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空如來藏
[佛學大辭典(丁福保)](術語)二如來藏之一。亦云不空真如。如來藏,即真如之性,具足一切之萬德,德無不備,法無不現也。
又作不空真如。「空如來藏」之對稱。如來藏離脫一切煩惱,稱為空如來藏;如來藏具足恆沙不思議佛法,與之不離、不脫、不異,稱為不空如來藏。〔勝鬘經空義隱覆真實章、大乘起信論〕(參閱「真如」4197) p976
[佛學大辭典(丁福保)]
二如來藏
(名數)一空如來藏,二不空如來藏。
(名數)見如來藏條。
(術語)具名在纏真如。即真如法性之理隱在煩惱纏縛之中也。梵網經菩薩戒本疏三所謂:「在纏名正性。」起信論義記中末所謂:「在纏者性淨不空如來藏」是也。
指空如來藏、不空如來藏。如來,即理性如來;藏者,含攝之義。一切眾生煩惱心中,具足無量無邊不可思議無漏清淨之業,稱為如來藏。據大乘止觀法門卷一載,如來藏有二種,即:(一)空如來藏,此心性雖隨染淨之緣,建立生死涅槃等法,然心體平等,離性離相,所起染淨等法及能起之心,皆不可得,故稱空如來藏。(二)不空如來藏,此心性具足無漏清淨功德及諸有漏業惑染法,包藏含攝,無德不備,無法不現,故稱不空如來藏。 p194
係釋摩訶衍論卷二根據大乘起信論所說之如來藏所別立之十種。(一)大總持如來藏,此藏總攝一切諸藏,無所不通,圓滿平等,為一切如來藏之根本。(二)遠轉遠縛如來藏,此藏無惑因、惑果,亦無覺因、覺果,一味清淨圓滿。(三)與行與相如來藏,此藏能給予流轉力,令法身如來覆藏。(四)真如真如如來藏,此藏唯有真如而無彼彼;既非正體智之所證得,亦非意識之所緣境界。(五)生滅真如如來藏,此藏即不生不滅之真如被生滅所染,故稱為生滅真如如來藏。(六)空如來藏,即一切染法為幻化差別,體用無實,作用非真,故稱為空。此空能覆藏如來實德真體,故稱為空如來藏。(七)不空如來藏,即一切淨法遠離虛偽,體用俱真,名為不空;此不空能被空所染。(八)能攝如來藏,即無明藏中之自性清淨心,能攝一切諸功德。(九)所攝如來藏,即出離一切染法無明地藏,圓滿覺者為所攝持。(十)隱覆如來藏,法身如來為煩惱所隱沒覆藏。 p485
華嚴宗之觀法。即觀想毘盧遮那佛與普賢、文殊二菩薩等三聖融為一體而無障礙之觀法。其中,毘盧遮那佛為一切德之總體,象徵果分不可說,普賢、文殊二菩薩為毘盧遮那佛之別德,象徵因分可說。
此二菩薩中,普賢係顯示所信之法界及依修行所證之法界真理;對此,文殊則表徵能信法界真理之信心,乃對法界真理之理解及其證法界真理之大智。普賢之「所信」及其「行、理」,文殊之「能信」及其「解、智」,皆各各圓融,而能所不二。如此,二菩薩所表現之法為互即互融而重重無盡,此即表示至佛果之因已完成,故因之立場與果之立場同一而歸屬於佛果之境界,由是三聖乃融為一體。
三聖圓融之法門乃華嚴經所說之深義,故欲依華嚴經修行者,須在自己一念之上觀此法門。此即「心、佛、眾生」三法無差別,所證之「理、證、智」亦不離心。又眾生之心念即是如來藏,在空如來藏之一面為普賢,在不空如來藏之一面則是文殊。又總如來藏之理是毘盧遮那佛,須在此一念之上具足三聖圓融相之觀法。此一觀法為唐代澄觀所倡,惟澄觀以前之李通玄已有此說。〔三聖圓融觀門(澄觀)、華嚴法界義鏡卷上、華嚴經決疑論卷一上、華嚴經合論卷三〕 p643
(一)梵語 tathāgata-garbha。指於一切眾生之煩惱身中,所隱藏之本來清淨(即自性清淨)的如來法身。蓋如來藏雖覆藏於煩惱中,卻不為煩惱所污,具足本來絕對清淨而永遠不變之本性。又一切染污與清淨之現象,皆緣如來藏而起之教法,即稱如來藏緣起。經論中常以該思想闡明人之迷、悟對立意義。勝鬘經法身章(大一二‧二二一下):「如來法身不離煩惱藏,名如來藏。」大方等如來藏經亦列舉蓮花內有化佛、淳蜜在巖樹中、真金墮於不淨處、弊物裹金像、賤女懷貴子等九喻,詳加解說其義。
佛性論卷二如來藏品謂「藏」有三義:(一)所攝藏,一切眾生悉攝於如來之智內。(二)隱覆藏,如來法身無論因位、果位,俱不改變;然眾生為煩惱所覆,故不得見。(三)能攝藏,如來果德悉攝於凡夫心中。於同論卷二自體相品與勝鬘經自性清淨章謂「藏」有自性、因、至得、真實、祕密等五義,即:(一)萬有悉為如來之自性,由自性之義而言,稱為如來藏。(二)此藏乃聖人修行正法而生之對境,由成為境界之「因」義而言,稱為正法藏,或法界藏。(三)信此藏可得如來法身之果德,由至得之義而言,稱為法身藏。(四)此藏超越世間一切虛偽,由真實之義而言,稱為出世藏,或出世間上上藏。(五)一切法若順此藏則得清淨,反之則成染濁,由祕密義而言,稱為自性清淨藏。以上五項稱為五種藏。大乘止觀法門卷一,則列舉能藏、所藏、能生之三義;圓覺經略疏卷上,亦舉出隱覆、含攝、出生等三義,稱為三種如來藏。另據勝鬘經空義隱覆真實章載,如來藏可分二種:(一)如來藏超越煩惱,或與煩惱不同,亦即於如來藏中煩惱為空,稱為空如來藏。(二)如來藏具足一切法,而與煩惱不離、不脫、不異,此即不空如來藏。又同經法身章載,如來藏尚可分為二義:(一)在纏,被煩惱所纏縛之狀態,包含空與不空二如來藏。(二)出纏,脫離煩惱纏縛之狀態。大乘起信論則謂,真如有如實空與如實不空二面;覺之體相若以四鏡為喻,即:(一)如實空鏡,即空如來藏。(二)因薰習鏡,即不空如來藏。(三)法出離鏡。(四)緣薰習鏡。前二者為在纏,後二者則為出纏。
釋摩訶衍論卷二歸納以上諸說,而立十種如來藏。即:大總持如來藏、遠轉遠縛如來藏、與行與相如來藏、真如真如如來藏、生滅真如如來藏、空如來藏、不空如來藏、能攝如來藏、所攝如來藏、隱覆如來藏等十種。
或以如來藏與阿賴耶識、阿摩羅識(九識家所立之第九識)為一,例如入楞伽經卷七(大一六‧五五六中):「阿梨耶識者名如來藏,而與無明七識共俱。」又(大一六‧五五六下):「如來藏識不在阿梨耶識中,是故七種識有生有滅,如來藏識不生不滅。」此時如來藏即阿摩羅識。
如來藏之思想,在印度較唯識說早成立,與中觀、唯識等思想不同,然後世在唯識說之外,未別立如來藏,而於唯識說中論述如來藏。我國地論宗則以如來藏為究竟,而立淨識緣起說。天台宗認為如來藏即實相,而視其為不可思議之妙法。於華嚴宗,在三祖法藏之起信論義記卷上立有四宗教判,第四宗即名如來藏緣起宗;內容含攝楞伽、密嚴、起信、寶性等經論之說,就該宗五教判而言相當於第三之終教。又密教胎藏界曼荼羅所說,即根據如來藏思想而來。〔北本大般涅槃經卷七、楞伽阿跋多羅寶經卷二、卷四、入楞伽經卷一、大乘密嚴經卷下、大般若經卷五七八、無上依經卷上、金剛仙論卷五、大智度論疏卷十四、法華經玄義卷五下、大乘義章卷一、卷三末、四分律疏飾宗記卷三本〕(參閱「譬喻」6809)
(二)指佛所說之一切經藏。增一阿含經卷一(大二‧五五○下):「其有專心持增一,便為總持如來藏。」 p2361
四卷(或說二卷)。相傳為陳‧慧思所撰。略稱《大乘止觀》,收在《大正藏》第四十六冊。為論述大乘禪定之學的著作。內容先略述止觀法門之綱要,其次以「五番建立」之體例,分五門闡述大乘止觀之要義。此五門略如下列︰
(1)止觀依止︰謂以意識依止於心,以修止觀;初破小乘人執,次破大乘人執。
(2)止觀境界︰謂分別依他真實三性。
(3)止觀體狀︰約染濁清淨二種三性以修止觀。
(4)止觀斷得︰謂三止三觀之除障得益。
(5)止觀作用︰謂證甚深法性之體,起法界無礙之用。
此中,依止門是開止觀之解,後四門是示止觀之行。依此而修者,初心行人,由名字入觀行,依自性清淨心以為依止,觀照自性,息滅幻魔,圓伏五住煩惱,進而粗煩惱斷,入相似位,由此再進,豁爾心開;入分證、斷三障、證三德,莫不由此。又,卷末附有禮佛止觀、食時止觀、大小便利時止觀等法,尤為初學入門之要途。
依卷首宋‧遵式序文所述,本書失傳已久,宋‧咸平三年(1000)遵式始得之於日僧寂照。卷首題「南嶽思大禪師曲授心要」,故被視為南嶽慧思之作。然而在本書中,不僅隨處可見南嶽滅後始譯成的《大乘起信論》一書的章句,且〈止觀依止〉章中真妄和合的梨耶、染淨緣起之解說,及空不空如來藏說等,皆與《起信論》所說酷似,因此本書應是《起信論》譯後的作品。就此,日本寶地坊證真及普寂德門曾提出質疑,有人以為此書係大華嚴寺曇法師所作。
本書現存註釋本有了然《大乘止觀法門宗圓記》四卷、明‧智旭《大乘止觀釋要》四卷。
〔參考資料〕 《七帖見聞》卷一(本);《摩訶止觀復真鈔》卷三;《起信論義記講述前編》;聖嚴《大乘止觀法門之研究》。
《大寶積經》是一部叢書體裁的經集,一二○卷。收在《大正藏》第十一冊。玄奘在示寂前一年(663)曾試譯幾行,感覺氣力衰竭而輟筆。菩提流志從神龍二年(706)開始編譯,歷時七年,於先天二年(713)完畢,完成玄奘未盡的偉業。他利用《寶積經》的叢書體裁,儘量勘同從前譯過的另本編入大部,遇到舊本文義不全或舊無譯本的,才出新譯。因此全經四十九會,幾乎一半用了舊本,只二十六會新譯,其中還多數是參酌舊本重出,純粹的初譯本只十一會而已。
《寶積》這樣四十九會的大叢書,是後來發展而成的。最初出現的是裡面最原始的一種,中國前後譯過四次,開始是支婁迦讖譯的,名叫《佛遺日摩尼寶經》(佛遺日,即毗佛略,意為方廣;摩尼為如意珠),次晉錄失譯名《摩訶衍寶嚴經》,又姚秦失譯名《大寶積經》,或名《迦葉品》(後由單卷編入大部四十九會中第四十三會,因大部也有〈迦葉品〉,遂改名〈普明會〉),最後譯的名《迦葉問正法經》。四個譯本名稱不同,都是小本《寶積》的異譯,原經叫什麼名字已不清楚。
小本《寶積》是繼《般若》之後出現的大乘經類之一,其內容較《般若》更為豐富。不過基本理論仍出於《般若》。全部分為十六門,都是屬於大乘教法,具有重要意義。其中談到了大乘出家,即戒律的問題,談到定慧學,以大乘和小乘相比較指出其優劣。更值得注意的是提出了大乘的一個重要思想︰「根本正觀」,說大乘應該用般若去觀察一切。菩薩乘就是提倡般若,所以《寶積》的根本正觀來自般若。具有智慧,就掌握得到判別正與不正的方法,從而使他們的理論超出了單純的空觀,提出所謂「中道」來。「空觀」原對「實有」而言,「實有」固然不對,若定以空為實在的「空」,也不對,離去「空觀」、「實有」的兩邊,他們主張「中道」。「中道」原在部派佛學時期也偶爾談到,現在大乘把它擴大,而且固定在「正觀」方面運用,這就是從小品《寶積》開始的一個重要思想。小品《寶積》還特別指出,「有見」很壞,但「有見」走向極端,即使大如須彌山,也還有辦法破除,如果著了「空見」那就不可救藥了。可見,《寶積》的思想比「空觀」進了一步,它破空破有,提倡「中道正觀」。
勝鬘夫人會〉是劉宋‧求那跋陀羅譯《勝鬘師子吼一乘大方便方廣經》的異譯,編入大部第四十八會。內容主要講「佛性」,特別以「如來藏」為主題。全經結構分十四門,即有十四義。說法基本上與《大涅槃經》的後分一致,但著重結合心的法性講的。心的法性即心的本質,心以「清淨」為本質,就是「自性清淨心」。《勝鬘經》又提到如來藏即自性清淨心,把佛性擴展到心性,如來藏厭苦欣滅而為出世正因,尤屬內學大本之談,乃對於人性的理解以及人生轉依根據的說明。把「如來藏」聯繫於對「自性清淨心」的理解力方面,即「空性智」。空性智對心的理解有兩個方面︰
(1)從自性清淨心講,一切眾生皆有此心,但現時不能覺察,乃因煩惱障蔽,即所謂「心性本淨,客塵所染」。淨心與客塵是同時並存的,但兩者性質不同,又是分離的,即所謂「與客塵俱,而性相離」。何以知其相離﹖是空性智的理解,「由智而見其不實」,從而把客塵斷掉,如來藏就具有空的意義,即「空如來藏」。
(2)如來藏可以成佛,可以使之具有佛的各種功德,儘管現在未發現功德,但功德的基礎存在。藏與功德的關係,被看作「不俱與不離」,現在雖尚未實現佛的功德,但如來藏裡早已攝藏了實現它的基礎,如幼兒已具備有成年人基礎,總有成長為成年人的一天。從智慧看來,它也是圓滿無欠缺的。這樣又具有不空的意義,即「不空如來藏」。
《勝鬘經》共講了十四義,還有其他一些重要說法,如三乘歸於一乘,暗示一切眾生(包括一闡提在內)都可以成佛。四諦歸於滅諦,可以看出四諦有有作、無作兩方面的意義。
《菩薩藏經》二十卷,玄奘於貞觀十九年(645)譯出,編入大部第十二會。它是菩薩藏理論新的發展,對於大乘全體又有所組織的一部書。菩薩藏的理論根據就是法門,此經對大乘的重要法門都提到了,因此,對了解這一時期的學說具有極重要的意義。玄奘是傳播這一學說系統的瑜伽行派的人,對此學說原委了解得很清楚,所以非常重視它,歸國後最先翻譯的就是此經。它講大乘菩薩道的組織,以「四無量」、「六度」、「四攝」為綱,把有關法門統攝在這三類裡。首先提出「四無量」來,是與外道說法相照應而內容卻不相同,剔除了婆羅門所說以梵天為解脫目標,修行結果與梵天共住的理想。他們修行的手段之一是修「慈悲喜捨」四無量。大乘認為這還是貪欲的低級要求,因而主張四無量是無染心的。此經繼承龍樹吸取和利用外道所說的四無量這一方法,把四無量列在六度之先,以四攝為六度的推廣,構成了以六度為中心的組織體系。它把以前及當時的一切說法加以簡別,最後把重點放在「智度」上。這從經的最後帶有結論性的頌文「於業應知業,於報應知報,無業亦無報,是安隱涅槃。諸有為皆苦,於中無有智,是故智生已,有為皆解脫」裡也表示出來了。此經不但把智慧放在首位,而且講到如何才能構成智慧;需有十善巧︰蘊、界、處、諦、四無礙、四依趣、資糧、三十七道品、緣起、一切法(包括有為、無為)。應對十個方面有正確的認識,就是善巧。
此經對《大涅槃經》、《勝鬘經》所提到的問題也涉及到了,但無所偏重,而是包羅各個方面。如講「界」善巧時,不用「佛性」而用「我界」解釋,說「我界」就是「法界」,也就是「法性」的意思,實際上與《涅槃經》、《勝鬘經》一樣。講「諦」善巧提到四諦歸於滅諦,與小乘講四諦以苦諦為中心相反。關於諦,平常只講勝義諦和世俗諦,此經加一個相諦為三諦。相諦是無相,把一切歸於無相。通常講勝義諦只講一切法自性空,此經認為這樣講空還不夠,應以無相為基礎,建立一切相。無相與一切相,非一非異。諸法不一,歸為無相。異中見一,無相非相,乃是一切相之共相。這種說法對後來的有關說法很有影響。在講四諦時,一方面肯定了可用五蘊解釋,即五取蘊是苦,因而有苦集滅道。另一方面也可從能取所取來解釋,由於能取所取的執著,也會形成苦。這是針對有部把六根看成內能取,六塵看成外所取,而此經認為這種執著就屬苦諦。此外,還提到涅槃與生死是無區別的,成就瑜伽師地得方便慧的等等,可見與後來的瑜伽行派有著千絲萬縷的密切聯繫。因此,它對大乘學說講得很全面,很扼要,可以看成大乘思想的重新組織。玄奘雖然首先譯出它,是重視它的一個表示,可惜他並沒有說明此經對大乘學說有這樣多的發揮。
《大寶積經》內有重大義理的幾會,特別是小本《寶積》為大本《寶積》之先河,要義如上。以下即依次略述其餘各會的大概。
第一〈三律儀會〉,三卷。唐‧菩提流志新譯,與舊譯《大方廣三戒經》同本。佛因大迦葉問,而說菩薩種種應作、不應作的三法。
第二〈無邊莊嚴會〉,四卷,新譯。佛為無邊莊嚴菩薩說一切法自性無性,不可以相表示;然是一切諸法本性,非由染淨之所建立,無住無起,本性清淨。菩薩如實解了無明諸有為法,悟智見等無為法,入清淨法門,獲遍持光明智慧,圓滿所有不思議善根等願。
第三〈密迹金剛力士會〉,七卷,西晉‧竺法護譯。密迹金剛力士說如來身口心三祕密真實之法。目連欲窮佛聲邊際,過西方九十九恒河沙佛土終不能得,其音常近不遠。應持菩薩過上方百億恒河沙佛土,欲見佛頂相亦不能見。
第四〈淨居天子會〉,二卷,西晉‧竺法護譯,舊名《菩薩說夢經》。淨居天子問菩薩所行相貌攝受諸法,佛言夢中見相一百八事,應隨夢境進修,淨除業障。
第五〈無量壽如來會〉,二卷,新譯,與舊《無量清淨平等覺》、《大阿彌陀》、《無量壽經》等同本。佛說阿彌陀佛因地願力,極樂國土種種清淨莊嚴,勸人往生。
第六〈不動如來會〉,二卷,新譯。與舊本《阿閦佛國經》同本。佛說妙喜世界種種勝妙,不動佛行願功德,勸人往生。
第七〈被甲莊嚴會〉,五卷,新譯。佛為無邊慧菩薩說菩薩被大甲胄,乘於大乘,行於大道,為諸眾生作大利益。
第八〈法界體性無分別會〉,二卷,梁‧曼陀羅仙譯,與羅什譯《法界體性經》同本。文殊師利說一切法皆法界體性,是污染者法界體性,若知污染是法界體性是名白淨。然第一義無有污染,若污染法若白淨法,名佛出世。佛出世者,諸法無生,是無生法,都無生死,亦無涅槃。又廣說菩提之相,菩薩聞已,能於諸法體性無所分別,即名為佛。
第九〈大乘十法會〉,一卷,元魏‧佛陀扇多譯,與梁譯《大乘十法經》同本。十法者︰(1)信成就,(2)行成就,(3)性成就,(4)樂菩提心,(5)樂法,(6)觀正法行,(7)行法慎法,(8)捨慢大慢,(9)善解如來祕密之教,(10)心不希求二乘。
第十〈文殊師利普門會〉,一卷,新譯。與舊《普門品經》等同本。佛說色、聲、香、味、觸、人、天、善、惡等法,了知其性空,本自無生起,皆悉寂靜,是名諸三昧普入不思議法門。
第十一〈出現光明會〉,五卷,新譯。佛答月光童子問,說如來因地善根資糧圓滿,成就相好光明等法門。
第十二〈菩薩藏會〉,內容見上文有關《菩薩藏經》之說明。
第十三〈佛為阿難說人處胎會〉,一卷,新譯,與舊譯《胞胎經》同本。佛說人受生入胎種種事。
第十四〈佛說入胎藏會〉,二卷,唐‧義淨譯。佛說種種方便,化難陀離欲出家事。
第十五〈文殊師利授記會〉,三卷,唐‧實叉難陀譯,與《文殊師利佛土嚴淨經》同本。佛說文殊師利於往昔雷音佛所初發菩提之心,過不可思議微塵數劫行菩薩道,勸教十萬無量無邊如來,然後作佛名為普見,剎土功德莊嚴,極樂世界非所比量。
第十六〈菩薩見實會〉,十六卷,高齊‧那連提黎耶舍譯。佛成道已,還迦毗羅城,為淨飯王說六界差別法門。
第十七〈富樓那會〉,三卷,姚秦‧鳩摩羅什譯,舊譯名《菩薩藏經》,亦與《大悲心經》同本。佛為富樓那說菩薩藏。
第十八〈護國菩薩會〉,二卷,隋‧闍那崛多譯。佛為護國比丘說菩薩清淨無畏,喜捨調伏等四十八法。
第十九〈郁伽長者會〉,一卷,曹魏‧康僧鎧譯,與《法鏡經》及《郁迦羅越問菩薩行經》同本。佛為郁伽長者說在家種種過患功德及出家菩薩修行功德之法。
第二十〈無盡伏藏會〉,二卷,新譯。佛說菩薩有貪行、瞋行、癡行等分行,說法等五伏藏,成就殊勝功德,速證菩提。
第二十一〈授幻師跋陀羅記會〉,一卷,新譯,與舊譯《幻士仁賢經》同本。王舍城幻師變幻供養驗試如來,不知如來現證諸法如幻,悔悟發心而得授記。
第二十二〈大神變會〉,二卷,新譯。如來有大神變,說法教誡,答商主天子問,說云何名無生,云何名無生忍。
第二十三〈摩訶迦葉會〉,二卷,元魏‧月婆首那譯。佛為迦葉說出家比丘妄言得果,貪著名利等種種罪相。
第二十四〈優波離會〉,一卷,新譯,與舊譯《決定毗尼經》同本。優波離問佛戒律輕重開遮,文殊師利言一切諸法畢竟寂滅,心寂滅故名究竟毗尼,乃至是名法界究竟毗尼,諸佛世尊依此成道。若善男子於是法中不善觀察,則為遠離如來淨戒。
第二十五〈發勝志樂會〉,二卷,新譯,與舊譯《發覺淨心經》同本。佛說初業菩薩既出家已,應離樂著利養、憒鬧、俗言、睡眠、眾務、戲論等過失,修出世道慈念眾生。
第二十六〈善臂菩薩會〉,二卷,姚秦‧鳩摩羅什譯。佛為善臂菩薩說菩薩當具足六波羅蜜法。
第二十七〈善順菩薩會〉,一卷,新譯,與舊譯《須賴經》同本。舍衞城有菩薩名善順,方便度人,示現極貧,佛為說法,授以佛記。
第二十八〈勤授長者會〉,一卷,新譯。佛為舍衞城勇猛授等五百長者,說應觀身四十四種過患,厭離身命妻子,捨宅衣服車乘香鬘一切樂具,速能成就六波羅蜜,疾得無上菩提。
第二十九〈優陀延王會〉,一卷,新譯,與舊譯《優填王經》同本。優陀延王因第二夫人誣陷,對第一夫人及如來聖眾發起瞋恚,悟後懺悔。佛為說先知丈夫過患,然後多種觀察女色欲染過患。
第三十〈妙慧童女會〉,一卷,新譯,與舊譯《須摩提經》及先譯《妙慧童女經》同本。長者女妙慧問佛︰云何得端正身乃至臨終諸佛現前﹖佛為說於惡友所不起瞋心等四十行。
第三十一〈恒河上優婆夷會〉,一卷,新譯。佛與恒河上優婆夷問答,說一切法如幻化,如虛空,心尚不可得,何況心所生法,一切法皆無所得名真修梵行。
第三十二〈無畏德菩薩會〉,一卷,與《阿闍世王女阿術達菩薩經》等同本。阿闍世王女無畏德,見聲聞不起迎問禮,為王廣說二乘與大菩薩人種種差別,與舍利弗等問答妙法。
第三十三〈無垢施菩薩應辯會〉,一卷,與《離垢施女經》及《得無垢女經》同本。波斯匿王女與聲聞迦葉、舍利弗等,及菩薩文殊、觀音等,問答法要。
第三十四〈功德寶花敷菩薩會〉,一卷,新譯。佛因問,為說持誦十方現在佛名所得殊勝功德。
第三十五〈善德天子會〉,一卷,與先譯《文殊師利所說不思議佛境界經》同本。文殊演說諸佛不思議甚深境界。
第三十六〈善住意天子會〉,四卷,與《如幻三昧經》及《聖善住意》等同本。文殊與善住意於佛前問答不施不慳、不戒不犯、不忍不諍、不進不怠、不禪不亂、不智不愚、無凡夫無佛、不因緣不無緣等甚深法。
第三十七〈阿闍世王子會〉,半卷,與舊譯《太子刷護》、《太子和休》二經同本。王太子問佛︰何因緣得端正蓮華化生、知宿命、生天上、得六神通等﹖佛隨問演說。
第三十八〈大乘方便會〉,二卷半,東晉‧竺難提譯,與《慧上菩薩問大善權經》等同本。佛因智勝菩薩問,說諸菩薩依迴向,隨喜,以一摶食給施一切眾生,一香一華供養十方佛等善權方便法門。
第三十九〈賢護長者會〉,二卷,原名《移識經》,隋‧闍那崛多譯。賢護問佛,眾生有識如寶在篋,不顯不知,身謝識遷,如夢遷化,受種種身,往來苦樂等事。
第四十〈淨信童女會〉,一卷,新譯,波斯匿王女問菩薩正修行法、得堅固力、安住生死、成熟眾生、六度、四無量等。
第四十一〈彌勒菩薩問八法會〉,一卷。本名《彌勒菩薩所問經》,與《大乘方等要慧經》同本。佛說菩薩成就深心等八法,於勝進法中不退不轉,速成菩提。
第四十二〈彌勒菩薩所問經〉,半卷,與舊譯《彌勒菩薩所問本願經》等同本。佛說彌勒以善權方便安樂行,晝夜六時禮佛懺悔,勸請諸佛,願於來世人民無垢穢奉行十善時成佛。釋迦以身命布施,勇猛精進,願於五濁惡世成佛度生。
第四十三〈普明菩薩會〉。
第四十四〈寶梁聚會〉,二卷,北涼‧釋道龑譯。佛說沙門善惡垢淨,梵行非梵行種種事相。
第四十五〈無盡慧菩薩會〉,半卷,新譯。佛說十波羅蜜及入十地先相等法(與華嚴部《莊嚴菩提心經》同)。
第四十六〈文殊師利說般若會〉,一卷半,蕭梁‧曼陀羅仙譯。文殊師利菩薩說般若波羅蜜及一行三昧法。
第四十七〈寶髻菩薩會〉,二卷,西晉‧竺法護譯。佛說六波羅蜜、三十七菩提分法、菩薩淨行等。
第四十八〈勝鬘夫人會〉,內容見上文有關〈勝鬘夫人會)之說明。
第四十九〈廣博仙人會〉,一卷,新譯。佛為廣博仙人說三十三垢染布施不得果報及說種種上施、生死轉識、諸天欲樂衰相等事。
關於《寶積經》的註釋,《瑜伽師地論》〈攝抉擇分〉有釋文與經配合,但不牒經文。對勘四譯,唯晉譯結構比較相近,可以對讀。元魏‧菩提流支譯有釋論一種,名《大寶積經論》,凡四卷,不詳作者,譯文也錯亂拙劣。西藏藏經中同有此本,題安慧作,考其體例,是依《瑜伽》配合經文,詳為之解,家法井然,或者真是安慧之作。第四十一〈彌勒菩薩問八法會〉有釋論五卷,名《彌勒菩薩所問經論》,元魏‧菩提流支譯。第四十七〈寶髻菩薩會〉有釋論《寶髻菩薩四法經論優波提舍》一卷,天親菩薩造,元魏‧毗目智仙譯,也都可資參研。(李安)
◎附︰長尾雅人著‧許明銀譯《印度佛教史述要》第六章(摘錄)
《寶積經‧迦葉品》
(前略)《寶積經》(Ratnakūṭa)也同樣地稱讚菩薩,而討厭職業性的小乘比丘。
此經典也許比《般若經》與《金剛經》還要晚出,不過,仍舊是相當古老的大乘經典。漢譯大藏經內有為數一二○卷的大部頭經典-《大寶積經》。其實,它是集合四十九部獨立的經典而成的。其中,第四十三號的〈迦葉品〉(Kaśyapa-parivarta,後改名為〈普明菩薩會〉),即等於此處所譯出者。編集四十九部經典成現在之形態的是在七世紀的唐代,且四十九部經典當中也攙雜著舊經典與新經典。有名的《大無量壽經》是排在第五號,《勝鬘經》則列在第四十八號。
〈迦葉品〉在這四十九經當中屬於最古老層次,且《寶積經》的平常稱呼原先是指此〈迦葉品〉(《寶積經》一名,在印度古代諸學者之間很著名,它常被引用於論書之中;且從其引用全是〈迦葉品〉內之文章,可得知此一事實)。相當於此〈迦葉品〉的部分,漢譯方面譯了四次。此外,現在還有梵文本及西藏語譯本。最初的漢譯本乃屬於二世紀後半期的後漢時代。將此與其他的漢譯本、梵文本與西藏語譯本作比較,可知經文是逐漸增加擴大的。在每一節上相同的內容有很多是以詩頌的形態反覆著,而舊的漢譯則缺少此詩頌部分。這裏是依照梵文本,節譯最有趣之處。
此經原來的名稱《寶積經》,乃意指「寶的聚集」。或許也意指著滙集著相當於寶玉的種種教說。該經以大乘經典的「空」思想做基礎,且敘述了阿含以來之佛陀教義,同時,也強調無我的思想與瑜伽的修行等。它是中觀學派及唯識學派所熟悉的經典。
全體的旨趣是在對照大乘菩薩的優秀性,以及小乘比丘修行的偏狹態度。前半部從各種角度來宣說菩薩是什麼。特別是第二十九節以下,以豐富的比喻來說明菩薩德,若將它視做一文學來看時也是很有趣的。此一比喻一直持續到第九十七節,而第五十二節以下則是本經的核心,是說明「中道」的。如此具體說明中道的經典並不太多。此部分常為其他論書所引用。第九十八節以下的「心之觀察」也很重要,於此也詳細地考察了「種姓」──「佛性」。
從第一二一節起,開始批判職業性的「出家人」、「比丘」與「沙門」。至於「四種破戒比丘」在任何一世都有。特別有趣的是結束此說法時,有五百位比丘離席而去。彼等不懂此經典之意趣,且不信受。此一情形使我們想起《法華經》〈方便品)有五千位增上慢的比丘,離開佛陀說法處而去的情景。《法華經》載佛陀任由彼等離去,而此〈迦葉品〉言,佛化作二比丘向此五百比丘說法。
〔參考資料〕 印順《寶積經講記》;《寶積部經典》(《大乘佛典》{9},中央公論社);櫻部文鏡《西藏譯大寶積經の研究》;月輪賢隆《古本大寶積經について》;A. K. Warder《印度佛教史》;Winternitz《印度文獻史》。
現代中國的佛教學僧。浙江海寧人。俗名張鹿芹。二十五歲出家於普陀山福泉庵。依清念披剃,法號印順,內號盛正。其後,就學於閩南佛學院,僅一學期。以原本學殖優異,故被升為該院教師。不久,赴普陀山閱藏。其後四處遊學、授課,先後駐錫於武昌佛學院、四川合江縣法王學院,及漢藏教理院等處。
1949年至香港,1952年秋至臺灣。初任善導寺導師、住持,及「海潮音」雜誌社社長等職。建立福嚴精舍與慧日講堂,並設立新竹女眾佛學院。1964年掩關於嘉義,開始潛心於著述。1973年,以《中國禪宗史》一書,獲日本大正大學文學博士學位。為中國出家人中,以論文得日本之博士學位的第一人。
師著作等身,所曾刊行成書者,共計著述四十種,編書四種。其所撰述一洗前此中國傳統佛教界之宗派偏見,而以釋尊之本懷為依歸。其對佛法本義之釐清與闡揚功績,當代中國佛教界,罕見其匹。
◎附一︰印順法師著作一覽(摘錄自《二十世紀的中日佛教》)
著述
(1)《般若經講記》 《妙雲集》上編{1}
(2)《寶積經講記》 上編{2}
(3)《勝鬘經講記》 上編{3}
(4)《藥師經講記》 上編{4}
(5)《中觀論頌講記》 上編{5}
(6)《攝大乘論講記》 上編{6}
(7)《大乘起信論講記》 上編{7}
(8)《佛法概論》 《妙雲集》中編{1}
(9)《中觀今論》 中編{2}
(10)《唯識學探源》 中編{3}
(11)《性空學探源》 中編{4}
(12)《成佛之道》 中編{5}
(13)《太虛大師年譜》 中編{6}
(14)《佛在人間》 《妙雲集》下編{1}
(15)《學佛三要》 下編{2}
(16)《以佛法研究佛法》 下編{3}
(17)《淨土與禪》 下編{4}
(18)《青年的佛教》 下編{5}
(19)《我之宗教觀》 下編{6}
(20)《無諍之辯》 下編{7}
(21)《教制教典與教學》 下編{8}
(22)《佛教史地考論》 下編{9}
(23)《華雨香雲》 下編{10}
(24)《佛法是救世之光》 下編{11}
(25)《原始佛教聖典之集成》
(26)《說一切有部為主的論書與論師之研究》
(27)《中國禪宗史》
(28)《中國古代民族神話與文化之研究》
(29)《大樹緊那羅王所問經偈頌講記》
(30)《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與開展》
(31)《如來藏之研究》
(32)《辨法法性論講記》
(33)《遊心法海六十年》
(34)《空之探究》
(35)《印度之佛教》
(36)《印度佛教思想史》
(37)《修定──修心與唯心‧祕密乘》
(38)《契理契機之人間佛教》
(39)《往生淨土論講記》
(40)《大智度論之作者及其翻譯》(昭慧整理)
(41)《華雨集》 五冊
編輯
(1)《太虛大師全集》 六十五冊
(2)《太虛大師選集》 三冊
(3)《雜阿含經論會編》 三冊
(4)《法海微波》 一冊
◎附二︰印順〈我的根本信念與看法〉(摘錄自《說一切有部為主的論書與論師之研究》序)
民國三十一年,我在戰亂聲中,寫了一部《印度之佛教》。那時,我住在深山古寺──四川合江縣的法王寺。僅憑寺裏的一部龍藏,沒有什麼現代的參考書,寫出這麼一部──使人歡喜,使人苦惱的書。現在回憶起來,真有說不出的慚愧,說不盡的安慰!那部書,是用文言寫的,多敘述而少引證,對佛教史來說,體裁是很不適合的。而且,空疏與錯誤的也不少。所以,有人一再希望我重印,有人願意出錢,我都辭謝了說︰我要用語體的,引證的,重寫一部。
現在來看這部《印度之佛教》──二十五年前的舊作,當然是不會滿意的!然一些根本的信念與看法,到現在還沒有什麼改變。這些根本的信念與看法,對於我的作品,應該是最重要的!假如這是大體正確的,那敘述與論斷,即使錯誤百出,仍不掩失其光釆。否則,正確的敘述,也不外乎輾轉傳抄而已。我的根本信念與看法,主要的有︰
(1)佛法是宗教。佛法是不共於神教的宗教。如作為一般文化,或一般神教去研究,是不會正確理解的。俗化與神化,不會導致佛法的昌明。
中國佛教,一般專重死與鬼,太虛大師特提示「人生佛教」以為對治。然佛法以人為本,也不應天化、神化。不是鬼教,不是神教,非鬼化非(天)神化的人間佛教,才能闡明佛法的真意義。
(2)佛法源於佛陀的正覺。佛的應機說法,隨宜立制,並不等於佛的正覺。但適合於人類的所知所能,能依此而導入於正覺。
佛法是一切人依怙的宗教。並非專為少數人說,不只是適合於少數人的。所以佛法極其高深,而必基於平常。本於人人能知能行的常道(理解與實行),依此向上而通於聖境。
(3)佛陀的說法立制,並不等於佛的正覺,而有因時、因地、因人的適應性。在適應中,自有向於正覺,隨順正覺,趨入正覺的可能性──這所以名為「方便」。所以,佛的說法立制,如以為「地無分中外,時無分古今」而可行,那是拘泥錮蔽。如不顧一切,師心不師古,以為能直通佛陀的正覺,那是會漂流於教外的。不及與太過,都有礙於佛法的正常開展,甚至背反於佛法。
(4)佛陀應機而說法立制,就是世諦流布。緣起的世諦流布,不能不因時、因地、因人而有所演變,有所發展。儘管「法界常住」,而人間的佛教──思想、制度、風尚,都在息息流變的過程中。
「由微而著」,「由渾而劃」,是思想演進的必然程序。因時地的適應,因根性的契合,而有重點的,或部分的特別發達,也是必然的現象。對外界來說,或因適應外學而有所適應,或因減少外力壓迫而有所修正,在佛法的流行中,也是無可避免的事。從佛法在人間來說,變是當然的,應該的。
佛法有所以為佛法的特質。怎麼變,也不能忽視佛法的特質。重點的,部分的過分發達(如專重修證,專重理論,專重制度,專重高深,專重通俗,專重信仰……),偏激起來,會破壞佛法的完整性,損害佛法的特質。象皮那麼厚,象牙那麼長,過分的部分發達(就是不均衡的發展),正沾沾自喜,而不知正障害著自己!對於外學,如適應融攝,不重視佛法的特質,久久會佛魔不分。這些,都是存在於佛教的事實。演變,發展,並不等於進化,並不等於正確!
(5)印度佛教的興起,發展又衰落,正如人的一生,自童真,少壯而衰老。童真,充滿活力,是可稱讚的!但童真而進入壯年,不是更有意義嗎﹖壯年而不知珍攝,轉眼衰老了。老年經驗多,知識豐富,表示成熟嗎﹖也可能表示接近衰亡!所以,我不說「愈古愈真」,更不同情於「愈後愈圓滿,愈究竟」的見解。
(6)佛法不只是「理論」,也不是「修證」就好了!理論與修證,都應以實際事行(對人對事)的表現來衡量。「說大乘教,修小乘行」;「索隱行怪」︰正表示了理論與修證上的偏差。
(7)我是中國佛教徒。中國佛法源於印度,適應中國文化而自成體系。佛法,應求佛法的真實以為遵循。所以尊重中國佛教,而更重於印度佛教(太虛大師於民國十八年冬,講〈研究佛學之目的及方法〉,也有此意見)。我不屬於宗派徒裔,也不為民族情感所拘蔽。
(8)治佛教史,應理解過去的真實情況,記取過去的興衰教訓。佛法的信仰者,不應該珍惜過去的光榮,而對導致衰落的內在因素,懲前毖後嗎﹖焉能作為無關於自己的研究,而徒供庋藏參考呢!
◎附三︰藍吉富〈印順佛學思想的特質及歷史意義〉(摘錄自《二十世紀的中日佛教》)
(一)前言
從1950年代到今年(1991)的四十幾年間,印順法師是在佛學思想上對台灣、香港、東南亞等地華人佛教徒影響最深最大的出家人。迄今為止,他的佛學著作仍然是上列地區佛教界的熱門讀物。他在佛學上的地位,仍然被大部份華人佛教徒仰望為當今的泰山北斗。
印公是一位以著述貢獻佛教的大德。就古人之「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的分類法來看,他明顯地是因為「立言」而卓然有所樹立的。如果以慧皎《高僧傳》的十科分類來看,他應是屬於「義解」科上的高僧。因此,就風格而言,他一生所顯現的是相當清晰而單純的。
迄今為止,印公著述之行世者,共有四十冊。此外,還編輯過《太虛大師全書》等四部書。就著述言,可分為二類,即《妙雲集》與《妙雲集》以外的作品。而就內容言,可以分為三類︰
(1)經論講記︰如《中觀論頌講記》等。
(2)通俗性著述︰多為通俗性的弘法演講記錄。
(3)專書︰如《妙雲集》中的《中觀今論》、《唯識學探源》等書,及《妙雲集》外的《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與開展》等書。
此外,如果就其著述時的年齡來分;六十五歲到七十五歲之間的著作,共有十四部。七十五歲迄今的著作有九部。以七十五歲以上的高齡,還著述不懈,佳作迭出,此等風範,委實令人歆羡。今年(1991)夏天,印公又口述完成《大智度論之作者及其翻譯》一書(昭慧法師整理)。以八十六高齡及虛弱體質,仍能堅持貢獻其所學於社會,此等工作精神,尤足令人景仰。
(二)思想背景
印公出生於1906年,出家於1930年。這個時代,就傳統中國佛教的發展史來看,是屬於強弩之末的衰微期。中國佛教的衰頹現狀,與佛法的變質,使印公深有感慨。但是,這個時代也正是我國文化史上的鉅變時期。佛教界有心革新的大德也不在少數。其中,出家眾的太虛大師與在家眾的歐陽漸,就是個中翹楚。他們對佛教思想、佛教教團與制度,都有與傳統不同的看法。對這些迥異於傳統教界的革新傾向與態度,印公自是不能毫無所感。加上當時陸續輸入的日本佛學研究成果,印公也不能毫無所見。
因此,印公思想成長的時代,可以說是新舊思想相互激擎時代,也是現代日本佛教學術成果開始輸入我國的時代。太虛、歐陽漸等新潮流思想對舊有佛教傳統的批判,日本的新式佛教研究與傳統中國佛學的差別,都對印公的研究生涯,有相當程度的衝擊。
如果全面地透視印公的思想,上述這些新舊思想與他本人的思想之間,是有差別的。即使是影響他最大的太虛大師,其與印公之間,對佛法的判攝、抉擇等方面仍有甚大的差異。因此,印公所受到的時代衝擊,是在複雜多面的外在因緣刺激下的思想反省,並由此而作某種義理上的抉擇與樹立。並不是單純地對新時代思想的無條件模仿。
(三)個性與佛學成就
四十幾年來,印公能夠在佛學上留下如許眾多的成果,這與其人的個性應該不無關聯。依據筆者的觀察,下列這些由獨特個性所衍生出來的條件,應是使他能夠累積如是功力、成就鉅大佛學成績的主要原因︰
(1)冷靜、理性、喜歡獨處,及不擅應酬的生活習慣。
(2)治學時,一味求真求實,期能研求出真正的佛法。他不迎媚時流,更不為中國既往的傳統所拘宥。即使面對的是他心目中所最欽仰的太虛大師,如果在佛學領域中有不同的看法,他也不致因為彼此情誼而扭曲己見。
(3)毫無宗派成見,絕不落入傳統宗派的窠臼。
(4)具有歷史意識。他雖然未曾受過學院的史學訓練,但仍具有過人的史識與精審的史法。他的治學特色,是先行探求歷史發展的真相,然後再給各義理體系作客觀的批評。
(5)不迎合信徒,不走世俗經營寺院的路線,能夠甘於枯淡,而將「研求佛法」作為畢生堅持的目標。
這些個性上的條件,加上他曾累積甚多傳統佛教學者所應具備的資糧(他曾數次通閱大藏經),又對二十世紀的新式佛學研究法頗有取資。能如此融會新舊佛學研究精華於一身,乃使他在未受過學院訓練,又不通曉外文的情況下,仍能著述等身,卓然有所樹立。
縱觀印公的著作,其比較突出的學術成果,大體有下列幾項︰
(1)強調、而且弘揚《雜阿含經》等原始佛典的重要性,並繼呂澂之《雜阿含經刊定記》之後,再作精密的探索,而有《雜阿含經論會編》行世。
在弘揚《雜阿含經》等原始佛典方面的努力,已使台灣地區佛教界產生了不少專研《阿含》或重視《阿含》的佛教人士。而他在整理《雜阿含經》方面的成績,也得到國際學者的認同。日本的原始佛教權威學者水野弘元,即曾撰專文讚揚印公在這方面的成就。
(2)將印度佛教的發展,分成「佛法」(包含根本佛教、原始佛教、部派佛教)、「大乘佛法」、「祕密大乘佛法」三階段。以為三階段的不同佛典,是四悉檀的分別開展。「佛法」的「第一義悉檀」,是一切法的根源,代表經典是以《相應部》(雜阿含)為主的《四阿含》。「大乘佛法」初期的「大乘空相應教」,相當於「對治悉檀」;後期的「真常不空如來藏教」,相當於「為人生善悉檀」。而「祕密大乘佛法」,則猶如「世間悉檀」。
(3)發現大乘佛法產生的主要原因,是「佛涅槃以後,佛弟子對佛的永恒懷念」所逐漸發展形成的。他以為這一原因,正是理解從「佛法」發展到「大乘佛法」的總線索。
(4)對大乘佛法的思想,作新穎的判攝。主張大乘佛教思想可分為︰性空唯名、虛妄唯識、真常唯心等三系。這是創說於1941年的著名的「大乘三系教判」。
(5)對於佛法中的空義──《阿含》的空與龍樹思想中的空,有透闢的發揮與解析。他以為「《阿含》的空,是重於修持的解脫道。部派的空,漸傾向於法義的論究。《般若》的空,是體悟的深奧義。龍樹的空,是《般若經》的假名、空性,與《阿含經》緣起、中道的統一。」
(6)我國的中觀學發展到唐代,由嘉祥吉藏集其大成。但是吉藏之後,則後繼無人。千餘年之後,才由印公再興斯學。他的《中觀論頌講記》、《中觀今論》、《性空學探源》等書,不祇對龍樹的中觀思想有精闢的抉發,而且對中觀的思想淵源也有超邁前人的透識,他以為中觀思想是《阿含經》思想的通論,並且以為《阿含》、《中觀》思想是一系相承的佛法核心。
(7)對中國佛教的主流思想,有大異明清以來傳統佛學界的看法。此外,其《中國禪宗史》一書,對印度禪如何演化為中華禪的關鍵所在,也有新穎而深入的解析。
(8)在佛法的信仰價值方面,他主張(原始)佛法比大乘佛法、祕密大乘佛法更為純正。在大乘三系中,以「性空唯名系」最為近真,而「真常唯心系」則較為偏離。並主張人間佛教比天乘佛教(密教)更可信。
(四)印順思想的特質及其歷史意義
傳統的中國佛教思想以大乘佛法為核心,但是中國佛教徒所汲取的大乘佛法,與印度佛教並不全同。印度大乘,以中觀學派與瑜伽行派為主流。真常(如來藏)思想則是支系。這種主從位勢,與中國佛教恰恰相反。中國佛學雖然也曾發展出三論宗與唯識宗,但是,這兩個可以擬配印度中觀、瑜伽二派的宗派,在中國流行的時間都不長,也不是中國佛學的核心。中國所盛行的是在印度並非顯學的真常唯心系思想。
這種發展趨勢,自明清以來尤其顯著。在佛學思想上,《楞嚴經》、《圓覺經》、《起信論》等真常思想的佛典是中國佛學界的熱門經典,而中觀、唯識等印度大乘佛教的主流思想在近代我國佛學界則乏人問津。這種趨勢的長久發展,當然使中國佛學距離印度主流佛學愈來愈遠。
印公研佛,從三論、唯識入手,長年的研求,使他對印度大乘佛法的核心教義有清楚的認識,加上對阿含教法的體認,對菩薩道之宗教精神的把握,乃使他的佛教思想與宋代以來的傳統佛學大異其趣。
印公以為佛教經過長時間的、不同地區的流傳,產生了很多為適應新時代新環境而有的改變。在這些改變之中,有些是合乎佛法原理的發展,有些則是悖離佛法原理的過度適應。在印度的佛教發展史中,他重視原始佛法及初期大乘思想。在大乘佛法的空、有、如來藏三系思想中,他以為龍樹的中觀系與無著世親的瑜伽行系較為合乎佛法本義。至於如來藏系的理論核心,則距離佛法較遠而接近印度神教的真我、真心思想,是為適應世俗而流行開來的。
在印公的著述裏,如來藏系思想被命名為「真常唯心系」。真常唯心系的經論主張眾生的生命中有「真我」;主張一切眾生本來就具足如來藏、我、佛性,與自性清淨心。印公以為這是「佛德本有(本來是佛)論」,是佛法為適應印度教神學所引起的誤解。這種誤解,終於在印度大乘佛教後期成為一股思想界的逆流,而掩沒了佛法的真實面貌。
基於這種認識,印公對中國佛學也有與傳統佛學界不同的看法。他以為︰
(1)印度後期大乘佛教的真常唯心系思想,是一種偏離佛法本義的思想逆流,而中國天台、華嚴、禪等宗的思想則皆承繼此系思想而來。因此,中國佛學的信仰價值自不如原始佛法與初期大乘佛法。
(2)中國佛學的特色是︰理論至圓、方法至簡、修證至頓。具有這種特質的佛法,信徒往往急求修行成就,推崇隱逸自修。至於對大乘菩薩道之重視布施利他的大悲行持,以及集體修行的團隊精神,往往付諸闕如。
印公以為要對治中國佛教之積弊,必須「立本於根本(即初期)佛教之淳樸,宏闡中期佛教之行解(梵化之機應慎),攝取後期佛教之確當者,庶足以復興佛教而暢佛之本懷也歟!」而在根本立場上,他是「堅持大乘的」。對大乘佛法的看法,他「以性空為主,兼攝唯識與真常。在精神上、行為上,倡導青年佛教與人間佛教。」這裏所謂的「青年佛教」,是指「在真誠、柔和、生命力充溢的情意中,融合了老年的人生的寶貴經驗」的佛教。所謂「人間佛教」,則是指「脫落神化,回到現實人間」的佛教。
像他這樣的思想傾向,在中國佛教史上並不多見。其所顯現的特質及歷史意義,至少有下列幾點︰
(1)求真與批判的風格︰印公大部份著述的核心目標,是在釐清二千多年來中印佛教發展過程中的若干質變現象,並指出佛法的核心義趣所在。其對傳統中國佛學的全面批判,並不是宗派之間不同立場的義理爭辯,而是對佛法在中國傳播中所造成的失真現象所作的全面反省。就表面看,印公有貶抑中國佛學,而重視印度佛學(阿含及初期大乘)的傾向,但是就實際內涵而言,他所從事的思想工作,是在指出何者是佛法的純正本義,何者是歷史流變後的偏頗看法。這種思想上的反省,彰顯的不祇是求真求實的學術精神,而且也凸顯了不受傳統所拘宥的批判精神。這種風格,與講究圓融、不敢批判的傳統佛教界是相當不同的。
(2)主智論傾向︰如前所述,佛法的真是真非,是印公一生所致力釐清、凸顯的目標,對於傳統佛教信仰界的含糊儱侗,他是不以為然的。追求清晰、合理而不含混的佛教信仰,講求依法不依人的主智論(intellectualism)態度,反對不求甚解、依人不依法的反智論(anti-intellectualism)信仰風氣,是印公著述所煥發出來的風格。這樣的風格,也是中國佛教史上所罕見的。早期佛法的「如實觀」、「般若智」等觀念,都在啟示後人「求真精神」的可貴。印公的主智論風格,正是求真精神的一種象徵。
(3)中國佛教發展方向的指引者︰印公在上述求真、批判、主智論風格下,所展現的思想成就,就是為中國佛教的發展,指出一條可資遵循的大方向。就我國傳統佛教的偏頗發展而言,他所指出的大方向與前此傳統佛教所依循的顯然不同。因此,要走上這一新方向,可能是佛教發展趨勢的一種根本扭轉。印公的思想,就像佛教歷史發展路線上的路標。透過這一路標的指引,後人如果繼承得宜,那麼佛教史的發展,是很可能轉向的;中國佛教史,是很可能有嶄新的一章的。
〔參考資料〕 印順《遊心法海六十年》;鄭壽彭《印順導師七十年譜》;郭朋《印順佛學思想研究》;藍吉富編《印順導師的思想與學問》;聖嚴《從東洋到西洋》第三部;楊惠南《當代佛教思想展望》;江燦騰《現代中國佛教思想論集》第三章。
指隱藏於一切眾生之貪瞋煩惱中的自性清淨如來法身。又稱自性清淨心、自性清淨藏。依大乘佛典所述,如來藏雖為潛伏於眾生雜染身中的煩惱所纏縛,然本性清淨,不受污染,具足無量性德而常恆不變。如《楞伽阿跋多羅寶經》卷二云(大正16‧489a)︰
「世尊修多羅說,如來藏自性清淨,轉三十二相,入於一切眾生身中。如大價寶垢衣所纏,如來之藏常住不變亦復如是,而陰界入垢衣所纏,貪欲恚癡不實妄想塵勞所污。」
《大方等如來藏經》更以九喻彰顯其特質,即︰
(1)如未開花內有如來身結跏趺坐,具天眼者見之,即除去萎花,使其顯現。
(2)如淳蜜在巖樹中,無數群蜂守護圍繞之,有人以巧智方便拂彼蜂,得隨意取蜜。
(3)如粳糧未離皮糩,貧愚輕賤之人謂為可棄,若除蕩精白,貴顯王侯亦用之。
(4)如真金墮不淨處,經年累月毫無朽壞,有天眼者知之,自不淨中出真金,隨意受用。
(5)如貧家有珍寶藏,但家人不知,又無語者,遂不能開發此寶藏。
(6)如菴羅果之種子,在核內不壞,種於地,成大樹王。
(7)如有人以鼠裹真金像,行詣他國,於途中忽命終,金像遂棄置曠野,遭行人踐蹈。得天眼者見之,取出金像,眾皆禮敬。
(8)如貧賤醜陋女懷轉輪聖王,而不自知,常作下劣生賤子之想。
(9)如鑄師將初鑄成之真金像倒置於地,外雖焦黑,但內像不變,開模出像,金色晃耀。
關於如來藏之涵義,諸說不一,如︰
(1)《勝鬘經》〈空義隱覆真實章〉列空、不空二義;同書〈法身章〉舉在纏、出纏二義。
(2)《佛性論》卷二〈如來藏品〉謂有所攝藏、隱覆藏、能攝藏三義。
(3)《大乘止觀法門》卷一謂有能藏、所藏、能生三義。
(4)《圓覺經略疏》卷上列隱覆、含攝、出生三義。
(5)《寶性論》舉如來法身周遍、如來與真如無別、一切眾生悉有真如佛性三義。
此外,或有將如來藏視同阿賴耶識、阿摩羅識。如《入楞伽經》卷七〈佛性品〉云(大正16‧556b)︰「阿梨耶識者名如來藏,而與無明七識共俱。」《十八空論》云(大正31‧863b)︰「阿摩羅識是自性清淨心,但為客塵所污,故名不淨。」
在印度,如來藏說的興起,約在西元三世紀,至四、五世紀中盛行。此種思想融合了《胎藏奧義書》(Garbha-upaniṣad)的胎藏說及《舍利弗阿毗曇論》卷二十七〈緒分假心品〉所說的心性本淨說,富有「真我論」的特色,為大乘佛教的一支。與中觀、唯識相鼎立。對中國、日本諸學派或諸宗派影響頗為深遠。如華嚴宗的性起思想、天台宗的本覺法門說、地論宗的淨識緣起說、禪宗的見性成佛說、日蓮宗的久遠本佛說、密教胎藏界曼荼羅所說,可謂皆依此思想而來。
此外,如來藏又有三如來藏、五如來藏、十如來藏之分。略如下列︰
(1)三如來藏︰指如來藏有能藏、所藏、能生三義。出自《大乘止觀法門》卷一。「能藏」,指果德的法身和性淨的淨心,能包含染淨二性及染淨二事而無所妨礙。「所藏」,指此真心為無明之殼所覆藏。「能生」,指此心體具染淨二性之用,遇緣熏習,能生世間、出世間等諸法。
(2)五如來藏︰又稱五種藏。即《勝鬘經》〈自性清淨章〉所列的如來藏、法界藏(正法藏)、法身藏、出世間上上藏、自性清淨藏。據《勝鬘經寶窟》卷下(末)所載,如來藏以自性為義,法界藏以因為義,法身藏以至得為義,出世藏以真實為義,自性清淨藏以祕密為義。然五種藏之名乃依諸德而別立,其體仍是唯一的如來藏。
(3)十如來藏︰《釋摩訶衍論》卷二將《大乘起信論》所說的如來藏別立為十種。即大總持如來藏、遠轉遠縛如來藏、與行與相如來藏、真如真如如來藏、生滅真如如來藏、空如來藏、不空如來藏、能攝如來藏、所攝如來藏、隱覆如來藏。此十種如來藏,第一是總,後九是別。若就觀待而言,此十種可成五對。第一後九為總別一對;第二第三是真如生滅二所入一對;第四第五為二門真如一對;第六第七是空不空一對;第八第九是能所攝一對。就其法體而言,第一是總體不二。第二是真如所入。第三為生滅所入。第四到第九等六種是唯門而非法,其中第四乃真如門,第五以下是生滅門,乃聚理智染淨諸法而建立者。第十則通門、法二者。
◎附一︰霍韜晦《佛教的現代智慧》(摘錄)
「如來藏」一名據梵文複合詞tathāgata-garbha譯。在此複合詞中,tathā-gata是「如來」,garbha是「胎」,意指如來在胎兒狀態中。這一觀念,非原始佛教時代所有。現存資料顯示,最先使用如來藏觀念的,是《如來藏經》(西31晉‧法炬等譯,不存;現有東晉‧佛陀跋陀羅及唐‧不空譯本),此後漸次成熟,經典不輟,如《不增不減經》、《無上依經》、《大法鼓經》等,一方面與《法華》、《涅槃》發生密切關係,至《勝鬘經》、《楞伽經》出,義理規模遂定,成為大乘佛教的一支,與中觀、唯識鼎立。除經外,世親(Vasu-bandhu,約西元五世紀前半)的《佛性論》,堅慧(Sāramati,約西元五世紀初)的《寶性論》,及傳為國人撰作的《大乘起信論》,都是如來藏系的重要論書。
從思想本身的開展上看,原始佛教相信人只要依隨佛的教法修學,通過種種實踐(如七覺支、八正道之類),便可獲得解脫,得無學果。此即把成佛問題,化為一實踐中事,而不須問成佛的根據為何。大乘佛教興起,受菩薩觀念啟發,始認定眾生本具覺性,此覺性內藏於眾生之現實生命之中,而為一潛隱性的如來(胎),這就是如來藏最初的意義。由如來藏的肯定,使眾生在成佛問題上都是自成,而非從外有所加益,一切佛地功德亦已為如來藏所本具。現實生命雖然是染污,但如來藏卻是自性清淨的,否則它不能化除無明,亦不能成為出世間的根據,所以如來藏亦名為自性清淨心(prakṛtipariśuddhaṁ cittam)或「自性清淨藏」。在這一點,如來藏是繼承了原始佛教的「自性清淨、客塵染污」的講法,不過意義不同(原始佛教是經驗立場,以說心之純淨,非善非惡,大乘佛教是超越立場,說如來藏為純善)。
以上這幾個意思,至《勝鬘經》時,即歸納為「五藏」︰如來藏、法界藏、法身藏、出世間上上藏、自性清淨藏。《佛性論》則另以所攝藏、隱覆藏和能攝藏三義統括。此中「所攝藏」的意思,是把如來藏的意義提升到如來藏的地位來看,一切眾生均在如來藏的攝持之中。「隱覆藏」則是從現實觀點看,如來藏為煩惱所纏,或所覆,所以是一潛隱性的存在。「能攝藏」則從其為出世間之根據上看,如來藏已攝持一切佛地功德,成佛只使之顯,而非從外有所加。此義,亦即顯示了煩惱可空,佛法不可空,所以《勝鬘經》又有空如來藏與不空如來藏的提出。此外,《寶性論》亦說如來藏三義︰如來法身遍在一切,如來真如無差別,一切眾生悉有真如佛性(「佛性」梵文作「種性」,gotra)。然此三義,實與《佛性論》的三義相通,因為所攝藏即顯示了如來與眾生的關係,如來法身徹入一切眾生之中;隱覆藏是說明了如來藏雖為客塵(指煩惱,不屬於如來藏自身的染污活動)所污,但自性即如來,所以從真性(法性)上說,眾生與如來無二無別;能攝藏則轉為成佛的根據上說,如來藏是成佛的主體,它的存在,使眾生都成為如來種性,自具成佛的性能,所以如來種姓實為如來藏的同義詞。
以上,把如來藏說為成佛主體、成佛之因,在超越立場上,是可以接受的;但在現實立場,我們只看到眾生之性,即現實生命的結構,而看不到如來藏。所以從經驗的入路,大乘佛教另外找到一個代表主體的觀念,這就是阿賴耶識(alaya-vijñāna),通過阿賴耶識的存在來說明生命的構造、相續、輪迴及其與世界的關係,由此而形成一套現實或現象的理法。唯識宗就代表這條路。然而,若與佛性、如來藏比較,自存有觀點看,阿賴耶識並非眾生存在的最後的本元,所以不是真正的主體(真心、真實心靈),而只是一虛妄的存在(妄識)。由此思路,便形成一生命內部構造的對立問題︰作為現實生命所依的阿賴耶識與作為佛境界所依的如來藏如何結合便成為一個困擾。從存在上說,兩者都是同一存在,同一眾生,所以如來藏即阿賴耶識。而且,自實踐上說,輪迴主體與成佛主體亦應統一,否則因地上所修的法與果地上所成就的功德不能連貫。然而在性質上,如來藏與阿賴耶識卻是一真一妄、一清淨一染污,彼此互相排斥,又從何建立關係﹖這一困擾,在《勝鬘經》中已經表現出來。經中藉勝鬘夫人之問︰「自性清淨心而有染者難可了知」(〈自性清淨章〉),當時佛亦祇有表示同意而不能解答。後來《楞伽經》即索性以「如來藏藏識」一名來加以統括,表示主體有此兩面,如來藏與阿賴耶識成為一個主體。到《大乘起信論》出,更承此義而構作出一真妄和合識的宇宙論來。據《起信論》,如來藏之自身稱心真如門,如來藏之通向阿賴耶識者,稱為心生滅門,於是不生不滅與生滅成一立體的和合,而名為眾生心,由眾生心統攝一切世間與出世間法。成佛之事,只須撥開表層生滅心(阿賴耶識)一面,即可見底層非生滅心的如來藏本覺。這種撥開,放在實踐修行上說,即形成一由始覺以至究竟覺的道路,但關鍵則在先肯定眾生心的本質結構為如來藏。所以上文的真妄和合並非平面的二元對立關係,而是順如來藏的思路下來,以如來藏為主、妄識為客的有立體意味的上下層關係。此義確定之後,現象界的生起雖透過阿賴耶識,但仍可歸原到如來藏上去,以如來藏為依而展現。所以《起信論》的思想亦稱為如來藏緣起,即所謂不變隨緣。不變是指如來藏自身清淨、不生不滅;隨緣是指它能通向生滅門,隨染淨緣而起染淨法。這一理論,對後世中國華嚴宗的成立有極重要的影響。不過,若從印度方面看,如來藏同時作染淨依持的問題很難在理性上有圓滿解答,所以其後的影響力反不如唯識宗大。民國初年,中國方面有一場《大乘起信論》的真偽辯,表面上是考據問題,實質上是受唯識宗思路影響的支那內學院不能接受《起信論》的立體的真妄相依的模型所致。若能分別兩家的思想入路不同,則這一辯論是可消弭的。
◎附二︰印順《如來藏之研究》自序(摘錄)
緣起與空,唯識熏變,可在《阿含經》與部派佛教中,發見其淵源。而如來藏(即佛性)說,卻是大乘佛教的不共法,是「別教」。在如來藏說的開展中,與《阿含經》說的「心清淨,為客塵所染」相結合,而如來藏的原始說,是真我。眾生身心相續中的如來藏我,是「法身遍在」,「涅槃常住」的信仰,通過法法平等、法法涉入的初期大乘經說而引發出來;在初期大乘的開展中,從多方面露出這一思想的端倪。龍樹的大乘論中,還沒有明確的說到如來藏與佛性,所以這是後期大乘。西元三世紀以下,正是印度梵文學復興的時代,印度大乘佛教,也就適應此一思潮,而說「如來之藏」,明確的說︰「我者,即是如來藏義;一切眾生悉有佛性,即是我義。」
一切眾生有如來藏我,在中國佛教界,從來不曾感到意外,只是信受讚歎,但印度佛教界可不同了!常住不變的,妙樂的「我」,是眾生的生命自體;轉迷妄而達「梵我一如」,得真解脫,是印度神教思想的主流。釋尊為人類說法,從眾生的蘊界處中,觀一切為緣所生法,無常故苦,苦故無我無我所;依空無我得解脫,顯出了不共世間,超越世間的佛法。從部派到初期大乘佛教,說明上有無邊的方便不同,而依空無我得解脫,還是被公認的。現在說,一切眾生的蘊界處中,有常住、清淨的如來藏我,這是極不平常的教說!印度佛教有著悠久的傳統,沒有忘卻釋尊教法的大乘者,對於如來藏我,起來給以合理的解說︰如來藏是約真如空性說的,或約緣起空說的。這樣,如來藏出纏的佛,可以名為「大我」(或約八自在說),而眾生位上的如來藏,被解說為「無我如來之藏」了。一切眾生有(與如來藏同義)佛性,被解說為「當有」了。這是印度大乘佛教的如來藏說(不過,眾生的如來藏我,祕密大乘佛教中,發展為「本初佛」,與印度的梵我一如,可說達到了一致的地步)。
〔參考資料〕 《大般涅槃經》卷七;《大般若經》卷五七八;《大乘入楞伽經》卷一、卷二、卷七;《無上依經》卷上;《不增不減經》;《大乘密嚴經》卷中;《金剛仙論》卷五;柏木弘雄《如來藏の緣起思想》;常盤大定《佛性の研究》;《如來藏系經典》(《大乘佛典》{12},日本‧中央公論社);高崎直道《如來藏思想》{1}、{2}。
〔涅槃的語義及其內容〕 涅槃原是印度語,具稱涅槃那,也被譯做泥洹或抳縛南。它的意義,是包括了滅、寂、寂滅、寂靜、滅度,而玄奘譯為圓寂。在印度的原語應用上,是指火的息滅或風的吹散,如燈火息滅了稱為「燈燄涅槃」(見《俱舍論》卷六)。但印度其他宗教很早就採用此詞做為最高的理想境界,如《大毗婆沙論》列舉異教五種現法涅槃論,即以現世五欲的快樂與得四禪定為涅槃;此外也見於婆羅門教以修持達到梵我合一或死後生到梵天,稱為「梵涅槃」;可知「涅槃」不是佛教專有的名詞。唯「涅槃」這名詞一出現在佛教經典上來,便給它以新的內容,到現在差不多變成佛教特有而莊嚴的名詞了。
涅槃也同般若一樣,它的內容是包括了很多方面的,在《大般涅槃經》中舉二十五種、《四諦論》舉六十六種的異名,一般經論中所常見到的無為、真諦、彼岸、無壞、無動、無憂、無垢、不生、解脫、無畏、安穩、無上、吉祥、無戲論、無諍,以至真如、實相、如來藏、法身等等,都是涅槃的異名。
有人以為死即是涅槃,這是錯誤的。《勝鬘經》說「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即是涅槃」;如果死就是涅槃的話,釋迦牟尼在菩提樹下成道、證涅槃應是死在成道的時候了,可是菩提樹下證涅槃時與死是無關的。菩提之與涅槃,原如光之照物,是同時而沒有先後,故涅槃不應指為死;在嚴格的譯師稱聖者之死是譯做「般涅槃」,般是「全無殘餘」的意思,故般涅槃的意義是近於阿羅漢最後身心俱滅的無餘涅槃,顯然是和佛陀在菩提樹下或聲聞人現生所證得的「現法涅槃」有所區別。把死叫做涅槃,是有傷害這個莊嚴的名稱的。
涅槃具有「滅」義,指的是消滅煩惱災患,《雜阿含經》卷十八說(大正2‧126b)︰「貪欲永盡,瞋恚永盡,愚癡永盡,一切諸煩惱永盡,是名涅槃。」《大般涅槃經》卷二十五以「無苦義」名涅槃。這說明滅是以消滅煩惱與苦為義;煩惱與苦消滅,就會出現寂靜、安穩、快樂的境界。小乘的、大乘的兩種涅槃經,都非常重視「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這一首偈,寂滅的法喜充滿的生活,不僅是小乘聲聞也是大乘菩薩精神生活營養上所必需的東西。唯小乘聲聞與大乘菩薩的智力有所不同,在寂滅的含義上也有很大的差別,也即是涅槃的內容上劃分消極的與積極的鮮明昇線。如《俱舍論》卷六引燈焰涅槃,喻佛陀所證的涅槃「心解脫亦爾」,並說(大正29‧35a)︰「如燈涅槃,唯燈焰謝無別有物,如是世尊心得解脫,唯諸蘊滅,更無所有」;但在大乘《涅槃經》卷六則否定這種說法,謂(大正12‧402a)︰「若言如來入於涅槃如薪盡火滅,名不了義,若言如來入法性者,是名了義」;卷四並說(大正12‧390a)︰「若油盡已,明亦俱盡,其明滅者喻煩惱滅,明雖滅盡,燈爐猶存;如來亦爾,煩惱雖滅,法身常存。」因為小乘聲聞唯了知緣生法的無常、苦的法相,體達我空得我空智,滅苦滅煩惱滅業,體現了緣生法上的我空理,但執緣生法的法體是實有,畏懼生死,厭離眾生,耽寂滅理為涅槃,結果是灰身滅智墮入頑空中去,對人生社會缺乏積極的精神。大乘菩薩是根據佛陀的菩提涅槃,了知緣生法的無常、苦的法性;體達我法皆空得我空法空的二空智,了苦即法身,煩惱即菩提,業即解脫,無苦無煩惱無業可滅,體現緣生法的中道實相,故能不厭生死,不欣涅槃,但為饒益眾生,廣作佛事,故於人生社會是發揮了積極的精神。以談涅槃為中心的大乘《般涅槃經》,說涅槃具足法身、般若、解脫的三德,具足常、樂、我、淨的四德,具足常、恒、安、清涼、不老、不死、無垢、快樂如甜酥之具八味的八德;於是涅槃之體已不落於寂滅的頑空,而涅槃是以實相或法身為體,起有生命的無窮盡的作用了。清涼釋涅槃──圓寂之義曰(卍續11‧157下)︰「義充法界,德備塵沙曰圓;體窮真理,妙絕相累曰寂」(《華嚴經疏演義鈔》卷五十二)。表達出涅槃是具有多麼豐富的內容。
〔小乘佛教與大乘佛教的涅槃〕 四諦、十二因緣是佛教緣生論的基本論據,它是闡示出「諸法從緣生,諸法從緣滅」,「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無時彼無,此滅故彼滅」的辯證的原則性理論,而後來發展為大乘小乘論部的各種緣起論。但佛陀的緣生論也不只是停止在認識的理論上,小乘佛教通過緣生論的理論,總結出諸法無常、諸行無我、涅槃寂靜三法印,做為實踐生活的鑑定;大乘佛教通過緣生論的理論,總結出諸法一實相印,做為實踐生活的鑑定。寂靜,是小乘涅槃之體,大乘的涅槃之體則是實相,然而客觀緣生法的生、異、滅的規律,是法爾如是,平等普遍,唯由小乘人與大乘人的根性上的差別,主觀智力的淺深,使所證之涅槃也有所不同。小乘聲聞,是停留在緣生法的現象生滅無常相上而起畏懼,但求個己的灰身泯智以求寂滅;大乘菩薩透過緣生法的現象掌握到它的真實相,把法爾的生異滅相統一於變者不變的規律性中,了知無生死可出,無涅槃可證,世間與出世間不二,染污與清淨不二,眾生與諸佛不二,同一實相印之所印故。
由於小乘聲聞以滅盡生死為涅槃,在解脫輪迴生死到生死滅盡的涅槃過程中,分涅槃為兩個階段︰一曰有餘依涅槃,二曰無餘依涅槃。前者是以我空智斬斷生死輪迴的牽引鍊索──煩惱與業,心得寂滅曰涅槃,但這個由過去有漏業力所牽引的肉體尚未消滅,殘餘之身依仍在,曰有餘依;到了這個殘餘的軀體也死亡,身心俱歸寂滅,未來的生死永滅,曰無餘依涅槃。在阿含經典中說明聲聞兩種涅槃的頗多,但以《本事經》卷三說得最簡要,現節錄經文如下(大正17‧677b、678a)︰
「涅槃界略有二種。云何為二﹖一者有餘依涅槃界,二者無餘依涅槃界。云何名為有餘依涅槃界﹖謂諸苾芻(與比丘同)得阿羅漢,諸漏已盡,(中略)宿行為緣,所感諸根,猶相續住。雖成諸根現觸種種好醜境界,而能厭捨,無所執著,(中略)乃至其身相續住世,未般涅槃。常為天人瞻仰禮拜,恭敬供養。是名有餘依涅槃界。云何名為無餘依涅槃界﹖謂諸苾芻得阿羅漢,諸漏已盡,(中略)彼於今時,一切所受無引因故,不復希望,皆永盡滅,畢竟寂靜,究竟清涼,隱沒不現。惟由清淨無戲論體,(中略)不可謂有,不可謂無,不可謂彼亦有亦無,不可謂彼非有非無。」
經文指出兩種涅槃皆以「諸漏已盡」的寂滅為體。但前者諸根的身依還存在,飢時要吃,寒時要穿,四大不調時也要發生疾病;唯由於煩惱之漏已盡,六根門頭所反映的種種好醜境界,只是可厭棄的法有的擾擾之相,更不會起執著愛憎之心,這正是顯出現證涅槃生活的境界;可是殘餘的身依尚存在,故稱「未般涅槃」,所謂「子縛已斷,果縛猶存」,曰有餘依涅槃。至於無餘依涅槃與前者所區別的,是在「彼於今時」壽命已盡,肉體消滅,現在的身受心受的牽引因已斷,對於未來更「不復希望,皆永盡滅」,達到了灰身泯智的境界,曰無餘依涅槃。《成實論》卷十三說(大正32‧345b)︰「得有餘泥泹,則垢心滅;得無餘泥洹,則無垢心滅。」這樣的無餘依涅槃,直是身、心、智都滅的境界。雖然《本事經》指示出無餘依涅槃界不是完全歸之於無有,尚有個「清淨無戲體」在,而這個清淨無戲體畢竟是什麼狀態的﹖卻用遮詮的表現法,「不可謂有,(中略)不可謂彼非有非無」,殊令人有難以捉摸之處。在《大般涅槃經》卷四也有形容無餘依涅槃境界說(大正12‧627c)︰「譬如熱鐵,槌打星流,散已尋滅,莫知所在;得正解脫,亦復如是︰己度淫欲,諸有淤泥,得無動處,不知所至。」但是要知道佛教運用的語言是愛用遮詮的表現法,愛用非、無、滅、空等字眼,從否定的反面來肯定它的正面;阿羅漢無餘依涅槃的清淨無戲論體,絕不是等於龜毛兔角畢竟無的東西;因為涅槃的境界不屬於理論的問題,而是唯實證體驗者精神上的生活境界。因為阿羅漢以我空智證入涅槃的境界,一方面解脫了由煩惱、業所招的有漏生命,同時也就是得到非煩惱、業的無漏生命。可是這無漏生命──清淨無戲論體,已超越過煩惱、業的意識所能認識或經驗的境界。《中阿含》二一0經說,苦樂以不苦不樂為對,不苦不樂以無明為對,無明以明對,明對涅槃,涅槃則無對。也即是《俱舍論》卷六說的(大正29‧34c)︰「此極寂靜,此極美妙。謂捨諸依及一切愛,盡離染滅名為涅槃。」昔跋迦梨比丘死,佛說他因為已證入無餘依涅槃,惡魔已不能再找到他所往之處了;也是證明這個無對的道理和事實。
在聲聞乘二種涅槃中主要的是現證的有餘依涅槃,而無餘依涅槃不過是到了殘餘的身依灰盡──死,加上一個名稱罷了。所以死,畢竟無關緊要的,「寂滅為樂」的境界是要求在生前證得的,南傳巴利語藏經的《如是語》(即漢譯的《本事經》)上座偈有︰「實極安樂,佛說涅槃;無貪無愁,安隱苦滅。」以及「我依安樂,得此安樂」的飽餐法味的生活境界。
但聲聞人所證的涅槃,畢竟是個人享受的法味與安樂的境界;對詮釋涅槃生活用語方面,也多屬遮詮,對人生社會缺乏積極的意義。到了大乘佛教,對於詮釋涅槃問題上的用語,遮詮與表詮並用,而表詮的表現法運用更廣。因為大乘佛教的生命源泉的般若智,是從空到不空;空,就是對緣生法上空去有見、無見,空去生死見、涅槃見,空去眾生見、佛陀見,統一於不二的一實相印,「一色一香無非中道」,「一切眾生本來是佛」,「資生產業皆與實相不相違背」的不空的肯定。於是說涅槃時無一法不是涅槃,涅槃即實相故,生死即涅槃故。覺悟這個道理,就是成佛證涅槃;不覺悟這個道理,就是凡夫落生死,但雖落於生死的凡夫,這個法爾道理並沒有失去。在凡夫不失分上,《十地經論》稱之為「性淨涅槃」,《三無性論》名之為「本有」;在佛陀覺悟分上,《十地經論》稱之為「方便淨涅槃」,《三無性論》名之為「始有」。《成唯識論》說四種涅槃中稱本有的為「本來自性清淨涅槃」,稱始有的為「無住處涅槃」。論文釋本來自性清淨涅槃云(大正31‧55b)︰「謂一切法相真如理,雖有客染而本性淨,具無數量微妙功德,無生無滅湛若虛空,一切有情平等共有,與一切法不一不異,離一切相一切分別,尋思路絕名言道斷,唯真聖者自內所證,其性本寂,故名涅槃。」釋無住處涅槃云(大正31‧55b)︰「謂即真如,出所知障,大悲般若常所輔翼,由斯不住生死涅槃,利樂有情窮未來際,用而常寂,故名涅槃。」
依據以上的論典,自性清淨涅槃,是指「佛如、眾生如」的法爾真實如是之理,可是未覺悟的凡夫畢竟不能稱為佛陀,好像地下未被開發的礦藏,雖然是財富,但還不能為人民所享用,天台家稱之為未有莊嚴過的素法身,到了證得無住處涅槃,才能親自受用涅槃的境界,發起無窮的妙用,好像已開發的礦藏,成為人民生活中的實有財富,真正得到享受,天台家稱之為莊嚴了的法身。前者是屬於理論的,是指出實踐的方向;後者是實踐著的生活,充實了證實了涅槃的理論。故涅槃論到了大乘佛教,才有了真實的著落,表現出富有朝氣的積極精神,像「大悲般若常所輔翼」,「利樂有情窮未來際」的明確而生動的語句,掃除了小乘佛教關於涅槃遮詮表現法的那種闇昧的氣氛。
〔大乘佛教的涅槃是生活實踐的深刻契證〕
一個人要走遠路時,為保護兩足,是把道路上舖滿皮革呢﹖還是只要兩足穿上革靴呢﹖佛陀教人的方法是叫穿上革靴。證入無住處涅槃的智慧,就是穿上革靴,兩足便能走任何不平的生死道路。《大智度論》卷九十六說(大正25‧729b)︰「一切法不可盡壞,但離其邪憶想,一切法自離。」故涅槃之寂滅,是轉變義,即轉變邪憶想而成為般若智,則一切法皆是實相,生死險道頓成涅槃的坦途,離開這個現實的世界、現實的人生生活,更沒有涅槃可證。故大乘佛教的涅槃,是以生活實踐為中心,離開人間無生可度,離開人間無佛可成。《大乘入楞伽經》卷二說(大正16‧599a)︰「非於生死外有涅槃,非於涅槃外有生死;生相涅槃無相違相。如生死涅槃,一切法亦如是,是名無二相。」《思益梵天問經》說(大正15‧36c)︰「當知佛不令眾生出生死,入涅槃;但為度妄想分別生死涅槃二相者耳;此中實無度生死至涅槃者。所以者何﹖諸法平等,無有往來,無出生死,無入涅槃。」
學佛人應該照顧自己腳跟,從實際生活中體味涅槃境界,於緣生法上烙著實相法印,才能觸處即真,頭頭是道。(慧風)
◎附一︰印順〈佛教之涅槃觀〉(摘錄自《妙雲集》下編{2})
涅槃之深究
(一)蘊苦永息之涅槃︰煩惱的根本是我見,是迷於「無我」的愚癡,這惟有無我的深慧,才能破除他。有了甚深的空(無我)慧,便能破我見,體驗到人生的真理,獲得大自在。這是現生所能修驗的,也是聖者所確實證明的。等到此生的報體結束後,不再受生死果,這就是入涅槃了。大阿羅漢都是這樣的,釋迦佛八十歲時,也這樣的入了涅槃。如進一層推求,就難於明白。一般人想︰入了涅槃,到那裏去呢﹖證了涅槃,是什麼樣子呢﹖關於這,佛是很少講到的。總是講︰生死怎樣延續,怎樣斷煩惱,怎樣就能證涅槃。入了涅槃的情形,原是不用說的,說了也是不明了的。比方一個生盲的人,到一位著名的眼科醫生處求醫,一定要問個明白,眼明以後,是什麼樣子的,醫生怎麼說也沒有用吧!因為他從來無此經驗,沒法想像。只要接受醫治,眼睛明亮了,自然會知道,何必作無謂的解說。若一定要問明了才肯就醫,那他的眼睛,將永無光征日子。涅槃也是這樣,我們從無始以來,都在生死中轉,未曾證得涅槃,所以入涅槃的境地,怎麼想也想不到,怎麼說也說不到,正如生盲要知的光明情形一樣。佛教是重實證的,只要依著佛的教說──斷煩惱,證真如的方法去修習,自然會達到自覺自證,不再需要說明了。(中略)
小乘的修學者,做到生死解脫了,便算了事。苦痛既已消除,也再不起什麼作用了。這是小乘者的涅槃觀,大乘卻有更進一步的內容。這可分兩點來說︰
(1)約體證的現(相)實(性)一味說︰聲聞者證入法性平等時,離一切相。雖也知道法性是不離一切相的,但在證見時,不見一切相,惟是一味平等法性。所以說︰「慧眼於一切法都無所見。」聲聞學者的生死涅槃差別論、性相差別論,都是依據古代聖者的這種體驗報告而推論出來。但大乘修學者的深悟,在證入一切法性時,雖也是不見一切相(三乘同入一法性;真見道),但深知道性相的不相離。由此進修,等到證悟極深時,現見法性離相,而一切如幻的事相,宛然呈現。這種空有無礙的等觀,稱為中道;或稱之為真空即妙有,妙有即真空。由於體證到此,所以說︰「慧眼無所見而無所不見。」依據這種體證的境地,安立教說,所以是性相不二論、生死涅槃無差別論。在修行的過程中,證到了這,名為安住「無住涅槃」,能不厭生死,不著涅槃,這是小乘證悟所不能及的。但大小的涅槃,不是完全不同,而是大乘者在三乘共證的涅槃(法性)中,更進一層,到達法性海的底裏。
(2)約修持的悲願無盡說︰小乘者的證入涅槃,所以(暫時)不起作用,除了但證空性,不見中道而外,也因為他們在修持時,缺乏了深廣的慈悲心。像游泳的人,如發生了危險,那不想救人的,只要自己爬到岸上休息,便覺得沒事,更不關心他人的死活。有些想救人的,自己到了岸,見別人還在危險中,便奮不顧身,再跳進水裏去,把別人拉到岸上來。菩薩在修行的過程中,有大慈悲,有大願力,發心救度一切眾生。所以自己證悟了,還是不斷的救度眾生。在為人利他所受的苦難,菩薩覺得是︰無上的安慰,最大的喜樂,沒有比這更幸福了。由於菩薩悲願力的熏發,到了成佛,雖圓滿的證入涅槃,但度生無盡的悲願,成為不動本際而起妙用的動力,無盡期的救度眾生,這就大大不同於小乘者的見地了。但圓滿成佛以後,救度眾生,不再像眾生一樣,救此就不救彼,在彼就不在此。佛的涅槃,是無在無不在的,是隨眾生的善根力所感而起應化的──現身,說法等。佛涅槃是有感必應,自然起用,不用作意與功力的。佛般涅槃,像日光遍照一切一樣。一個個的眾生,像一所所的房屋。有方窗,光射進來,就有方光;有圓孔,光射進來,就有圓光。光是無所謂方圓的。所以,現一切身,說一切法,都是隨眾生的機感而現的。如釋迦佛的在此土誕生、出家、成佛、說法、入涅槃,都是應化身;圓證涅槃的佛,是早已證法身了。因此,如想像圓證涅槃的佛,是一個個的,在這裏在那裏的,是壽長壽短的,便不能了知大乘涅槃的真義,不知應化身的真義了。必須放棄小我個體的觀念,才有悟解證入涅槃的可能。
涅槃,是沒有人與我等種種分別。所以了解涅槃,非從生死苦果,即小我個體的消散去了解不可。入了涅槃,如說永恆,這即是永恆,因為一切圓滿,不再會增多,也不會減少,也就不會變了。說福樂,這便是最幸福,最安樂;永無苦痛,而不是相對的福樂了。要說自由,這是最自由,是毫無牽累與罣礙的。沒有一絲毫的染污,是最清淨了。所以,有的經中,描寫涅槃為「常樂我淨」。這裏的我,是自由自在的意思,切不可以個體的小我去推想他。否則,永久在我見中打轉,永無解脫的可能。以凡夫心去設想涅槃,原是難以恰當的。所以佛的教說,多用烘雲托月的遮顯法,以否定的詞句去表示他,如說︰不生不滅、空、離、寂、滅等。可是眾生是愚癡的,是執我的,多數是害怕涅槃的(因為無我了);也有不滿意涅槃,以為是消極的。純正而真實的佛法,眾生顛倒,可能會疑謗的,真是沒法的事。好在佛有無量善巧方便,為了這種深深執我的眾生,又作另一說明。
(二)身心轉依之涅槃︰「轉依」,是大乘佛教的特有術語。轉依即涅槃,表示身心(依)起了轉化,轉化為超一般的。這可說是從表顯的方法來說明涅槃。依,有二種︰(1)心是所依止,名為「染淨依」。依心的雜染,所以有生死;依心的清淨,所以得涅槃。心是從染到淨,從生死到涅槃的通一性。在大乘的唯識學中,特重於這一說明。(2)法性(空性)是所依止,名為「迷悟依」。法性是究竟的真性,迷了他,幻現為雜染的生死;如悟了,即顯出法性的清淨德性,就名為涅槃。從心或從法性──依的轉化中,去表顯涅槃的德用,是大乘有宗的特色。
(1)約染淨依說轉︰我們的煩惱、業、苦果,是屬於雜染的;聖者的戒定慧等功德,是屬於清淨的。而染與淨,都以心為依止。這個所依心,唯識學中名為阿賴耶識,即心識活動的最微細部分;最深細的阿賴耶識,成為生死與涅槃的樞紐。眾生的生死苦,由於心識中有不淨種子(功能)。由此不淨的種子,生起煩惱、業、果。如從不淨種,生起貪、瞋等煩惱心行,於是所有的身口行為,都成為不淨業,如殺、盜、淫等。即使是作善,因從自我出發,所作的也是雜染業,要感生死苦果(生人天中)。此報由業感,業從惑起的因果,實在都是從不淨的種子而發現。現起的不淨行,又還熏成種種不淨的種子。雜染種子積集的染心,持種起現,又受熏成種,因果不斷,這才延續流轉於苦海之中。這個雜染種子所積集的雜染心──阿賴耶識,從業感報來說,他是受報的主體,所以叫異熟識。從形成個體的小我來說,他是攝取及執那阿賴耶識,而被我見錯執為自我(因為阿賴耶識,有統一性、延續性,而被錯執為是常是一的自我)的對象。依阿賴耶識而有雜染的種現不斷,那不是永遠不能解脫雜染的生死嗎﹖不!好在心的深處,還有清淨的種子。所以,眾生是既非純善的,也不是純惡的,而是心中含藏著一切染淨功能種子。眾生並不是沒有清淨的功能──無漏種子,而是向來被雜染功能遮蔽了,才成為雜染的一家天下,煩惱業苦現行,不得解脫。要求得解脫,就要設法,把心中深藏的清淨種子,使他發現出來。如信三寶、聽法、誦經、持戒等,即是開始轉化。像走路一樣,向來走錯了,現在要換個方向走,向佛道走去。依佛法而作不斷的熏習,漸使雜染的力能減低,清淨的功能增強,發展為強大的清淨潛力。再進步,把雜染的功能完全壓伏。從無漏的清淨種子,現起清淨的智慧等,煩惱自然被伏斷了。一向為雜染所依的雜染心,現在轉化為清淨法的所依,就叫做轉依(究竟轉依在佛位)。悟證以後,清淨的功德現前,雜染的力能被壓伏,但染法的潛力還在,不時還要起來。這要經過不斷的治伏階段,與煩惱餘力搏鬥,到最後,達到純淨地步,才徹底消除了不淨的種子,而得究竟的清淨解脫,也就是得到究竟的涅槃。修持的方法,不外乎修戒定慧,修六度、四攝。到達轉染成淨,不但消除了一切雜染,而且成就無量的清淨功德,無邊殊勝力量。所以大乘的涅槃,不是什麼都沒有了,也不是毫無作用。
究竟轉依了的清淨心,和現在的雜染阿賴耶識不同。現在是虛妄分別的,與雜染相應的。到那時,轉識成智,是無分別的。圓滿的大智慧,具足種種利生妙用,一切清淨的功德都成就。清淨的功德成就,在《阿含經》中,也透露這一消息。佛的弟子舍利弗尊者,回到自己的家鄉,入了涅槃。他的弟子均提沙彌,如法的火化了以後,把舍利──骨灰帶回去見佛,非常的悲傷。佛就問他︰「均提!你和尚入滅了,他無漏的戒定功德,和深廣的智慧,也都過去而沒有了嗎﹖」「沒有過去。」「既然生死苦滅去了,一切清淨功德都不失,那何必哭呢!」這是同於大乘涅槃,具足功德的見地。約染淨依說,著重戒定慧功德的熏修,轉染成淨,苦果消散了,卻具足一切功德。所以成了佛,能盡未來際度眾生,隨感而應,現身說法。
對於佛果的大般涅槃,切勿作「我」想,我想與涅槃是永不相應的。轉依的佛涅槃,以大菩提(覺)為本,徹證無我法性,所以佛佛平等,相融相入。具足一切功德的佛涅槃,徹證無我,沒有分別,所以從對立矛盾等而來的一切苦痛,成為過去。
(2)約迷悟依說轉︰佛有無量善巧,為了適應眾生,還有另一方便,約迷悟依說轉依。這個依,指法性而說,或名真如。真是非假的,如是不二的,這就是一切法空性,事事物物的實相。眾生為什麼輪迴生死﹖即因不悟法性,顛倒妄執,造業受苦。若修持而悟證了法性,即得解脫。法性是不二的,所以說︰「在聖不增,在凡不減。」《心經》所說的︰「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也就是這個。諸法空性,雖本來如此,但無始以來,有無明、我見,不淨的因果系,迷蒙此法性,像烏雲的籠蓋了晴空一樣。雖然迷了,雜染了,而一切眾生的本性,還是清淨的,光明的,本來具足一切功德的。一般人都覺得,生死流轉中,有個真常本淨的自我,迷的是我,悟了解脫了,也還是這個我。現在說︰眾生雖然迷了,而常住真性,不變不失。這對於怖畏空無我的,怖畏涅槃的,是能適應他,使人容易信受的。佛在世時,有外道對佛說︰「世尊!你的教法,什麼都好,只有一點,就是『無我』,這是可怕的,是無法信受的。」佛說︰「我亦說有我。」這就是如來藏。外道聽了,便歡喜信受。照《楞伽經》說︰由於「眾生畏無句」;為了「攝引計我外道」,所以方便說有如來藏。眾生迷了如來藏,受無量苦;若悟了如來藏,便得涅槃,一切常住的,本具的清淨功德,圓滿的顯發出來。中國佛教界,特別重視這一方便,大大的弘揚。但是,如忽略了佛說如來藏的意趣,便不免類似外道的神我了。要知道,這是佛為執我外道所說的方便。其實,如來藏不是別的,即是法空性的別名。必須通達「無我如來之藏」,才能離煩惱而得解脫。
約法空性說,凡聖本沒有任何差別,都是本性清淨的,如虛空的性本明淨一樣。在眾生位,為煩惱,為五蘊的報身所蒙蔽,不能現見,等於明淨的虛空,為烏雲所遮一樣。如菩薩發心修行,逐漸轉化,一旦轉迷成悟,就像一陣風,把烏雲吹散,顯露晴朗的青天一樣。雲越散,空越顯,等到浮雲散盡,便顯發純淨的晴空,萬里無雲,一片碧天,這就名為最清淨法界,也就是究竟的涅槃。
結說
生死是個大問題,而問題全由我執而來,所以要了生死,必須空去我見。無我才能不相障礙,達到究竟的涅槃。凡聖的分別,就在執我與無我。聖者通達無我,所以處處無礙,一切自在。凡夫執我,所以觸處成障。入了涅槃,無牽制,無衝突,無迫害,無苦痛,一切是永恒、安樂、自在、清淨。而這一切,都從空無我中來。
涅槃的見地,如苦痛的消散,無分別、無分量、寂靜、平等,這在大小乘中,都是一樣的,都是從無我觀中,消除個我的對立而說明的。而大乘的特色,主要在悲智一如的淨德,隨感而應。
涅槃,不是說明的,不是想像的。要覺證他,實現永恒的平等與自由,必須從實踐中,透過無我的深慧去得來。(慧瑩記)
◎附二︰T. R. V. Murti著‧郭忠生譯《中觀哲學》第十章(摘錄)
中觀涅槃觀
佛教一直強調涅槃之境界雖然是不可言詮、無以言表,但卻是真實的。如巴利所傳的《無問自說經》(Udāna)談到︰「涅槃之境界是無生、無轉化、無造作、無和合相……如果不是無生、無轉化等等……涅槃之境界即無異是世間的和合諸法。」又云︰「有一境界,不可思不可議,其中無地、無水、無風……無虛空、無識……我說此即是無來、無去、無住、無生、無滅。此一境界無始、無終、無依持、無所持……此即是空之止息。」有時候佛典則會用一些較積極的、正面的名詞來形容涅槃,如巴利《相應部》(Samyutta Nikāya)說︰「涅槃超越種種無常變化、痛苦憂毀,它是不凋謝、寧靜、不壞、無染、和平、福祉、島洲、依怙、皈依處、目標、彼岸。」佛典說得很明白︰絕不能把涅槃──如來死後的狀態──想像成一種虛無、疏離。如來死後到底是如何﹖這個問題是佛陀之「十四無記」中的一個。中觀學派透過對說一切有部與經量部涅槃觀的批判,把佛教涅槃觀本有的深意發揮得淋漓盡致、彰彰明甚。
談到涅槃,通常分為二種︰(1)有餘依涅槃(upadhiśeṣa)。(2)無餘依涅槃(niru-padhiśeṣa),或云「般涅槃」(pari-nirvaṇa)。前者是無明、激情等皆已止息,但是生理、心理的功能照樣存在,只不過是已經沒有激情的存在。此一境界恰好與吠檀多及數論(Saṅkhyā)的「當生解脫」(jīvamukti)相當,佛陀在其證得無上正等正覺之後的種種情形便是一個佳例。無餘依涅槃就是究竟解脫,亦即是構成吾人之經驗性存在之諸蘊(skan-dhas)也全部止息。大乘行者則在此二者之外再加上一個「無所住涅槃」(apratiṣṭhita nir-vaṇā),這是一種菩薩的境界,菩薩雖已有能力與資格證得涅槃,但他卻為了救渡所有的眾生而不願證入究竟解脫。
問題的重心在於︰無餘依涅槃──心靈修持的目標,是否為一疏離的,毫無生機的空白﹖說一切有部認為︰現象界的存在乃是由「大種」及「大種所造色」(大種是生命最根本的成素)在「實體見」(或譯薩迦耶見)及其伴隨的激情、煩惱的影響之下構作而成的,這就產生所謂的「條件性的存在」──有取蘊(upādāna skandhas)。有取蘊,就是以「苦」為特性的存在。另一方面,在般若智慧的普照之下,以及戒與定之修持為助緣,各成素被隔離而轉成為一種非和合的狀態(noncooper-ating state),而因為煩惱等污染法的力量已經不再生,所以各成素即是存在於清淨無污(anasrava)的存在。那麼由般若所生的涅槃境界是否為一種「實在」呢﹖
徹爾巴斯基教授(Stcherbatsky)堅決主張肯定說,如云︰
「當一切的流轉變現不再繼續,一切的力量也已止息,剩下來只是毫無生機的殘渣。那是一種非人格的永恒的絕滅,亦即是個別的成素的『實在』已經處於無生命的情況之下,這種『實在』與數論派所主張的物質原理(prakrti)非常相似,那是一種永恒的絕滅。……
道德法則經過一連串的進德修業(指修行),使生命世間進入最終的寧靜安和(指得涅槃),在其中已無種種生命,留下來的只是某些無生命、無生氣的存在,就此意義而言,說一切有部思想的外貌與現代科學的唯物主義相似。」
徹爾巴斯基教授這段話實在是言過其實,太誇張了。說一切有部或者是任何佛教學派絕不會把涅槃當作是空無,而是把它當成一種清淨的無為法(asaṃskṛta dharma)──某一種不受任何條件影響的「實在」,超越於現象之外。當然,涅槃並沒有現象界生命之流的多彩多姿與熱絡活現,但它也是一種「法」,是一個存在的「真實」。因為涅槃與如來死後的狀態是合一的,所以從來就沒有佛教徒否定其「實在性」,只不過說它是無法以言語表詮而已。涅槃不是「有」,因為它是無為法,所以絕不會如經驗性事物之落於生住異滅的範疇裏。它也不是「非有」,因為並不全是事物的完全止息而已。說一切有部認為︰涅槃不僅僅是「否定」而已,它也是一種法,在此一「法」中,沒有生住異滅的有為法;而涅槃本身也是一種積極性的個體。龍樹菩薩的批判主要便是針對說一切有部這種「有」的涅槃觀。如云︰「涅槃不名有,有則老死相;終無有有法,離於老死相。若涅槃是有,涅槃即有為;終無有一法,而是無為者。」(《中觀論頌》〈觀涅槃品〉)這是說涅槃不能同時為「有」且是無為的無漏法(anupādāna)──離垢無取相。同理,龍樹又說︰「有尚非涅槃,何況於無耶﹖涅槃無有有,何處當有無。若無是涅槃,云何名不受﹖未曾有不受,而名為無法。」
中觀學派與說一切有部的涅槃觀有兩個重點。分別說部認為︰有漏法是真實的變成無漏法。中觀則認為︰從有漏到無漏根本沒有所謂的「改變」可言;如果煩惱是真實的,則煩惱即不可能化成空無,所以改變的僅是吾人的觀感,而不是「實在」本身。月稱的《顯句論》形容涅槃是「無得無失;非斷非常;無生無滅」。而「般若的功能在於引發吾人改變對『真實』的態度,並不是在轉變『真實』本身。」職是之故,所謂的改變乃是認識論上的(epistemic),所以是主觀的;並不是「存有論」的(ontological),客觀的。「真實」還是依然固我、不因行者之證悟而有所增減得失。這一點是中觀學派在佛教與印度哲學所開創的哥白尼式的重大革命(Copernican re-volution)。
上述的看法引出中觀涅槃觀的另一個重點︰涅槃與世間的「無差異性」、平等性。「本體」與現象並不是兩組各別的個體,也不是同一事物之兩種不同的狀態,如龍樹菩薩說︰「涅槃與世間,無有少分別;世間與涅槃,亦無少分別。涅槃之實際,及與世間際;如是二際者,毫無釐差別。」(《中觀論頌》〈觀涅槃品〉)「絕對」是唯一的「實在」,雖然說輪迴世間是依分別妄想而有,但是「絕對」仍是其「實在」。如果我們以妄想分別的模式來看「絕對」,則「絕對」即是經驗性的世界。反之,捐除這些曲解性的思惟媒介,世間即是「真實」,即是「絕對」。如龍樹菩薩說︰「受諸因緣故,輪轉生死中;不受諸因緣,是名為涅槃。」(《中觀論頌》〈觀涅槃品〉)此一頌文很明白的表達這一層道理。
涅槃不是「有」,也不是「非有」,而是捨離「有」與「非有」等等惡見。龍樹說︰「如佛經中說,斷有斷非有;是故知涅槃,非有亦非無。」又云︰「如來滅度後,不言有與無;亦不言有無,非有及非無。如來現在時,不言有與無;亦不言有無,非有及非無。」(均見〈觀涅槃品〉)這就是佛陀被詢及如來之本質──如來死後存在與否等問題時,佛陀所表現的沉默──無記的真義。涅槃超諸思惟定性,而且唯有捨離這些思惟模式的定性,才能證得涅槃。
中觀的涅槃觀與吠檀多把「解脫」(mukti)當成是「梵有」(brahmabhāva)的觀念很相近。但是,中觀學派並不認為涅槃有所謂的「心識」(cit)與「喜樂」(ananda),吠檀多則反是。另一方面,吠檀多學派透過對經驗的批判省察,而認為「梵」是自明的、是自存的存在(sakṣād aparokṣād brahma),因為有它,我們的認知作用才有可能成就。我們由某一客體所獲得的快樂的感受,不過是那「梵」之無限喜樂的不純淨、有限的形式而已。而所謂的解脫則是要除去這一些限度;如喜樂──梵之本質完全顯現。由此以觀之,中觀學派似乎僅止於討論「這個」(thethat)是「絕對」,亦即是單純的肯定「絕對」是現象的「實在」;而吠檀多學派則進一步的討論──「這個是什麼」(the what),亦即是把「梵」定義為喜樂與識。
從形上學來說,中觀所說的涅槃是不可定性的,而且不能把它與喜樂、善等等結合。然而就宗教上而論,涅槃與如來──神是合一的,涅槃乃是心靈之超越性的生命。
◎附三︰〈涅槃〉(摘譯自《望月佛教大辭典》)
涅槃,指一切煩惱災患永盡的境界。又譯泥洹、泥曰、涅槃那、涅隸槃那、抳縛南、䁥縛■9a39。意譯滅、寂滅、滅度、寂。《雜阿含經》卷十八(大正2‧126b)︰「涅槃者,貪欲永盡,瞋恚永盡,愚癡永盡,一切諸煩惱永盡。是名涅槃。」《入阿毗達磨論》卷下(大正28‧989a)︰「一切災患煩惱火滅,故名涅槃。」即將貪瞋癡三火滅卻,眾苦永盡,名為涅槃。
涅槃乃阿羅漢永斷煩惱所得之果。此可分有餘依及無餘依兩種。「有餘依涅槃」是指煩惱雖盡,然猶有依身,色心相續;「無餘依涅槃」乃指依身亦滅而無餘。在小乘諸部之中,說一切有部以滅諦涅槃為無為法,係由慧之揀擇力而得之果,故亦名之為「擇滅」(pratisaṃkhyā-nirodha)。即以慧揀擇四聖諦理,斷煩惱時,諸有漏法離繫縛,證得解脫者,稱為擇滅。擇滅以離繫為性,其體實有,且其性善而常住。然經量部謂煩惱及諸苦永滅名為涅槃,非別有自體。即由揀擇力除滅過去及現在之煩惱種子,於未來之煩惱及後有永遠不生的永斷之分位,假立涅槃之名。
又,說一切有部認為涅槃乃非學非無學之法,恒自性住,常住不變,且否認餘部的涅槃轉變論、涅槃決定論。此中,所謂涅槃轉變論,係主張涅槃於學、無學、非學非無學,是轉變不定的。所謂涅槃決定論,係謂涅槃之體有學、無學、非學非無學三種,雖各具此三,然於得有別,故生學無學等之差異。
在大乘經論中,則以涅槃為不生不滅,與如來的法身等同視之,而附予種種積極的意義。《大般涅槃經》卷六(大正12‧402a)︰「若言如來入於涅槃,如薪盡火滅,名不了義。若言如來入法性者,是名了義。」該經卷四(大正12‧390a)︰「若油盡已,明亦俱盡,其明滅者喻煩惱滅。明雖滅盡,燈爐猶存。如來亦爾,煩惱雖滅,法身常存。」《法華經》卷五〈壽量品〉(大正9‧43b)︰「爾來無量劫,為度眾生故,方便現涅槃,而實不滅度,常住此說法。」即謂釋尊之涅槃,並非如薪盡火滅,而是入法性常住之境地。所謂肉身雖逝,法身常存,以法身為如來大般涅槃之體。
又,《大般涅槃經》卷二〈壽命品〉(大正12‧376c)︰
「何等名為祕密之藏﹖猶如伊字三點,若並則不成伊,縱亦不成。如摩醯首羅面上三目,乃得成伊三點。若別亦不得成。我亦如是,解脫之法亦非涅槃,如來之身亦非涅槃,摩訶般若亦非涅槃。三法各異亦非涅槃。我今安住如是三法,為眾生故,名入涅槃。」
此即所謂三德祕藏之大涅槃說;此乃綜合《婆沙》等書之離繫擇滅之說,《大智度論》等書之般若即涅槃說及如來法身說,而組成三法一體,不縱不橫之義。
吉藏《大乘玄論》卷三〈涅槃義〉謂以此三德為涅槃,總有四義,即(大正45‧47a)︰
「三德為涅槃者,略有四種義。生死與涅槃相對,生死有三障,謂煩惱、業、苦。對報障故名法身,對業障故辨解脫,對煩惱障說波若。二者欲顯如來三業自在。有法身故,身業自在;具波若故,口業自在;有解脫故,意業自在。三者無境不照,名為波若;無感不應名法身;無累不盡稱解脫。故三德為宗。四者為對二乘三德不圓。有身智,解脫不足;解脫亦圓,則無身智。故名如來三德圓備。」
又,《十地經論》卷二說涅槃有性淨、方便淨二種,《三無性論》卷上謂本來清淨自性寂滅者,為性淨涅槃;由慧之揀擇,除染污苦,得清淨者,名方便淨或無垢清淨涅槃。且謂無垢清淨乃修道所得,即為擇滅;而自性清淨,非慧所得,故非擇滅所攝。慧遠《大乘義章》卷十八〈涅槃義〉明涅槃有性淨涅槃、方便涅槃、應化涅槃等三種;智顗《金光明經玄義》卷上等謂涅槃有性淨涅槃、圓淨涅槃、方便淨涅槃等三種別。陳譯《攝大乘論釋》卷十三說涅槃有本來清淨涅槃、無住處涅槃、有餘涅槃、無餘涅槃等四種。又,《大乘義章》卷十八〈涅槃義〉謂涅槃之分齊,總有四種不同,即︰(1)事滅,(2)德滅,(3)應滅,(4)理滅。即謂涅槃以如來藏為其體,由空如來藏之義而有事滅,由不空如來藏之義而有德滅,由德滅更示現應滅。
按涅槃之說,印度古來已傳,《薄伽梵歌》名梵我一如之境地為梵涅槃(brahma-nirvāṇa)。《入楞伽經》卷四明外道所執涅槃有自體相涅槃、種種相有無涅槃、自覺體有無涅槃、諸陰自相同相斷相續體涅槃等四種,同經卷六〈涅槃品〉揭二十種外道的涅槃說;《大毗婆沙論》卷二百說外道以現受五欲,及初靜慮乃至第四禪的受樂為涅槃。在佛教中,由於不承認我為實有,故原僅以涅槃為歸於滅,及至大乘興起,說如來法身永存,最後終以真如法身為涅槃之體性。
此外,涅槃或作般涅槃(梵parinirvāṇa,巴parinibbāna,藏yoṅs-su-mya-ṅan-lasḥdas-pa),音譯又作波利抳縛南、波利涅婆南,意譯圓寂。或作摩訶般涅槃(梵mahāparinirvā-ṇa,巴mahānibbāna,藏yeṅs-su mya-ṅan-las ḥdas-pa chen pe)。由於般涅槃譯為圓寂,故古來僧侶逝世,亦稱為圓寂、新圓寂、歸寂、入寂、示寂,或單稱為寂。
〔參考資料〕 張曼濤《涅槃思想研究》;木村泰賢著‧歐陽瀚存譯《原始佛教思想論》;D. J. Kalupa-hana著‧陳銚鴻譯《佛教哲學──一個歷史的分析》;R. E. A. Johansson《Psychology of Nirvana》。
具稱《勝鬘夫人師子吼經》,有漢文和藏文兩類譯本,經題詳略不一。漢文譯本有三種︰(1)《勝鬘經》一卷,北涼‧曇無讖在玄始年間(412~428)譯,見於隋‧費長房《歷代三寶紀》,早佚,唐‧智昇《開元釋教錄》列入闕本。(2)《勝鬘師子吼一乘大方便方廣經》一卷,劉宋‧求那跋陀羅於元嘉十三年(436)譯,今存。收在《大正藏》第十二冊。(3)《勝鬘夫人會》一卷,唐‧菩提流志於神龍二年到先天二年間(706~713)譯,編入《大寶積經》第四十八會,今存。藏文譯本一種,二卷,勝友、善帝覺、智軍合譯,也編入《大寶積經》裏,今存。在現存譯本中,漢地最流行的是劉宋譯本。此本的譯文簡當,且為歷代學者講說、著述所據而受到重視。本經自從唐譯本編入《大寶積經》以來,以後各錄的入藏目都列入寶積部,其實本經所詳義理,還是涅槃部一類的,按其內容應該列入涅槃部。
本經敘述勝鬘夫人由於父波斯匿王、母末利夫人的引導,聞法見佛而生信解,得到授記,即於佛前演說一乘、一諦、一依等大乘佛法。本經後分特分別標出全經所詳的十四義和總結,後世遂據以劃分為十五章段。前三章敘述勝鬘夫人皈依、受戒、發願的經過。第四章詳說攝持正法,總攝一切願行。而本經所謂「正法」,係專指涅槃一乘法。第五章說關於一乘法的修證。從第六章到第十二章,解釋三乘必歸於佛乘而為一乘所攝,於此詳說入於一乘之道。第十三章說入一乘道之因。於此解釋佛說「心性本淨、客塵所染」密意是指的「如來藏心」。第十四章說淨信為本,仍指歸於涅槃。第十五章總論以上文義作結。
本經反覆說明如來藏是出世正因,多就《大法鼓經》意而加以發揮。關於如來藏之說,《楞伽經》裏也有專章闡述。並說勝鬘夫人宣說如來藏、藏識、如來境界云云,可見《楞伽經》與本經的關係及教義上互相闡發的共同之處。
本經傳入中國,以劉宋譯本弘傳較盛,最初註釋本經的是劉宋‧竺道猷。他於經出之後就反覆披尋,撰《注解》五卷。其後道慈從他問學,依註刪節為《要解》二卷。這兩種都早佚。梁代有慧超《注》、僧馥《注》、僧璩《文旨》、法珍《義疏》、法瑗《注》、慧通《義疏》及梁武帝《別釋》等,也都佚。當時北地有道辨《注》、慧光《注釋》、僧苑《疏記》、曇延《疏》及靈祐《疏》等,也都佚。現存敦煌出土的北魏‧正始元年(504)寫本《義記》及延昌四年(515)寫本照法師《疏》殘本各一卷。隋代有慧遠的《義記》二卷,今存上卷;吉藏《寶窟》三卷,今存。唐代有窺基《述記》二卷,明空《義疏私鈔》六卷,今存;另有元曉《疏》、道倫《疏》各二卷,靖邁《疏》、攀法師《義記》各一卷,都佚。唐代以後,本經講習衰歇,未見有續出的註疏。((游俠)
◎附一︰呂澂〈勝鬘夫人師子吼經講要〉摘錄自《呂澂佛學論著選集》卷二)
將釋此經,先序四義︰
(1)揭示經旨︰學佛究竟,在證得涅槃。轉依之機,繫於如來藏。茲經明涅槃法、一乘道,與如來藏因(本經緣起由於波斯匿王之信法,所信則《大法鼓經》涅槃法也。又此經於阿踰闍說,彼地先行小乘化地宗,亦談一乘法,今則廣其意也。又經末結文云,弟子隨信自性淨心為入道因,故此經所說有因義也),皆佛法根本義,故不可忽。
(2)推論學源︰勝鬘見佛,啟友稱王之信,次第感化阿踰闍城中男女,七歲以上皆向大乘,此阿踰闍流傳大乘之始也(其後無著、世親亦於此說教)。其先則小乘化地部流行茲土,說一乘義而未臻究竟,今經即為之更進一解。學說淵源,不可不知。
(3)刊定經名︰此經梵本猶未發現,寂天《集菩薩學處論》稱引此經,名《勝鬘師子吼經》。西藏譯本多「夫人」二字,更為近真,以此經文體屬說經類,勝鬘女子稱夫人以資揀別,理亦應爾,寂天所引當是省文,且本經最後出名亦同藏本可作旁證也。今本有「一乘大方便方廣」等字,則是譯者欲明經意,而據經末文句(此經所說斷一切疑決定了義入一乘道云云)增益之耳。
(4)決擇譯本︰漢譯此經前後三次,最初曇無讖譯,久已失傳;今存劉宋‧求那跋陀羅譯及唐‧菩提流志譯,凡兩本。宋本有二事勝,一者文字簡當,二者譯人學有師承。蓋求那傳譯諸經,先後有序,皆出於一系統也,今即取以講習。唐本編入《大寶積經》四十八會,譯文較明暢,而精要處時失原意。此外又有西藏譯本(亦在《寶積》中),尚存梵文面目。皆可參證。
◎附二︰呂澂《印度佛學源流略講》第五講第二節(摘錄)
跟著「涅槃經類」出現的另一類經,就是「勝鬘經類」。勝鬘是人名,經即以她為因緣把佛說的道理記下的。經的部頭小,譯本僅一卷。漢文有兩譯,菩提流志譯本收入《大寶積經》內的第四十八會,經名也叫《師子吼》,內容主要講佛性,特別以「如來藏」為主題。全經結構分十四門,即有十四義;說法基本上與《大涅槃經》的後分一致,但著重結合心的法性講的。心的法性,即是心的本質。心以甚麼為本質﹖他們認為,心以「清淨」為本質。由此本質來說心,就是「自性清淨心」。《勝鬘經》又提到如來藏,即把它限定在這個範圍內,這與《涅槃經》後分精神是相同的。
同時,《勝鬘經》也把「如來藏」聯繫於對「自性清淨心」的理解能力方面,即「空性智」,就是說,要以「空性智」來觀察才能認識。空性智對心的理解有兩個方面,(一)從自性清淨心講,一切眾生皆有此心,但現時不能覺察,乃因煩惱障蔽,即所謂「心性本淨,客塵所染」,淨心與客塵是同時並存的,但兩者性質不同,又是分離的,即所謂「與客塵俱,而性相離」。怎樣知其相離呢﹖這就是空性智的理解,由智而見其不實,從而可以把客塵斷掉。這樣,如來藏即具有「空」的意義,即「空如來藏」。這是從正面的理解。(二)從反面理解,如來藏未來可以發生甚麼作用呢﹖可以成佛,可以使之具有佛的各種功德,因此,它是具有功德的,儘管現在未發現功德,但功德的基礎是存在的。這樣,藏與功德的關係,被看作「不俱而不離」。就是說,現在雖然尚未實現佛的功德,但如來藏裏早已攝藏了實現它的基礎,如同幼兒已具備有成年人基礎一樣,總有成長為成年人的一天。所以從智慧看來,它也是圓滿無欠缺的。這樣,如來藏又具有「不空」的意義,即「不空如來藏」。由此看來,《勝鬘經》對佛性說更加肯定,它繼承了以前說法而且有所發展。它把佛性擴展到心性,這實際是佛家的人性說,是他們對於人性的理解以及人生根據的說明。
《勝鬘經》共講了十四義,除上述外,還有其他一些重要說法,例如,三乘歸於一乘,即暗示一切眾生(包括一闡提在內)都可以成佛。又如,四諦歸於滅諦,從此可以看出四諦有有作、無作兩方面的意義(此說以後還有發展,但此處已見端倪)。像《勝鬘經》這類說法的還有《不增不減經》、《無上依經》等等,性質相仿,流行時間相同,也可歸之為「勝鬘經類」。
◎附三︰印順《勝鬘師子吼一乘大方便方廣經講記》〈懸論〉(摘錄)
敘大意
《勝鬘師子吼一乘大方便方廣經》,簡稱《勝鬘經》,為真常妙有的大乘要典。《法華》、《涅槃》、《楞伽》等經的要義,本經都包含得有。在南北朝時代,流通極廣。今先以三義,來略明本經的要義︰(一)平等義,(二)究竟義,(三)攝受義。
(一)平等義︰大乘佛法有一名句︰「一切眾生皆得成佛。」這句話,是極深刻、極偉大的。一切眾生都可以成佛,這是不簡別任何人的,人人都可以成佛的。在六道中輪轉的其他眾生,無論如何,也終於會有修學佛法的能力,達到成佛的目的,不可說這些眾生可以成佛,那些不可成佛,而是普為一切眾生的,所以佛法極其平等。比之一般,佛法才是真正的大平等,究竟的真平等。佛法雖是為一切眾生的,一切眾生皆成佛的,但仍以人類為本;其他眾生,要到人的地位,才能發心修學而成佛。所以唐朝裴休的〈圓覺經序〉說︰佛法是遍為一切眾生的;然其真能發菩提心的,唯在人道。以人言人,佛法是不簡別什麼人的,約本經作三點來說︰
(1)出家與在家︰佛法有出家與在家的兩類。有以為佛法是出家人的,或出家眾是特別重要的。其實,約大乘平等義說,學佛成佛以及弘揚正法,救度眾生,在家與出家,是平等平等的。像本經的勝鬘夫人,就是在家居士,她能說非常深奧、圓滿、究竟的法門。若說大小乘有什麼不同,可以說︰小乘以出家者為重,大乘以現居士身為多。維摩居士,中國的學佛者,都是知道的,他是怎樣的方便度眾生呀!考現存的大乘經,十之八九,是以在家菩薩為主的,說法者不少是在家菩薩,而且也大多為在家者說。向來學佛者,總覺得出家勝過在家,然從真正的大乘說,勝過出家眾的在家眾,多得很。有一次,文殊與迦葉同行,文殊請迦葉前行說,你是具戒、證果了;迦葉轉請文殊先行說,你早已發菩提心領導眾生了︰結果是文殊先行。發菩提心的大乘學者,雖是在家眾,也是被尊敬的。
從佛教的史實上看︰晉時法顯去印度時,見到華氏城的佛教,多虧了一位在家居士羅沃私婆迷的住持。唐時玄奘到印度去,先在北印度,從長壽婆羅門學中觀;次到中印度,跟勝軍論師學瑜伽。近代中國,如楊仁山居士等,對佛教的貢獻及影響,就很大。小乘說,出家得證阿羅漢果,在家就不能得;以大乘佛法說,一切是平等的。反之,佛在印度的示現出家相──丈六老比丘,是適應印度的時代文明而權巧示現的,不是佛的真實相。如佛的真實身──毗盧遮那佛,不是出家而是在家相的。不以出家眾為重,而說出家與在家平等,為大乘平等的特徵之一。
(2)男子與女人︰現在人都在說,男女是平等的,不知佛法原就主張男女平等的。以小乘說,比丘得證阿羅漢果,比丘尼同樣得證阿羅漢果。以大乘說,修功德、智慧,斷煩惱,自利利人,男女是一樣的。如《寶積經》中的〈勝鬘會〉、〈妙慧童女會〉、〈恆河上優婆夷會〉等;《大集經》中的〈寶女品〉;《華嚴經》中善財童子所參訪的善知識中,有休捨優婆夷、慈行童女、師子嚬呻比丘尼等;《法華經》的龍女;《維摩詰經》的天女等。大乘佛教中的女性,是從來與男眾平等的。但過去,佛教受了世間重男輕女的影響,女眾仍不免有相形見絀之處。這在大乘佛法的平等上說,男女平等而且都應荷擔佛法的!摩訶波闍波提比丘尼圓寂後,佛就將她的舍利對大眾說︰要說大丈夫,她就是大丈夫了。因大丈夫所能做的,她都做到了。這可見大丈夫,不是專拘形迹的,能依佛法去做,作到佛法所當作的,不論是男是女,都是大丈夫。經中每說女子聞佛說法,即轉女身為男身;《法華經》中的龍女轉為丈夫身成佛,這不都顯示這一番深義嗎﹖本經是極深奧圓滿的一乘大教,而由勝鬘夫人說法,開顯了男女平等的真義。
(3)老年與少年︰在形式上,傳統的聲聞僧團,是重年老上座的,因而佛教養成重老的習慣,說什麼「和尚老,就是寶。」其實,佛教所重的上座,是勝義上座,即能證真而解脫的;那怕是年輕比丘或沙彌,如解脫生死,就是上座。其次,有智慧上座,就是受持三藏的大德法師。有福德上座,他的福緣殊勝,得信眾信仰,能因他而得財力,修寺、塑像等,為佛法服務。這三類,勝義上座是專精禪思的;智慧上座,是受持三藏的;福德上座,是勤勞僧事的傑出者。此外,還有生年上座,即指出家多年的老比丘,這只是由於衰朽龍鍾,而得他人哀愍推許而已。其實,老有何用﹖釋迦佛成佛時,才三十五歲,七八十歲的老外道,還要歸依佛呢!大乘經中,充滿青年信眾;許多童男童女,都是發大乘心的,《華嚴經》的善財童子,《般若經》的常啼菩薩,都是修學大乘法的好榜樣。羅什三藏受學中觀論時,不過才十幾歲。《佛藏經》說︰老上座們鬥諍分散為五部;唯有「年少比丘多有利根」,住持了佛法。「沙彌雖小不可輕」,小乘經本有此意,到大乘佛法中,才充分的開展出來。勝鬘夫人,為波斯匿王及末利夫人的愛女,年紀極輕,宏通大乘法教,引導七歲以上的童男童女,都信修佛法。從青年夫人的弘揚大法,一切青年的修學佛法來看,顯示了大乘佛法的青年老年平等,決不揀別少年而有所輕視的。
(二)究竟義︰上約人說,此約法說。大乘佛法說平等,不是但求平等,甚至普遍降低,而是要求普遍的進展、提高、擴大,而到達最究竟最圓滿的。佛法說的究竟平等,就是成佛。人人都可到達這一地步,所以是極平等而又最究竟。本經從〈一乘章〉到〈自性清淨章〉,都發揮這佛乘的究竟圓滿義。佛法中有聲聞、緣覺,但這是方便說的,不是究竟真實。究竟圓滿處,唯是如來──即是一切眾生皆得成佛的佛;如來才是究竟。這可從如來功德、如來境智、如來因依三點去說。
(1)如來功德︰佛的果德是究竟圓滿的,不是小乘可比。所證的涅槃,如來是無餘涅槃,小乘是少分的涅槃。所斷的煩惱,佛是斷盡五住,二乘只斷除了前四住的煩惱。所離的生死苦,佛是永離二種死,二乘只離去了分段生死苦。所修的道,佛是一切道,因此而得過恒沙的一切佛法,得第一義智,二乘只是修少分道,得初聖諦智。不論從那方面看,惟如來的常住功德,才是究竟的。
(2)境智︰境是佛所悟證的──諦,是一滅諦,即諸法實相;智是悟證實相的佛的第一義智──平等大慧。智所悟的實相、境所發的實慧,都是究竟圓滿的。通常說︰「如如、如如智,名為法身」,即此一滅諦與第一義智。依《佛地經論》說︰佛果功德,就是以四智菩提,圓成實性,五法為體。所以從佛的無量無邊功德中,統攝為智與境,都超越二乘,圓滿究竟。
(3)因依︰如來的能證智與所證理,一般的說來,要到如來才究竟。其實,究竟的真如,是常恆不變;智慧與無邊功德,也是不離於真實而本有此功德勝能的,一切眾生本來具有的,這就是經中所說的如來藏(即佛性)。如來藏即一切法空性,即一滅諦;而為功德勝能的所依因。人人有如來藏,因而人人都可成佛。從如來究竟的境智,推求到根源,即指出如來究竟所依的如來藏。如長江大河,一直往上推,可以發現到它的發源處。人人有如來藏,只要能本著如來藏中的稱性功德智能,引發出來,就是如來。如來是究竟的;由於一切眾生有如來藏,所以一切眾生平等,一切終於要成佛而後已。這一思想,在真常妙有不空的大乘經中,發揮到極點。
(三)攝受義︰這從人法的相關說。受是領受、接受;攝是攝取、攝屬。攝受正法,就是接受佛法、領受佛法;使佛法屬於行者,成為自己的佛法,達到自己與佛法的合一。所以攝受正法,在修學佛法的立場說,極為重要。如不能攝受佛法為自己,說平等,說究竟,對我們有什麼用﹖眾生本有功德智慧的根源,但還是凡夫,具足又有什麼用﹖原因在不能攝受佛法,不能使佛法與自己的身心合一,未能從身心中去實踐、體驗。世間沒有天生彌勒、自然釋迦,彌勒與釋迦,都是從精進勇猛中修學佛法而成。必須使佛法從自己的身心中實現出來,這才能因一切眾生平等具有究竟的如來藏,而完成究竟的如來功德。
攝受正法,也應分三義說,即信、願、行三者。通常以為念佛,須具足信、願、行;其實,凡是佛法,都要有此三者。「信為欲依,欲為勤依」,以信為依止而起願欲的求得心;有了願求心,就能精進的去實行。但此中最要者,為信,真常妙有的大乘法,信是特別重要的。如有人能了解佛法,但不依著做去,這就證明他信得不切。如真能信得佛法,信得佛的功德、智慧的偉大,信得佛法的救度眾生的功用,信得人生確為眾苦所逼迫,不會不從信起願,從願去實行的。信心是學佛的初步,如勝鬘夫人一聞佛的無量功德,就欲見佛;見佛即歸依生信。緊接著,就是發誓願,修正行,一切都從信心中來。等到說明如來藏為「大乘道因」,即廣為勸信。極究竟的如來乘,惟有極切的誠信心,才能攝受、成就。所以《華嚴經》說︰「信為道源功德母。」《智論》說︰「信如手」,手是拿東西的。要得佛法,就應從信下手。佛法的無邊智慧、功德寶,如有信心,就可盡量取得(攝受);否則,即是入寶山而空手回。佛乘是究竟而又平等的,從平等到究竟,關鍵就在攝受正法。攝受正法,以信為初門;有信而後立大願,修大行,本經中都是有所說明的,這即是從歎佛功德到攝受正法章。
平等、究竟、攝受──三個意義,為本經的核心、精要,特先為略說。
〔參考資料〕 A. K. Warder著‧王世安譯《印度佛教史》;高崎直道(等)著‧李世傑譯《如來藏思想》;西義雄(等)《大乘菩薩道の研究》;高崎直道《如來藏思想の形成》;宇井伯壽《寶性論研究》;《大乘佛典》第十二冊〈如來藏系經典〉(中央公論社)。
陳隋之際,有很多傳習講說真諦所譯《攝大乘論》的佛教學者,後世統稱他們為「攝論師」。
《攝大乘論》是印度大乘學派中「瑜伽派」的重要著作,由無著造論,世親作釋。此論在北魏已由佛陀扇多譯出論本,但釋論未譯,文義未顯,因而流行不廣。到了梁武帝中大同元年(546),西印度‧真諦(499~569)來華,因值梁末戰亂,輾轉流寓各地,後於陳文帝天嘉四年(563)應廣州刺史歐陽紇之請,譯出《攝大乘論》(本)三卷,世親《釋論》十五卷。真諦「雖廣出眾經而偏宗攝論」(《續高僧傳》〈拘那羅陀傳〉),所以在陳‧光大二年(568,即他臨死的前一年)八月,值他的高足慧愷病卒,遂與法準、道尼、智敫等十二人發誓弘傳《攝大乘》與《俱舍》二論,使無斷絕。其弟子中傳《攝論》之學的有慧愷、智敫、道尼、法泰、曹毗、僧宗、慧曠。
慧愷(518~568),即智愷,俗姓曹氏,住建業阿育王寺。陳‧天嘉中(560~565),他與法泰先後至廣州,師事真諦。諦譯《攝論》與《俱舍》,均由愷筆受。他於《攝論》尤致力鑽研,撰《攝論疏》二十五卷,並自講《俱舍論》,未訖而卒。
智敫(﹖~601),循州人。真諦譯《俱舍》時曾預其席,慧愷講《俱舍》,敫與道尼等二十人掇拾文疏,篤志研習。後為廣、循二州僧正,並在循州宣講《攝論》十餘遍,撰真諦《翻譯歷》,對於部卷人世,無不詳載。
道尼,九江人,曾親炙於真諦。後歸鄉,依真諦宗旨,開講《攝論》,知名海內。開皇十年(590)奉詔入長安,於是真諦之學大行於京師。那時南方反而很少講究《攝論》的人了。道尼的弟子多人,其中知名者有道岳、慧休、智光。道岳(568~636),俗姓孟氏,河南洛陽人。十五歲出家,依僧粲為弟子。開皇十年,道尼來長安,弘講《攝論》,岳從他受學。後改攻《俱舍》,其弟子有僧辯(568~642)、玄會(582~640)。玄奘在去印度之前,即曾從岳及玄會學《俱舍》。慧休(548~645),姓樂氏,瀛州人。十六歲投勖律師出家。後從曇遷及道尼聽講《攝論》、周涉三遍,即造章疏。弟子有道傑(573~627)、神照(569~627﹖)等,玄奘亦曾從慧休學《攝論》。智光隨道尼入長安,也屢講《攝論》。
法泰,住建業定林寺,有名於梁代。及真諦來廣州,泰遂去廣州從真諦筆受文義,並述義記。至陳宣帝太建三年(571)真諦死後,他才還住建業,開講新譯經論。但當時好尚《大品》、三論,泰雖屢講《攝論》、《俱舍》,均不為時人所重,只有彭城靖嵩獨得其傳。靖嵩(537~614),俗姓張氏,涿郡固安人,十五歲出家,後去京鄴,從法上弟子融智學《涅槃》與《地論》。周武滅佛,他又與同學法貴、靈偘等南下到建業,從法泰學《攝論》與《俱舍》。數年間精通二論;還對於《佛性》、《中邊》、《無相》、《唯識》等論四十餘部,都能會通綱要,剖會區分。後北歸彭城,住崇聖寺,講《攝論》,撰《論疏》六卷;又撰《九識》、《三藏》、《三聚戒》、《三生死》等玄義。隋文帝封禪泰山,關中義學沙門從過徐州,均到嵩寺聽講受業。從此門徒興盛,所撰章疏大行於世。其弟子有智凝(562﹖~609﹖)、道基(577﹖~637)、道因(586~657)、法護(撰《攝論指歸》等二十餘篇)等。智凝弘法於四川,他的弟子有智則、道積、僧辯等。後在大業初住禪定寺,作《攝論》章疏。玄奘去印前,也曾從他學過《攝大乘論》。道基曾作《攝大乘義章》八卷,今殘存第四卷;又作〈攝論序〉(今存)。與之同時在蜀郡弘揚《攝論》的有慧景、寶暹,師承不詳。
曹毗,為慧愷的從弟。他隨愷至廣州,從真諦學《攝論》;又聽明勇講說,頗有成就。晚住江都白塔寺弘揚《攝論》,聽講者多知名之士。又撰《真諦別歷》。門下有法侃(551~623)、僧榮等。法侃弟子有道撫。僧榮的弟子慧璡(574﹖~634),仁壽中(601~604)從榮入長安,住禪定寺。
僧宗,揚州人。陳‧天嘉中(560~565)與法准、慧忍等度嶺就真諦受學,聽講《攝論》,極有心得。真諦《攝論疏》後四品,據傳說是他手定的。真諦死後,他又為諦撰行狀。繼而與法准、慧曠等攜帶新譯經論還歸廬山傳播。法准弟子有淨願(537﹖~609)。慧曠後來更往湘、郢二州弘化。
真諦《攝論》之學盛行於北方,除道尼、靖嵩兩系而外,還有曇遷一系。
曇遷(542~607),俗姓王氏,博陵饒陽人。少時,從舅氏齊國子祭酒博士權會學《周易》、《詩》、《禮》、《莊》、《老》等。年二十一,從定州賈和寺曇靜出家,復師事《地論》名匠慧光弟子曇遵。隱居林慮山淨國寺,精研《華嚴》、《十地》、《維摩》、《楞伽》、《地持》、《起信》等經論。齊幼主承光元年(577 )周武帝滅北齊,將毀佛法,遷遂南逃金陵,住道場寺,與陳地名僧智璀、慧曉及高麗沙門智晃等友善。國子博士張機向他學習《莊子》、《周易》與佛法,並將他的學說在國學中傳授。後來他在桂州刺史蔣君宅得真諦所譯《攝大乘論》,如獲至寶。
這時隋文興起,他與同輩北歸彭城,住慕聖寺,弘揚《攝論》,兼講《楞伽》、《起信》、《如實》等經論,北方從此創開《攝論》之學。開皇七年(587),他與洛陽慧遠、魏郡慧藏、清河僧休、濟陽寶鎮、汲郡洪遵等同奉詔,當選為大德。他在長安大宏《攝論》,撰《論疏》十卷。慧遠的弟子辯相、淨業、淨辯等,並皆研習《攝論》,辯相還撰有《論疏》七卷。他的弟子靈潤,曾從道奘受業,住弘福寺,講《攝論》三十餘遍,撰《義疏》十三卷、《玄章》三卷。曇延門人有道愻、法常、慧誕等,都善《攝論》。其中法常撰《攝論義疏》及《玄章》,大宏其說。法常的門下智儼,並注有《無性攝論釋疏》四卷。至於曇遷的弟子,如道英(560~636)、道哲(564~635)、靜琳(554~640)、玄琬(562~636)、慧休等也都是《攝論》名家。慧休有弟子靈範、神照、道傑等,其門下盛況可知。
攝論師自靖嵩、曇遷再傳之後,逐漸衰微。及至玄奘學派興起,遂終於絕傳,這在學說發展上,是有其原因的。蓋隋唐之際,佛學宗派即已逐漸成立,如三論、天台等宗,建立門庭,務求博大,網羅一切教相以相增上。《攝論》原以世親之學為主,其學廣涉法相唯識,在印度已蔚成大宗。玄奘從印度遊學歸國,大弘其學。晚年更把世親所作《唯識三十頌》及火辨等十師前後所釋,雜糅而成為《成唯識論》,其中又以護法為主。同時又以六經(《華嚴》、《深密》、《如來出現功德莊嚴》、《阿毗達磨》、《楞伽》、《厚嚴》)、十一論(《瑜伽》、《顯揚》、《莊嚴》、《集量》、《攝論》、《十地》、《分別瑜伽》、《觀所緣緣》、《二十唯識》、《辯中邊》、《集論》)為典據。這麼一來,原先盛行於南北各地的《攝大乘論》只算諸論之一,就不能特尊了。而且玄奘重新譯了《攝大乘論》,綜覈名實,力求信達,遠較舊譯為勝。在法相唯識學中,不但攝論師舊義失其重要意義,就連真諦的學術地位,在相形之下也較遜一籌了。專弘《攝論》的攝論師之趨於衰歇,亦屬必然之勢。
在各攝論師的中間,原無嚴格的傳承,故各家學說並不完全一致。舉其大綱則都以《攝論》的十種勝相為依據,主要說第八阿梨耶識是妄識,為一切法之所依;但此妄識中又有一分純淨之識。這略同於真妄和合之說,而與當時地論師北道派主張相近。於八識之外,又將阿梨耶識中純淨之識立為第九阿摩羅識,即無垢識,亦即真如佛性。修行的人由於阿梨耶識中純粹之識(淨分)繼續發展,對治妄識(染分),這樣就可以證入阿摩羅識而成為佛,因此說一切眾生皆有佛性,沒有永不成佛的眾生。這是各家共同的說法。
另外,從境行果三方面的教理來分析,他們還有一些重要的主張。如關於境的,他們說真如有其二義,一所緣境為真如,亦即實際;二能緣心亦為真如,相當於第九阿摩羅識,亦名本覺。二者合一,稱為能所統一,理智不二。又就五法(相、名、分別、正智、真如)與三自性(分別性、依他性、真實性)的關係而論,正智通於依他性與真實性,五法中亦包含分別性。又三性中不但分別性是空,而依他性亦空,三無性(相無性、生無性、勝義無性)不但遮遣分別性,而亦遮遣依他性,因此有歷觀三性的三重次第觀之說。另外,第八識為能變,相當於相分,其餘七識為能緣,相當於見分。此即《攝論》身識、身者識等十一種識平列之說。又關於行的方面︰他們說三乘種性,皆由因緣所生。此即新熏種子之說。關於果的方面︰謂定性小乘入無餘涅槃,亦可還生回入大乘。這些主張,在道基、靈潤諸師之說裏,已有了變化,及至玄奘學派成立,就更一一加以否定了。(田光烈)
◎附一︰黃懺華〈攝論宗〉(摘錄自《中國佛教史》第二章第十五節)
攝論宗者,依《攝大乘論》,主張無塵唯識義,兼立九識義,唱對治阿梨耶識,證入阿摩羅無垢識之一派。(中略)《攝大乘論》,立十種勝相,以阿梨耶識為一切法所依止,又明一切法之相性,有依他(依他起)、分別(遍計所執)、真實(圓成實)三種。攝論宗者,詮明此義旨者也。
攝論宗,於八識上,更舉第九識。但《攝大乘論》,實際說八識,不舉九識。真諦別依《楞伽經》及《決定藏論》等,唱九識義。即於八識外立阿摩羅識,為第九識。第八阿梨耶者,有漏隨眠識。第九阿摩羅者,真常淨識。如《決定藏論》云︰
「斷阿羅耶識,即轉凡夫性。捨凡夫法,阿羅耶識滅。此識滅故,一切煩惱滅。阿羅耶識退治故,證阿摩羅識。阿羅耶識,是無常,是有漏法。阿摩羅識,是常,是無漏法。得真如境道故,證阿摩羅識。阿羅耶識,為麤惡苦果之所追逐。阿摩羅識,無有一切麤惡苦果。阿羅耶識而是一切煩惱根本,不為聖道而作根本。阿摩羅識,亦復不為煩惱根本,但為聖道得道得作根本。」(《決定藏論》卷上)
是即真諦九識義之論據也。又真諦譯《三無性論》,說生如如、相如如、識如如、依止如如、邪行如如、清淨如如、正行如如。七種如如中,於第三識如如下,明十二入等一切諸法皆是亂識所作。此亂識又是分別依他法。故唯阿摩羅識,是無顛倒法,是無變易法,是真如如。(中略)
真諦名第七識為阿陀那,唯煩惱障我執,而無法執。第八阿梨耶識,有解性、果報及染污三種義。就中,染污即法執,緣真如,起四種謗。果報第八識,緣十八界。解性第八識,有成佛義。又第九阿摩羅識,即本覺,取真如二義中能緣義,名為識。又定賓之《四分律疏飾宗義記》云︰
「真諦三藏云︰阿摩羅識,有二種。一者所緣,即是真如。二者本覺,即真如智。能緣,即不空如來藏。所緣,即空如來藏。若據通論,此二並以真如為體。即當《金光明經》法如如、慧如如是也。」(《四分律疏飾宗義記》卷三本)
是亦明阿摩羅識者,真如智;當《金光明經》所謂慧如如。又二如來藏中不空如來藏,即此識義。又燉煌出土、作者不詳之《攝大乘論抄》,敘《攝論》之宗旨,謂此論若約世諦論,以唯識為所詮宗旨。若約真諦論,以二無我真如為所詮宗旨。又約佛性論,此論十種勝相中,初應知依止勝相、應知勝相二,明自性住佛性。次應知入勝相以下六勝相,明引出佛性。後學果寂滅勝相、智差別勝相二,明至得果佛性。就中,自性住佛性者,所證理,即真如。阿梨耶識,雖為諸法之根本依止,開展種種因緣。若據實,即心真如,亦名不空如來藏。一切法之相性,雖有依他、分別、真實三種之別。若據實,三性本非有,即空真如,亦名空如來藏。此與定賓所傳之學說有合。又燉煌出土、作者不詳之《攝大乘論章》,說阿梨耶即無沒識,有識生滅、識真如二義。識生滅門,能受淨熏,終能轉依,成應身功德,名為無沒。識真如門,終能顯了,成就法身,名為無沒。
◎附二︰呂澂《中國佛學源流略講》第七講(摘錄)
攝論師有的直接出自真諦,有的間接與真諦有關,來源是一個,傳授的又只限於《攝論‧世親釋》一書,似乎講法應該一致了,但事實不然,各家之間,分歧很大,他們傳記上就有記載。如《法常傳》說︰「論門初闢,師學多端。」這種分歧是有原因的,《攝論》的內容豐富,義理複雜,要完全理解它,頗有困難。而且世親的著作除《攝論釋》外還有多種,因其學歷關係,前後說法的變化很大。當時還不可能瞭解這些變化的原由,各家各以自己的理解推論,當然就會產生分歧。加以這些人的講授地點分散各處,各自傳播,難得一致,這就無怪道宣有「寰宇穿鑿,時有異端」之嘆了。現在著述引用到各家《攝論》的章、疏之說的,有慧遠的《大乘義章》、道倫的《瑜伽論記》、圓測的《解深密經疏》等(歐陽竟無先生對這些不同的說法曾作了一些節要,編成《解節經真諦義》,可以參考)。此外,在敦煌卷子中有一些章疏殘本,如道基的《攝大乘義章》(殘本,已校刻),可以看到當時的理論都因自由發揮而更加顯得複雜了。後來玄奘重譯《攝論》,不論文字上還是義理上都比以前完備,《攝論》各家師說便為玄奘一系所淘汰。
〔參考資料〕 《唯識思想》(《世界佛學名著譯叢》{67});《唯識學的發展與傳承》、《唯識典籍研究》二(《現代佛教學術叢刊》{24}、{30});宇井伯壽《佛教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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