煩惱及諸苦永滅名為涅槃,非別有自體。即由揀擇力除滅過去及現在之煩惱種子,於未來之煩惱及後有永遠不生的永斷之分位,假立涅槃之名。

又,說一切有部認為涅槃乃非學非無學之法,恒自性住,常住不變,且否認餘部的涅槃轉變論、涅槃決定論。此中,所謂涅槃轉變論,係主張涅槃於學、無學、非學非無學,是轉變不定的。所謂涅槃決定論,係謂涅槃之體有學、無學、非學非無學三種,雖各具此三,然於得有別,故生學無學等之差異。

在大乘經論中,則以涅槃為不生不滅,與如來的法身等同視之,而附予種種積極的意義。《大般涅槃經》卷六(大正12‧402a)︰「若言如來入於涅槃,如薪盡火滅,名不了義。若言如來入法性者,是名了義。」該經卷四(大正12‧390a)︰「若油盡已,明亦俱盡,其明滅者喻煩惱滅。明雖滅盡,燈爐猶存。如來亦爾,煩惱雖滅,法身常存。」《法華經》卷五〈壽量品〉(大正9‧43b)︰「爾來無量劫,為度眾生故,方便現涅槃,而實不滅度,常住此說法。」即謂釋尊之涅槃,並非如薪盡火滅,而是入法性常住之境地。所謂肉身雖逝,法身常存,以法身為如來大般涅槃之體。

又,《大般涅槃經》卷二〈壽命品〉(大正12‧376c)︰
「何等名為祕密之藏﹖猶如伊字三點,若並則不成伊,縱亦不成。如摩醯首羅面上三目,乃得成伊三點。若別亦不得成。我亦如是,解脫之法亦非涅槃,如來之身亦非涅槃,摩訶般若亦非涅槃。三法各異亦非涅槃。我今安住如是三法,為眾生故,名入涅槃。」
此即所謂三德祕藏之大涅槃說;此乃綜合《婆沙》等書之離繫擇滅之說,《大智度論》等書之般若即涅槃說及如來法身說,而組成三法一體,不縱不橫之義。

吉藏《大乘玄論》卷三〈涅槃義〉謂以此三德為涅槃,總有四義,即(大正45‧47a)︰
「三德為涅槃者,略有四種義。生死與涅槃相對,生死有三障,謂煩惱、業、苦。對報障故名法身,對業障故辨解脫,對煩惱障說波若。二者欲顯如來三業自在。有法身故,身業自在;具波若故,口業自在;有解脫故,意業自在。三者無境不照,名為波若;無感不應名法身;無累不盡稱解脫。故三德為宗。四者為對二乘三德不圓。有身智,解脫不足;解脫亦圓,則無身智。故名如來三德圓備。」

又,《十地經論》卷二說涅槃有性淨、方便淨二種,《三無性論》卷上謂本來清淨自性寂滅者,為性淨涅槃;由慧之揀擇,除染污苦,得清淨者,名方便淨或無垢清淨涅槃。且謂無垢清淨乃修道所得,即為擇滅;而自性清淨,非慧所得,故非擇滅所攝。慧遠《大乘義章》卷十八〈涅槃義〉明涅槃有性淨涅槃、方便涅槃、應化涅槃等三種;智顗《金光明經玄義》卷上等謂涅槃有性淨涅槃、圓淨涅槃、方便淨涅槃等三種別。陳譯《攝大乘論釋》卷十三說涅槃有本來清淨涅槃、無住處涅槃、有餘涅槃、無餘涅槃等四種。又,《大乘義章》卷十八〈涅槃義〉謂涅槃之分齊,總有四種不同,即︰(1)事滅,(2)德滅,(3)應滅,(4)理滅。即謂涅槃以如來藏為其體,由空如來藏之義而有事滅,由不空如來藏之義而有德滅,由德滅更示現應滅。

按涅槃之說,印度古來已傳,《薄伽梵歌》名梵我一如之境地為梵涅槃(brahma-nirvāṇa)。《入楞伽經》卷四明外道所執涅槃有自體相涅槃、種種相有無涅槃、自覺體有無涅槃、諸陰自相同相斷相續體涅槃等四種,同經卷六〈涅槃品〉揭二十種外道的涅槃說;《大毗婆沙論》卷二百說外道以現受五欲,及初靜慮乃至第四禪的受樂為涅槃。在佛教中,由於不承認我為實有,故原僅以涅槃為歸於滅,及至大乘興起,說如來法身永存,最後終以真如法身為涅槃之體性。

此外,涅槃或作般涅槃(梵parinirvāṇa,巴parinibbāna,藏yoṅs-su-mya-ṅan-lasḥdas-pa),音譯又作波利抳縛南、波利涅婆南,意譯圓寂。或作摩訶般涅槃(梵mahāparinirvā-ṇa,巴mahānibbāna,藏yeṅs-su mya-ṅan-las ḥdas-pa chen pe)。由於般涅槃譯為圓寂,故古來僧侶逝世,亦稱為圓寂、新圓寂、歸寂、入寂、示寂,或單稱為寂。

〔參考資料〕 張曼濤《涅槃思想研究》;木村泰賢著‧歐陽瀚存譯《原始佛教思想論》;D. J. Kalupa-hana著‧陳銚鴻譯《佛教哲學──一個歷史的分析》;R. E. A. Johansson《Psychology of Nirvana》。


耆那教

印度傳統宗教之一。在漢譯佛典中稱為尼乾外道、無繫外道、裸形外道、無慚外道或宿作因論等。係於西元前五、六世紀左右,與佛教大約同時興起的宗教。然該教自稱為印度最古老的宗教,並否定吠陀經典的合法性、眾神觀念、祭祀儀式,與婆羅門僧侶階級制度的權威。相傳原有二十四位祖師,最早的創始人名勒舍婆(Rabhadeva),然史實可徵者惟有二十三祖巴濕伐那陀(Pārśvanātha)及二十四祖筏馱摩那(Vardhamāna)。其中,筏馱摩那又名尼乾陀若提子(Nirgrantha-jñātaputra)、大雄(Mahāvīra)、勝者(Jina),乃與佛陀同時代之人。氏曾將前二十三位祖師的教理加以改革並集其大成。

本教基本教義為業報輪迴、靈魂解脫、非暴力及苦行主義等。主張宇宙構成的要素為靈魂(jiva)與非靈魂(ajiva),後者有運動條件(dharma)、靜止條件(adharma)、虛空、物質四類,與靈魂合為五種實在體。物質由原子所構成,具有下降性,而靈魂具有上昇性,二者皆是一切知,但物質藉著業力而附著於業的周圍,形成業身,此即苦的輪迴原因;若欲脫離輪迴,須嚴守不殺生、不妄語、不偷盜、不邪淫、不持有等苦行生活(五戒中,尤重不殺生,故信徒多為從事商業者)。由是,即能制御(samv ara)善、惡業,並盡除舊業,發現靈魂本性而到達止滅,獲得解脫,此即所謂的涅槃。此外,本教所提倡的相對主義(syādvāda,或稱不確定主義),亦頗受注目;該學說的基本觀點在於認為一切事物有多面性。

根據耆那教文獻《聖行經》記載,大雄逝世時已有教徒五十二萬餘人。至西元前三世紀,耆那教與佛教均受孔雀王朝阿育王的支持與保護。西元前後,由於新興城巿與貿易中心的出現,耆那教徒也隨之遷移分散。又由於教徒對教祖的遺訓解釋不同(主要分歧在於禮儀教規),而逐漸分裂為白衣派(Svetāmbara)、空衣派(Digambara,或稱天衣派、裸體派)。白衣派穿著象徵廉潔的白衣,主張男女平等,宗教儀式限定在耆那教寺廟舉行;空衣派主張以虛空為衣,平素裸體修行,教規甚為嚴格。佛典稱之為「裸形外道」。

四至十三世紀間,該教廣泛流行於南亞次大陸。十三世紀以後,由於伊斯蘭教傳入印度,耆那教勢力漸衰。十七世紀以後,受啟蒙運動的影響,耆那教又揭起改革的旗幟,改革者主張以人道主義、博愛等觀點解釋耆那教的古老教義。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期,耆那教信徒約有三百萬人,多為商人、手工業、金融業、自由業者等,先後建立數十個組織,並修建廟宇、道院、文化研究機構及學校,出版宣傳教義的書刊等。又,耆那教徒每年每月都有例行的齋期及繁多的節日活動,如大雄誕生節、贖罪節等。漢譯《中阿含》卷五十五〈持齋經〉記有其尼犍齋的作法。

◎附一︰Charles N. E. Eliot著‧李榮熙譯《印度思想與宗教》第二篇第七章(摘錄)

耆那教的許多教義都類似佛教。尤其是他們不但不重視祭士,而且也不重視天神(這在我們看來,在任何可以稱為宗教的體系之中是一件奇事)。而且從某一觀點來說,耆那教是佛教運動的一部分。更確切地說,它可以稱為是在佛教中達到頂點的普遍運動的一種早期特殊形式。耆那教創始人大雄是早於佛陀的同時代人,他不是佛陀的弟子或模仿者。即使耆那教的獨立面貌出現較晚,我們仍然可以說,它代表一個較早的思想階段。它的確不否認責任和自由意志,但是它主張極端苦行主義,並且主張餓死,這也有同樣的狂妄行為的性質。

耆那教是無神論的宗教,而這種無神論一般說來既不是辯解性的,也不是論戰性的,而被認為是一種自然的宗教態度。所謂天神論,當然不是說否認天神的存在;耆那教徒比婆羅門和佛教徒設立假想世界並使這些世界中住有天神或魔鬼居民的豐富幻想,如果可能的話,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是和佛教的情形一樣,這些鬼神也是和人一樣受輪迴和死亡的支配,並不是宇宙的主宰,更不是宇宙的創造者。古代印度有兩種世界學說。一種被組織成吠檀多學說,它的極端形式教導說,靈魂與宇宙精神同為一體,外在世界是一種幻覺。另外一種被組織成為數論派學說,它是二元論,教導說原始物質和個體靈魂都是自生不滅的。這兩種思想路線,都是以抑制情慾和獲得真正知識的方法來求得靈魂的解放,從而尋求解脫。

耆那教屬於第二類學說。它教導說世界是永恒的、自生的,由六種組織實質所構成的,即靈魂、法、非法、空間、時間、物質分子。現代耆那教徒解釋「法」與「非法」,說是類似空間的微妙物質,這些物質使物體能夠運動和休止,但是雅各比的推測也許是對的,他認為在原始思考中這兩個字眼具有自然意義,指的是引起功德和罪過的微妙液體。總之,這一敘述把實質和活動、物質的和非物質的事物,置於奇特的並列地位之上。得救與解脫的過程和物質過程沒有區別,而且我們看到其它的教派怎樣得到這一結論──耆那教徒顯然沒有得出這一結論──即人的行為是因需要而產生的,沒有所謂自由意志的東西。耆那教認為個人的靈魂是自由的個別存在,其本質是純粹理智。但是靈魂有傾向於行動和情慾的趨勢,並且受到虛偽信念的迷惑。由於這一原因,在我們所知的存在之中,靈魂和肉體是連結在一起的,不僅天神和人類有靈魂,而且各種動物、植物和無生物也都有靈魂。靈魂的住所由它所獲之功德或罪過來決定,功德和罪過在漫長的稱為烏特沙爾毗尼和阿伐沙爾毗尼即上升和下降的時期之中,分別具有大小不同的影響。在這些時期之中,人身的大小和壽命的長短,根據一定的法則有所增減。功德使人生為天神或善人,罪過則使靈魂至卑下生處,甚至成為沒有生命的物質。在此下降的道路之上,理智逐漸模糊,一直到最後失去運動和意識,然而這並不認為是等於斷滅。

另外一種耆那教的教義解釋,是基於七種原則之上的,所謂靈魂、非靈魂、注入、束縛、排斥、放逸、解脫。業報用印度哲學的普通語言來說,就是行為及其對靈魂所產生的影響,在這裏它被認為是一種特殊微妙的物質,這種物質進入靈魂,並且由於這一注入〔即阿尸婆羅(漏),這是佛教中熟知的名詞〕而使靈魂污穢和墮落。正如食物變成肉體一樣,業報則形成一個包裹著靈魂的靈巧的身體,並防止它在死亡時完全脫離物質。上升的道路和靈魂的解脫,是用阻止業報進入的方法來實現的,即不造作引起注入的行為,並且排斥注入。達到這個目的最有效的方法是自我克制,這不僅可以防止新業報的進入,而且可以毀滅已經集聚的業報。

像大多數印度教派一樣,耆那教認為輪迴世界是智者渴望解除的束縛,或者是渴望結束的旅程。它的直接景象雖然是沒有快樂的,但是它的最終觀念卻不是悲觀主義的。甚至在肉體之中,靈魂也能達到圓滿知識的快樂境界。最高天界之上是脫離了輪迴的清淨靈魂的極樂世界(最高天界之中最偉大的天神,享受快樂的時期至為長久,不過最後仍然要受輪迴的支配)。這些靈魂沒有可見的形體,但是自始至終是由生命組成的,而且享受無可比擬的快樂。這一段敘述所依據的論著,帶著耆那教神學的唯物論特點,又說完善靈魂的體積是它的前世的高度的三分之二。

如何到達這一極樂世界呢﹖其方法為正信、正知和正行,此乃謂之「三寶」,這是佛教所熟悉的名詞。所謂正信,即是完全信賴大雄及其教義。正知即是上文所述的正確神學。知有五級,最高一級謂之「吉伐羅姆」,即無所不知。這使人覺得抱負不凡,但是耆那教徒所喜好的特殊推理方法,是樸實無華的「尸耶德伐陀」,即或然論的學說。這一學說主張︰(1)你可以從某一觀點肯定某一事物的存在。(2)你也可以從另一觀點否定它的存在。(3)你又可以在不同的時間,肯定它的存在和肯定它的不存在。(4)如果你想同時以相同的觀點,既肯定存在又肯定不存在,那麼你就必須說,這一事物是不可說的。這個學說的本質,只要我們能夠使它擺脫學究氣的術語,看起來是合理的,因為它的意思是說,就經驗事物而論,不可能有系統地說明全部完整的真理,就超越經驗的事物而論,語言是無能為力的。它的意思也是說,存在和生起、延續、消滅有關係。這個學說稱為「阿尼犍多‧伐陀」,意謂存在不是像《奧義書》所說的唯一的和絕對的;物質是永恒的,但是會改變它的形態以及物質的由一些偶然因素所構成的其他事物。所以在許多要點上,耆那教徒採用常識和表面觀點。但是輪迴和業報學說也被認為是顯而易見的主張而加以承認,而且具有肉體的靈魂的幸福和掙扎,雖然是用唯物論的名詞加以描述,但是快樂從未寄托在物質幸福上,而是寄托在從物質宇宙獲得解脫之上。

我們不能確知,現在的耆那教經典是否以原來的形式記載這些教義,但是對於輪迴的完全接受,認為植物、塵土和水都有靈魂的精靈崇拜信仰,以及唯物論的術語(《奧義書》中大不相同的沉思也決不是沒有這種術語),都和我們所知的西元前550年頃的印度思想是吻合一致的。耆那教和佛教一樣,忽視儀式的效用和祭士的權力,但是耆那教甚至比佛教具有更少原來是抗議性或敵對性運動的痕迹。耆那教的理智氣氛,似乎和《奧義書》的理智氣氛有所不同,但是非常接近數論派哲學的理智氣氛,數論派哲學也是承認有無限量的個人靈魂,根本和物質相同,而且只有用脫離物質的方法才能獲得快樂。關於這一重要學派的起源,我們一無所知。但是它和耆那教的差別,主要是在於它有關於心理和進化理論更詳盡的闡述,也在於排除某些唯物論觀念。可能是產生某一見解的同一地區和形勢,產生了兩種學說。一種學說是簡單而實際的,所以它在一個宗教教團中獲得了主要表現,另一學說則更有理智和學究氣,而且比較晚些,至少我們所閱讀的形式是如此。

正行以每個耆那教苦行者所遵守的五項誓願為基礎,即(1)不殺生,(2)不妄語,(3)不取人所未給之物,(4)保持貞操,(5)放棄一切外在事物的享樂。這五項誓願用五句短語作詳盡而嚴格的解釋,每一短語適用於每一誓願,而且和行為、語言、思想,又和自作、教人作、見作隨喜,結合起來解釋。所以不殺生的誓願不僅禁止殺害最微小的昆蟲,而且也禁止可以引起爭吵的一切語言和思想,以及禁止自作、教人作或容許人作,任何可以傷害生物那怕是無意的行為,例如步行時不留心。這些規則自然只有苦行者才能遵守,除了這些規則以外,苦行主義也是特別要人遵行的。這種苦行主義是內在,或者是外在的。前者採取懺悔、謙恭、打坐和抑制情慾這些形式;後者則包括有各種形式的自我克制,達到頂點就是絕食而死。這種宗教性質的自殺,是為那些已經實行十二年苦行、涅槃時機業已成熟的人而規定的,但是採取這個辦法來縮短苦行時期,那就是錯誤的。無數銘文記載有這種死亡,而且底甘婆羅教徒的首領教師據說現在仍然採用這種辦法與世長辭。

偉大的導師定期出現,時時恢復真實信仰,這是耆那教一個重要的但不是特有的教義。在十四位摩奴、毗瑟紐的各種化身,以及喬答摩以前一系列佛陀的情況之中,我們也看見有相同的觀念。耆那教的聖人們有時被稱為佛陀、吉伐陵(圓滿者)、悉達(成就者)、如來、阿羅漢(這都是佛教稱號),但是他們的特有名稱是「耆那」,意為勝者,不過這一名稱也是佛教徒所採用的。這顯然是印度普通一般的見解,認為有偉大的導師定期出現,人們可以合理地期待西元前六世紀時出現這樣一位導師。耆那教徒喜歡採用或者重視「耆那」或「帝爾怛迦羅」的稱號,而佛教徒則喜歡使用「佛陀」或「如來」的稱號。

◎附二︰金克木《梵語文學史》第二編第五章第二節(摘錄)

耆那教的兩大派各有一套經典。兩派共同承認作為基本經典的是十二「支」。白衣派的經典的語言也不是梵語,而是半摩竭陀語,好比佛教文獻中的巴利語。裸體的天衣派的經典還沒有經過現代人的比較詳細的介紹和分析。一般說的耆那教文獻往往只是指的白衣派的經典。

耆那教白衣派的現存經典的編訂年代約在西元後的幾世紀,距離創教時代已經一千年左右,很難判斷其中哪些是原始的成分。這些文獻的體裁也是詩和散文都有。耆那教特別著重戒殺和苦行,在經典中到處宣傳教祖(大雄和他的老師)和其他聖人的苦行。一般說來,這些經典很少文學性,詩文都比較枯燥無味,事蹟有很多過分的誇張。和佛教文獻相似,這裏面有許多寓言、故事,喜歡用比喻。它的採納各家材料,比佛教明顯,竟吸收了《摩訶婆羅多》的人物進來加以耆那教化。

在十二支裏,第六、七、八、十一支是一些宣傳教義的故事。這裏面反映出社會情況和耆那教的社會基礎。第六支的前一部分有二十一章,各有一篇故事。第七章的故事值得注意。據說有一個商人為了考驗四個兒媳婦,給她們每人五粒稻子保存。第一個兒媳以為這是平常東西,隨要隨有,便拋棄了。第二個把它吃掉了。第三個收藏起來。第四個種了下去,收穫了再種,五年後得了許多糧食。商人懲罰了前兩個,派第三個保管財產,讓第四個管理和支配財產。最後是把稻子比做五大戒律以宣傳宗教。第七支裏說了十個人的出家故事。其中大多數是富商。例如第七章中說一個富裕的陶匠如何被大雄說服,改變了信仰。第十一支宣傳因果報應,說一個醫生曾經有一次在藥中用了肉,因而殺死許多生靈,轉世得了惡疾,以後還要再生為狗,但多次投胎以後,到末了還會生為商人。十二支以內或以外的經典中經常提到商人,甚至把身體比作資本,把能不能利用身體修行,升天或墮地獄,比做商人的賺錢、保本、虧本。

除十二支外還有五部分文獻,每部分也跟支一樣是一些著作的編集,其中有的是戒律,有的是用問答體闡明教理,有的是大雄和其他聖人的誇張的傳記,也有天文和地理知識。

耆那教文獻中說故事時往往省略描寫而只註明一個詞「描寫」。這顯然是個略語,大概是指示口說經文的人在這兒可以重複最初一段中同一地方的描寫詞句。巴利語文獻中也常把重複詞句用一個略語標明而省去。這種重複在口傳時是必要的,在書寫下來時就不必要了。可是,在說「有一座城巿」後面註上「描寫」,是不是給說唱人以自由發揮的機會呢﹖從文獻中得不到解答。

耆那教文獻中有許多詩句,風格跟佛教的詩句近似。就這類傳教格言來說,有時比喻得還很生動,能結合生活或自然界的現象。有的現在看來很好笑,當時卻是能打動急欲擺脫現實苦難的人的心的。在所謂「根本經」的一部分(四個集子)中有一些格言體和敘事體的詩。

耆那教跟王族統治者也有關係。佛教傳說中的一個有殺父惡行的暴君在耆那教傳說中成了好人。顯然宗教所謂善惡是隨對待本宗教的態度為轉移的。有一處寫一個耆那教和尚如何說服不信耆那教的國王。那國王認為人沒有靈魂,他做過試驗,把一個小偷殺死,劈得粉碎,也沒有發現靈魂(命)。和尚答覆說,這好像劈碎木頭想去發現火一樣。佛教文獻中也有一個佛教和尚說服一個國王的故事,不過所證明的恰恰相反,是人沒有靈魂(我),只有「名色」(名稱和形象),由於業報才有輪迴。不同宗教以不同理論爭取統治者的庇護和提倡,但是統治者的利用或排斥卻不是為了哲學,而是為了愚弄人民以維護自己的階級利益。

◎附三︰《聖行經》第五品(依觀轉譯自鈴木重信之日譯本《耆那教聖典》)

尊者苦行者大雄出家後,僅一年又一個月著衣,其後皆裸形,以兩手掌受食。十二年以來,尊者苦行者大雄等閒其身。彼以平等心堪忍由神、人、動物所引起的快意不快意之事。

爾來尊者苦行者大雄並無家庭。其人在步行時、言語時、行乞時、受食時、攜資具飲器時,用意周密。其排泄糞尿唾液及身體不淨時,用意周密。思想、語言、行為周密,留意思想、留意語言、留意行為、留意感官不淨行。不怒、不慢、不偽、不貪。安靜寂然泰然,解脫,離誘惑,無我,無財產。彼斷除人間種種束縛,不為塵世所染。如水之不沾著銅器、膏藥、真珠母,邪罪不觸其身,其行路如生命之無阻、如虛空不須支柱、如風之無障礙;其心情如秋水之明淨、如蓮華之無染,護其感官如烏龜之維護其四肢。彼如犀角之單獨、如鳥之自在。彼如象之剛毅、如牛之強壯、如獅子之難擊、如曼荼羅山之儼然、如月之柔和、如日之赫灼、如黃金之純淨。如大地背負容忍一切、如燃火之光耀。

尊者至何處皆無障礙。障礙有四,即物質、空間、時間、惡濁。關於物質,有命、非命。關於空間,有村落都巿、森林原野、床與家庭。關於時間,有三昧耶時、阿瓦利卡時、一呼吸時、斯多卡時、剎那時、羅婆時、須臾時、一日、二週日、一月、一季節、半年、一年或長歲月。關於惡濁,有怒、慢、偽、貪、恐怖、歡樂、愛憎、誹謗、密告、污辱、欺詐等,或邪信。凡此種種,尊者皆纖塵不染。

除了雨季,尊者在夏冬八個月內,在村落僅住一夜,在都巿僅居五夜。尊者對任何東西皆不關心,糞臭等同白檀香,藁草猶如寶玉,污泥如黃金,快意不快意同等視之,不執此世彼世、不求生死、達輪迴流轉之彼岸。如是,彼致力於壓抑業的染污。

至第十三年,夏第二月,第四的半月,毗舍月的白分,其第十日,初更終時,善戒日,勝利時,梨修巴利卡河畔修利姆比卡巿郊,沙羅樹下,尊者合踵蹲坐,陽光照射,斷除兩天半的飲食之後,進入甚深冥想,遂達獨存者(全智)之最高智慧與直觀。此乃無限、最勝、無礙、遍通、完全、滿足之境界。

尊者苦行者大雄,成為勝者阿羅漢時,彼成為全智,知一切事物。彼了知神、鬼、人類之一切狀態。彼等從何處來、往何處去﹖彼等是人、畜生或神﹖又,對彼等之觀念、作業、希望、隱顯行為無一不曉。對尊者而言,沒有任何祕密,世界上所有生物任何情況、任何時刻,彼等何所思、何所言、何所為,尊者悉知悉見。

尊者苦行者大雄在阿斯提卡村度過其最初的雨季。三季在瞻波及脇之瞻波。十二季在毗舍離國及瓦尼夏村。十四季在王舍城及那爛陀郊外。六季在彌提拉國。二季在巴多利卡國。阿拉比卡城、巴尼達普尼城、舍衛城及波波城護象王史官之官署各渡過一季,後者是最後的雨季。

於此雨季之第四月,第七半月,迦提迦月之黑分,第十五日,最後之夜,波波城護象王史官之官署,尊者苦行者大雄逝世矣。捨棄此世,斷除生老死之束縛,成為悉達、佛陀、解脫者。結束一切苦患,解脫捨脫一切苦痛。

◎附四︰〈耆那教美術〉(編譯組)

耆那教美術,依據耆那教教義,為該教之宗教禮儀、教化活動而製作的美術。僅流傳於印度地區。耆那教係與佛教大致同時興起的宗教,但其美術遺品較佛教或印度教少,且有頗多類似古代佛教美術、中世印度教美術的地方。在回教徒統治之下,耆那教仍被允許建寺、造像。該教對印度回教建築亦有所影響。

在石窟方面,奧立沙(Orissa)州有耆那教最古的石窟,完成於西元前一世紀到西元後二世紀間。馬德普拉迭須(Madhya Pradesh)州內(五世紀前期)、孟買東南的巴達彌(Badamī,七世紀)、艾羅拉(Ellora,八~十世紀)等處,亦有與印度教寺院並存的石窟。

寺院方面,有明確知道建造年代(634)的美古提(Meguti)寺,相當重要。馬德普拉迭須州的科鳩拉賀(Khajurāho)等,有十至十二世紀的幾座寺院,寺院內有許多出色的雕像。又,西印度的古佳拉特(Gujarāt、Guzerāt)、拉加斯坦(Rājasthān)兩州,以及南印度的卡爾納塔卡(Karnātaka)州內,亦有頗多寺院遺構,尤其前者位在阿布(Ābū)山的二座寺院,其內部有著名的華麗雕刻裝飾。此外,從摩突羅坎卡利提拉(KaṅkālīṬīlā)之發掘及浮雕遺品中,可知古代耆那教徒亦盛行造立窣堵波。

造像方面,佛陀雕像在摩突羅出現的同時(二世紀初期),亦曾出現耆那教二十四位祖師像,其直立或結跏趺坐之造像酷似佛陀像。但耆那教祖師像中,有全裸者(五世紀中期以後,白衣派係下半身著衣),而且各祖師像以固有的標幟、胸間特有的符號等作區別。二十四位祖師整體造像之作品頗多,而單獨像多為初祖勒舍婆(Ṛṣabhadeva,或Ādinātha,標幟為牡牛)、二十二祖聶密那陀(Neminātha,標幟是法螺貝)、二十三祖巴濕伐那陀(Pārśvanātha,標幟是蛇)、二十四祖大雄(Mahāvīra,標幟是獅子)。

八世紀以後,各祖師像多配上夜叉(藥叉)等像。所配列者大多是起源於印度教的神。另有耆那教特有的浮雕石板,稱為奉獻板(āyāgapaṭṭa)。

此外,從摩突羅出土許多貴霜時代(一世紀末至三世紀中葉)的優秀石雕,在毗提夏郊外亦出土三體傑出的祖師坐像,其刻文係有關376年左右笈多朝史料的重要資料。又,南印度存有很多巨像,如修拉瓦那貝哥拉(Śravaṇa Beḷgaḷa)有高十七點五公尺的寇馬提修瓦拉(Gommateśvara)立像,此像作於十世紀末期。

壁畫方面,在泰米爾州及艾羅拉(九世紀左右)內皆有。十一世紀以後,西印度盛作雜有插畫的經典寫本,係印度細密畫的先驅。另外,西印度亦曾出現許多銅像。

〔參考資料〕 黃心川《印度哲學史》;宇井伯壽《印度哲學史》;中村元《ヒンドゥ一教史》;佐佐木教悟編《戒律思想の研究》;M. Winternitz著‧中野義照譯《ヅャイナ教文獻》。


鈴木大拙

日本禪學名家。在二十世紀,將禪宗推介給當代世界而成效卓著的學人。石川縣金澤巿人。原名貞太郎,後因學禪,改名大拙,別號也風流居士。1887年入石川第四高等學校,與西田幾多郎為同學。1891年,負笈東京,入東京專門學校(早稻田大學前身)。課餘,則參禪於鎌倉圓覺寺今北洪川門下。其後,與西田幾多郎同入東京帝國大學選科。1893年,隨宗演出席芝加哥萬國宗教會議,並為宗演英譯講稿。會後,因宗演推薦而擔任美國佛教學者保羅‧克拉斯的助手。1908年遊歷法、德諸國,後於英國研究歐洲哲學。1909年回國,歷任學習院及東京大學講師、教授。1911年再度赴英,介紹佛教禪學。1921年返國後,任大谷大學教授,創辦英文雜誌《Eastern Buddhist》,又於鎌倉東慶寺設立松岡文庫。此外,更應請而前往美國、倫敦各大學巡迴講演,並至中國、朝鮮、印度等地訪問。先後曾獲文化勳章、朝日文化憧殊榮。1966年,病逝於東京,享年九十七。

氏學問廣博,語言能力極佳,對佛學、西藏學、東方思想等方面的推展與研究,均有極大成就,在日本之宗教學術界中,享譽之高,罕見有人能及。其著述被編為《鈴木大拙全集》三十二卷行世(另有《選集》二十六卷),暢行於人文學術界。歐美學者之思想亦頗有受其影響者。我國學者胡適嘗與他辯論禪宗史問題,而意見互有出入。此外,其著作之譯為中文者亦有多種,風行一時。

◎附︰玉城康四郎著‧何燕生譯〈論鈴木大拙〉

(一)思想的世界化
鈴木的思想,之所以在世界範圍內為人所共知,其有力因素是他的英語能力。鈴木十九歲時,任能登(今石川縣)飯田小學校高等科英語教師,以後一直從事與英語有關的工作。二十三歲時,隨釋宗演出席芝加哥世界宗教大會。此後十一年間,一直住在芝加哥郊外,從事雜誌編輯、道教書籍和《大乘起信論》的英譯工作。三十九歲時,回到一別十四年的日本,任學習院大學講師、東京帝國大學文科大學講師,主講英語。於是,英語便成了他學術生活中不可欠缺的內容。四十一歲時,與美國人比亞特尼斯‧倫結婚,從此,英語不僅僅是他的研究範圍了,而且還深入到他的家庭生活之中。除日語外,用英語思考問題和感受事物,對鈴木來說,已成了習慣。基於這一因素,他不僅能用英語向西洋人傳授禪的思想,而且通過英語,他還了解了世界的一般文明。把自己的思想表露出來,便成為世界的東西;把世界的新鮮事物吸收入自己思想,便成為世界化。

鈴木最早注視東西文明,始於他對禪的體驗和喚起他對禪的共感。他二十五歲時,依釋宗演而得見性。所謂見性,指禪的體驗,即見自己之本性。被我執所縛的日常意識之殼被破除,體驗到無拘無束之無限世界,此即見性。

他不僅限於對禪之體驗,對古今東西之思想文化,都曾作過參究與體驗。二十七歲時,譯《老子》為英文,三十八歲時,憧憬瑞典波魯戈之神祕思想,譯其《天界與地獄》為日文。自此,鈴木思想開始走上世界化,終未閉塞於傳統禪宗教義之一隅。

還有一點不應忽視,即他向華嚴思想的青睞。佛教中,鈴木研究的主要對象,自不待言,即是禪。不過,除此之外,他亦接近佛教的華嚴和淨土。關於淨土,本文後部分將作介紹,他是從與禪的關係,主要關於悟與信的類似性方面進行探討的。與此相對,關於華嚴,他則主要從思想方面作探尋的。1951年,八十一歲的鈴木,在哥倫比亞大學開始講「華嚴」。在這以前,六十四歲至六十六歲之間,曾同泉芳璟一起校點梵文本《華嚴經》〈入法界品〉。《華嚴經》是由三十四章組成的大部頭經典,〈入法界品〉是其中最末一章。這一章敘述了一位名叫善財的少年參訪五十三人,尋求佛教真理的故事。這五十三人中,包括菩薩(求真理之人)、出家人、醫生、船大王、婦女等,也有被佛教視為外道的婆羅門教徒,更令人吃驚的是,其中還有一娼婦。這說明該少年以其單純心靈,為尋求佛教真理,不管宗教之別和身份上下,只要能實現尋求真理的目標,皆可拜之求教。說明佛教不為自身所束縛,表現了佛教的開放性和世界性。鈴木大拙為這種無限的菩薩精神感動甚深。

鈴木對《華嚴經》整體思想發生共鳴。其主要思想是︰宇宙之中的一切現象,相互之間有著無限的關係,即使是一個現象,比如心理上的微小波動,或一微塵,其中就包含有宇宙整體的影像。為此,鈴木說︰「絕對之一點含三千大千世界,絕對之現在,含永遠之過去和永遠之未來。」(《鈴木大拙選集》第八卷)而且「佛遍一一之微塵中,為一切眾生,神變不可思議。」(同上)

如此洞察,非我們日常意識分別所能為。必須依賴鈴木的所謂「靈性的直覺」。所謂「靈性的直覺」,即心靈本能的直覺,如上述之禪的體驗。這裏,尤其重要的是,鈴木基於自己的靈性體驗,其思想在《華嚴經》的宏大世界觀中找到了關係。這是在僅以禪的訓練為修行的禪僧身上所看不到的現象。表現了作為靈性直覺的經驗者鈴木的思想基礎之廣深。

但是,在這一事實的反面,禪專門家之間出現了強烈批判鈴木墮入思想的事情。他們的批判是否得當,一時很難判斷。因為,佛教是超越思想與體驗的對立的。由體驗而生思想,同時,還須依思想而加深體驗。一般認為,鈴木在這方面是窺準了的。

那麼,基於上述基本態度,鈴木是怎樣看待實際的世界呢﹖尤其對世界兩大宗教之佛教與基督教是怎樣看待呢﹖鈴木基於東西思想的根本對立,認為此兩大宗教也是對立的。在其〈基督教與佛教〉(《鈴木選集》第八卷)之論述中,他對兩大宗教的相違點分成各種項目作了說明,但每一項目涉及的問題都是兩宗教的表面性問題。如基督與釋迦的出生、事蹟、臨終等。對兩教主的內部世界的宗教生命之變遷等實質問題尚未論及。而且,他在〈基督教與佛教〉一文中,還說兩者的對立是絕對的,永遠的。

如果以華嚴無限相關的思想和不恥下問的善財童子的精神來看待基督與釋迦的問題,也許不會停留於這種觀點。從耶穌的信仰中探求真實,從拯救人類的基督教中發現真理,這才是華嚴哲學作為世界宗教的作用。從西方思想的萬物流轉和佛教的無常觀出發,也許不會得出兩宗教永遠對立的結論。

(二)日本文化、禪、淨土
鈴木大拙既是一位世界人,同時也是根在日本的日本人。他從心底裏愛好日本文化,深深讚美日本人的精神能力。那麼,他是從哪一方面開始對日本文化發生興趣的呢﹖如前所述,他感受到在西方的思想中存在著與禪相類同的世界,於是,他把同一目氐向日本時,他發現他所謂的禪,廣泛而又深刻地滲透於日本人的傳統文化中之思想、藝術、生活等各個方面。關於這一問題,他在《禪與日本文化》中作了闡述。該著原係英文寫成,後來譯成日文,收錄於《鈴木選集》第九卷,問世後,在國際間引起較大反響。鈴木在其著作中,尤其列舉了與禪有深刻關係的美術、武士道、劍道、儒教、茶道、俳句、能等,並通過西行、道灌、良寬等人,闡明了日本人的自然觀。因此,禪在日本文化中有如此深刻關係,使人們為之震驚。

鈴木把上述思想方法向更深一層演進,提出了日本的靈性的問題。他認為︰「所謂禪乃表現著日本的靈性,並非說禪在日本人生活中有根深蒂固之關係,而是說,日本人的生活的本身即是禪。」(《鈴木選集》第一卷)因為,靈性是通過心靈的本性而發覺的,所以,所謂日本的靈性,是指日本民族中培育起來的能力通過個人的超越經驗而表現的。這與禪的體驗相貫通。不過,鈴木認為,這種能力在日本民族中極其豐富。其中靈性的發現最為純粹者,即是禪與淨土思想。

禪與淨土信仰,原為同一佛教,但是,歷來的實際情況,兩者相互冷眼,彼此持漠不關心態度。從主張他力信仰的淨土一系來看,禪只依賴個人力量,終究不能成佛。而從禪來看,淨土信仰只求自身以外的「阿彌陀」之寶,不具有主體性自覺。這樣,兩者互以自己立場斷定對方,對對方之真相從不作深刻探尋。

針對這一事實,鈴木從在表面上看起來似乎對立的禪與淨土的實質活動中發現了日本的靈性,闡明了兩者在日本佛教中為同一根源。這樣一來,禪宗的人對淨土開始關心,淨土宗的人亦開始不輕視禪宗,兩者之間出現了接近的傾向。鈴木的這一發現與探求,是他的慧眼所識,從實質上使實踐佛教的雙璧──禪與淨土得到了統一。在這個意義上,可以說,鈴木的行為本身實乃日本的靈性的顯著發展。

鈴木從日本淨土教中看到了靈性的完全發現者親鸞。據鈴木認為,親鸞的根本思想是絕對他力,專將此身憑依佛的無量大慈悲,讓佛光普照全身。因此,與厭此世之苦、願生彼世淨土之平安朝時期的淨土教,有著本質的不同。「親鸞在其《嘆異鈔》中曾說,『來世生極樂亦行,下地獄也可。』這才是真正的宗教。」(《鈴木大拙選集》第一卷)我們認為,此即鈴木所謂的大地性的宗教;自己由大地生而又植根於大地的主體自覺。對事物的感受方式和思維方法具有大地性,而大地本身亦感受一切、思考萬物,這裏閃耀著大悲之光。人類的宗教思想,尤其像親鸞那樣達到如此之佛教境界,需要很長時間的修道。而能用上述形式發掘親鸞的內心世界,實乃鈴木之卓見,有賴於他的強韌之靈性。

這裏簡單敘述一下鈴木的佛教觀。佛教,從時代發展來看,歷經原始佛教、小乘佛教、大乘佛教各時期,其中大乘佛教又分為各派,彼此之間持有完全不同的教義,極其複雜。歷史上,我們有人曾呼籲佛教統一,事實上已不可能。對於如此之佛教,鈴木大拙是怎樣統攝的呢﹖

1946年四月二十三和二十四日兩天,鈴木大拙以「佛教的大意」為題,曾在皇宮作過講演。當時講演的內容,歸納為大智和大悲。這是鈴木對既極其複雜而又經典繁多的佛教所作的高度概括,而且這種概括的方法,又與鈴木其人極其相像,亦具有日本人的國民性。因為,大智以禪為代表,大悲,日本淨土教已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鈴木大拙基於前述之華嚴哲學的無限相關思想,說明大智與大悲在根本上的一體,同時,又從這兩方面去把握佛教的全貌。

(三)禪與無心
這裏,觸及一下代表大智的禪的思想。禪,自不待言,即鈴木大拙的中心思想。《鈴木大拙選集》二十六卷,可以說,都是他的禪思想的表現。其中,關於禪的專門論述,有十五卷之多。對於這些,詳細說來,實不可能。下面只考察他的禪思想的幾個特徵。

第一,從根本上講,禪體驗是他最主要的特徵。悟以經驗而得。我們一般人的分別意識被消除後,才能獲得明澈的超越智慧。鈴木本人二十五歲時得見性,因此,要求「悟」,是他的禪思想的大前提;他始終一貫,從未改變。但是,在這點上,如後所述,也引起了外國人的批判。

那麼,悟(禪)的事實究竟是怎麼回事呢﹖據鈴木說,禪的事實與禪的哲學有嚴格的區別。世界上許多禪學者卻混同了這兩者,因此,有失禪的生命。(參見《鈴木大拙選集》第二十五卷)

第二,因此禪的事實,即指生活的本身,我們每天的經驗。舉手動足,即為禪的事實。相反,自己意識到是自己在舉手動足,那麼,禪的事實則立刻全非。這只不過是分別的境界。而禪的事實是不知分別的行為。認為在感覺的境界之外還有超感覺的境界,或者認為超越相對我而有絕對我存在,這都是哲學範疇,不能成為禪的事實。

然而,我們每個人的日常生活常被分別意識所縛,因此,要想突破此分別意識,需要禪的體驗。

第三,那麼,當我們有意識地對禪的事實作思想準備進行控制時,他提出「無心」的態度。鈴木對「無心」寄予異常的熱情,常常處於此「無心」世界中精進努力,從無鬆懈。作為「無心」的代表性的語言表達,他好用下面一語︰
「竹影掃階塵不動,月穿潭底水無痕。」(《鈴木大拙選集》第十卷)

意思是說,竹子的陰影照在石階上,經過風的吹動,似乎是在掃除石階上的塵土,但是竹影掃塵,塵是不會動的。月亮照映潭底,但水上是不留痕跡的。頗富詩意。詩的本身就表現了無心的世界,這樣的無心,才是宗教的極致。這裏,連無心的態度也不存在,我們的一切態度均也消滅,宛如木石一般。從第三者來看,也甚感茫然,無從確認。但是,對當事人本身來說,沒有比這更確切的世界,沒有比這更絕對安全的世界。不是自己的某種態度,所以,是絕對被動性的,如實接受一切事物,是最柔軟之心。如同道元禪師所謂的「柔軟心」。

第四,直截了當地、最為具體地自覺這種無心,即是人格。說到人格,似乎是哲學上和倫理上的概念。但是,禪宗卻不然,即指現在剎那剎那的明顯自我,禪宗稱其曰「人」。鈴木從《臨濟錄》中看到了此歷歷在目的「人」。

比如︰「赤肉團上有一無位真人,常出入汝等諸人之面門。」意思是說,在我們的肉體上有一無位真人,自由自在地從我們五官出入。我們應明確認識這種「人」。禪宗發展到臨濟才開始強調這種「人」,臨濟真不簡單。同時,能發現臨濟所謂的「人」,說明了鈴木大拙的卓知卓見。

鈴木還對德川時代的禪僧盤珪的不生禪深為憧憬。在此以前,盤珪不為人所注意,通過鈴木的介紹後,盤珪才被一般人所知曉。鈴木認為,盤珪闡說的不生佛心,是其特徵,他是最具有日本人性格的禪僧之一。

第五,對於上述的禪的事實,鈴木大拙是用何種形式進行理論化的呢﹖他認為,無論在理論上是怎樣正確地把握禪的事實,但是,要而言之,它只不過是從分別的世界所見到的。對於生存在分別世界的我們來說,理論是必要的。無知的知、無分別的分別、無行之行等語言表達,都是帶有知識性的,是一種理論。而鈴木則提出即非的理論。這理論,有別於神祕主義。神祕主義,一般說來,即指通過體驗,使現實的相對自我融合於絕對者(神)之境界的思想。然而,禪卻不同,並不認為先有相對的自己和絕對的神兩者存在,然後成為一體。禪則主張,相對的自己的本身即是絕對者,絕對者的本身即是相對的自己。鈴木稱相對的現實自己為「個者」,稱絕對的神為「超個者」。即認識到「個者」的本身即是「超個者」。個者與超個者的兩者即為一體,反之,「一」即為「二」。一者即,二者非,即即非,非即即。此為鈴木之「即非理論」。

西田幾多郎曾針對鈴木大拙只論禪的趣旨,指責他「應該從理論上多下功夫」。這一忠告對鈴木幫助頗大,使鈴木的理論發展到如此地步。這一理論,與西田後期哲學中之「絕對矛盾的自己」為同一思想。

(四)大拙的意義和今後的課題
外國人對禪發生興趣,大凡皆與鈴木大拙有著某種形式的關係。以下讓我們來看一看幾位外國人的反應。以《一個哲學者的旅行日記》而成名的海迦林克,周遊全世界後,對東方文明發生興趣,以後,其心境明顯發生變化。這時,他接觸了鈴木大拙的《禪論文集》(英文)三卷,開始埋頭鑽研禪宗。他自己說,受鈴木的影響頗大。

深層心理學通過弗洛伊德、阿多拉等人而得以開拓,不過,這些人的無意識領域,是一種個人式的封閉意識,尚未涉足到宗教的世界。後來,弗洛伊德的後繼者尤克,擺脫了弗洛伊德的個人式的無意識,發展到集合性的整體無意識。尤克的無意識,其實是宗教的世界。他主張,通過這種無意識來統一現在的意識世界。這種觀點,有似於禪的悟性。

尤克曾給鈴木大拙的《禪學入門》作序。他在序文中說︰「禪,誕生於廣大的佛教世界,是令人震驚的支那精神園中的一朵鮮花。」表現了他對禪所發生的深刻共鳴。尤克認為,作為東方文化的禪,對於與東方文化有著本質不同的西方人來說,很難理解。不過,西方神祕思想與禪有一致的地方,他以德國神祕思想的始祖愛克哈魯多作為例子。

同樣的深層心理學家佛洛姆,在其與鈴木大拙合著的《禪與精神分析》中,引用了鈴木其它著作中的一些觀點,對禪與精神分析的同異點作了說明。不同點是︰禪是超越理論、輕視語言而側重體驗的。相反,精神分析則是基於自然科學的、合理的、實證的、治療精神之病的一種科學。兩者的近似點即是︰第一,彼此都側重倫理,最後又都超越倫理,同時認為,沒有倫理,不能達到目的。第二,兩者都不依賴於神與佛,以獨立存在為目標。第三,教育方法相似。即禪通過公案避開修行者陷入理屈困境;精神分析則為了在語言上的說明,使患者從思維向經驗轉移。第四,佛洛姆認為,兩者在根本上最為近似的是,彼此都把無意識的領域向意識方向轉化。

以上列舉了幾位對鈴木大拙的禪發生同感的人,而在另一方面,也有持反對意見的。例如︰中國著名哲學家胡適,他批判鈴木的禪非理論性,指責其以超越知解為招牌。胡適認為,從歷史的觀點考察禪在中國的演進,決非鈴木之所言,極其合理。

美國的愛姆茨從實用主義立場,對禪也寄以很深同情。同時,對鈴木大拙進行了尖銳的批判。據愛姆茨認為,實用主義是經驗的、合目的的,它否認一切形而上的立場。因此,與鈴木所謂的「禪即生活」的立場相一致。但是,鈴木又說,禪是無目的的。這與其無純粹主體的經驗而不能理解之說相矛盾。

面對這些反對意見,鈴木大拙依舊主張沒有禪的體驗而論禪,只會陷入分別。其實,這種主張並非鈴木一人的主張,它是臨濟宗的特徵,也是禪一般立場。不過,我們不能停留在「必須要禪的體驗」這一境界上,我們有必要說明為什麼要這樣的理由和道理。同時,還需反省深層心理學、實用主義關於人性歪曲理論何時適用於哲學方法上──這是今後的課題。

鈴木大拙是生活在現代社會的一位思想家。作為一個現代人,他是一位少見的堅持到底的人物。他用九十年的生涯專注於把握人的整體性,這不是一般哲學家、思想家所能做到的。他通過自己的局部探究,完成了他的人生任務,走完了他應走的歷程。他不是所謂的學者,但是,他按照自己的意圖,從根本上徹悟了一般學者所不能做到的一切。回顧鈴木(生於1870年)生活的時代,內村鑒三(1861)、罔倉天心(1862)、清澤滿之(1863 )、夏目漱石(1867)等人都是同時代的先輩,與西田幾多郎(1870)同年。他們都在不同方面付出了畢生的努力。鈴木的徹底性也未負於這種時代背景。以何種形式使如此之徹底性復生於現代,這有待於我們後人的努力。

〔參考資料〕 秋月龍珉著‧邱祖明譯《鈴木大拙的生平與思想》。


釋迦牟尼

〔略傳〕 佛教教主。約在西元前五百餘年,出生於北印度的迦毗羅衛城(在今之尼泊爾南境),為該城城主淨飯王的太子。姓喬答摩(Gautama),名悉達多(梵Siddhārtha,巴Siddhattha)。成道後,被尊稱為「釋迦牟尼」,意思是「釋迦族的賢人」。

釋尊自幼深切地體會到生老病死的痛苦,感受到人生歡樂的無常,於是發心尋求解脫之道。他曾在尼連禪河附近苦修六年。大約在三十五歲時,他在佛陀伽耶的菩提樹下得到完全的覺悟,亦即證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此後,他遂以「佛陀」(覺者)、「世尊」等名為世所知。

釋尊一生的弘法生涯,大約有四十餘年。他以無比的悲智願行,為眾生提出中正、和平的解脫途徑;導之以法,齊之以律,為眾生樹立起自覺覺他的偉大典範;為東方文明聳立起史無前例的生命燈塔。

依據大乘佛教《法華經》的說法,在印度成道、弘法與涅槃的釋迦牟尼,只不過是一時的權宜示現而已。事實上,釋尊在久遠劫前,早已成佛。佛陀的壽量是無限的;佛身是常住的;佛陀的智慧光芒,是永恆地照耀眾生的。

〔名號〕 釋迦牟尼,漢譯另有︰釋迦文尼、奢迦夜牟尼、釋迦牟曩、釋迦文等名。略稱釋迦,或牟尼、文尼。意譯為能仁、能忍、能寂、能寂默、能儒、能滿、度沃焦等。有時也可梵漢並舉為︰釋迦寂靜。又可尊稱為「釋尊」。釋迦(Sākya,或Śakya)是種族名,意云︰「能」。牟尼(muni)是尊稱,意云︰「寂默」或「賢人」。全銜即「釋迦族之賢人」之意。

關於「牟尼」之由來,《佛本行集經》卷二十〈觀諸異道品〉云(大正3‧745a)︰「菩薩行路,諦視徐行,有人借問,默然不答。彼等人民,各相語言,此仙人者,必釋種子,因此得名釋迦牟尼。」《有部毗奈耶雜事》卷二十云(大正24‧298b)︰「太子入城(劫比羅),皆悉默然,牟尼無語,應與太子名曰釋迦牟尼。此是菩薩第二立名。」

〔降誕〕 有關釋尊之降誕,距今約在二千五百年前。父為中印度迦毗羅城主淨飯王,母是摩耶,為其鄰國拘利城主之女。摩耶既懷孕,以產期近,隨當時之習俗,欲還拘利城。途次偶經藍毗尼園,因產氣發,遂於園中生產,即後之釋尊。

依《中阿含》卷八〈未曾有法經〉謂,釋尊於過去迦葉佛時,志願佛道,行梵行上兜率天,尋下天托胎摩耶,時天地震動,有大光明普照世間。住母胎間,依倚右脇舒其體,不為血精所污。出母胎時,天地亦震動,光明普照世間。有四天子手執極細衣,住於夫人前,讚歎童子。童子觀察諸方,行七步。時大池生,夫人因其水得清淨,虛空雨水注下灌童子身,諸天亦奏伎樂,散諸香華。

《佛本行集經》卷八〈樹下誕生品〉、《有部毗奈耶雜事》卷二十等均記載童子誕生行七步,舉手曰︰「天上天下,唯我獨尊。三界皆苦,吾當安之。」既還宮,父王命名悉達多。悉達多又作薩婆悉達、薩婆額他悉陀、薩婆曷剌他悉陀、悉達羅他、悉達,譯一切義成、一切事成、財吉、吉財、成利、驗事、驗義等。

《眾許摩訶帝經》卷三所云(大正3‧939c)︰「爾時,淨飯王見此祥瑞,種種殊勝,而自言曰,我子降生,具大吉祥,能圓滿一切福德,能成就一切善事。應為立號名一切義成。」其時,摩耶夫人於太子誕後無幾即逝世,因此,太子為母妹波闍(Prajāpati)夫人所養育。

〔出家〕 年事漸長,太子之文武諸藝,並皆通曉。《佛本行集經》卷十一〈習學技藝品〉、《有部毗奈耶破僧事》等云,太子習藝之師為婆羅門毗奢蜜多羅(Viśvāmitra),武技師為羼提提婆(Kṣāntideva)。尋十七歲(一說十六歲、十九歲、二十歲),迎拘利城主善覺(Suprabuddha)王之女耶輸陀羅為妃(一說另有二妃)。然太子夙有出家學道之志,依《修行本起經》卷下〈遊觀品〉等云,太子嘗出遊王城四門,會老者、病者、死者及沙門,又觀蟲鳥之相噉,痛感世間無常,而常事禪定。後舉一子羅睺羅,得繼淨飯王之家嗣,因欲遂其宿志。

二十九歲時(一說十九歲)太子私出王宮,除衣冠為沙門。到東南毗舍離國,訪跋伽婆(Bhāgavā)求道,然於彼處所學,頗感不愜。乃更渡南方恆河,訪住摩揭陀國王舍城(一說毗舍離城)附近之阿羅邏迦藍(一說阿羅邏和迦藍二人),及優陀羅羅摩子,既受其教,知皆非解脫道。遂渡西南尼連禪河,入伽耶城附近之林中,自事思惟考察,誓欲達真解脫地。

〔成等正覺〕 先是,淨飯王遣使促太子歸鄉,以太子乞精進解脫之道,乃派憍陳如等五人隨侍太子,為修行之伴侶。太子數年間,於林中自行減食等,積久苦行修練,後遂悟苦行非得道之因。因出苦行林,入尼連禪河沐浴,受乳糜供養,得恢復氣力。

時憍陳如等人見之,以為太子之修道已萌退意,乃捨太子去西方波羅奈城鹿野園。於是太子獨自至畢波羅樹(即菩提樹)下金剛座上敷吉祥草而坐,自誓設不成等正覺則不起此座。經數日,遂大悟,而成佛道。時年三十五歲(一說三十歲)。

依《修行本起經》卷下〈六年勤苦品〉、〈降魔品〉、《過去現在因果經》卷三、《佛本行集經》卷二十六至卷三十、《五分律》卷十五等書所載,當時魔王波旬率諸眷屬軍眾來惱亂太子,以妨其成道。而太子毫不為所動。因得四禪觀十二因緣,解脫苦本而得道。

又《中阿含》卷五十六〈羅摩經〉云(大正1‧777a)︰「持草往詣覺樹,到已布下,敷尼師壇,結跏趺坐,要不解坐至得漏盡,我便不解坐,至得漏盡。我求無病無上安隱涅槃,便得無病無上安隱涅槃。求無老無死無愁憂戚、無穢污,無上安隱涅槃,便得(中略)涅槃。生知生見、定道品法,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辦,不更受有,知如真,我初覺無上正盡覺已。」

〔弘法及遊化〕 佛陀成道後,暫止其地受解脫之樂。尋娑婆世界主大梵天王來勸請說法。於是佛陀赴鹿野園,為憍陳如等五人說法,五人乃以此得道,此即初轉法輪。依《雜阿含經》卷十五、《轉法輪經》、《五分律》卷十五、《有部毗奈耶雜事》卷三十九等云,於初轉法輪,佛陀演說四聖諦及八正道,示離愛欲及苦行之二邊而行中道。

佛陀在其地教化長者耶舍等人之後,更赴尼連禪河附近之優婁頻螺聚落,度事火外道優婁頻螺迦葉、那提迦葉、伽耶迦葉三兄弟及其弟子一千人,又入王舍城,為摩揭陀國王頻婆娑羅說法,受其歸依。時迦蘭陀長者,以其所有竹園獻佛陀。王在園中建精舍,禮請佛陀,是即迦蘭陀竹林精舍。佛陀又教化住於王舍城附近之刪闍耶外道舍利弗、大目犍連及其徒眾二百五十人,至此,佛陀座下總有千二百五十五弟子。

尋因父王之邀,歸迦毗羅城省親。並為父王及妃等說法。時淨飯王家,佛陀之異母弟難陀、羅睺羅、阿㝹婁陀、阿難陀、提婆達多,及釋種之理髮匠優波離等,同時出家為弟子。教團頓時增大。稍後,佛陀赴王舍城,為舍衛城長者須達多說法,長者感之。還國後,購舍衛城太子祇陀(Jeta)之園林,建大精舍獻佛陀,是所謂祇樹給孤獨園。

佛陀旋應須達多之請,遊化舍衛城,教化國主波斯匿王。又因毗舍離國王之請,遊化彼地。後又為調停迦毗羅城與拘利城之間所起之水利爭論,遂再還迦毗羅城。適父王崩逝,而參與葬禮。時姨母波闍波提及妃耶輸陀羅等亦皆出家為佛弟子。至是乃有比丘尼教團。

〔安居處所及主要弘化地區〕 此後佛陀到處行化、說法,利益眾生。依《僧伽羅剎所集經》卷下,記佛陀成道以後四十四年間夏安居之處所。謂佛陀於波羅奈國初轉法輪,即於此坐夏。第二、第三、第四年在靈鷲頂山(王舍城附近),第五年在脾舒離,第六年在摩拘羅山(在憍賞彌),第七年為母上三十三天,第八年在鬼神界,第九年在拘苫毗國,第十年在枝提山。

第十一年復於鬼神界,第十二年在摩伽陀閑居處,第十三年復於鬼神界,第十四年在舍衛祇樹給孤獨園,第十五年在迦維羅衛國釋種村,第十六年在迦維羅衛,第十七、十八年在羅閱城,第十九年在柘梨山中(柘梨山恐為Caliya之音寫,為出於《大唐西域記》卷六〈室羅伐悉底國〉條之鴦窶利摩羅捨邪之地),第二十年在羅閱城,第二十一年還柘梨山中。於鬼神界,不經歷餘處,有四夏坐。爾後十九年亦不經餘處於舍衛國夏坐,最後於跋祇境界毗將村夏坐。

《八大靈塔名號經》云,佛陀處王宮二十九載,六年在雪山修苦行,化度王舍城五歲。四年在毗沙林,二年安居於惹里岩,二十三載止舍衛。在廣嚴城、鹿野苑、摩拘梨、忉利天、尸輸那、憍睒彌、寶塔山、大野(Ālavī)、尾勞聚落、吠蘭帝(Verañja),及淨飯王都迦毗城各行住一年。

此中,《僧伽羅剎所集經》等記佛陀多止住王舍及舍衛二城,與《大智度論》卷三所傳合。又《分別功德論》及《高僧法顯傳》亦謂佛陀二十五年間居住於舍衛城。此蓋王舍城是摩揭陀國之都城,為當時印度文化之中心地,故受教化者自多,又其附近有耆闍崛山等,且其王頻婆娑羅歸依佛陀,故佛陀多止住斯地。而舍衛城之北憍薩羅國之都城住民多,且有祇樹給孤獨園等,又其王波斯匿亦崇仰佛陀,故佛陀亦常住此城。總之,佛陀之教化係以摩揭陀及憍薩羅為中心,主要行化於中印度地方。

〔提婆達多之叛與釋迦族之亡〕 當佛教教團勃興之時,有外道婆羅門等與之對抗,或構虛偽之事實,誹謗佛陀,或令人危害佛陀。尤其晚年有提婆達多之叛教,為教團所最感困惱者。

依《出曜經》卷十六、《五分律》卷三、卷二十五、《四分律》卷四十六、《毗尼母經》卷四、《有部毗奈耶破僧事》卷十三、卷十四等傳云,提婆達多以佛陀已經年老,乃迫佛陀讓與僧眾之領導權。為佛陀所不許,乃大為憤懣。因教唆頻婆娑羅王之太子阿闍世弒父為新王,其本人亦擬害佛而自為新佛。故放醉象襲擊佛陀,或落大石傷佛身,皆未遂其願。遂引誘佛弟子,另行獨立設教團,以對抗佛陀。然不久,彼僧眾依舍利弗等之勸說,多復歸正法,而提婆達多亦因害佛造下五逆罪惡而生身墮入地獄。

依《善見律毗婆沙》卷二云,阿闍世登位八年,佛入涅槃。依此可知提婆達多之叛逆,當為佛陀七十餘歲發生之事。後又值波斯匿王太子琉璃王即位,攻迦毗羅衞城,滅釋迦族。依《增一阿含經》卷二十六、《義足經》卷下〈維樓勒王經〉及《五分律》卷二十一等云,當時大目犍連等對佛陀建言拯救釋迦族,佛陀乃說明此為同族之宿業,無能止其滅亡云云。

〔涅槃〕 佛陀至晚年,其教化既普及,所謂應度者已度,未度者亦已作得度因緣故,佛陀遂於世壽八十歲時在拘尸那伽羅入涅槃。依《長阿含》卷二〈遊行經〉等記,佛陀與阿難於毗舍離城附近之竹林叢作最後之安居。時染疾病,旋伴阿難到遮婆羅塔。魔王波旬勸請速滅度,卻之而入定意三昧。更詣香塔,集諸比丘,諭水乳和合而無生諍訟之理,且宣言其後三月將入涅槃。

尋於菴婆羅村及負彌城之北尸舍婆林等地說法,並赴波婆城,受冶工純陀旃檀樹耳之供養。之後,小憩於拘孫河堤上,且澡浴其身。旋赴拘尸那伽羅城外末羅族所有之娑羅雙樹間,以之為涅槃處。阿難敷床座,頭北面西而臥。時城內梵志須跋陀羅來乞決所疑,佛陀為之說法,是為最後弟子。佛又慰藉阿難,更告諸比丘,若有所疑,速諮問之,比丘等默然不言。以故佛陀知彼等已得淨信,於法無疑滯,諭常精進不放逸等語,乃自初禪入四禪,歸大圓寂。

時人天慟哭,唱世間眼滅。佛陀遺骸被運至拘尸那城北之天冠寺。七日供養後,以摩訶迦葉等亦與會,遂付荼毗,遺骸依香姓婆羅門言,分配予拘尸那伽羅、波婆、遮羅、羅摩伽、毗留提、迦毗羅、毗舍離、摩揭陀等八國,香姓婆羅門得舍利瓶、畢鉢村人持地焦炭,皆分別起塔供養。

〔有關佛陀之入滅、降誕等年代及日期〕 佛陀入滅之年代,古來傳說紛紜,如依眾聖點記,則相當於西元前486年。而佛陀之年壽,《菩薩處胎經》卷二〈三世等品〉云八十四,《大毗婆沙論》卷一二六云八十餘,《般泥洹經》卷下云七十九,南傳《大般涅槃經》、《金光明經》卷一〈壽量品〉、《八大靈塔名號經》,及緬甸所傳等皆為八十歲。若依之推算降誕之年代,即當西元前565年。

有關降誕等月日,諸經論所傳亦並不一致。此中,《長阿含經》卷四、《過去現在因果經》卷一、《佛本行集經》卷七、《薩婆多毗尼毗婆沙》卷二等謂二月八日。《修行本起經》卷上〈菩薩降身品〉謂四月七日(一作四月八日)。《太子瑞應本起經》卷上、《異出菩薩本起經》、《佛所行讚》卷一〈生品〉、《十二遊經》、《灌洗佛形像經》等謂四月八日。又《大唐西域記》卷六〈劫比羅伐宰堵國〉條謂吠舍佉月後半八日(當三月八日),且上座部取吠舍佉月後半十五日(此之三月十五日)之說。

關於出家日期,《長阿含經》卷四云二月八日,《過去現在因果經》卷二謂二月七日,《修行本起經》卷下〈出家品〉言四月七日,《太子瑞應本起經》卷上、《灌洗佛形像經》等曰四月八日,巴利文《本生經》佛傳云阿沙荼月第十五日。關於成道,《長阿含經》卷四、《過去現在因果經》卷三、《薩婆多毗尼毗婆沙》卷二云二月八日,巴利文《大史》謂吠舍佉月滿月之日。《大唐西域記》卷八曰吠舍佉月後半八日(此之三月八日),且上座部則持吠舍佉月後半十五日(此之三月十五日)之說。

關於初轉法輪,《菩薩處胎經》卷七云二月八日,《大毗婆沙論》卷一八二謂迦栗底迦月白半八日。

關於入滅,《長阿含經》卷四云二月八日,《大般涅槃經》卷一、《善見律毗婆沙》卷一為二月十五日,巴利文〈一切善見(Samantapāsādikā)序〉,及《律藏》(Vinaya-piṭaka,VOI.Ⅲ.)、《大史》第三章、《大唐西域記》卷六〈拘尸那揭羅國〉條謂吠舍佉月後半十五日即滿月之日,《薩婆多毗尼毗婆沙》卷二作八月八日,《大毗婆沙論》卷一九一,及《大唐西域記》卷六所載說一切有部所傳言迦剌底迦月後半八日,《灌洗佛形像經》為四月八日。

儘管有如是等說法,大別之為降誕、出家、成道之二月八日、四月八日及二月十五日三說。入滅有二月八日、二月十五日及八月八日三說等。此中,八月八日(迦剌底迦月後半八日,從玄奘之譯,當即唐曆九月八日)入滅及初轉法輪之說,係說一切有部所傳者,二月十五日(吠舍佉月後半十五日,玄奘之譯,當是唐曆三月十五日)降誕及成道之說,係上座部所傳者。又二月八日、四月八日兩說,或為印度諸部間所傳有誤亦未可知。

實則印度曆法原與中國不同,而譯者不察其意,遂有年歲差異之事。按中國夏朝以建寅即太陰曆一月為正。殷以建丑即十二月為正。周以建子即十一月為正。吠舍佉月為印度紀月之第二月,依建寅立正之說,其後半八日單譯八日者,即二月八日說也;又若依建子立正說,則吠舍佉月即中國之四月,以之譯為四月八日也。又印度之立正亦有建子建寅等別,若依印度建寅立正、中國建子立正之說,印度之第二月即中國之四月;若依印度建子立正、中國建寅立正之說,印度之第四月即中國之二月。

道安之《二教論》云︰「案佛經,如來四月八日入胎,二月八日生,亦二月八日成道。生及成佛皆放光明,而云出世即成佛年也。周以十一月為正,春秋四月即夏之二月也。依天竺用正與夏同。」依此說,則印度之立正以建寅,中國之立正以建子,即以印度之二月當中國之四月也。

又《俱舍論疏》卷一云(大正41‧453a)︰「婆羅門國以建子立正,此方先時以建寅立正,建子四月即建寅二月。故存梵本者而言四月。依此方者即云二月,根本一也。」依此說,則印度之立正為建子,中國之立正為建寅,即以印度之四月當中國之二月也。若然,二月八日、四月八日之兩說,原於翻譯之不同,則非傳說之異。唐依夏曆以建寅為正,且印度之曆法是從月之十六日至翌月十五日之間為一月,區別之為前半(黑分)後半(白分)二種,若依唐曆推算吠舍佉月後半八日,即如玄奘言當三月八日,後半十五日即三月十五日。

◎附一︰呂澂《印度佛學源流略講》第一講第一節(摘錄)

釋迦本國的族姓來源不詳,有人說不是雅利安種,是蒙古種。住在今尼泊爾南與印度交界處之羅泊提(Rapti)河東北部。從喜馬拉雅山以下二十里寬,橫十六里,面積約三百二十萬平方里,傳說共有十個小城,最大的名迦毗羅衛,因以名其國。在傳說的十六大國中,沒有它的名字,可能當時已不能獨立,是憍薩羅的屬國(該城遺蹟在今尼泊爾之梯羅蘭柯提,Tilourakot)。玄奘曾至其地,據他在《西域記》中說,城之廢墟仍然存在云云。全國八萬戶,五十萬人,政權是共和制。當時處在強凌弱的形勢下,釋迦本國正受憍薩羅的威脅。因此,釋迦牟尼一出世就對本國負有一種責任︰如何擺脫強鄰的侵犯﹖他的父親淨飯王當然希望兒子能繼續統治,至少要維持現狀。

可是釋迦本人後來不想做政治上的統治者,離開家,跟著思想家去學習,最後還構成自己的學說體系,並傳播很廣,發展成為宗教。這樣,對他的傳記就越來越神話化了。學者們對佛傳做過很多研究,現在還有人在做,對他的大概情況是清楚了。

佛的傳說,一部分保存在「經」裏,大部分保存在「律」裏。律有各部派不同的律,因而關於佛的傳說也不盡同。大眾部把佛傳部分叫「大事」,法藏部則叫「本行經」(它的律叫《四分律》,是漢譯佛律之直接導源)。漢譯佛典中還有一部完整的佛傳︰《佛本行集經》(六十卷,隋代譯,把五部不同佛傳匯集一起的)。各派律的佛傳,都從佛的家世、出家以至成道後六年回家為止,此後的活動,都無記載(《佛本行集經》亦如此)。馬鳴寫的《佛所行讚》,也是採自各種傳說,就直寫至佛死為止(馬鳴另一著作《大莊嚴論經》的歸敬頌中,歸敬的不止一部,其中就包括有犢子,可見是博採眾說而成)。釋迦成道後,曾組織了一個團體,創設了許多制度,其中有一個「安居」的制度。從現存資料中,佛成道後四十五年內每次安居的地點,都有記載,並且還是合理的;第一,佛經常住在王舍城(摩揭陀首都),第二,有二十多年在舍衛城(憍薩羅首都)。這樣,根據記載可以編出一個佛在四十五年的大概行事來。這證念迦傳記是有其真實性的。

釋迦一生的重要行事,可參看《印度佛教史略》中有關部分。大致如此︰他自幼受過完備的教育,結婚,生子,二十九歲出家,到摩揭陀一帶尋師訪道,無所得,苦行六年也放棄了,最後,獨立思考完成了自己的學說體系,這是他三十五歲那年的事。從此即開始宣揚自己的學說,歷時四十五年。宣道地點,以摩揭陀、憍薩羅、拔沙三國為中心,東到瞻波,西到摩偷羅,範圍相當廣闊。

釋迦為甚麼要出家呢﹖他的學說反映的是甚麼社會內容﹖

當時印度自由思想很發達,出身於剎帝利的思想家也不少。婆羅門對許多不瞭解的問題還要向剎帝利請教(初期《奧義書》中即如此說)。如關於普遍的神我(梵),本是婆羅門自己的理論,後來也解釋不清楚,去請教剎帝利。又如「輪迴」之說,即由剎帝利般嚩訶那(亦譯卜拉瓦罕)王創立,婆羅門祭言信從其說,並發展為「業力」的理論,被當做「祕說」來尊奉。釋迦當時的處境是︰如果不能把本國的政治地位提高,個人就要在學術思想上爭得領導權。傳說他生下後,相士曾預言他將來不做轉輪王,就成為大思想家,正反映了他當時面對現實所必須採取的非此即彼道路。在釋迦出家的原因上,也有另外的說法。如說他看到病人、老人、死亡的痛苦;看到了沙門的自由自在,而引起他厭世之念。還有說他看見農人翻土,小蟲被鳥啄食,而耕田的人全然沒顧及生命之可貴,這一景象,使他深感無常與不幸等等。是不是他也看到農民種田的痛苦了呢﹖中國有些記載,說釋迦在王宮感覺不到煩惱,走出宮門,接觸社會種種現象,使他產生了「世界是苦」的概念。這一記載雖不明確,但說務農是苦,是和他的學說有關聯的。

支持釋迦學說的,據記載,摩揭陀國的頻婆娑羅(影堅)王,是十分敬佩他的,給他供養,還給一處宣傳場所──竹園精舍。後來,他得到了本族姓的支持;再以後,還得到憍薩羅國波斯匿(勝軍)王的支持。此外,大富豪商如須達多‧給孤獨等人,都是他最有力的施主。據說,東園的鹿子母講堂,即為一富豪家新娘賣掉一件昂貴的嫁妝施建的。釋迦後來又去吠舍離,那裏原是耆那教勢力範圍,活動極為困難,但他仍然得到庵摩羅衛獻的一處精舍(《維摩經》中提到此精舍。庵摩羅衛的身份有說是長者,有說是妓女,不管怎樣,錢財總是來自富豪階層)。在佛的弟子中,開始是五比丘,其次是商人耶舍,耶舍一次就帶來了六十個門徒。從佛陀的支持者看,盡是剎帝利、大富豪,他的學說所代表的階級利益也就不言而喻了。

◎附二︰印順《印度佛教思想史》第一章第二節(摘錄)

佛教是釋尊所創立的。釋尊在人間自覺覺他的行迹,深入人心,傳說於僧伽(saṃgha)及民間。有關釋尊的事蹟,主要的出於「律」部。

(1)為了說明僧伽的成立,敘述釋尊的出家、修行、說法;到成佛第六年,回迦毗羅衛(Kapilavastu)省親,教化釋族止。後來加上誕生因緣(或更早些),集成佛傳。這部分,「摩訶僧祇師名為大事;薩婆多師名此經為大莊嚴;迦葉維師名佛往因緣;曇無德師名為釋迦牟尼佛本行;尼沙塞師名為毗尼藏根本」。

(2)釋尊晚年,作最後的遊行,到拘尸那(Kuśi-nagara)入涅槃。起初也屬於「律」部,如《有部毗奈耶雜事》所說;《大毗婆沙論》也說︰「如大涅槃,持律者說。」這部分,又增補而集為《遊行經》(南傳名《大般涅槃經》,編入《長阿含》。

這二部分集合起來,如《佛所行讚》、《佛本行經》等,為現存佛傳的全部。但回國省親以後,最後遊行以前,三十多年的化迹,雖有無數的片段傳說,卻缺乏前後次第的敘述!

關於釋尊出世的年代,由於印度古代缺乏精確的信史,很難下一定論。經近代的研究,阿育王(Aśoka)已有相當明確的年代可考,也就有了論定釋尊年代的可能性。因為佛教界傳說,阿育王是佛滅多少年登位的,依此可推定釋尊在世的年代。阿育王登位,學者間仍有二、三年的出入,今姑依西元前271年登位說。但佛教界異說紛紜,古老的傳說有三︰

(1)說一切有部(Sarvāstivādin)等說,如《十八部論》說︰「佛滅度後百一十六年,地名巴連弗,時阿育王王閻浮提。」依此說,佛滅於西元前387年;生年八十,釋尊應生於西元前467年。

(2)南傳赤銅鍱部(Tāmraśātīya)的傳說,如《善見律毗婆沙》說︰「阿育王自拜為王,從此佛涅槃已二百一十八年。」依此說,釋尊入滅於西元前489年,生於前569年。

(3)清辨(Bhavya)的《異部精釋》說︰「佛世尊無餘涅槃後,經百六十年,俱蘇摩弗羅城,達摩阿育王支配帝國。」這可能是上座部的傳說。依此說,釋尊於西元前431年入滅,生於前511年。

「百六十年」說,過去也有譯出,但總以為是「百十六年」的誤寫,不受重視,其實是古說之一。「百十六年」與「百六十年」,可能本為一說,因誤而分為二說,如「百八法門」,被誤為「八百法門」那樣。部分學者,以赤銅鍱部說為可信;有的以「眾聖點記」為證。在每年自恣、誦戒後,在《戒經》上加一點,年年如此,有幾點就是佛滅幾年︰說得似乎信而有據。其實,印度早期,並沒有書寫「戒本」(西元五世紀,手寫的戒本還不多),自恣誦戒後,在那裏去下這一點!這三說都是古老傳說,說到阿育王登位於佛滅多少年。這裏提出這三說,不能詳為考論,但我覺得︰阿育王登位於佛滅百六十年,也許更近於事實。

釋尊是釋迦(Śākya)族。釋族的所住地,在今尼泊爾(Nepal)南境的羅泊提(Rāpti)河東,盧呬尼(Rohiṇī,今Kohāna)河兩岸,傳說有十城。盧呬尼河西北的迦毗羅衛,是釋尊的父王──淨飯王(Śuddhodana)所治理的,在今尼泊爾的Tilorakot地方。從釋族的住地,沿雪山(Himālaya)向東,藍莫(Rāma-grāma)是拘利(Koli)族,拘利族是與釋族通婚嫁的。而向東,到拘尸那──釋尊的涅槃處,這裏是末羅(Malla)──「力士」族。向南到毗舍離(Vaiśālī),這一帶是跋耆(Vṛji)──「金剛」族。跋耆有八支族,領導的貴族名梨車(Licchavi)。還有酥摩(Himā)族,是尼泊爾一帶的民族。這些東方民族,都與釋族相近。如釋尊的堂弟阿難(Ānanda),被稱為「毗提訶牟尼(Videha-muni)」。釋尊被婆羅門稱為Vaiśālīka,也就是毗舍離人。波夷那或作波婆(Pāvā),是佛受純陀(Cunda)最後供養的地方。七百結集時,波夷那比丘竟這樣說︰「世尊出在波夷那國,善哉大德!當助波夷那比丘。」跋耆比丘等,對釋族是認為同一族系的。在佛教的傳說中(除使用梵語的說一切有部),釋族是從東方,沿雪山而向西方遷移的民族,與跋耆族等是大同族,所以《長阿含經》,有六族──「釋種、俱利、冥寧、跋祇、末羅、酥摩」奉佛的傳說。釋尊的時代,恆河(Gaṅgā)南岸,以王舍城為首都的摩竭陀,興盛起來;而在西進最前端的釋族,與舍衛城(Śrāvastī)為首都的(北)憍薩羅(Kośalā)國毗連。事實上,當時的釋族,已成為憍薩羅的附庸。憍薩羅代表阿利安(或準阿利安)人,而摩竭陀是六師流行,代表抗拒西方宗教的中心。釋迦族是東方的,卻是接近西方的,這是有助於理解釋尊的立場,不落二邊的思想特性。

釋尊姓瞿曇(Gautama),名悉達多(Siddhārtha),是迦毗羅衛淨飯王的王子,母親名摩訶摩耶(Mahāmāyā),誕生於嵐毗尼(Lumbinī)園,在今尼泊爾的Tarai地方。誕生七天,摩耶夫人就去世了,所以釋尊是由姨母摩訶波闍波提(Mahāpajāpatī)撫育長大的。生在王家,從小就被稱許為︰「若當出家,成一切種智;若在家者,成轉輪王。」轉輪王(Cakra-varti-rājna),是不以武力,不為民族移殖,經濟掠奪,而是為了以十善教化,使世間過著和平、繁榮、安樂、統一的仁王。一切種智(sarvathā-jñāna)就是佛(Buddha),佛是徹悟人生實相,闡揚正法的教化,而使人實現真平等與大自在。在當時,宗教的思想,趨於極端;而政治上,以強凌弱而進行兼併。所以,輪王是人類新的政治要求,佛是人類新的宗教仰望︰釋尊是出生於這樣的時代。

釋尊少年時代,受到王家的良好教育。娶了耶輸陀羅(Yaśodharā)為妃,生兒名羅睺羅(Rahula),過著王家的尊榮,優越富裕的享受。然而釋尊卻起了不滿現實的意念,傳說是︰

(1)由於在田野裏,見到農耕而引起的,如《佛所行讚》說︰「路傍見耕人,墾壤殺諸蟲,其心生悲惻,痛踰刺貫心。又見彼農夫,勤苦形枯悴,蓬髮而流汗,塵土坌其身。耕牛亦疲困,吐舌而急喘。太子性慈悲,極生憐憫心。」釋尊見到貧農(或是農奴)的勞苦而不得休息,眾生的互相殘害,不覺慈憫心起,因而在樹下作深長的靜思。

(2)由於外出遊行,見到老年的龍鍾艱苦,病人的病患纏綿,死人的形容變色,而深感人生的無常。在當時解脫(vimokṣa)的宗教風氣下,二十九(或說「十九」)歲時離家國而去,過著出家的沙門(śramaṇa)生活,以求得究竟的解脫。

出家的沙門行,為東方新宗教的一般情形。然依佛法說︰「家」為男女互相佔有,物資私有的組合;依此發展下去,人世間的相侵相爭,苦迫不已。出家,只是為了勘破自我,捨卻我所有的,以求得解脫的生活。為了求得解脫,向南遊行,參訪了阿羅邏伽羅摩(Āḷara-kālāma),鬱頭羅摩子(Udrakarāma-putra),學習高深的禪定。但學成了,卻不能得到解脫,所以又到優樓頻螺(Uruvilva)村,專修苦行。調息、止息、節食、斷食,這樣的精嚴苦行,瀕臨死亡邊緣,還是不能解脫;這才捨棄了苦行,恢復正常的飲食。這樣,捨棄王家的欲樂生活,又捨棄了禪定、苦行的生活;學習、了解而又超越他,踏上又一新的行程。

釋尊受牧女的乳糜供養,在尼連禪(Nairañjanā)河中沐浴,身體漸康復了。這才到河東,在現在的佛陀伽耶(Buddhagayā),敷草作座,於樹下禪思。立誓說︰「我今若不證無上大菩提,寧可碎是身,終不起此座。」起初修習四禪,在禪定中正觀緣起(pra-tītya-samutpāda),終於證覺緣起的寂滅(vyupaśama),超脫一切障礙而成佛。釋尊表達其自覺解脫的信念,如《五分律》說︰「一切智為最,無累無所染;我行不由師,自然通聖道。唯一無有等,能令世安隱。」釋尊修證的內容,稱為「古仙人之道」、「古王宮殿」。釋尊無師自悟,是獨到的創見,而其實是無分於古今中外,聖者所共由共證的,永恆普遍的大道!佛法是與神教不同的,佛不是神,也不是神的兒子或使者,佛是以人身而實現正覺解脫的聖者。佛教不是神教那樣的,以宗教為「神與人的關係」,而是人類的徹悟,體現真理,而到達永恆的安樂、自在、清淨。佛是人,人間的「勇猛」、「憶念」、「梵行」,神(天)界不及人類多多。所以究竟成佛,不是天神,也不在天上,惟有在人間,所以釋尊說︰「我今亦是人數」;「佛世尊皆出人間,非由天而得也。」釋尊成佛後,四十五(或作「四十九」)年間,踏遍了恆河兩岸,化導人類,不是神教那樣的,化作虹光而去。釋尊是真正的「父母所生身,直登大覺位」;「即人成佛」,創開人類自己的宗教。

釋尊成佛後,曾作七七日的禪思,享受解脫的法樂。釋尊感到正法(saddharma)的深奧,眾生(sattva)的愛著,而有不想說法的傳說,如《彌沙塞部和醯五分律》卷十五說(大正22‧103c)︰
「我所得法,甚深微妙,難解難見,寂寞無為,智者所知,非愚所及。眾生樂著三界窟宅,集此諸業,何緣能悟十二因緣甚深微妙難見之法!又復息一切行,截斷諸流,盡恩愛源,無餘泥洹,益復甚難!若我說者,徒自疲勞。」

佛法是甚深的,但不是世俗學問的精深,而是眾生本性(獸性、人性、神性)的癥結(窟宅),不容易突破,也就難於解脫。傳說︰自稱人類、世界的創造者──最高神(印度名為「梵天」),殷勤的請佛說法︰眾生的確難以度脫,但也有利根而可能達成解脫的。釋尊這才到迦尸(Kāśi)國的波羅奈(Vārāṇasī),今Benares,為五(位)比丘初轉法輪。傳說輪王治世,有「輪寶」從空而行;輪寶飛到那裏,那裏的人就降伏而接受教令。釋尊依八正道(āryāṣṭāṅgika-mārga)而成佛,八正道就是法,所以說︰「正見是法,乃至……正定是法。」釋尊依八正道成佛,為眾生說法,弟子們依法修行,八正道也就出現於弟子心中。從佛心而轉到弟子心,降伏一切煩惱,如輪寶那樣的從此到彼,降伏一切,所以名為轉法輪。法輪,是以「八支正道」為體的。

釋尊與五比丘共住,開始僧伽(saṃgha)的生活──法味同嘗,財味共享。不久,隨佛出家的弟子,已有一百多人,釋尊囑付他們去分頭教化︰「汝等各各分部遊行!世間多有賢善能受教誡者。……諸比丘受教,分部而去。」釋尊所宣揚的正法,迅速的發展。第二年,遊化到王舍城,得到頻婆沙羅王(Bimbi-sāra)的歸依。佛的二大弟子,舍利弗(Śāri-putra)與大目犍連(Mahāmaudgalyāyana),也加入釋沙門的僧伽。那時,出家弟子已有一千二百五十人了。釋尊「以法攝僧」,使出家眾過著「和樂清淨」的集體生活。僧伽是「眾」,是有組織的集合。在僧伽中,人人平等,依德化的法治──戒律而住。彼此間互相警策,互相教誡,互相勉勵,在和──團結,樂──身心安樂,清淨──健全的僧伽裏,努力於修證及教化的活動。釋尊曾勸優波離(Up-āli)住在僧中,勸大迦葉(Mahākāśyapa)放棄頭陀行而來僧中住。離眾的精苦行,受到當時(東方)摩竭陀與央伽(Aṅga)民間的崇敬,但釋尊戒律的精神,是集體的僧伽;僧伽是佛法在人間的具體形象。釋尊一直在恆河兩岸,平等的施行教化。五十多歲後,體力差些,雖也遊行教化,但多住在舍衛城。

佛與弟子們的長期教化,佛法是相當興盛的。但在釋尊晚年,也有些不幸事件,世間就是這樣的!

(1)提婆達多(Devadatta)的「破僧」──叛教︰在僧伽中,釋族與釋族關係密切的東方比丘,覺得佛法是我們的。釋尊的堂弟提婆達多,有了領導僧眾的企圖,但得不到釋尊的支持。依釋尊的見解,佛法不是種族的、國家的,而是世界全人類的,不應該以某一種族為主體。釋尊曾說︰我不攝受眾,亦無所教令。釋尊不以統攝的領導者自居,也不交與大弟子領導,何況提婆達多!因此,提婆達多索性與五百初學比丘,脫離佛法而自立教誡,說苦行的「五法是道」。在這破僧事件中,釋尊受到了石子打擊而足指出血。雖由舍利弗與目犍連說法,而使初學者回歸於佛法的僧伽,而教團分裂的不幸,將影響於未來。

(2)釋迦族被滅︰釋族早已成為憍薩羅的附庸,在釋尊晚年,終於為憍薩羅軍隊所毀滅。釋族地小而人少,在強鄰的兼併政策下,是無可奈何的事。目睹祖國與親族的不幸,釋尊也不能不有所感吧!

(3)舍利弗與大目犍連入滅︰舍利弗與大目犍連,稱「雙賢弟子」;在釋尊晚年,遊化各方,使佛法得到正常的開展。但不幸,目犍連為婆羅門所襲擊,傷重而死;舍利弗也回故鄉入滅了!對佛法的開展,是不幸的,如《雜阿含經》說︰「若彼方有舍利弗住者,於彼方我(釋尊)則無事」;「我觀大眾,見已虛空,以舍利弗、大目犍連般涅槃故。我聲聞(弟子),唯此二人善能說法,教誡教授。」晚年的不幸事件,接踵而來,釋尊始終以慈忍理性來適應,這就是世間呀!

釋尊八十歲那年,在毗舍離安居。身體衰弱有病,自己說如「朽車」那樣。安居三月終了,率領阿難等比丘,向北方遊行。在波婆,受純陀的供養飲食,引起病勢的急遽變化。勉力前進到拘尸那,就在這天半夜裏,釋尊在娑羅雙樹間般涅槃(parinirvāṇa)了。將入涅槃前,身體極度虛弱,還化度須跋陀羅(Sub-hadra)為最後弟子。諄諄的教誨弟子︰「我成佛來所說經戒(法、毗奈耶),即是汝護,為汝等(怙)恃。」不要以為世尊涅槃,就沒有依怙了。「諸行是壞法,精進莫放逸,此是如來最後之說」。諸行是無常的,必然要滅壞的,佛的色身也沒有例外。最要緊的,是依佛所說而精進修行,所以說︰「我諸弟子展轉行之,則是如來法身常在而不滅也!」人間的佛陀入涅槃,也就是去世了。眾生是生死死生,無限的流轉,正覺而得究竟解脫的入涅槃,又是怎樣呢﹖大迦旃延(Mahākātyāyana)對婆蹉(Vātsī)種說︰不可說如來死後是有的,也不可說死後是無的,說死後也有也無,或非有非無,都是不可這樣說的。那死後怎樣呢﹖「惟可說為不可施設,究竟涅槃」。涅槃是超越的,不能以世間的存在或不存在來表示。這不是分別語言所可及的,只能說︰無限的生死苦迫是徹底的解脫了。

◎附三︰Charles Eliot著‧李榮熙譯《印度教與佛教史綱》第一冊第三篇第九章

佛陀的人格可以和其他世界性宗教的創始人,即基督和穆罕默德,作一比較。我們也想探問,他和孔子之間是否有任何相似之點。孔子是和他同時的亞洲人,其影響也是同樣地持久不變,但是在這一點上沒有多少共同基礎,因為孔子的興趣主要是在社會和倫理問題方面,而不是在宗教方面。他著重親屬和社會關係,關於這些關係,這位印度僧人(像基督一樣)有時提出苛刻的批評,雖然在家佛教信徒的道德戒律和孔子的學說具有十分類似之點。他非常謙恭,尊重古人,而喬答摩則具有自信,這種自信是一切在世界上建立一個新宗教的人必不可少的。

但是和穆罕默德比較,或者說是對照,則容易得多。他們二人都是追求真理者,都是在成年以後才發現他們所認為的真理,喬答摩當時約三十六歲,穆罕默德則是四十餘歲。二人都享壽極高,而且都有很大的權威。但是相似之處,至此為止。也許沒有人像穆罕默德這樣對於世界產生如此大的影響。他的成就是他個人的,如果他沒有活在世界上,那就不知道時代的環境是否會使另外一個人發生大致相同的作用。他比凱撒或亞歷山大更是一個運動的單獨創始人,這一運動使三大洲的一部分發生了變化。另外沒有人能夠以如此完善的方式把宗教和帝國這兩個高尚的本能結合在一起。我們說他是完善的,因為二者之間不是像基督的教義和教會要求世俗權力那樣有矛盾或摩擦。

但是正是因為這種宗教與政治的結合,才使伊斯蘭教沒有資格成為普遍性的宗教,並且使其不能滿足最有理智和最講究精神的那一部分人的理智和精神上的需要。法律和宗教在伊斯蘭教中是不可分離地混合在一起的,一個穆斯林受到許許多多與宗教毫無關係的束縛和習慣的支配,甚過最迷信的佛教徒或基督教徒。喬答摩的優越宗教本能,就是表現在避免這些拘束上。在這一點,他獲得了他的時代的性質的協助。他雖然出身於武士階級,自然會和王公貴族交往,但是他並未因此而想在政治中發生作用,因為當時和現在一樣,捨棄世間對印度人來說是嚴肅的宗教必不可少的事,沒有一個導師不事先捨棄世間而能向人講道。按照印度通俗觀念來說,一個天才人物可以成為皇帝或者成佛,但是不能像穆罕默德那樣二者兼而有之。但是喬答摩所遭受的憂患──這是他一貫有意避免的,雖然是穆罕默德所不能避免的憂患──就是對於教義和實踐兩方面的非本質的問題,要作出權威性的決定。當時顯然有一部分人願意把他的僧團的規則弄得更嚴格些,如果他同意的話,那時的宗教界是會贊成的。但是他這樣做,就會使佛教成為像耆那教一樣的印度教派,而不能在其他制度的國家中興盛。如果佛教在亞洲以外影響不大,那是因為世界各地有氣質上的區別,而不是因為佛教許可不合乎時代的事情,或者是要人遵守純粹地域性的或暫時價值的宗教儀式。在他的一切教義之中,喬答摩只堅持本質問題,而不肯把他的名義和權威給與附屬問題。例如說,他不指導或者甚至也不勸告他的弟子們作隱居之士。「願意住在森林中者,可以住在森林中。願意住在村莊附近者,可以住在村莊附近。」他在臨終的時候,吩咐弟子們作照他們自己的光,而且授權他們修改一切次要戒條。誠然,僧團決定不利用這一許可,但是作出這一許可的精神卻規定了佛教的命運。

與此類似,還有另外一個對比──即喬答摩的容忍和伊斯蘭教迫害異教的精神之間的對比。穆罕默德及其門徒從未擺脫這樣一個觀念,即任何其他形式的宗教都是對全能上帝的侮辱。不信教的人,可能時應該強迫他們信教,如果不可能時,則只能許他們在受到寬容和較低的地位之中生存。這一類觀念是喬答摩所不知的。他努力工作不是為了自己或創造主的光榮,而僅僅只是為了利益人類。強制別人改變信仰,對於他來說沒有意義,因為他所希望的不是要人表示忠順,而是要人改變性格。他的教團在許多變革之中,並未失去這一性質。

當我們來比較喬答摩和基督之時,我們吃驚地發現有許多思想上的類似,以及環境和經歷方面的顯著區別。他們二人都是超越形式和法規的真正精神導師。他們都承認當時流行的理想,一人致力於成佛,另一人則致力於成救世主。但是喬答摩在基督被處死的年齡的時候,仍然在尋求真理,而且仍然在錯誤的道路上。他比基督多活了將近五十年,有充分的機會來實行他的觀念。就我們不充分的傳聞所允許的範圍來探索二人的發展,他們的區別是更加基本的事。喬答摩的後半生雖然是平靜的,但是他的生命初期卻是鬥爭和覺醒的時期。他脫離世間生活去研究哲學。他又脫離哲學用最嚴格的苦行消耗他的身體。他又發現這也是無益之舉,在這以後他才證得覺悟。他雖然沒有差別的為一切人提供解脫之道,但是他一再說明這是難事。他以艱苦的奮鬥贏得真理,這一真理是普通人難以理解的。

基督的一生雖然多難不安,但是沒有這一類鬥爭。他年輕時成長於貧苦家庭之中,並不知有飽食令人生厭之事。他的天才在猶太人會堂中說教時──這是猶太儀式的普通日常工作──首次獲得表現。他出現為公眾導師,以及他最後相信自己是救世主,這是他的身分的自然擴大,而不是方法有所改變。基督受到的誘惑,雖然和喬答摩的精神鬥爭,尤其是和關於魔羅的傳說有些類似,但是它不是一種內在的變革,在此變革之中舊信仰被看出是錯誤的,而新知識則從舊信仰的遺骸中產生了。就我們所知而言,他的內在生活是連綿不斷未受騷擾的,其最後表現則是情感的而不是理智的。他沒有提出說明,也沒有留下這些說明是不可少的感覺。他任意使用隱喻,而不輕易下定義。另一方面,佛陀的教義則本質上是理智的。他的聽眾的性質和愛好就足以證明他的稱號是正當的,但是這一稱號表明一種對基督的沒有疑問和幼稚的信仰相距很遠的氣質。我們很難想像他使用「我們的上帝」這樣的語句,但是我們可以確知,如果他使用這種語句,他就會說明為什麼和怎樣以及到什麼程度可以適當地使用這些字眼來表示神。

對於《福音書》中所記載的奇蹟最表示懷疑的評論家,也不會疑惑基督具有鎮靜和治療神經病症,或許還有醫治其他疾病的能力。病人自然要去找他。每當他到達一城鎮時,病人都被帶去見他。佛陀雖然有時也對病人慈愛,但是僧團之中對於他沒有這樣的描述,而且身患某些疾病的人不能加入僧團。商人給孤獨身患重病時,派人去將病情告訴佛陀和舍利弗,又對舍利弗說請他慈悲前往探病。他不敢向佛陀提出同樣的請求。基督教導說,世界是邪惡的,或者我們應該說是腐敗的,但是他希望消除邪惡,建立天國。佛陀教導說,生老病死是生存的必然狀況,疾病和其他一切事物一樣,起源於業報,只有病因消滅以後,疾病才能消滅。我們也沒有發現說他喜愛兒童,對於弱者和犯錯誤的人表示憐憫,這都是基督形像中的美好特色。他沒有成見,他使土匪央掘利摩羅這樣粗暴的惡棍成為聖人,而且還和妓女一起吃飯,但是人們不能以簡單的友好關係和他交往。他接受別人的邀請時,與其說是去參加他要訪問的那一家人的生活,不如說把對他的招待變成有教導意義的宗教儀式。但是在宣傳和辯論方面,他態度和藹而又文雅。他沒有認為當時的祭士們是陰險人物,雖然他譏笑他們的儀式,並且譏笑他們自稱出身優越。

佛陀雖然經歷過基督的傳記中所沒有提到的理智方面的轉變時期,但是在其他事情方面給人看到一個安寧的圖像和堪為範例的人,則是佛陀而不是基督。基督和一小群朋友保持有親密關係,這是印度人不肯向任何人表示的,但是他自認最初開始傳教以來,他就對他所說的世界懷有仇恨。世界是邪惡的,即將發生具有雙重意義的重大事件,因為這一事件將要為惡人帶來災害,為善人帶來幸福。「你們悔過吧!因為天國快要來臨了。」他忿恨世人,因為世人不聽他的話。他宣稱世人恨他,而且《約翰福音》甚至使他說︰「(我)不為世人祈求,卻為你所賜給我的人祈求。」加利利的那些小城鎮,在他看來比古代的邪惡城巿更壞,因為這些小城鎮沒有受到他的奇蹟的感動,曾經輕視一切先知最後又輕視他本人的耶路撒冷,將要受到顯著的懲罰。即將死亡的陰影籠罩著他的佈教的最後時期,他感覺將要成為祭神的犧牲品。猶太人甚至有一個時期似乎曾經認為他覺得恐慌是不合情理的。

但是佛陀並不忿恨世人。他認為世人是不能令人滿意的,是暫時性質的,而不是怙惡不悛的,是愚昧無知而不是存心叛逆。他對於那些不聽他的話的人,並不煩心。許多故事中說他具有安詳與自信,很少不受到人們給予應有尊敬。在他的生活之中,沒有犧牲的觀念,沒有悲劇的因素,也沒有神經上的不安。提婆達多計劃謀殺他的時候,據說他告訴弟子們不必擔心,因為在形體上是不可能殺害佛陀的。這句話也許沒有歷史根據,但是它說明了印度人的感情。他在過去世中行菩薩道時,常常為人犧牲自己的生命,這倒不是因為對人有任何特殊好處,而是為了他自己的偉大事業來使他的品德完善,並且實現一個佛陀所必須具有的無私精神。他一旦獲得覺悟以後,任何犧牲的觀念,例如牧羊人為了羊群犧牲自己的生命,就沒有意義了。那就會是為了價值較小的東西來破壞價值更大的東西。(中略)

喬答摩建立了一個教團,並且親眼看到這個教團成長壯大,但是它的組織是逐漸形成的,在頭一兩年中這個教團只不過是一群弟子,他們受到戒條的約束並不多於基督派往各地佈教的七十名門徒。如果基督活得更久些,他是否會建立某種類似佛教僧團的組織呢﹖──僧團是與國家和社會制度沒有衝突,而且是和它們沒有關係的團體。這個問題是徒勞無益的,對歐洲人來說,基督所描繪的基督教生活的略圖,看來比完成了的比丘肖像更能令人滿意。但是他的格言雖然是謙恭和好感的完美表現,偶而加上一些自相矛盾的味道,例如要人愛敵人,但是將近兩千年來的經驗已經表明這種道德不是世界公民的道德。自稱為基督教的教會只有很少的例外不宣傳說軍事、財政和政府事務──他不關心這些事正如飛鳥和田野中的百合花不關心這些事一樣──都是基督教徒應當關心的事。我們不知道如果他的生命能夠延長些的話,他是否會見到他的許多告誡,例如有人打了左臉,再將右臉轉過去挨打,以及不要反抗惡事,都是和普通慣例不相容的,而且是否會仿照這位偉大印度人物的範例,建立一個社團來遵守這些告誡。羅馬教會和東方教會的修道院組織說明有這樣的需要。

《福音書》和佛陀的教義有許多類似的地方,但是這兩種學說的基礎是不相同的,如果其結果有時相同,那就是說明不止一條道路可以到達相同的目的地。以直覺來觀察目的地也許是天才人物的特權。道路和車輛都是次要問題,可以適用各個民族不同的精神而有所變化。基督是猶太人,所以他以一種精良形式的古代猶太人的有神論為基礎。他清除了耶和華的妒忌和偏見,使其成為一個純粹仁愛的精神,對待世人猶如慈父,並教世人彼此友愛猶如弟兄。這種觀念在喬答摩的思想範圍之外。他也許要問,為什麼在這種假設之上,世界中還有邪惡呢﹖這是《福音書》中不肯輕易討論的問題,但是《福音書》中彷彿指出,人類的不服從和有罪是邪惡的根源。信神的世界就會是快樂的世界。但是佛陀則會說,如果世界上的人都有道德和篤信宗教,這個世界雖然會快樂得多,但是個人本有的邪惡則仍然存在,世界也仍然是無常的和不能令人滿意的。

但是佛陀和基督在具有相當人情趣味的一些要點上,彼此相似,雖然這些要點並不是教會所強調的。對於神學或玄學,二人似乎都不十分愛好。基督不管神學和玄學,佛陀則斷言這一類思考是徒勞無益的。神學上的局面要到第二代人的時候才開始出現,這時候教主的繼承人試圖解釋和調和他的言教,這也許真是宗教上的通則。人類應該做什麼,他本人看得很清楚,而且也說得很明白。超過這個範圍以外,佛陀、基督和穆罕默德都不十分關心,他們所說的關於宇宙從何而來,到何處去,以及何以如此的話,都是隱晦不明的,這正是因為這些問題不在宗教天才的範圍之內,也接受不到它的光明的照耀。佛教經典雖然愛好議論,但是這些經典的目的卻是嚴格的注重實踐的,即使其文字顯得有學究氣時也是如此,而且這些經典的一切推論的主旨都是一樣的,也是非常簡單的。人類不快樂是因為他們有愚蠢的欲望。他們要想快樂,就必須具備一個新心和新意志,而且佛陀也許還要說,必須具備新觀點。

佛陀和基督都認為著述是不屑為之事,他們二人都忽視儀式和祭司法規,其態度必然會使同時代的人們驚奇不已。他們蔑視婆羅門和法利賽人所從事研究的法典與祭禮。他們以八正道和《福音書》中所例示的培養心靈善良習慣的訓誡來代替法典,又以極為簡單的誡條例如「波羅提木叉」和「主禱文」來代替祭禮。後代的人們覺得這兩個教主所制定的條文不夠應用,佛教僧團和基督教教會都增添了儀式,這些儀式雖然並不是完全沒有教導意義,但是必然會使喬答摩和基督感覺驚奇。

對於基督來說,最重大的訓誡條就是一個人應當愛上帝和鄰居。喬答摩沒有這種說法,慈愛(慈悲)雖然在他的教義中佔有重要地位,但是這與其說是創造神聖生活並使其具有生氣的力量,不如說是神聖生活不可分割的附屬性質。換而言之,佛陀教導說聖徒必須慈愛他人,而不是說,慈愛他人者就是聖徒。讚揚慈悲的章節為數很多而且顯著,我覺得歐洲作家們過分傾向於認為慈悲是較少於基督教的愛而又略多於仁慈的安然自若的一種東西。《新約全書》中所說的愛不是「性愛」而是「慈愛」,這是猶太和基督教作家們首先使用的一個新字,和慈悲的意義幾乎完全相同。把這兩個字譯成為愛,含意似乎太強,譯為善行,又未免太弱。與基督對比之下,說佛陀宣揚無為,這也是不公正的。歐洲的基督教民族比亞洲的佛教民族更傾向於有所作為,然而耶穌的福音並未說明奮勉生活是通向快樂的道路。被宣稱為有福的人是窮人、守喪的人、柔和謙恭的人、飢餓的人、純潔無垢的人和被迫害的人。這些人具備有耐性的比丘的德行,佛陀也是和基督一樣稱讚仁慈的人和調停糾紛的人。基督所說凱撒之物應當歸還凱撒的話,也似乎同樣是要使他的真正信徒(和比丘一樣)脫離政治生活。金錢和稅收是那些把自己的頭像鑄造在錢幣上的人們的事務。上帝以及與上帝有關的事情,則完全屬於另外一個範圍。

〔參考資料〕 《佛所行讚》;《佛本行集經》;《釋迦譜》;星雲《釋迦牟尼佛傳》;中村元著‧王惠美譯《瞿曇佛陀傳》;副島正石‧李映荻譯《釋迦──其人與其思想》;P. Ca rus著‧程慧餘譯《佛陀的綸音》;增谷文雄《佛陀》;K. Jaspers 《Buddha andNargarjuna》(蜂島旭雄日譯,名為《佛陀と龍樹》);H. Oldenberg《Buddha》;É. Lamotte 法文原著‧Sara Webb-boin英譯《History of Indian Buddhism》chapter one。


錫蘭佛教

錫蘭現在的維達(Vadda)部落,是錫蘭最古居民的後裔。據錫蘭的歷史學者說︰「相傳於公元前五四三或四八三年,在佛陀涅槃之日,僧伽眾人(Sinhala)從印度大陸遷來錫蘭,(中略)然而形成錫蘭歷史的特點,完全是由於二百五十年以後的佛教傳入錫蘭。」的確,佛教與錫蘭的歷史、文化有著最密切的關係。

錫蘭是南傳上座部佛教的主要根據地之一。本島的佛教已有二千多年的歷史。直到今天,佛教雖然仍為錫蘭人民主要信仰的宗教,但中間並非一帆風順,而是有著興衰起伏,像波浪一般地前進。錫蘭佛教,大概可以把它分成三個歷史階段︰

第一、從公元前第三世紀至公元後第十一世紀,因為國家的政治環境和人民的生活比較安定,人民得以自由崇奉佛教;這一千多年可說是錫蘭佛教的興盛時期。

第二、從第十二世紀至第十八世紀,國勢日衰,常受外國的侵略,國家的政權和經濟都遭到破壞,人民的生活痛苦,也損害了佛教;這七百年可稱為佛教極衰落時期。

第三、從1753年以至於今日,人民又把幾乎絕滅了的佛教漸漸地恢復起來;這一段我們可以稱為佛教復興時期。以下,將概括地敘述這幾個時期佛教的一般情況。

(一)佛教的輸入
錫蘭的佛教,是在公元前第三世紀印度阿輸迦(Asoka)王統治時代,由摩哂陀(Mahinda)長老輸入。相傳佛陀的教法在華氏城受到阿輸迦王大力護持之下舉行了第三次結集;之後,便決定出派遣傳教師到國外去傳播佛教。摩哂陀長老,就是這次被決定派去錫蘭的。在錫蘭這時的國王名天愛帝須(De-vānampiya Tissa,公元前247~207),他的首都在阿㝹羅陀補羅(Anurādhapura)。

摩哂陀是阿輸迦的兒子,他帶了一地臾(Itthiya)、郁帝臾(Uttiya)、參婆樓(Sambala)、拔陀沙羅(Bhaddasāla)四位長老和沙彌須摩那(Sumana)、優婆塞盤頭迦(Bhanbuka)等人,約在公元前246年到達錫蘭。他們在離首都八英里的眉沙迦(Missaka)山(即現在的Mahindatala)遇見了天愛帝須在那裏遊獵。他們經過一番問答之後,國王很歡喜,請他們一同回到王宮。國王聽了摩哂陀的說法,便皈依佛教,成為錫蘭第一個佛教徒。如是從國王開始以至於王室宗親、臣僚、庶民,傳教師們很快地就把佛教傳播開了。據說僅在七天之內,就有八千五百人皈依佛教。大約兩個月時間,則整個王城及附近的人民都成了佛教徒。如是漸漸地遍及全國,傳教的工作很順利。

國王首先把自己的王家花園大眉伽林(Mahāmegha-vana)送給摩哂陀,改造為大寺(Mahā-vihāra)。其次在眉沙迦山建一座支提山寺(Cetiya-Pabbata-vihāra),這是錫蘭有佛寺之始。

第一個在錫蘭出家的是摩哂陀從印度帶來的盤頭迦,而第一批僧伽羅人出家的則是當時錫蘭首相摩訶利多(Maharittha)的那五十五位兄弟們,第二批是以國王的弟弟摩多婆耶(Mattabhaya)為首的一千人。後來摩訶利多也辭去首相之職帶了五百人出家。據說後來比丘的總數很快地發展到三萬人。

摩哂陀在錫蘭傳教時,有許多婦女也請求出家,但是格於比丘不能授比丘尼戒的教規。於是阿輸迦王又派遣他的女兒僧伽密多(Samghamittā)長老尼帶領十一位比丘尼到錫蘭,建立了比丘尼僧團。第一批出家的比丘尼是以王弟之妻阿㝹羅(Anula)為首的一千人;國王曾為僧伽密多等造了兩座比丘尼寺。

僧伽密多還帶來一株從佛陀伽耶那株菩提樹上折下來的幼苗,並栽在大寺的林園內,直至現在還活著。這株樹已有兩千多年的生命,極受錫蘭人民的尊重,認為它是國寶之一,想盡一切辦法來保護它。據說這是世界上一株有歷史可考的最古老的樹。

摩哂陀曾帶來一只佛鉢。後來他們又獲得一塊佛的右鎖骨;為了珍藏佛的鎖骨,天愛帝須王在王城附近特別造了一座多寶羅摩(Thu-pārāma)塔來安置它,這是出現在錫蘭土地上最早的大塔。這座塔的規模很大,建築技術處理上相當奇特。中間是塔,外面有很大的塔蓋。現在雖然只能看到當中的正塔,但從塔基外圍殘留的石柱上,仍能看出一些塔蓋的輪廓,錫蘭的博物館製有全貌的模型,它在建築術上有著珍貴的歷史價值。

天愛帝須在位四十年,熱心護法,造的塔寺很多;其中最著名的寺院是大寺,後來延續一千多年都為上座部佛教的重心;支提山寺也是歷史上重要的一所寺院。多寶羅摩塔的塔寺組群中,有一座寺院是專為他的首相摩訶利多和帶領五百人出家後而建造給他們住的;另一座叫毗舍山寺(Vessa-giri-vihāra),是專門建造給從毗舍階級來出家的五百比丘住的。此事值得我們注意,因為古代錫蘭人的等級區別︰第一是王家貴族的統治者,第二是農民,第三是毗舍。前兩種被認為是高級的,後一種則被視為低級的。直至現在,錫蘭的僧團中仍有所謂高級和低級之分,原是有它的歷史淵源的。

摩哂陀從三十二歲來錫蘭,在錫蘭傳教將近五十年,到八十歲圓寂(公元前199)。僧伽密多也活了七十九歲而寂(公元前198)。正是由於他們長時播教和天愛帝須以及繼承他的王臣們熱心護法,佛教便形成為錫蘭人民普遍信仰的主要宗教。

佛教之所以能夠很容易的為錫蘭人民所接受,據錫蘭史學家們的意見,有下面幾種原因︰第一、摩哂陀等傳教師所說的是一種雅利安語言,與僧伽羅語很接近,容易為人民了解;第二、僧伽羅人從事農業,生活安定,比丘們可能住在鄉村裡向他們傳教;第三、那時候在這個島上並無其他有力的宗教;第四、阿輸迦是當時印度一大帝國的國王,錫蘭與印度僅一海峽之隔,摩哂陀兄妹二人是阿輸迦的子女,又以大帝國的使者身份來傳教,自然容易受小國的統治階級所敬信;第五、由於統治者國王及大臣們的帶頭信仰皈依,對人民也有很大的影響。

(二)佛教的發展
佛教輸入錫蘭,經過一百多年的傳播,已有堅固的基礎,此後則隨著時代的發展而發展。

(1)在陀多迦摩那(Dutugamunu)王統治時代(公元前101~77)︰錫蘭北部曾受到外敵入侵。他奮起抗戰,打敗敵人。他對於佛教熱心保護。在他所建造的許多塔寺中,有兩座是歷史上很著名的建築︰第一、他為大寺造了一座偉大的銅殿(Lovamahapaya),殿高、廣、長各達一百肘(約一五0英尺),四方形,分為九層。下一層全用花崗石的柱子,分四十行,每行四十根,共一千六百根。屋頂是用銅蓋的,所以叫銅殿。直到現在,這些大石柱幾乎還是完整無缺地保留在這個遺址上,可見那時錫蘭的建築術已是相當進步。第二、建了一座空前的大塔叫羅翁梵利塞耶(Ruanvaliseya)。因為工程太大,畢生經營,尚不能完成;塔頂部分,還是他的弟弟即位之後繼續造成的。據說這座塔在舉行奠基典禮時,不但有全錫蘭的長老來參加,並且有十多個全印各大寺院的長老應邀參加;如鹿野苑、逝多林、靈鷲山、毗舍離、王舍城、迦濕彌羅等處都有長老前來。亦可以想像到當時錫蘭佛教的興盛情況。

(2)在婆羅根跋(Valagam Ba)或婆多伽彌尼阿跋耶(Vatta-Gāmini-abhaya)王時代(公元前44~17)︰第一、國王在王城之北造了一座著名的無畏山寺(Abhayagiri Vihara),獻給他所尊敬的拘比迦羅摩訶帝須(KupikkalaMahātissa)長老。錫蘭佛教創傳自上座部摩哂陀,大寺是正統佛教的中心據點,摩訶帝須長老初住大寺,被大寺一部分僧眾認為是個破戒的人,開會決議把他從大寺擯出去。當時他的一位學生婆訶羅摩蘇帝須(BahalamassuTissa)長老在座,不同意他們的決議,於是連他也被驅逐出去。同時大寺內還有五百比丘站到這位長老方面來,便和他一起離開大寺轉到無畏山去而自成一派。這是從佛法傳入錫蘭之後,第一次分成兩派。同時有一部分從印度巴羅羅寺(Pallarārāma)屬於跋闍子派(Va-jjiputta Nikaya)的達摩羅支阿闍梨(Dhar-maruci Ācariya)的弟子們來到無畏山居住,無畏山的比丘也接受了他們的學說,所以大寺派便叫無畏山派為達摩羅支派。後來無畏山發展成全錫蘭最大的寺院,與大寺派分庭抗禮。第二、約在公元前26年,大寺派的長老五百人,以羅希多(Rakkhita)長老為首,在錫蘭中部摩多羅(Matale)地方的灰寺(Aluvihāra)舉行第四結集。這次除了誦出上座部的三藏及義疏外,更重要的是決定把一向由口口相傳的經典,第一次用巴利文字寫在貝葉上保存。這對於後來上座部長期流傳,有著決定性的作用。第三、比丘們並開始用巴利文寫了一部《島史》(Dipavaṁsa),對於後人研究錫蘭古代史提供了許多寶貴的材料。

(3)到了公元前第一世紀之末,男女僧眾已經很多︰據說摩訶拘羅摩訶帝須(MahāculaMahātissa)王(公元前17~3)在一次大供養中,有六萬比丘與三萬比丘尼,這個數字與一個小島國的人口比率來說,是相當驚人的。

(4)大乘佛教的輸入和發展︰在哇訶羅迦帝須(Vahārikatissa)王時代(269~291),有吠多利耶(Vetulya或Vaitulya)派的學說輸入錫蘭,為無畏山派的比丘所接受。此派的初期傳播,深受大寺派的打擊,不很順利。數十年後,到了摩訶斯那(Mahāsena)王時代(334~361),從南印來了一位大學者僧伽密多(Saṁghamittā)長老,獲得國王的信任,大力弘傳此派的學說,盛極一時。

據近人考證︰吠多利耶是大乘經典的名字(Vaitulyasūtra或Vaipulya-sutra,方廣經),又名大空宗,所以它是大乘方廣派。而且僧伽密多長老可能是龍樹(Nāgārjuna)學派的學者。因為在南印度的拘斯那(Krishna)河邊而被認為是龍樹道場的龍樹根(Nāgārjani-kanda),經過近代的發掘,發現許多古代的建築遺蹟,並在這裏發現一所從前錫蘭比丘居住過的地方,被命名為錫蘭寺;這便是過去錫蘭佛教與龍樹學派有關係的證明。另一件值得我們聯想的事,即龍樹的入室弟子提婆(第三世紀人)原是錫蘭的比丘,對於錫蘭人接受中觀學派的學說,可能也有直接或間接的影響。而且吠多利耶派的傳入錫蘭恰恰是和他同一時代。

關於大乘的瑜伽宗和密宗,什麼時候傳入錫蘭不得而知,但可肯定是有的。其故如次︰(一)在第七世紀我國玄奘法師在南印度的建志城,曾經和從僧伽羅國(錫蘭)前來的菩提迷祇濕伐羅等三百比丘會晤,並且和他們討論了關於瑜伽的要義。可見那時候錫蘭是有不少人研究瑜伽學說的。(二)第八世紀初,中國密宗的開創人金剛智,是南印度人,他在來中國之前曾將密宗輸入錫蘭。(三)金剛智的弟子不空,曾經從中國帶了弟子二十七人去師子國(錫蘭),受到尸羅迷伽(Silamegha或Agrabodi Ⅵ)王(727~766)熱烈的歡迎,請普賢阿闍梨「開十八會金剛頂瑜伽法門毗盧遮那大悲胎藏建立壇法」,並受「五部灌頂」。可見此時密宗已經在錫蘭盛行了。(四)在錫蘭的阿㝹羅陀補羅城的廢墟中,曾發現同一時期的刻有錫蘭文和梵語真言的銅版,亦可證明。還有在錫蘭也有從各地出土的觀音像,以及在東南方的婆利伽摩(Valigama)地方的一片石壁上,刻有大乘菩薩像。其中有一尊近人認為是觀音像,這塊石壁,錫蘭人叫佛像岩(Buduruwagala)。作者曾參觀過這裏的壁像,有一鋪是三軀石像並列,中間一軀較高,左右二軀較低,右邊的左手上好像是拿著一朵蓮花,左邊的右手上拿著一根金剛杵,中央本尊手中不拿什麼東西。如果這些不是密宗的刻像,則可能與淨土宗有關;但最少我們也可以知道,過去觀音菩薩在錫蘭是曾經受過人崇拜的。(5)第四世紀中葉︰在摩訶斯那王時代(334~361),他除了大力支持住在無畏山的僧伽密多弘傳大乘外,還在大寺附近建立了一座很大的祇陀林寺(Jetavanārāma),獻給他的朋友古吽帝須(Kohontissa)大長老,為薩伽利耶(Sāgaliyā)派的中心道場,形成了錫蘭強有力的三大派之一,與大寺及無畏山長期鼎足而立。

在西利迷伽文那(Siri Meghavanna或Kit siri-Mevan)時代(362~389),因為印度的羯𩜁伽(Kalinga)國受到鄰國的侵略,該國王深怕供奉在國內的一顆佛牙被敵人奪去,便藏在他公主的髮髻內,送到錫蘭來,以後便成為錫蘭最尊貴的國寶,同時也成為國內外佛教徒所崇拜的聖物。(6)第五世紀︰{1}約在410年,我國的法顯法師訪問錫蘭,在無畏山住了兩年,他的遊記裏詳細地描繪了當時錫蘭佛教的盛況,為我們提供了非常寶貴的歷史資料。那時的無畏山住有五千、大寺住有三千、支提山寺住有二千比丘,光是這三座寺院就有一萬比丘,全國的僧尼數目也就可想而知了。{2}在摩訶男(Mahānā-ma)王時代(403~431),覺音(Bud-dhaghosa)來到錫蘭,住在大寺,用巴利文為南傳上座部的三藏寫了很多注疏,並造《清淨道論》,這部論是上座部空前絕後的傑作。覺音是上座部最傑出的著述家,也是使上座部發展最有力的功臣。{3}錫蘭有兩批比丘尼先後到中國當時南方的首都南京,傳授比丘尼戒,為中國建立了比丘尼僧團。這裏有個疑問,她們傳的比丘尼戒是有部或是上座部﹖《大宋僧史略》卷上敘「尼得戒由」說(大正54‧238b)︰「《薩婆多師資傳》云︰宋‧元嘉十一年春,師子國尼鐵索羅等十人,於建康南林寺壇上,為景福寺尼慧果、淨音等二眾中受戒法事,十二日度三百餘人。此方尼於二眾受戒,慧果為始也。」從援引《薩婆多師資傳》來看,好像是屬於有部的﹖{4}約從435至460年的二十多年,錫蘭北部深受異教國家入侵破壞塔寺,佛教頗受損失。{5}達多斯那(Dhātusena)王(460~478),於459年請他的叔父摩訶男(Mahānāma)長老撰《大史》(Mahāvaṃsa)。這是用巴利文寫的一部史詩,記載從第一代王毗薩耶(Vijaya)開始到摩訶斯那為止的八百多年的歷史。錫蘭人把這部史詩和菩提樹及佛牙並尊為三大國寶。(7)第六世紀至十二世紀︰在拘摩羅達多斯那(Kumāradbātusena)王時代(513~522),據說舉行過一次正法結集與淨化佛教,內容不明。阿伽菩提二世(Aggabodhi Ⅱ;601~611),建竹林精舍(Veluvana Vihāra)獻給祇陀林派的比丘。在609年,羯𩜁伽的國王厭惡戰爭,前來錫蘭出家。據說伽葉二世(Kassapa Ⅱ;641~650)曾令筆錄祇陀林派的經典及藏外的典籍。

從公元前第三世紀至公元後第九世紀初,各代王朝基本上都以阿㝹羅陀補羅為首都。從第九世紀中至第十三世紀,則建都在波羅奈羅梵(Polonaruva),因為那時舊都受到一個強大國家的威脅,從1017至1070年的五十多年間,曾淪為一個強國附庸,人民財產與佛教塔寺受到掠奪與破壞,使舊都阿㝹羅陀補羅成為廢墟。像無畏山寺、祇陀林寺及大寺等都化為灰燼;佛教受到最大的摧殘。到了毗闍耶跋訶第一(Vijayabāhu Ⅰ;1059~1114),在1070年結合了人民的力量趕走了敵人,恢復錫蘭國家主權。當時國王想要恢復佛教,但國內選十個能傳戒的比丘都不足了。他只好遣使去緬甸請緬僧來錫蘭傳戒,重新建立僧團。由於緬甸的比丘同大寺派一樣是屬於上座部的一系,因而這一派得以恢復,但其他殘餘各派雖餘燄未熄而終於漸趨消滅。同時比丘尼僧團曾在錫蘭傳承了一千多年,此後的歷史不再出現,可能也就由此而絕迹。

接著國家又有數十年的擾亂,到波羅羯磨跋訶第一(Parakkamabāhu Ⅰ;1153 ~1186)才得統一。他是一位為錫蘭人民歌頌的國王,對護持佛教也很熱心。他建造了許多塔寺,整理僧伽,令破戒的比丘還俗,召集三大派的比丘會議,要他們團結和合。實際上無畏山派和祇陀林派此時已甚衰落,唯有大寺派重興,盛極一時。這時最重要的事是,在國王的贊助下,約在1165年開始舉行了一次以摩訶迦葉(Mahākassapa)為首的經典結集,搜集了許多過去大德們所著的巴利文三藏注疏,並對注疏再加疏解。編寫的工作是由迦葉的弟子舍利弗(Sāriputta)主持,他們用巴利文寫了很多的書,實為巴利文獻開了一個新紀元。

(三)教派的鬥爭
從佛教輸入錫蘭約二百年間,唯有以大寺為中心的上座部一系。到公元前第一世紀末葉,無畏山寺建成後始與大寺分裂,自成一派,即達摩羅支派。如前面提到的,如果他們是屬於跋闍子派的話,則是屬於大眾部系。新派經二百多年的發展,到了哇訶利迦帝須王時代(269~291),已經相當興盛,但與大寺派尚能和平共處。然而此時又有吠多利耶派(方廣派)的學說在無畏山傳布開來,大寺的長老們認為該派為邪說,不能容忍,說服國王和一位大臣加毗羅(Kapila)採取了行政命令來取締新學派,燒了他們的典籍,並對無畏山那些接受該派學說的比丘加以責備和制止。

大約過了四十年,在俱他婆耶(Gathā-bhaya;309~322)即位的第四年,無畏山的達摩羅支派比丘又提倡吠多利耶的學說。當時寺內有位優舍利耶帝須(Ussiliya-Tissa)長老,害怕可能來自國王的壓迫,便帶了三百比丘離開無畏山到達古那山寺(DakunugiriVihāra)去,推舉該寺的薩迦羅(Sāgala)長老為他們的領袖,另成一派,後來便稱他們為薩迦利耶(Sāgaliyā)派。

大寺派果然又動員了主要的五大寺比丘開大會反對吠多利耶派,並取得國王的支持以行政命令燒了他們的經籍,並從無畏山提出了六十名新派的比丘擯逐出境。從此無畏山派與大寺派的成見更深,益相水火。幾年後,又從南印度迦韋羅(Kavira)城來了一位僧伽密多長老,住在無畏山寺宣揚吠多利耶派學說。事實,錫蘭佛教此時已有四派學說爭鳴,國王也似乎發覺不能專聽大寺派的一面之辭,親自召集舉行一次有各派學者參加的辯論大會。在會上僧伽密多獲得了辯論的勝利,並得國王的尊敬和信仰。後來國王常常請他入宮,並請作為兩位太子的教師。大寺派雖然利用出家的王弟等貴族比丘,想盡辦法勸說國王,也終於失敗。於是大乘佛教在錫蘭獲得合法地位,自由傳播。

俱他婆耶的長子祇他帝須即位後(323~333),非常殘酷,且對大寺有好感,僧伽密多只得暫離錫蘭回印度。過十年後,摩訶斯那即位(334~361),僧伽密多重來無畏山。新國王對僧伽密多很信任而厭惡大寺派,曾命令人民︰「不許支持大寺比丘,如有供以飲食的,罰一百錢!」大寺的比丘全數被迫離開,九年空無人居。史載,大寺建築被破壞,把材料運去修建無畏山,這時無畏山得到國王和親信國王的大臣們的全力支持,擴建成為全國最大的寺院,無畏山派獲得空前的發展。大寺被毀的第十年,由於一擁護大寺而掌握兵權大臣向國王進行兵諫,國王迫不得已才允許大寺的比丘回來。無畏山的僧伽密多長老終於在這種法門互相水火中而獻出了生命。然而此後五、六百年,大寺派未能挽回他們的劣勢。

大寺的比丘回來的第二年,又起另一波折。因為摩訶斯那王在大寺的疆界之內為薩迦利耶派的古吽帝須長老建造祇陀林寺,即遭到大寺比丘的反對,寺建成後,達古那山寺的薩迦利耶派比丘遷入新寺,大寺比丘反對益烈,終於向法院提出訴訟。法官以古吽帝須長老侵占大寺疆界的罪名而判處他還俗。

在阿伽菩提一世(Aggabodhi Ⅰ)的時候(568~601),大寺派比丘雀帝波羅(Jati-pāla)與吠多利耶派辯論獲得勝利。據說斯那二世(Sena Ⅱ;851~885)曾一度支持大寺派來壓迫其他異派,並恢復建造了大寺作為傳播上座部佛教的中心道場。

依照上面的史實來看,在十二世紀以前錫蘭所傳播的佛教,有小乘也有大乘。大乘佛教有空宗、瑜伽、密宗,可能還有淨土宗;小乘佛教有上座部、化地部,跋闍子派的達摩羅支部、大法護派,可能還有別的派。在各部派鬥爭中,歷史上常以大寺、無畏山及祇陀林三大派來代表。大寺派為上座部;無畏山則為自由研究大乘、小乘各部派的大學府;祇陀林是薩迦利耶派,是無畏山的支派,他們的思想很接近,是比較友好的。大寺派和其他的小乘部派也是比較友好的。鬥爭得最劇烈的則是大寺的上座部和無畏山的大乘派,因為這兩派的思想體系不同,大寺派老是把無畏山派當作非佛教的外道看待。我們根據一千五百年前法顯的記載,當時的無畏山派是占著優勢的。他們的鬥爭延續到第十一世紀,由於南印古里帝國的入侵,佛教備受摧殘,各派同歸於盡。但是,大寺派的上座部因為過去結集了完整的巴利文三藏,加上自第五世紀起,有覺音等許多學者的努力,寫了許多巴利文的著作,長時期地都流傳在國內外,如緬甸和泰國等都承傳了這一系的佛學,為後來錫蘭上座部佛教復興創造了有利條件。

(四)佛教的影響
佛教輸入錫蘭,對錫蘭的歷史文化有很大的影響。首先他們從比丘們學會了掌握文字書寫的技術。從古代所遺留下來的字母看,正如阿育王石刻上的字母一樣,是有稜角的。為了書寫的方便,經過一千多年的演變,才形成今天所流行的圓形字母。在中古時代,錫蘭本島上只有比丘們才算是受過最高教育的人,所有用貝葉寫的書也都藏在寺院裏,人民只有到寺院裏去才受到教育。加上每月的初一、十五日,一般人民都集中到寺院去聽比丘們講經。因此,一座寺院在鄉村裏,它不僅是人民集會禮拜的場所,也是文化教育的中心點。

初期佛教用的是巴利語,人民在日常生活中,找不到一個適當的語詞來表達新的事物和觀念的時候,便往往採用一個巴利語來代替;因之,在僧伽羅語文中攝取了許多的巴利詞彙,他們還用巴利文寫了許多書。像過去的史書,也都是用巴利文寫的。後來大乘佛教輸入錫蘭,同時也帶來了梵文。在僧伽羅的語文中又採用了許多梵文的字,也寫下了不少梵文的作品。

在錫蘭各地,如定婆羅石窟(Dimbula-gala)、大河(Mahavali ganga)的右岸、中北省的多門迦陀梵(Tamankaduva)、波羅奈羅梵(Polonaruva)、西伽利耶(Sigiriya)等處,到現在還保留著從第二至十二世紀的許多非常珍貴優美的壁畫,這些壁畫都是以佛教或與佛教有關的人物故事為題材的。

如果我們去參觀幾個錫蘭的古都,便會看到很多古代偉大的建築和美麗的石刻造型像。建築物主要是佛教的塔寺、石刻的造型像,不是佛像,就必定也是與佛教內容有關的事物。

由於佛教,使錫蘭很早便和其他有佛教傳播的國家接觸,而建立了人民友誼與文化交流;例如與中國、緬甸、泰國、柬埔寨等國家。

(五)佛教的衰落
前面已經說到了在十一世紀,錫蘭國土與佛教曾慘遭異國的入侵和毀滅。在十二世紀波羅羯摩跋呵第一的時代,上座部佛教重興,盛極一時。接著又發生內亂外患,佛教又受到破壞。到十三世紀毗闍耶跋呵第三(1232~1236),才把以梵支薩羅(Vacissara)為首而帶著佛鉢、佛牙避亂到南印去的比丘們請回去,建舍利閣於卑羅斯羅(Billasela)山以安置佛鉢與佛牙,修理佛寺,整理僧伽,並令書寫了許多散失了的經典。波羅羯摩跋呵第二(1236~1271),繼續整理佛教,遣使南印古里國,請三藏法師達摩揭諦(Dhammakitti)等許多大德比丘來錫蘭復興佛教,整理國內的佛典,並從南印取來許多經書,使僧伽研究論理學、文學(因明、聲明)及一切經論,並令兩派(大乘和小乘)的比丘和合起來。又請達摩揭諦用巴利文寫了《大史》續編,即《小史》(Culavamsa)第一部。在菩梵奈迦跋呵第一(Bhuvanekabāhu Ⅰ;1273~1284)在位時,命令把藏經的寫本分藏於國內各寺。這時錫蘭又淪為鄰國的保護國,幸佛牙失而復得。在菩梵奈迦跋呵第四(1346~1353)時造了幾座大寺,形式和南印當時所造的印度教廟一樣,唯在中殿供奉了一尊佛像,其他部分及走廊的牆壁上則雕塑了許多印度教的神像。很明顯,正好說明在這個時期錫蘭佛教受印度教的影響,也間接反映了南印佛教已受到印度教的深刻影響,侵蝕了佛教面貌。

第十四世紀,回教徒侵入南印半地耶國,也侵入了錫蘭。時印度教徒的達米爾族在錫蘭北部已形成了一個獨立王國局面,北部佛教銷聲匿迹,僅在中南部的僧伽羅族人中保持著佛教。此時錫蘭政府的處境非常困難,一方面要對抗國內北部達米爾族,另一方面又要抵抗外來的侵略,常常被迫遷都,等於一個流亡政府,已無能力保護佛教。到了第十五世紀,形勢更壞,把一個錫蘭島分裂為三個小王國,即北方的及弗那(Jaffna)、西南部的哥德(Kot-te)和中部山地的康堤(Kandy)。進行長期內戰,更影響佛教的衰落命運。

在1505年,錫蘭受到更凶惡、更殘酷的來自西方殖民主義者的葡萄牙人侵入。除了高原地帶保留一個小小的堪地王國之外,海濱平原地帶全部成為葡萄內直轄殖民地。殖民主義者從軍事、政治、經濟侵略掠奪外,還利用天主教作文化的侵略。在它的統治區內只許人民信天主教,絕對不許信奉別的宗教,並到處毀滅佛教塔寺。因此,激起當時許多佛教徒的憤怒,便起來反抗葡萄牙人的統治。但沒有成功。葡萄牙殖民主義者懼怕佛教的反抗勢力,更殘酷地進行破壞佛教,大事屠殺境內的比丘和佛教信徒,拆毀所有的佛教寺廟,掠奪寺廟的財產,全部作為擴展天主教的侵略勢力之用。葡人侵占錫蘭一百多年,在它的管區內佛教的宗教信仰形式,便全部被消滅掉。

在1658年,荷蘭人又驅逐了葡萄牙人,把全部從葡人手中奪來的領土作為自己的殖民地。荷蘭殖民帝國主義者的作法和葡萄牙人一樣毒辣,所不同的是︰荷蘭人利用基督教作為政治文化侵略的工具的手段,只有比葡萄牙人更壞;他們把教堂作為殖民統治者組成的部分,通過教堂牧師來監視人民的行動及排擠佛教和其他的宗教,連葡人傳入的天主教亦在嚴格禁止之例。

這兩個西方殖民主義者,先後占領錫蘭的海濱平原近三百年,在他們的沿海占區內,佛教的宗教形式是全部被消滅掉了。只有在高原地帶錫蘭人的小王國內,尚能保留佛教一線生命。可是到了羅迦醒哈第一(Rajasiṅha Ⅰ)統治堪地王國時(1581~1592),由於他的性情殘暴,自己放棄了佛教的信仰而轉為印度教徒,盡力破壞佛教,殺害比丘,焚毀經典,連佛足山(Sripāda)上一座為全錫佛教徒朝禮而認為最神聖的佛殿,也被改作印度教的寺廟。經過這番暴風雨後,錫蘭島上一點僅存的佛教餘輝也被吹滅了!在他後面的幾個保存殘局的國王,也都是對佛教不利的人。到了1687年,唯曼羅達摩索利耶第二(Vimala Dhar-ma Suriya Ⅱ)即位,開始意味到錫蘭佛教與錫蘭民族有著不可分離的共同命運。可是在國內已經找不到五位有資格傳戒的比丘。他曾造了一所佛牙寺,並且遣使到緬甸阿拉干(Ara-kan)請了幾位比丘來傳戒。1707年他的長子即位,也曾造了一所寺院。由於統治面積縮小,加上長期從事抵抗外來的殖民主義者的侵略戰爭與頻頻的內戰,已耗費了無限的人力財力,水利失修,田園荒蕪,經濟破產,人民的生活陷於極端貧困之中。在佛教方面是︰塔寺盡成坵墟,比丘絕迹,無經典可誦。這是錫蘭佛教史上最淒涼的時期!

(六)佛教的復興
到十八世紀,錫蘭的佛教的宗教形式已等於滅亡,連一位正式的比丘也沒有,僅遺下少數沒有受戒,以占卜星相等為業、贍養妻室的非正式沙門。然而由於有二千年的佛教傳統信仰,大部分僧伽羅族的人民還是認為自己為佛教徒,把錫蘭民族自主與佛教復興不自覺地連結在一起。

1739年,在山區裏的康堤國王師利毗闍耶羅迦醒哈(Sri Vijaya Rajasinha)即位後,為滿足境內人民的需要,於1741與1747年先後二次,派使暹羅及緬甸的北古(Pegu)和阿拉干,試探外國僧伽來錫蘭傳授比丘戒法。可惜他在位只八年,雖經一番熱心努力,未得遂願而終。揭諦師利羅迦醒哈(Kiti Siri Ra-jasinha)即位(1747~1780),繼續為恢復佛教努力。1750年再次遣使暹羅,請求派比丘來錫蘭傳戒;這次獲得暹羅國王同情,派遣了以優波離(Upāli)長老比丘為首的十人佛教使節團,還抄寫了經典,於1753年到達錫蘭。從此重建僧團,重修塔寺,佛教文化又漸漸地在山區裏重興起來,然而尚不能下山到殖民統治者所侵占的海濱地帶去。國王熱心護法,拿出很大一部分財產作為進一步展開佛教工作的經濟基礎。他把他所施的財產分成三分︰一分供給僧伽領袖專作培養弘法人材及安定僧伽清修的生活;一分為專供修建塔寺及擴展佛教文化工作;另一分則分施與各寺院作為弘揚佛教事業的永久基金。

促使這次佛教得以重興,是和一位得到國王信任的薩拉能格拉(Saranaṅkara)長老分不開的;慫恿國王遣使去暹羅的就是他。當暹僧來錫時,他和其他數百人首先受比丘戒,數年之後,錫蘭便有比丘三千餘人。國王指定薩拉能格拉為僧王(Saṃgharaja),管理僧伽事宜,成為錫蘭佛教暹羅派的始祖。他全力為佛教事業工作,也寫了不少佛教的書。他的弟子帝菩多梵悉達多佛陀羅揭多(TibbotuvaveSiddh artha Buddharakshita)寫了《大史》續編第二部(即《小史》第二部)。

1796年,錫蘭又換來了另一個西方的殖民主義者英國。先是整個荷蘭人在錫蘭的殖民地都落到英國人的手裏,繼之在1815年又吞併了康堤王國的領土,於是數千年獨立的錫蘭便全部淪為英國的殖民地了。英人起初也曾公開反對佛教,惹起了許多佛教信徒和比丘的反抗,狡猾的英帝國主義者為了更容易統治殖民地的人民,便改變了政策,在1815年與康堤的領袖們簽訂了一個同意保護佛教的所謂「康堤條約」。佛教雖然能在帝國主義者偽裝的「寬大政策」下獲得了進一步的發展,但在政治、經濟、文化的領域內,是不能和那些有帝國主義者為背景的天主教及基督教占有平等地位的。由於錫蘭人民反抗殖民主義者不斷的鬥爭,終於1948年二月四日擺脫了殖民地的枷鎖,國家恢復了獨立自主,佛教才獲得更大的自由和發展。

(七)目前的佛教徒、寺院與宗派
錫蘭佛教的復興與發展,是和錫蘭人民經過二百多年結合民族獨立運動相始終的。目前全島一千萬的人口中,約有六百多萬是佛教徒。二萬多名佛教比丘,擁有五千多座佛教寺廟,有三百個大小不等的修學佛教經典的佛學院。他們僧俗間有著密切聯繫,寺廟是分布在城巿與鄉村間,構成為佛教徒的宗教活動的中心,定期舉行講經法會,寺廟裏辦有星期學校,為男女青年信徒灌輸佛教的正信思想。佛學院的歷史還不算長,第一座佛學院是創建於1839年。錫蘭獨立後不久,錫蘭政府決定把原有的兩座最大的佛學院改為佛教大學,即智嚴大學(Vidyalyankara university)與智增大學(Vidyodaya university),有意識地要培養出專門住持佛教的比丘知識分子。

在僧侶中分成三大派︰(1)暹羅派(Siam-Nikāya),是1753年由暹羅傳入,創始者為薩拉能格拉。(2)阿曼羅波羅派(Amarapura-Nikāya),是1802年由緬甸傳入,創始者為摩訶格羅瓦匿納唯曼羅帝須(MahākaraweNānawimalatissa)。(3)藍曼匿派(Rāma ña-Nikāya),是1865年由緬甸傳入,創始者名阿般格訶梵多印陀沙婆(Ambagahawatta Indasabha)。

在這三大派之下,現在又分成十多個小派,如下表︰


┌{1}阿斯羯利(Asgiri)
(1)暹羅派─┤{2}曼爾瓦多(Malwatta)
│{3}哥德(Kote)
└{4}頻多羅(Bentara)
┌{1}烏梵(Uva)
│{2}那梵羅菴利耶(Nuwaraeliya)
(2)阿曼羅波羅派─┤{3}般婆羅比帝耶(Bambalapitiya)
│{4}婆格訶比帝耶(Bogahapitiya)
└{5}格羅多羅(Kalutara)
┌{1}阿古勒沙(Akuressa)
(3)藍曼匿派───┤{2}菴爾羯利瓦(Elgiriva)
└{3}哥倫坡(Colombo)


在三大派中,暹羅派最大,約有一萬三千比丘;阿曼羅波羅派約有五千比丘;藍曼匿派約有二千多比丘。每派各有自己的戒堂,本派不能到別派去受戒。他們的根本教理並無差別,都是南傳上座部,只是在生活習慣及社會等級觀念等上有些不同。(葉均)

◎附一︰早島鏡正、伊東照司〈錫蘭佛教史略〉(摘錄自《世界佛學名著譯叢》{57})

〔常夏之國,常綠之島〕斯里蘭卡(Sri-Lanka),即錫蘭島,過去在英國統治之下,稱為錫蘭(Ceylon);西元1948年獨立之後,遂取名為斯里蘭卡。她位於印度最南端,年均溫攝氏二十六點六度,為常夏之國、常綠之島。從印度的拉美休圭拉撘船,只要二小時便可抵達此島的塔萊曼那。自古以來,斯里蘭卡無論在自然風土或歷史方面,都與印度保持著密切的關係。

這裏除了八百九十萬辛哈里族土著,還有從南印度遷來的二百九十二萬塔米爾族,以及來自阿拉伯的八十九萬摩爾人。他們主要信奉佛教、印度教和回教,過著宗教、風俗、語言各不相同的生活(其中,辛哈里族、塔米爾族大約有九十萬基督教徒)。尤其是土著的辛哈里族及來自印度的塔米爾族,不僅生活習慣不同,由於長久以來的紛爭,至今仍呈敵對關係。若要研究斯里蘭卡,兩族的對立是不可忽視的。

此小島位於北緯六度至十度之間,呈南北走向。六月上旬至九月吹西南季風;十二月開始的東北季風,則為錫蘭島帶來充沛的雨量。也由於此島中央是山岳地帶,全島的氣溫普遍偏低。雖然不降雪,但也有低達零度以下的高地,例如努瓦拉耶利亞即是世界知名的避暑勝地。島上北部、東部是人口密度極低的叢林地帶,屬乾燥區;另外,從中央高地到西海岸、南海岸以及中央的山岳地帶則屬濕潤區。

〔以佛教立國〕 紅茶、橡膠及椰子是支持斯里蘭卡經濟的三大輸出品,這些作物的栽培始自英國統治時代(1796~1948)。在「柯里布魯克」改革(以英國檢閱使柯里布魯克的報告為依據而完成的近代體制改革)之前,斯里蘭卡的村落散落在適種水稻的山谷之間;堪稱為城巿的只有可倫坡、加爾及塔米爾族的中心地查夫納。部落人民分為村長、比丘(修行者)及手工業者三種階級。而為歐洲人統治的西南沿岸,僅種些農作物而已。

英人因栽種咖啡失敗,才極力栽培紅茶、橡膠、椰子。其後又成立交通機構、整頓道路,於是各城巿急速繁榮。隨著城巿的繁榮,西南沿岸辛哈里族的經濟水準普遍提高,中產階級也遍布全國。

西元1948年二月四日,即第二次世界大戰後不久,斯里蘭卡宣告獨立。為了革除葡萄牙、荷蘭、英國等歐人統治時代的惡習,同時也為了驅逐塔米爾族勢力的侵入,斯里蘭卡興起以辛哈里族民族主義為基礎的國家主義,此種國家主義在文化方面與佛教有相當密切的關係。在這之前,復興佛教運動也已陸續展開。西元1880年五月,美國奧爾科特上校抵達加爾,即致力於此項工作。當時有瞿那難陀、達磨波羅(後來在印度各地創設大菩提會)及斯曼干拉等佛教徒追隨;其後,又有哈里斯千都拉、西里西那等辛哈里族人承續其業,以復興佛教作為恢復傳統的手段。此外,為了改善國民的生活,又以社會主義作為政治方針,這些都是斯里蘭卡力圖振興的基本政策。

〔佛牙祭典和衛塞節〕 斯里蘭卡自西元1956年五月起,較其他南方佛教諸國先舉行佛陀入滅二千五百年的祭典活動。而每年的盛大活動當中,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佛牙祭典和衛塞節。

位於古都坎底的佛牙寺(達拉達‧馬利加圭寺),是供奉佛陀犬齒的寺院,每年八月月圓之日為始的一個星期內,在此盛大地舉行傳統的佛牙祭典。儀式中出動了一百頭象,還有男子舞蹈、古典樂隊等遊行行列。來自全國各地的觀眾,為數至多。佛牙被放在小型的佛塔中,再安置於裝飾華麗的大象背上繞街遊行,當地人稱之為「佩拉黑拉」祭典。首都可倫坡近郊的凱拉尼亞寺,於每年一月也舉行佩拉黑拉祭典,不過規模較佛牙寺略遜一籌。

斯里蘭卡和其他南方的佛教國家,每年都會舉行一些讚揚喬達摩‧佛陀的祭典,於每年五月二十日左右的月圓之日所舉行的即是其中之一。取材自佛陀本生經及生涯傳記的古典劇,是衛塞節中的壓軸好戲;演員都是學過戲劇的城巿青年。同時,街上還陳列著有關佛陀生涯的巨畫,一般民家也撘起免費飲食接待所,以供應旅客糕點、紅茶、果汁等。晚上,則有各種彩飾的花車遊行街道,這是孩童們最感興奮的事。

〔牛的柔和目光〕 牛與水牛之多,是斯里蘭卡最令人吃驚的特點。眾所周知,印度和斯里蘭卡將牛視為印度教眾神的使者,而加以神聖化。在此地,水牛專司耕作,而黃牛的主要用途則在搬運貨物。

晚上在黑暗的馬路上行車,常會碰到大小成列的牛群趴在路中央,即使用強烈的方向燈照射,或猛按喇叭,牠們依然故我,一動也不動。由於這裏的法令規定不許傷害牠們,駕駛者往往無計可施,只得耐心地等待牠們自動離開。

令人不解的是,此地的牛都擁有一對黑而大、澄澈而晶瑩的眼睛,且流露出如同乍見情人般的柔和、無邪的眼神。這使得那些根深蒂固地認為牛角具有殺傷力的人們,感到不可思議。但若想要知道牠們為何擁有如佛般的眼睛,且讓我們先了解一下斯里蘭卡的歷史。

斯里蘭卡的歷史與佛教史是一體的,歷代帝王篤信佛教,實行不殺生的戒律。幾千年來,這種不殺生的戒律已深入民心,成為習俗。牛和人類和平共處,互不傷害;因此不僅人類,連牛也感受了佛的慈悲,而柔和的眼神正是慈悲之心的流露。

〔摩哂陀王子傳布佛教〕 在東南亞佛教國家中,除了越南篤信大乘佛教(近年小乘佛教的比丘也逐漸增多)外,其他國家都信仰小乘佛教,這也就是現在所稱的「南方佛教」或「上座部佛教」。斯里蘭卡、緬甸、泰國、高棉、寮國、印度等,均成為小乘佛教的中心,但惟有斯里蘭卡是這個廣大佛教圈中,最能固守小乘佛教傳統的黃衣佛教國。

在錫蘭史詩《島史》及《大史》裏記載著︰印度拉拉國(印度西北的克加拉特)的王子必闍耶蒞臨此島,為蘭卡島的佛教歷史寫下了第一頁。佛陀入滅之日(據史書的記載為西元前544年,有些人則認為是西元前383年),他從印度被放逐到蘭卡島,並娶了南印度潘多王的女兒為妻而登上王位;下一任的國王則娶北印度釋迦族的公主,其後公主的兄弟也移至此島定居。所以,屬於佛陀的釋迦族和辛哈里諸王具有同一血統,這是錫蘭國民最足以誇示世人的地方。

辛哈里族相信佛陀在世時曾三次造訪蘭卡島,而第三次到達的地點,就是現在的佛足山,他們所採的證據是,佛足山山頂遺留有佛的足跡,因此,此地香火鼎盛,信徒不絕。

至於佛教的正式傳入,則始於印度阿育王時,名僧摩哂陀以國王使節的身分蒞臨錫蘭島。

狄瓦難毗亞提沙王(在位期間西元前250~210年)在米辛塔里山獵鹿時,遇到摩哂陀,並接受勸告皈依佛教。當時的摩哂陀只有三十二歲,他到八十歲去世為止,一直住在米辛塔里山的石窟中,從事傳道工作,為斯里蘭卡的佛教奠下基礎。稍後,其妹僧伽蜜多比丘尼,也帶著佛陀悟道之地的聖菩提樹枝抵達此島,並創立比丘尼教團。

到達王都阿努拉布拉的第二天,摩哂陀收到許多捐獻。利用這些獻金,國王就在此地建造提沙拉瑪精舍,也就是後來「大寺」的前身。此外,國王又在米辛塔里山建造六十八座供坐禪修行用的石窟寺院,並從印度取得佛陀的右鎖骨及佛鉢,而將前者供奉在托帕拉瑪佛塔,後者供奉於王宮中。同時,國王也將僧伽蜜多比丘尼帶來的菩提樹枝分種於各地,並建立伊沙拉沙馬那卡等寺院。

隨著以摩哂陀為中心的佛教團體之擴大,斯里蘭卡的美術、建築、社會生活及思想都有大幅度的革新,與印度的關係也較以往更為密切。

〔大寺和無畏山寺〕 都達加曼尼(在位期間西元前101~77年)建造了魯般瓦利沙亞大塔和九層高的洛哈帕沙達大塔。在奉獻典禮之日,各國均派使節前來參加。每年五月例行的衛塞節,也創始於都達加曼尼王時代。

佛教傳入錫蘭後的二百年間,正值其多事之秋。外有南印度塔米爾族不斷入侵,內又有王位爭奪等紛爭,加上西元前一世紀大饑荒的襲擊,此時的錫蘭,可謂國勢衰頹、土地荒蕪、民不聊生。

目睹此景,各宗教團體的領導者便群集於瑪他列的阿爾‧威哈拉寺院,進行佛教聖典的抄寫工作。過去的佛典均以口相傳,經過商議之後,決定加上辛哈里語的注釋,將三藏的全部內容書寫於貝葉上。

巴達加馬尼‧阿巴亞王(在位期間西元前43~17年)建造了「無畏山寺」。此後二百年間,大寺與無畏山寺形成對峙的局勢。大寺是斯里蘭卡小乘佛教的中心,始終扮演著維護傳統的角色;而無畏山寺則採取與印度各佛教教派交流的進步態度,並且接納大乘佛教。故無畏山寺曾一度擁有五千位僧侶,並有各國的留學生聚集於此,其繁盛情況凌駕於大寺之上。

〔大寺經典的確立〕 由於馬哈西那國王(在位期間334~362年)在大寺境內建造「祇陀林寺」,使得斯里蘭卡的佛教成為大寺、無畏山寺和祇陀林寺三寺鼎立的局面。

西里梅加宛那國王時(在位期間362~409年),從印度取得佛牙,並將其供奉於王宮內,後來佛牙成為王權的象徵,現則供奉在坎底的佛牙寺內。

法顯曾於西元410至412年間造訪蘭卡島;而把印度密宗傳到中國的南印度兩位僧侶(金剛智、不空),也於八世紀前半葉抵達蘭卡島,他們都以無畏山寺為歇息之處。

大寺為維持小乘佛教的權威與傳統,所以和無畏山寺對立,有時甚至與國王起衝突。

十二世紀,由於帕拉庫拉馬巴忽一世(在位期間1153~1186年)致力於佛教團體的淨化工作,二派的爭鬥才告停止。其後,大寺成為小乘佛教的根據地,並領導斯里蘭卡的佛教以至於今;無畏山寺則只剩廢墟一片,祇陀林寺也遭到同樣的命運。

大寺的經典完成於五世紀前葉,這主要歸功於來自印度的名僧覺音(又譯為「佛音」)。他秉持大寺的傳統,致力於經典的注釋工作。尤其與論藏有關的著作──《清淨道論》,更是自成一格,成為研究巴利佛教最重要的資料。和他同時代的大學者,如達摩波羅等,也都群集於大寺;緬甸、泰國甚至把大寺的經典引回國內。

〔波崙納瓦的盛衰〕 西那一世(在位期間831~851年)將王都從擁有千年歷史的阿努拉布拉,遷移到東南方八十公里外的波崙納瓦,其後四百年間,一直定都於此。波崙納瓦的榮枯盛衰,可從巨大的王都遺蹟和荒廢的佛教遺蹟中窺見一斑。

威加耶巴忽一世時(在位期間1059~1113年),錫蘭因塔米爾族的入侵,而導致國土荒廢、寺院蕭條。國王見此慘狀,遂自緬甸延聘高僧,整頓佛教團體,重振佛教聲威。貢獻頗多。此外,帕拉庫拉馬巴忽一世也被譽為中興英主。他不但整頓國家政治體制,並建造堡壘、開鑿千座灌溉湖,又修建佛塔、寺院,振興佛學。除此之外,他還用兵緬甸,迫使緬甸納貢稱臣;又征服對岸的注輦王國,以塔米爾族的俘虜為勞役,修建大塔,不論文治武功,均達於極盛。

布圭涅卡巴忽一世(1272~1284)在位的前十年定都於亞巴忽圭,後因逃避塔米爾族的入侵,曾先後遷至庫魯涅加拉及甘波拉。西元1415年,又遷至古底,成立古底王朝;至西元1480年,再遷到坎底,坎底王朝的歷史隨之展開。而斯里蘭卡的北方,自十三世紀以來,始終為塔米爾族的查夫納王朝所統治。

〔歐洲人的統治及佛教的衰微〕 西元1505年,葡萄牙人登陸錫蘭島,為錫蘭帶來巨大的衝擊。長久接受南印度文化薰陶的錫蘭,從此淪入歐洲統治,並吸收其文化。此段由葡萄牙(1505~1658)、荷蘭(1658~1796)及英國(1796~1948)的統治時期長達四五0年之久。

葡萄牙人統治時代,為了獨占肉桂等香料的貿易,遂以槍砲等武器壓迫錫蘭。印度教徒及佛教徒均被視為異教徒而慘遭殺害。為此緣故,威瑪拉旦‧馬索利亞一世(在位期間1592~1604)特別自拉坎加(緬甸西的阿拉干地區)延請高僧前來振興小乘佛教。

荷蘭統治時代,基督教徒積極地在島上傳教,佛教更加衰微。當時的威瑪拉旦‧馬索利亞二世(在位期間1687~1707年)又從緬甸邀請三十三位高僧前來錫蘭。西利威加耶‧拉加西哈王(在位期間1739~1749年)也自緬甸、泰國引入佛教。

其後,基提西利‧拉加西哈(在位期間1747~1782年)為替佛教振衰起頹,遂派遣使節至泰國。泰國國王旦米卡也送十位高僧及已於錫蘭失傳的聖典、黃金佛像給錫蘭王。接著,又有許多泰國高僧前來錫蘭振興佛教教團,自此,小乘佛教才得以延續。

西利威卡瑪‧拉加西哈(在位期間1798~1815年)是辛哈里族的最後一代國王,英人廢止了王室的延續,將錫蘭完全納入其統治之下。在三權分立的制度下,錫蘭逐步邁向現代化;英語教育的普及,更提高了人民的生活水準;也由於小乘佛教的再興,無論在信仰上或學識研究上,都成為各國矚目的目標。

〔比丘與居士〕 時至今日,斯里蘭卡的佛教團體仍然繼承佛陀時代的傳統,即居士對比丘須表明對佛教絕對皈依,以示崇敬;反之,比丘也須堅持自己的立場,致力於正法的維護。但無論是比丘或一般居士,都須遵守佛陀的五戒,過著禪修生活。因為只有浸淫其中,才能擁有自覺與自信。

在斯里蘭卡,多半只有上流階級才能為死者舉行佛事。他們建造了一個叫做「曼達帕」的八角形小佛堂,並用椰子嫩葉剪成不同花樣作為裝飾,同時,還加上藍色、紅色的燈泡,極其光彩奪目。在「曼達帕」中央,坐著十五位左右身穿黃衣的僧侶,以抑揚頓挫的聲調不斷地誦經。

這時所朗讀的經典多半為一般信徒所熟知的,如「巴利特」等一系列護咒經典。從下午開始,直至翌日上午誦經才告結束。佛事完成之後,喪家必須供給僧侶飲食,同時,還要送他們一塊白布,跟葬禮時所布施的白布相同。

僧侶們平日也常接受住家招待午餐(與泰國、緬甸不同,他們不需托 鉢),叫做「檀那」(布施)。通常需在正午之前完成餐事,過了正午,就犯了「非時食」的戒律。僧侶一天只吃兩頓飯,用過餐後,就得撐到次日早上,因此,午餐是最重要的一餐。

奉獻「檀那」的施主及其家族,均需穿上白色衣服,雖然施主身分很高,但為了表示親自服侍佛陀,必須善待佛陀的化身──僧侶,誠敬地獻上果汁及咖哩飯,並不時對著他們欠身鞠躬。

〔喬達摩‧佛陀的信仰〕 小乘佛教的教徒,以嚴守佛陀戒律,承繼佛陀精神為努力目標。雖然佛陀出生於印度,但要研究小乘佛教,需先熟悉錫蘭及東南亞各國的地理環境。因為在這些國家的自然風土、文化及思想的長期薰陶下,小乘佛教才有今日的成就與光輝。

喜馬拉雅山北方的諸佛教國,信仰的是大乘佛教。他們較為寬容,崇信多佛,不似東南亞諸國,僅以喬達摩‧佛陀為惟一奉祀對象,過著嚴守佛陀戒律的生活。南北佛教圈之所以有這麼大的差別,主要是受到自然風土及精神、文化的影響。

巡禮錫蘭島上每個寺院時,可以發現寺院內必定有佛塔、菩提樹及供奉涅槃像的正堂,三者成為寺院的構成要素。其中,涅槃像就是佛陀在「拘尸那城」入滅時的姿態;兩眼微閉,柔美有神,面容和藹可親。小乘佛像糅和了錫蘭的風俗民情,予人清新明朗的印象;相較之下,北方的佛像雖然另有風格,卻較為晦暗。

至於佛塔裏面,奉祀著佛陀的遺骨和遺物。阿努拉布拉的魯般瓦利沙亞大塔是全國最宏偉的大塔,高約九十公尺,白色的塔身象徵斯里蘭卡佛教的榮光。

另外,供奉菩提樹枝,是為紀念釋迦牟尼於佛陀伽耶樹下悟道一事,由僧伽蜜多比丘尼自印度帶來,阿努拉布拉的老菩提樹就是當年攜來的菩提樹分枝。

以上所述的涅槃像、佛塔及菩提樹均是追憶喬達摩‧佛陀八十年生涯所不可或缺的聖物。斯里蘭卡人從小就到寺院膜拜,直接或間接地浸淫於喬達摩‧佛陀的思想及精神之中。

〔永恒的真理〕 翻開斯里蘭卡的歷史,可發現她在阿努拉布拉時代及波崙納瓦時代,即不斷地遭受塔米爾族的侵略,佛教團體也因而時時陷入危機之中。十六世紀初,登陸此島的葡萄牙與荷蘭人,更使用種種壓迫手段,使佛教命脈面臨斷絕的危機。面對這重重的苦難,佛教徒仍不屈不撓,堅忍地將佛陀的精神傳給後世子孫,並保住了小乘佛教的命脈,這在在顯示出他們信仰的虔誠。故後世之人要研究佛教遺蹟及佛教信仰的各種形態,必先了解小乘佛教的內涵所在。

大乘佛教稱上座部佛教為小乘佛教,含有貶低的意味。事實上,不論是斯里蘭卡佛教徒對喬達摩‧佛陀信仰的熱烈,或由此引發出的虔誠實踐和自豪,我們都有重新認識、重新體會的必要。

佛陀曾有這樣的一段法語︰「在此世上,以怨報怨之人,絕不會得到平靜。惟有不存報怨之心,才能平靜,這是永恒的真理。」

經歷二千年的苦難歷史,不管他們所受的傷害有多深,斯里蘭卡的佛教徒始終將佛陀「勿以怨報怨」的教義,當作自己的生活信條,並切實遵行。

◎附二︰呂澂〈略論南方上座部佛學〉(摘錄自《印度佛學源流略講》〈附錄〉)
通途所說南方佛學,乃指以前由印度傳到斯里蘭卡並逐漸遠播東南亞各處的佛學而言。南方這一名詞雖然不太恰當,但用來表示這一系統的佛學確有它特殊的性質,還是很方便的。這一系佛學原來屬於上座部,在它傳播的漫長歲月中,曾有過一些變化,像攙入了方廣道人的理論或者密教的作法,可是作為它的中心思想的,始終不外乎上座部學說,而且後來仍舊是恢復了它的純粹性的。

現在,就全體佛學看來,南方佛學可說比較接近於原始佛學,值得重視,但它謹守上座系統的舊規模,不免有它的局限性。我們從這樣性質來理解它,可以在部派、典籍、學說、實踐等方面分別舉出些特點來說一說。

第一,就部派說,南方佛學可算是保有著上座系統中和法藏部相類的面目,或者就說它是法藏的南系也無不可。根據律家所傳,上座部在釋迦佛滅度以後百餘年,教團開始破裂時分了出來的,是代表保守的一派。其後還繼續有分裂,所以最初的派別稱為根本上座,南方佛學就曾經被看做是這一類。當然,根本上座部其先曾流傳於印度本土各處,像敘述佛學部派最著名的《異部宗輪論》便說從上座分出說一切有部的時候,本上座轉名雪山部(依清辨的解釋,這因依雪山居住而得名),這說明了印度北方雪山一帶原來是上座部流行的重要地區。不過其後說一切有部在北方的勢力發展了,上座部乃逐漸消失。因此,從無著、世親時代(公元第五世紀)以來,即將斯里蘭卡所傳的佛學看成上座部的代表(像世親的《成業論》裏說到承認「有分識」的上座部,玄奘所譯的一本稱為赤銅牒部,這就是斯里蘭卡的城巿名字用來代表上座部的)。到了律天時代(公元第八世紀)更認為整個上座部都存在於斯里蘭卡(律天所著《異部宗輪論部執略集》說上座部分為大寺、無畏山、祇陀林住三派,完全照斯里蘭卡當時的派別而言),大概那時候散在印度各地的上座部都已式微了。

不過,南方流傳的上座部學說,實際並不純粹是正宗。從來印度的佛教史家都看它做上座部的別傳,常常用「分別說」這一名目加以區別。有如玄奘所譯、無性釋《攝大乘論》說到上座部稱阿賴耶識為有分識的一段(論卷二),結論就作如是等分別說部云云。而清辨敘述當時(公元第七世紀)大眾部和正量部所傳的佛學部派、另用分別說部的名目概括上座系統中除去說一切有部所餘的一些派別(像化地部、飲光部等。詳見清辨所著《異部分別論釋》)。屬於分別說範圍內的南方佛學,算不得是根本上座。現在,我們從南方七部毗曇中《論事》一書的敘述刊定它學說之所宗,特別以各部派爭論得最厲害的十個中心問題(依《成實論》卷二〈十品論〉所舉)說,南方佛學是主張︰(1)過去未來法無體,(2)並非一切法都實有,(3)四諦可以頓得現觀,(4)一定沒有「中有」,(5)阿羅漢不退,(6)沒有真實的「補特伽羅」(詳見《論事》第一品六、七、八章,第二品九章,第八品二章,又第一品一、二章)。這些主張都和從上座部分出來的化地部相同。不過化地最重要的一種主張是佛在僧數,它的涵義說佛和二乘(聲聞、緣覺)同一解脫並同一修道,而南方佛學反對此說,主張佛和二乘修道不同(參照《論事》第八品五章),這倒更接近於化地分出的法藏部。另外,我國蕭齊時僧伽跋陀羅翻譯了南方律論《善見律毗婆沙》,因為論中所譯的戒本很像法藏部的四分戒本,所以一向誤認為四分律論,這也可證明南方佛學和法藏部是有密切關係。我們說,南方佛學不妨看作法藏南系,其理由在此。

第二,明確了南方佛學的部派所屬以後,我們對於南方佛典為何在文字上、內容上都和北方的顯然不同,也可瞭解它的原因。據真諦的《部執異論疏》(吉藏、圓測諸家著述所引)說,化地部分派的原因之一,即在於它變更了佛典所用的語言。晚世西藏佛教史家也傳說著佛家根本四部(上座、大眾、有部、正量)用語各別,上座部用一種中間語,介於梵語和訛略的俗語之間(詳見布頓《善逝教法源流》英譯本《The History of Buddhism in lndiaand Tibet by Buston》,Part Ⅱ),這當然指化地部等上座派別而說。至於從化地再分出法藏部,依照《大集經》卷二十二說,他們受持十二部經,書寫讀誦,顛倒解義,顛倒宣說,以倒解說覆隱法藏,故名達磨(法)毯多(藏)。由此法藏部的經典對於其他部派的特別是化地部的,非但解釋不同,並且各部分的次序亦復歧異。現在我國翻譯的佛典裏就有大眾部系統的《中阿含經》、《增一阿含經》,又有化地部的《長阿含經》、《雜阿含經》,用來作對照的資料看南方的四部(中、增、長、雜)經典,文字上(從音譯的專名說)、次第上都鑿然各別,這應該是和南方佛學屬於法藏系統的一事有關的。就這一點,如果從南方佛典裏的論藏去看,尤覺顯著。南方有七部論書,它的順序是︰《法聚》、《分別》、《界說》、《人施設》、《論事》、《雙對》和《發趣》。這裏面除去《論事》一種,其餘的都相傳為佛說。但這些論書的結構很參差,裏面好像沒有一定的聯繫。從前學者間也嘗將它們和北方佛學裏的各種毗曇做過比較研究,大抵認為對於《舍利弗毗曇》最相類似(像日本的學者椎尾辨匡、木村泰賢都作此說)。我們知道,屬於法藏部的《四分律》(卷五十四)以及律論《毗尼母經》(卷三)說到論藏來都列舉有問、無問、攝、相應、處所這五分,實際即係結構《舍利弗毗曇》的五個部門,所以法藏部的毗曇當然為《舍利弗》一類,而南方佛學由於部派的關係,也必在論書方面看到這樣交涉的情形了。這還可以進一層去研究。根據我國譯籍裏的資料(像《分別功德論》、《撰集三藏傳》等所說),最原始的毗曇結構出於佛說,而由大迦旃延結集,呈佛印可。依真諦法師所傳,這就是「九分毗曇」(九分名目,見圓測《解深密經疏》所引,但文字有訛略處,現經考訂,應該是戒、世間、因緣、界、隨眠、慧、定、業和諸蘊,這些都連著「分別說」而立名,如說「分別說戒」等)。最初用毗曇方法解釋「九分毗曇」的至少有兩大派︰隨文分析的是目犍連系統,現在北方所傳《施設足論》還保存它一部分的雛形;另外以義為類的是舍利弗系統,現存《舍利弗毗曇》也可看成它的縮影;但這些原本都不存在了。我們以為,南方論書大體即由《舍利弗毗曇》的各分發展變化而成,這像《法聚論》、《人施設論》出於無問部分,《分別論》出於有問部分,《界說論》出於攝和相應部分,《發趣論》出於處所部分,它們中間的脈絡都比較容易弄得清楚。因此,我們可以說,從論藏方面去看南方佛學和法藏部的關係,它們有密切的聯繫是極其顯著的。

第三,就由於部派的限定,南方佛學在基本理論上突出了兩個特點︰(1)心性本淨說,(2)佛道不共說。心性本淨的典據是南方《增一部》經文。《增一部》〈一法品〉的第六節有對舉體裁的兩段,大意說︰「心性本淨,為客塵染,凡夫未聞故,不如實知,亦無修心。」「心性本淨,離客塵垢,聖人聞故,如實知見,亦有修心。」這樣的解釋心性本淨,在佛家各派用「分別說」方法理解佛說的都相信它,祇是對於自性淨心和客塵煩惱的內在關係看法各有不同。有些部派以為客塵所染的心便夾雜著染污,在離染的時候,必須轉變染污部分成為清淨。又有些部派以為客塵所染不會影響到心的本質,它依舊是離染的,所以解脫之時祇是使染污不再生起而已。南方佛學同於後一說法,主張從離染得解脫(見《論事》第三品三章)。他們根據這一看法解釋一切,乃至最重要的「滅諦」概念,也以為是後有愛的消滅,使後有不生(見《分別論》第四〈諦分別品〉,梁譯《解脫道論》卷十一〈五方便品〉釋四諦段也用此說)。其次,佛道不共說和法藏部的主張相關。法藏部執,佛和聲聞乘等同一解脫而不同一修道。聲聞系等的共同修道是什麼呢﹖依《長部》、《中部》的經文所說,這以四念住為重點,從一方面看,念住是一行道,也是一乘道,可以貫徹始終而達到究竟的〔由此,化地部系統都相信「道支皆是念住所攝」(見《異部宗輪論》)〕。但佛道在此以外,還有不共的施戒等十波羅蜜。南方經典《小部》(即「雜藏」)的最末一種《本行藏》就集錄了有關各類波羅蜜的本行事蹟,具備了後世所謂「菩薩藏」的雛形,這可以證明南方佛學是怎樣地重視佛道(「雜藏」和「菩薩藏」都是法藏部獨有的經典體裁,見《四分律》卷五十四、《異部宗輪論述記》卷中)。至於佛道和聲聞等道所以截然兩途,在發端時即已有其根據,聲聞等始於厭離,佛始於悲,所以發展就各各不同了。南方《論事》第十八品三章,特別破斥北道派所主張佛無慈悲的異說(北道誤解悲和貪著為類,所以有那樣主張),用意即在這上面。

第四,南方佛學對於實踐方法有一套組織完備的說法,它的本典大概是種瑜伽類書。其先有優波底沙上座的註解,題名《解脫道論》,這在我國梁代僧伽婆羅便已翻譯了。其後覺音尊者到了錫蘭,重整理那部論書,並作了解說,就是現存的名著《清淨道論》。此論全用當時錫蘭大寺派的正宗學說,對於不同說法駁斥無遺,像上面提到的《解脫道論》,也在他所破之列。他組織的清淨道,大體依著戒定慧三學的次序,而以定學做中心。本來上座一系的學說最有精彩的部分就是定學。此學在北方發展為修行道地,最後組成了《瑜伽師地論》那樣的規模;而在南方呢﹖也由根本瑜伽論典逐漸結構為《解脫道論》、《清淨道論》。從前玄奘去印度求法的時候,就很瞭解這一情況,他以為瑜伽學說有南北兩系是應該全部通達的。這在《慈恩傳》卷四裏曾一再提到。開頭說,是時聞海中有僧伽羅國(即錫蘭),有明上座部三藏及解瑜伽論者。繼而又對著僧伽羅的僧人說,承彼國(即錫蘭)大德等解上座部三藏及瑜伽論,今欲往彼參學。最後,經過玄奘摘引瑜伽要文大節徵問那些瞭解僧伽羅學說的僧人,也不能超出戒賢所解的範圍。這似乎在北方就可得著它的究竟了,但實際上南北瑜伽是有顯著的區別的。南方定學從十通處特別是從地遍處入手,應用到地色的曼荼羅,保存了上座系裏化地立教的宗風(這在《大集經》卷二十二、《瑜伽師地論》卷三十六都提到)。這樣從十遍處修學,一一都能達到四種禪定的階段。並且在十遍處以外,還有十不淨觀、十隨念、四梵住、四無色、食厭觀和界差別觀,合成四十種「業處」。隨著學者性格不同,這些「業處」各有所適(像貪行的人適用十不淨觀和身至念,瞋行的人適用四梵住和四種色遍處等),並對欲界、色界定境也各有配合(像十遍處和安般念通於四禪,而除安般、身至以外的八隨念、食厭觀和界差別觀則限於欲界的外定階段等)。如此學法比較北方以遍處等作禪定的功德看待的(見《瑜伽師地論》卷四十三、《顯揚聖教論》卷四)就更覺具體且切實了。另外,南方佛學關於瑜伽所依的心法生滅作用等解釋得也很透澈。在《解脫道論》和《清淨道論》裏都扼要地將平常心思的起伏經過歸納為十二種作用,而概括為九類。(1)在平靜的狀態時稱為有分心。(2)動念時生起警覺好像從睡眠醒來一般,這叫做轉向心。(3)由此隨著五根有五類感覺作用,這都稱為見心。(4)有了見便對境界感受苦樂,這名受持心。(5)由此分別善惡,名為分別心。(6)又安立了境界的相狀,叫做令起心。(7)這樣決定發起作用,名叫連行心。(8)假使境界強盛,便繼續引起反省或者熏習的作用,這名果報心。(9)從這裏仍舊恢復到平靜狀態,所謂有分心。在唐人的著述裏(如《唯識樞要》等)通稱以上所說為「九心輪」,形容它的周而復始地流轉不息。即以這九類心作基礎,再加以三界、三性、世出世等區分,便有八十九種差別。從這上面判明怎樣由散心到定心,又怎樣由染心到淨心,修道方法都應該順差別心的性類而行,所以詳細的分別是有其必要的。

南方佛學具有比較完備的典據,又經過長時期的發展,義理是十分豐富的。上文祇從它的部派性質上抉擇了一些特徵,不過當作研究的發凡而已。

◎附三︰高觀如〈中斯佛教關係〉(摘錄自《中外佛教關係史略》)
斯里蘭卡和中國的佛教關係,開始見於文字記載的是公元四世紀間。據《梁書》卷五十四的記載,當時師子國(斯里蘭卡的古稱)王聽到東晉孝武帝(373~396)崇奉佛教,便派遣沙門曇摩航海送來四尺二寸高的玉佛像一尊,路上行了十年,義熙二年(406)才到達晉京(今南京)。這是中斯佛教關係的首次紀錄。

東晉‧義熙六年(410),中國高僧法顯經印度到達斯里蘭卡島,看見有商人用中國產的白絹扇供佛。可見那時中斯兩國間早已通商往來。法顯在斯旅居二年,曾親往島上有名的無畏山、佛牙寺、支提(山)寺、摩訶毗訶羅(大寺)等處參學,並見到非常隆重的佛牙供養法會盛況和摩訶毗訶羅一位阿羅漢入滅火化的情形,還在斯求得《彌沙塞律》、《長阿含》、《雜阿含經》和雜藏等諸梵本回國。法顯在他所著的《佛國記》中記錄了當時斯國佛教的重要情況。

義熙八年(412)三月,師子國律師僧伽跋彌在廬山般若台東精舍同僧一二0人譯出《彌沙塞律抄》一卷(見《貞元釋教錄》卷八)。又姚秦‧弘始中(409~413)鳩摩羅什在關中大弘佛法,時師子國有一婆羅門來到長安,和羅什門下的僧人比賽辯才(見《高僧傳》卷六〈道融傳〉)。據此可知東晉以來斯里蘭卡和中國的人員往來已很頻繁。

其次,據《宋書》卷九十七說,劉宋‧元嘉五年(428),師子國王剎利摩訶南(即摩訶那牟)遣四僧人、二白衣送牙台象來宋。又《宋書》卷五,有元嘉七年(430)和元嘉十二年(435)師子國都遣使來宋饋贈方物的記載。

其時印度高僧求那跋摩曾在師子國弘教,後到闍婆(今印度尼西亞爪哇),又由闍婆乘外國商人竺難提的海舶抵達廣州,於元嘉八年(431)到宋都建業(今南京)。在這以前舶主竺難提於元嘉六年(429)從師子國載比丘尼八人到宋都,住影福寺(以前外國尼未有來中國的,原先中國尼眾從大僧受戒)。求那跋摩到宋都後,影福寺尼慧果、淨音等意欲請師子國尼如大愛道之緣(大愛道八敬得戒,五百釋女以愛道為和上)重為受戒;時求那跋摩以為西國尼年臘未足,又十人不滿,只好令先學宋語,另托竺難提更請外國尼來湊滿十數。嗣後元嘉十年(433)舶主竺難提又載師子國尼鐵薩羅等十一人來宋。這時先來的諸尼已通宋語,因請僧伽跋摩在南林寺,為中國尼眾三百餘人次第重受尼戒(見《高僧傳》卷三〈求那跋摩傳〉、《比丘尼傳》卷五〈僧果傳〉)。當時南京緇素並於建業城內(今南京南門外)建寺供養鐵薩羅等師子國尼眾,寺名鐵薩羅寺(見《南朝佛寺志》卷上)。

斯里蘭卡和中國的交往,劉宋以後還正常地繼續著。《歷代三寶紀》卷十一說,蕭齊‧永明六年(488),有一位外國三藏法師(不知其名)帶著師子國高僧覺音所注優波離集的律藏──《善見律毗婆沙》梵本來到廣州,臨到登岸又返回去,將梵本付給弟子僧伽跋陀羅,僧伽跋陀羅即在廣州竹林寺和沙門僧猗等共同譯出這部律(即《善見律毗婆沙》),並從「眾聖點記」傳述了佛陀入滅的年代,成為中國佛教史上一件重要的記載。

以後,梁‧大通元年(527),師子國王伽葉伽羅訶梨耶遣使致書於中國,要和梁朝廷共弘三寶(見《梁書》卷五十四)。唐‧貞觀十二年(638),玄奘三藏曾到達了斯里蘭卡對岸的南印度達羅毗荼國,並在他的《大唐西域記》中,記述了他所聞知的關於斯國的佛教情形。當時斯有伽藍數百所,僧伽二萬餘人,遵行大乘和上座部法。佛教分二大部︰(1)摩訶毗訶羅住部(純上座部),(2)阿跋耶祇厘住部(學兼二乘)。佛牙供養,特為殊勝(見《慈恩法師傳》卷四、《大唐西域記》卷十一)。又七世紀中唐僧往師子國瞻禮佛牙佛蹟的,據《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所載,有義朗、明遠、窺沖、智行、慧琰、大乘燈、智弘、無行、僧哲等。僧哲的弟子玄游,還隨師在師子國出家,因即居住此島。

八世紀初,金剛智從印度來中國的途中,經師子國(時為公元717年),受到師子國王室哩室羅的禮遇(見《貞元新定釋教目錄》卷十四)。又金剛智的弟子不空三藏原是師子國人,開元六年(718)十四歲時,在闍婆國見金剛智便禮以為師,隨侍東行,入唐弘法。金剛智入寂後,不空奉唐朝廷令於天寶元年(742)和弟子含光、慧辯從廣州附舶還師子國,重學密教。國王安置他們在佛牙寺,不空得以重學三年。將東返時,國王又以七寶燈樹花鍱、藥草、沉檀、龍腦等贈與唐朝政府。天寶五年(746)回到長安,廣事弘譯(見《貞元新定釋教目錄》卷十五)。不空的弟子含光隨師遊學斯國返唐後,曾在五台山金閣寺創建密乘灌頂道場,還譯述了關於毗那夜迦的祕密儀軌兩部。此外另有一位不知其名的師子國三藏,在晚唐時譯出《吒呮羅天女法經》一卷。可見那時斯國的密教傳持相當隆盛。

唐代斯里蘭卡和中國政府間來往也頗親密。其與佛教有關的,如《冊府元龜》所載,天寶五年(746)正月,師子國王尸邏迷伽遣婆羅門僧灌頂三藏阿目伽跋折羅(即不空三藏)送來鈿金寶瓔珞和貝葉梵寫《大般若經》一部,細白㲲四十張。又元和六年(811)北印度般若三藏在醴泉寺譯出《大乘本生心地觀經》八卷,此經的梵本據說也是唐高宗時(650~689)師子國送來的。

趙宋一代,師子國沙門來到中國的,有淳化二年(991)的佛護和他的徒眾五人、淳化四年(993)的覺喜、咸平三年(1000)的覓得囉、大中祥符九年(1016)的妙德等。他們先後帶來了許多梵經和佛舍利、菩提樹、畫像等。都受到當時宋朝政府的隆重禮遇(見《大中祥符法寶錄》卷八、卷十,《佛祖統紀》卷四十四)。

在殖民主義者侵略斯里蘭卡的年月裏,中國和斯國佛教界的往來,幾於中斷,直到斯里蘭卡宣布獨立,中共政權成立以後,兩國人民和佛教徒之間的傳統友誼,才得以繼續發展。1961年五月,斯佛教界派遣代表團到中國奉迎佛牙舍利,供其人民瞻拜。中國的佛牙舍利在斯巡行兩月,受到斯國廣大人民的虔誠瞻拜,促進了中斯兩國人民友誼的進一步發展。1979年八月十四日,斯里蘭卡總理普雷馬達薩在訪問中國大陸期間,把一尊仿製的古代佛像贈送給中國佛教協會,使中斯友誼的發展,增加了新的一頁。

◎附四︰K. Dhammajoti著‧廣興、圓慈合譯〈斯里蘭卡的僧伽教育〉(摘錄自《法音》雜誌)
在斯里蘭卡,古代寺院式的學府叫做「比利維納」。在古代,沙彌和比丘與古代印度的僧侶一樣,或直接從他們自己的師長及寺內博學多聞的長老處獲得知識;或者到其它已成為著名學府的寺院──即古代的「比利維納」求學。這樣環境保持了完全是寺院式的,而教理知識就在培訓中獲得。這樣的體系一直持續到現代。可以說,在這種古代的比利維納中,在學習的過程中師長和學生之間應該有緊密的相互作用;或至少在那些較好的例子中,師生之間應會有更多的相互啟發。所以在一般情況下,一個比丘就能較易地保持一種修行辦道的意識。另一方面在戒律及傳統培訓的束縛下,一個在這種體系下培訓出來的比丘,必然無法像一個現代比丘那樣享有種種的便利──如在中學及大學任意講授自己能勝任的科目──把佛理傳播給廣大的民眾,同時也無法期望有必備的方法論或機會去參加涉及多種學科(如佛教哲學及心理學)的研究。最後除了少數的例外,這些在傳統方法下培訓出來的比丘,儘管如何精通三藏,也無法在國際學術界占得一席之地。

斯里蘭卡比丘和在家的現代佛教教育體系,也許可以說是開始於1876年。那時一位皈依佛教的美國人,科魯內‧奧爾科特(ColonelOlcot),在科倫坡創立了第一所佛教學校。這是一所用英語教學的學校,最初有三十七名學生;後來在1886年演變為全島最著名的一所佛教學校「阿難陀學院」。奧爾科特和當時一些有學問的比丘們如摩訶提瓦特‧古納難陀(Mohotti ratle Cūnananda)和希卡都瓦‧蘇門格拉(Hikkaduwa Sumangala)等一起致力於在多方面把佛教徒組織起來,他們在各地建立了佛教會和「佛教青年聯合會」(這些都是仿照基督教的同類組織而建立的)。

隨著對基督教壓迫佛教之覺醒的提高,這些佛教領袖們逐漸在自己及其他青年比丘思想中培養了一種堅強的弘法意識︰他們決意要使佛法發揚光大。為了實現這個目標,有組織、有系統地在佛教教義上的培訓變得非常急切。因此,奧爾科特和其他長老在全島各地開始了「星期日佛學班」。H‧蘇門格拉長老則在1873年建立了第一所現代比利維納,叫「智增學院」(知識的覺醒),兩年之後又有「智嚴學院」(知識的莊嚴)成立,繼此之後有許多大大小小的比利維納相繼宣告成立。隨後「智增」、「智嚴」兩學院都發展成為正規化的國立大學;分別就是現在所知的賈亞瓦德納普拉(Jaya uar dhanapura)大學和克拉尼亞(Kelaniya)大學。根據1987年的統計數據,在政府註冊的比利維納總共有四三一所(還有一些未註冊的小型的比利維納)。在這些比利維納中,有一0九所叫做「大比利維納」,只提供傳統性的佛教課程;有四十九所叫「比利維納智院」,提供通向大學前的「高中文憑」考試的課程(現稱普通文憑考試──高級),其餘的則是小型的比利維納,提供通向比「大比利維納」和「比利維納智院」所需要的較低層次的考試課程。

一般來說,比利維納的教育標準是很高的。在那裏滙集了許多精通巴利語和三藏的「智者」。這些智者們有些甚至吸引了一些知名的國外學者來親近他們,以加深其巴利語和佛學知識。這些學者包括國際知名的「巴利語聖典協會」的創立者,里斯‧戴維斯教授;德國著名巴利語學者蓋格爾教授和印度羅睺羅‧沙士克特亞耶教授等。除了這些博學多聞的比丘之外,比利維納還聘請有學問的居士來授課。一般來說,一個孩子一出家立刻就被送到比利維納受訓。他在那裏要住許多年,有些住十二年或更長,直到完成他的學業為止。有些比利維納不供給學生膳宿條件,或條件不夠,學僧(有時包括在家的孩子)就須每天走讀。在這樣愜意的環境中,隔絕外界的干擾,又有專家的嚴格監督,比利維納內的學生就能夠專心致志地學習。因此斯里蘭卡的沙彌和比丘一般對佛教教義有較高層次的理解。有些較年長的沙彌,甚至在未畢業前就能用巴利語來寫作及交談──這確實是一個值得驕傲的成就。

在比利維納內培訓的最後幾年中,許多學生參加政府舉辦的高中畢業文憑考試(大比利維納的學僧要自己投考),並以優異的成績通過考試。據估計平均每年有三百以上的沙彌和比丘被錄取進國立大學深造。

可是這種比利維納的體系並不是沒有其弊端。當然比利維納體系中環境仍然主要是寺院式的。許多比利維納為從外面來的沙彌和比丘提供膳宿設備。就像在普通寺廟一樣,學僧要集體用齋,而且也要參加早晚課誦。有些地方每天或每星期有習禪課。不過許多比利維納也吸收居士來授課,特別是比利維納智院,也接受在家孩子和青年為學生。雖然說他們在這種現代比利維納裏,完全不關注戒律,然其偏重於「般若」(文字般若)則是毫無疑問的,而這還不是開悟證道的智慧,而是一般理性的知識罷了。因此,所謂「小隨小戒」就常常被忽視了。確實這裏也有一些弘法訓練,主要是說法技巧的培養。但它給人的印象是︰從整體來看比利維納的程序不再是像它開始的那樣,注重於培養有道行的出家眾或弘法師,更非宗教領袖,而是那些「智者」。大體上,這種學府是近於唯智論及重於考試的。

基於此,不僅部分青年學僧,就是部分教師也逐漸喪失了其精神價值。結果,真正在精神上那種深切的師生相互激發已所剩無幾。青年比丘在修行奮鬥的征途上所不可缺乏的那種真誠的啟發也就鮮以見之了。在這樣的情況下,有些學僧或是中途還俗,或者被他們所認為可那體系所吸引,這種現象是不足為奇的,悲傷的是︰一些學僧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出現被推向或任由他人推向左右。

當我們談到進大學的比丘時──這種精神困境更加尖銳。現在越來越多的青年比丘和沙彌都渴望升入大學;其中有許多僅僅是為了在社會上獲得「資格」(或是為了出國)。這個事實是一個很好的例證︰他們已經失去了許多佛教的價值。一方面為了要面對這個問題,另一方面是希望為傳統的僧伽提供現代方法的學習和研究,斯里蘭卡政府終於在1981年建立了第一所佛教大學──「佛教與巴利語大學」,它以四個主要的比利維納為分院。在這個大學裏(此大學同時對在家眾開放),比丘們在寺院式的環境下可直接攻讀佛學一直到博士學位。為了調整這個問題,早期也進行了嘗試,那就是在阿努拉得普拉建立的「佛子佛學院」。它是一所為比丘在半寺院式的環境下建立的高等教育機構(相當於大學)。不過這裏所提供的教育,雖然水平較高,但仍然是傳統式的。

早在「佛教與巴利語大學」建立之前,許多比丘就已經升入了普通大學。大體上,只要他們具有足夠的資格,他們可以選修在普通大學提供的任何課程。有些比丘已取得了法律、數學、社會學、考古學等等學位。在本島許多大學的好幾個系──佛學(或「佛學與巴利語」)、佛教哲學、哲學、梵文──中都可以專攻佛學,直到博士學位為止。另外還有一所屬於克拉尼亞大學的「巴利語與佛學研究院」。由於現任院長Y‧卡魯那大薩教授的努力,此研究院在本島「已逐漸被公認為是卓越的巴利語與佛學研究中心」。

除國立大學外,還有一些私人學會為比丘提供大學程度的學術性培訓。其中兩所這樣的學府是「大眾通信學會」和「佛教社會論壇」;兩者都是以B‧維瑪拉拉塔那法師為院長,並邀請大學教授、講師和其他專家執教。

這些現代比利維納和大學培訓的結果,在斯里蘭卡有很多僧眾具有公認的學術資格。儘管在大學學僧中,特別是在他們獲得第一學位後,還俗的比率很高;但仍然有數以百計的比丘有文學學士學位(有些也有理學士學位或商學士學位)、數十位有碩士學位,欣慰的是︰有十幾位有博士學位。幾乎所有這些具有學術資格的僧眾依舊在教育界服務,在大學、比利維納及中學教授佛學。有許多已還俗的博士現任國內外一些大學的高級教授。

由於對過度偏重於理性和考試的「比利維納」系統的不滿意,和對環境對大學比丘影響問題的關注,一些大長老建立了較接近於傳統和修持的「比丘培訓中心」。其中一個值得提及的是在馬河拉村(Maharagama)的比丘培訓中心,它以般若西哈大長老為導師,學僧在學習三藏外,每日還要堅持坐禪。這樣的中心其著重點是︰樸素、自然和寧靜。但這裏也必須提出,一些所謂的「培訓中心」並非名符其實,而實際上僅是另外一種形式的學術機構而已。

比此更激進的是「阿蘭若中心」(森林隱居處,漢譯「閑靜處」)。這種中心完全反對比丘在城巿或村莊中居住而接受培訓的思想。在有助於實踐禪定和簡單生活的環境下,常住的比丘如果願意的話,可以親近博學多聞的長老,在他們指導下研究佛理。但在這樣的場所,智育並不占主要地位。在這些「阿蘭若」當中,最成功的也許是知名的「瑜伽林」的網狀組織,它在全島有一百多個分會。

接下來我們簡要地敘述一下這些受過教育的比丘們所做的弘法貢獻。如果我們把在大學和中學的佛教教育也作為弘法工作一部分的話,儘管不是直接的──也許我們在此重覆一下──大部分畢業出來的比丘以及那些已還了俗的,已經在執行著這樣的任務。不僅如此,他們幾乎全部在積極地從事於弘法利生的工作,並一躍而為「明智長老」,因此弘法更有效,更受賞識(當然這並不意味著一般的佛教徒只尊敬那些具有正規學術資格的比丘)。這裏值得特別提出的是,「說法」在斯里蘭卡是極其普遍的,也許比任何我所了解的國家都要普遍。在比利維納講經說法是沙彌培訓的一部分。由於比丘為在家居士說法的傳統在斯里蘭卡是非常強盛,也許甚至不需特別的培訓,沙彌們就可以較輕易地通過觀察其他年長比丘說法而學會說法的技巧。有時在一天中就有不只一次的機會︰當居士把齋飯送到寺廟時,或當他們外出應供時,或在葬禮儀式上,或在初一、十五,或在宗教節日,或在星期日佛學班發獎儀式上,還有電視和電台的弘法節目等等。熏習的機會很多,因此就如同從他受沙彌戒時起,此沙彌就自然地已把對居士說法為義務的種子種在他的意識中了。

在此,我們想順便作一個評論︰有些人不加鑒別地設想,上座部比丘是自私的,說他們不關心他人的苦難,不實行布施。這是武斷的或不完全公平的。許多斯里蘭卡比丘真誠地相信「諸供養中,法供養最」。他們認為,如世尊親自開示的那樣,只有法供養才能真正使人類離苦得樂。

除正式的或非正式的講經說法外,其它主要的弘法活動有「星期日佛學班」(幾乎每座寺院都有)、專題討論會、佛法論壇、教授坐禪和流通佛學書籍等。一些較有魄力的比丘還遠涉重洋到國外弘法,在東西方建立弘法中心。但是只有很小的一部分有能力這樣做;因為大部分的比丘在接受培訓時,主要或完全是以僧伽羅語為媒介的。這裏就突出了另外一個問題︰儘管他們精通教理,但基於其語言的限制,他們不能夠有效地把佛法傳達到外界。本地人對外語培訓的疏忽,部分是由於在近代極端的民族主義趨向所致。令人鼓舞的是,政府和大學的領導現在都在採取措施矯正這一問題。例如在部分大學,學生可以有選擇地以英語為媒介來攻讀佛學。「佛教與巴利語大學」還規定考生在通過英語考試的條件下,才能授與學士學位。

這裏或許可以提供一些淺見︰這些在海外弘法的比丘對其它佛教宗派應有一種同情心和真誠的了解;這不管對自己,或是為了其他海外佛教徒進行真誠的對話都是有利的。可惜這一直都很難,這在傳統的上座部國家,也許是可以理解的。欣慰的是,最近已出現了好轉的趨勢;主要是由於一些大學機構的領導的遠見。例如在「佛教與巴利語大學」的學士學位課程裏,有一門是「部派佛教」,另一門則完全是大乘教義。「巴利語與佛學研究院」有一個「大乘教學規劃」,在這個規劃下,學生可自由選擇攻讀純粹是大乘佛學的碩士和博士學位(導師部分向海外聘請)。(中略)
在阿蘭若受訓的比丘,他們本來就無意成為通俗的說法法師或弘法家,不過其中有些有時也說法,或接受邀請到阿蘭若外去講授禪法。也有一小部分從事寫作,目的是向外界闡明教義;其中一個傑出的例子就是住在彌特利格拉阿蘭若的惹那難陀長老(《概念與真實》等書的作者)。但以這些「閑靜處」的比丘來說,他們在弘法利生方面最有意義的貢獻就是過著一種作為「無執著」、「知足」和「覺悟」的生活。他們最大的貢獻是給其它修行者一種精神啟發。

在上面,當我們簡單地敘述了那些受過不同形式培訓的比丘所做的弘法貢獻時,我們也就來到了我們在開頭所提到的困境的門檻︰這裏有許多沒有正式(學術)資格為後盾而獻身的弘法家。倘若他們在學術界多少能受承認的話,他們會更受日益西方化的大眾的接受。另有一些具有這種正式資格,而且能夠講經說法的比丘,但卻未必有足夠的宗教信仰。還有一些確實具有很高的學術造詣,但已完全失去了他們宗教使命意識,有些甚至在未完成大學學業之前就還俗了。從給與被培訓者精神鼓舞和修持訓練的觀點出發,那些較名符其實的比丘培訓中心及阿蘭若應該是較近於理想的。但除了一些例外,他們通常不具備與現代高級知識分子相互作用的那種學者工具。當然,在少量的西方佛教徒中,其中有一些會有健康的意識︰認為有修持比有學問更有價值。但這決不是世界上能普遍而輕易地找得到的。

斯里蘭卡僧伽教育可以說在多方面取得了很大成就。通過現代比利維納系統和大學的培訓,斯里蘭卡有大批具有正規學術資格的比丘,然而,這樣的比丘教育系統也不免有其弊端。現代化的比利維納雖有寺院式的環境,但也幾乎趨向於大學那樣偏重於智育和考試。更甚的是青年比丘在比利維納內很難得到精神啟發,在大學則簡直沒有。結果還俗率很高,特別是大學比丘。阿蘭若的培訓也許至少是對這種種問題的局部的解決辦法。但是它有明顯的局限性──不能培養出具有博學才華的僧伽來正視日益西方化的知識分子的挑戰。

問題──很清楚不只限於斯里蘭卡──仍然存在︰怎樣才能豐富比丘(和其它東方國家的比丘尼)的學識,並使他們獲得在國際上可接受的學術資格;而同時又能給與他們精神上的啟發,及幫助他們保持,甚至加深他們的宗教信仰﹖如何能根據佛陀「智信合一」的開示在實踐中達到目的。

作為對可能的解決辦法的提示,我們也許可以參考某些西方佛教徒所作的努力。比如在美國,有許多獻身佛教事業的佛教徒自己建立了學術機構和大學;他們的建設目標是︰既要具足學術培訓所必要的設備,又不丟失在宗教實踐和信仰方面的重點。這樣就很有希望把普通純粹學術性大學的缺陷減少到最小程度。有些人也嘗試著把某些寺院或半寺院的要素結合到他們的學府當中。在英國有一個運動稱為「西方佛教教團」,它強調在所有階層上都要以真誠皈依三寶為中心重點。這個運動根據佛陀「信、勤、念、定、慧」五根和諧的教導,均衡地強調智性的研習(不是說學術的)、禪定和禮拜。一方面採取細心制訂學習方案、討論會、大學課程(有些成員從事)等等手段來提高智識,另一方面在校外建立了靜修所和禪習中心,以便作不同期限的靜修。他們也強調藝術、詩歌及信仰,以陶冶情操,表示內心的宗教渴求。每一分社的成員都要進行定期的「教團聚會」,以期在「善知識」的精神中能獲得真正的心靈上的溝通。這個教團的領袖僧護長老有一種不可動搖的宗教遠見,他不斷加深自己的智慧和學識,以便給整個運動提供必要的啟發。

參考過這些例子後,東方佛教徒自己也許能夠通過選擇、增減而尋得一種在他們自己的文化和宗教的複雜關係中行得通的解決的辦法。

〔參考資料〕 淨海《南傳佛教史》;龍山章真《南方佛教の樣態》;干潟龍祥《南方の佛教》;藤吉慈海《東南アヅア一セイロン》;早島鏡正《初期佛教と社會生活》;靜谷正雄《小乘佛教史の研究》;前田惠學編《現代スリランカの上座佛教》;E. Teunent《AnAccount of the Island of Ceylon》。


[國語辭典(教育部)]

ㄇㄛˋ, [名]

廣大而無水草、無人定居的積沙地帶。如:「大漠」、「沙漠」。唐.杜甫〈詠懷古跡〉詩五首之三:「一去紫臺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

[副]

不關心或不相關的樣子。如:「漠視」、「漠不關心」。宋.王安石〈論陶冶人才〉: 「學者亦漠然自以禮樂刑政為有司之事,而非己所當知也。」 

[形]

參見「漠漠」條。



ㄨㄟˋ, [動]

1.將食物送進人的嘴裡。如:「餵奶」、「餵飯」。元.高文秀《黑旋風.第三折》:「你看這呆廝,口裡只管篤篤喃喃的說著許多說話,既然有飯,快拏將來餵他些罷。」

2.飼養,拿食物給動物吃。如:「餵雞」、「餵豬」。《文明小史.第四回》:「到底人家的馬,漠不關心,並不當心餵草餵料。」


不管事

ㄅㄨˋ ㄍㄨㄢˇ ㄕˋ
不過問、不關心一般的事務。《紅樓夢.第六七回》:「四姑娘小,他正經是珍大爺親妹子,因自幼無母,老太太命太太抱過來養這麼大,也是一位不管事的。」


不管死活

ㄅㄨˋ ㄍㄨㄢˇ ㄙˇ ㄏㄨㄛˊ
不關心、不顧慮某人或某事。如:「他一氣起來,也不管死活即猛力的向她身上打去。」


不知痛癢

ㄅㄨˋ ㄓ ㄊㄨㄥˋ ㄧㄤˇ, 1.麻木無所覺。如:「這人臉皮厚,被老師罵了,也是不知痛癢的。」

2.毫無影響。如:「這麼有錢的人,要他捐個幾萬塊錢,是不知痛癢的。」

3.對外界事物漠不關心的。如:「遇上他這種不知痛癢的人,有什麼話可說?」


不偢不?

ㄅㄨˋ ㄔㄡˇ ㄅㄨˋ ㄘㄞˇ
對任何事情都不關心、不理會。《喻世明言.卷一.蔣興哥重會珍珠衫》:「興哥上路,心中只想著渾家,整日的不偢不?。」《儒林外史.第六回》:「姑奶奶平日只敬重的王家哥兒兩個,把我們不偢不?。」也作「不瞅不睬」。


不在心上

ㄅㄨˋ ㄗㄞˋ ㄒㄧㄣ ㄕㄤˋ
不放在心上。指對某事物不關心、不介意。《紅樓夢.第二回》:「如今一味好道,只愛燒丹煉汞,餘者一概不在心上。」《文明小史.第二一回》:「那三人是來往慣的,這點路不在心上。」


不在意

ㄅㄨˋ ㄗㄞˋ ㄧˋ
不放在心上。指對某事物不關心或不介意。《紅樓夢.第一六回》:「寶玉只問得黛玉平安二字,餘者也就不在意了。」《文明小史.第一八回》:「眾人看見,都不在意,倒是姚世兄見了,他甚為恭敬。」


不聞不問

ㄅㄨˋ ㄨㄣˊ ㄅㄨˋ ㄨㄣˋ
置身事外,漠不關心。《兒女英雄傳.緣起首回》:「除了選色徵歌之外,一概付之不聞不問。」也作「不問不聞」。


麻痺不仁

ㄇㄚˊ ㄅㄧˋ ㄅㄨˋ ㄖㄣˊ
對於事物感覺遲鈍或漠不關心。明.李贄〈寄答留都〉:「今但以仁體稱兄,恐合邑士大夫皆以我為麻痺不仁之人矣。」也作「麻木不仁」。


麻木不仁

ㄇㄚˊ ㄇㄨˋ ㄅㄨˋ ㄖㄣˊ
比喻對事物漠不關心或反應遲鈍。《兒女英雄傳.第二七回》:「天下作女孩兒的,除了那班天日不懂,麻木不仁的姑娘,是個女兒,便有個女兒情態。」也作「麻痺不仁」。


馬耳東風

ㄇㄚˇ ㄦˇ ㄉㄨㄥ ㄈㄥ
比喻對事情漠不關心。宋.蘇軾〈和何長官六言次韻〉五首之五:「說向市朝公子,何殊馬耳東風。」


漠不關心

ㄇㄛˋ ㄅㄨˋ ㄍㄨㄢ ㄒㄧㄣ
漠,冷淡。漠不關心指冷冷淡淡,毫不關心。《歧路燈.第九五回》:「人家竟相傳鈔,什襲以藏,而子孫漠不關心。」《文明小史.第四回》:「到底人家的馬,漠不關心,並不當心餵草餵料。」


漠不相關

ㄇㄛˋ ㄅㄨˋ ㄒㄧㄤ ㄍㄨㄢ
不關心,態度冷淡。如:「家庭中,每一個成員都是生命共同體,任何事都不可以有漠不相關的想法。」


漠然

ㄇㄛˋ ㄖㄢˊ, 1.寂靜無聲。《莊子.天道》:「老子漠然不應。」

2.不關心或不相關。《初刻拍案驚奇.卷一六》:「眾朋友多來弔唁,就中便有說著會試一事的,燦若漠然不顧。」


漠然不顧

ㄇㄛˋ ㄖㄢˊ ㄅㄨˋ ㄍㄨˋ
冷淡、不關心。《初刻拍案驚奇.卷一六》:「眾朋友多來弔唁,就中便有說著會試一事的,燦若漠然不顧。」


東風吹馬耳

ㄉㄨㄥ ㄈㄥ ㄔㄨㄟ ㄇㄚˇ ㄦˇ
比喻對事情漠不關心。也作「東風射馬耳」。


聽而不聞

ㄊㄧㄥ ㄦˊ ㄅㄨˋ ㄨㄣˊ
耳朵聽著,卻沒記在心上。形容不注意,不關心。《禮記.大學》:「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鏡花緣.第九○回》:「這個大家都知,就只再芳姐姐一心只想學課,只怕是聽而不聞。」


聽而無聞,視而無見

ㄊㄧㄥ ㄦˊ ㄨˊ ㄨㄣˊ ㄕˋ ㄦˊ ㄨˊ ㄐㄧㄢˋ
不注意、不關心。《鶡冠子.卷中.度萬第八》:「知無道,上亂天文,下滅地理,中絕人和,治漸終始,故聽而無聞,視而無見。」也作「視之不見,聽之不聞」、「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痛癢無關

ㄊㄨㄥˋ ㄧㄤˇ ㄨˊ ㄍㄨㄢ
彼此無任何利害關係,毫不關心。如:「你和他痛癢無關,他不會給你任何援助的。」


冷漠

ㄌㄥˇ ㄇㄛˋ
冷淡、不親熱、不關心。如:「我真受不了他那種冷漠的態度,好像當我是個外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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