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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學大辭典(丁福保)]
元照

(人名)杭州靈芝寺元照,字湛然,初依東藏慧鑑律師專學毘尼。後從神悟禪師講天台之教觀。復從廣慈之才法佛受菩薩戒,博究南山之律宗。而意篤淨業。每曰生弘律範,死歸安養,平生所得,唯二法門而已。住靈芝三十年,宋徽宗政和六年九月一日寂。壽六十九。謚大智。唐太宗貞觀中,終南山。澄照大律師道宣作戒疏羯磨疏事鈔,弘四分律。流通逾四百載,釋義近六十家。中大寺之昭慶律師允堪,作會正記,獨為盡理。最後靈芝元照以法華開顯圓意,作資持記,與會正記殊途,四分一宗由是分為兩派。見往生傳,佛祖統紀二十九,稽古略四。


圜悟

(人名)圜與圓字同。宋四川成都府昭覺寺克勤。五祖山演禪師之法嗣也。建炎初,遷鎮江金山寺,適高宗幸揚州,詔入對,賜號圜悟禪師。師在夾山靈泉禪院時,於雪竇頌古百則,加垂示,著語,評唱者,即古來稱為禪門第一書之碧巖集也。見五燈會元十九。


大慧

(菩薩)Mahāmati,梵名摩訶摩底。菩薩名。於楞伽經會座為一會之上首,是對揚主也。佛地論一曰:「問答決擇無窮盡,故名為大慧。」

又(人名)禪師名。宋杭州徑山之佛日禪師,名宗杲,法嗣佛於果圜悟禪師,高宗紹興十七年詔使住徑山,以二十一年事竄梅州,二十八年詔使再住徑山,孝宗隆興元年八月十日,寂於徑山明月堂,壽七十五。賜謚普覺,塔曰寶光。孝宗居藩邸師事之,及即位賜號大慧禪師。有語錄三十卷,入大藏。見五燈會元十九。圜悟嘗著碧巖集,大慧燒之。碧巖種電鈔一曰:「此書已成,學者走知解者多矣。大慧為救此弊一炬炳之,所謂雲門一棒打殺之高懷也。」

又唐之一行禪師謚大慧。


天皇

(寺名)唐荊州天皇寺之道悟禪師。石頭希遷之法嗣也。見傳燈錄十四。


[佛光大辭典]
一味禪

乃純一無雜之最上乘禪。亦即頓悟禪。禪宗正脉卷二(卍續一四六‧二七下):「僧辭,師問:『甚麼處去?』曰:『諸方學五味禪去。』師曰:『諸方有五味禪,我這裡只有一味禪。』曰:『如何是一味禪?』師便打。僧曰:『會也,會也。』師云:『道!道!』僧擬開口,師又打。僧後到黃檗,舉前話。檗上堂曰:『馬大師出八十四人善知識,問著個個屙漉漉地。』」〔禪宗頌古聯珠通集卷十一、宗門統要續集卷四〕 p47


了悟

(一)乃指對諸法實相、宇宙真理之明了覺悟。

(二)宋代僧。生卒年不詳。姑蘇(江蘇吳縣)人。號笑菴。密菴咸傑之法嗣。屬臨濟宗虎丘派。住杭州靈隱寺。有笑菴悟禪師語要一卷行世。〔續古尊宿語要卷四、增續傳燈錄卷二〕 p164


五家七宗

我國南宗禪各派之總稱。又作五派七流。即臨濟、溈仰、曹洞、雲門、法眼等五家,加上出自臨濟之楊岐派、黃龍派,合稱七宗。

禪宗自菩提達磨六傳至慧能,下出南嶽懷讓、青原行思二巨匠。此二支之傳承如下:(一)南嶽之下經馬祖道一、百丈懷海、黃檗希運至臨濟義玄,大振禪道,是為臨濟宗。又義玄之下,經興化存獎、南院慧顒、風穴延沼、首山省念、汾陽善昭至石霜楚圓,楚圓傳黃龍慧南與楊岐方會,創黃龍派、楊岐派。另百丈懷海下有溈山靈祐,溈山傳仰山慧寂,立溈仰宗。

(二)青原之下有曹洞、雲門、法眼等三宗,然關於此三宗之傳承,有諸多異說,乃因各家對傳承法統之道悟禪師的看法不一而起,茲列舉如下:(1)據宋高僧傳卷十、景德傳燈錄卷十四、禪林僧寶傳卷四、傳法正宗記卷七等所舉,道悟,乃指石頭希遷之下的天皇道悟。即青原行思傳石頭希遷,石頭之下出天皇道悟、藥山惟儼二師。天皇之下經龍潭崇信、德山宣鑑、雪峰義存至雲門文偃,創雲門宗。又雪峰之下經玄沙師備、羅漢桂琛至法眼文益,創法眼宗。另與天皇道悟同門之藥山惟儼傳雲巖曇晟、洞山良价至曹山本寂,創曹洞宗。如下表所示:

(2)據祖庭事苑卷一、佛祖歷代通載卷二十、禪宗正脈卷七、五宗原等所舉,道悟乃有二者。一為石頭法嗣之天皇道悟,然其法統經慧真、幽閒至文賁而絕。一為馬祖之下的天王道悟,此道悟之法統,經龍潭崇信、德山宣鑑、雪峰義存等次第相傳,而出雲門、法眼二宗。此說乃根據唐代丘玄素所撰之江陵城西天王寺道悟禪師碑銘而立。

(3)據一源五派辨、五派一滴圖、佛祖宗派圖等所舉,亦皆主張道悟有二人。其中,天王道悟為馬祖法嗣之一說,與前述相同。然另主張與道悟同門之藥山惟儼,亦為馬祖之法嗣,而將曹洞宗歸於馬祖之下,故日僧虎關師鍊撰之五家辨中認為,我國南宗禪之五家皆係馬祖之法系,致使青原法統消失無存。然另一日僧德嚴養存撰之五家辨正,則駁斥師鍊之說。

(4)據致祐之人天眼目後序載,天王道悟碑乃後人假託丘玄素之名偽撰者,碑文中所記天王道悟之因緣語句,與景德傳燈錄卷十、荊州舊圖誌等所載之白馬寺曇照禪師(馬祖之法孫)之因緣完全相同,故主張道悟唯石頭法嗣之天皇道悟一人而已。

蓋上述諸種異說之由來,恐係雲門、臨濟二宗互爭曹溪之正統而起。唐末以後,臨濟之宗風大興,故一般皆以南嶽為曹溪之正統,致使臨濟之宗徒有視雲門宗為曹溪旁出之傾向,故至雲門末流,乃傳有偽撰天王道悟碑之事,以此作為主張雲門正統論之資料。〔釋氏源流五宗世譜定祖圖序、佛祖統紀卷二十九、教外別傳卷七、林間錄卷上、聯燈會要卷十九、五燈會元卷七、五家語錄序、五家宗派圖〕(參閱「五家」1128、「禪宗」6455) p1128


仁勇

宋代臨濟宗楊岐派僧。浙江四明人,俗姓竺。生卒年不詳。初學天台,繼謁雪竇重顯而改參禪學。其後,往湖南潭州雲蓋山,入楊岐方會門下,即悟禪旨。方會示寂後,與同參白雲守端雲遊四方。後任江蘇金陵保寧寺住持,積極弘揚禪學。嗣法弟子有壽聖智淵、壽聖楚文、寶積宗映、景福日余等。撰有保寧仁勇禪師語錄一卷傳世。〔五燈會元卷九、嘉泰普燈錄卷四〕 p1220


公案

本義為官府中判決是非之案例。禪宗將歷代高僧之言行記錄下來,作為坐禪者之指示,久之亦成為一種思考之對象,或修行坐禪者之座右銘。此種言行錄一如政府之正式布告,尊嚴不可侵犯,又可啟發思想,供人研究,並作為後代依憑之法式,故稱公案。此一風氣倡始於唐代,至宋代大行。

一般以公案之總數約計一千七百則,然實際未必真有一千七百之數,且通常所用者約僅五百則而已,其餘或重覆,或較乏參究價值。禪宗最初僅有獨家語錄,其後語錄之書日夥,遂有編選彙輯成公案之書,其中以碧巖錄、從容錄、無門關、正法眼藏、景德傳燈錄等五燈錄,及人天眼目、指月錄、續指月錄等為著。此外,公案中大多有一個字或一句話供學人參究之用者,稱為「話頭」。如問:「狗子還有佛性也無?」答:「無!」此一對話即為一則公案,而「無」字即是話頭。參禪時,對公案之話頭下工夫,稱為參話頭;師家以言語示予學人之公案,稱為話頭公案。通常而言,公案不可以邏輯推理或一般常識來解釋,此蓋因禪家之精神乃超越言詮、思量者,故師家每藉公案之「非邏輯性」來觸發學人分別意識之外的深層直覺,以幫助學人體證真性。又公案之重要涵義有五:(一)作悟禪之工具,(二)作考驗之方法,(三)作權威之法範,(四)作印證之符信,(五)作究竟之指點。〔天目中峰和尚廣錄卷十一上、碧巖錄三教老人序、第一則、第四則〕 p1314


天皇寺

位於湖北江陵。建於南朝梁代,時法論曾住止本寺教導弟子。北周武帝時,法難波及荊楚之地,以寺中有僧繇所繪孔子之像,乃改為國庠,倖免拆燬。唐德宗時,寺主靈鑒迎石頭希遷之法嗣道悟禪師至本寺,修葺堂宇,盛弘佛法。宋代初名太平興國寺,後改乾明寺。明代洪武年間(1368~1398)重建。 p1354


古靈揩背

禪宗公案名。為唐代古靈神贊禪師開悟後顯露其機鋒之公案。古靈初於福州大中寺受業,後辭別本師,四處行腳,遇百丈懷海始得開悟得法,乃返本師之處。一日,為其本師澡浴揩背,而於言詞應對之間,收放自如,任運無礙,顯露其了悟禪法後之機鋒。五燈會元卷四古靈神贊章(卍續一三八‧六三下):「一日因澡身,命師去垢,師乃拊背曰:『好所佛堂,而佛不聖。』本師回首視之。師曰:『佛雖不聖,且能放光。』」此則公案中,古靈初云「好所佛堂」,乃以佛堂喻指其師之背而暗示之,繼云「而佛不聖」,則頗有慨歎之意味。其師無可言說,僅回首視之。至此,古靈把握機緣乃更語「佛雖不聖,且能放光」,如是寓禪法於機錄,一放一收,了無滯礙,於語默動靜中所顯示之境界顯然業已超越其本師。 p1615


見成公案

禪林用語。又作現成公案。為不假造作而現成之公案,即如實公案之意。碧巖錄第九則(大四八‧一四九上):「舉僧問趙州:『如何是趙州?』州云:『東門、西門、南門、北門。』」圜悟禪師之著語謂此為現成公案,意謂趙州所答之東、西、南、北四門即是現成公案,而無須另借其他之指示安排。蓋一切諸法本法爾自然,顯現成就佛性,不待造作工夫,皆已成公府案牘。即謂佛法於山川、草木、萬物之上歷歷現成。〔景德傳燈錄卷十二陳尊宿章〕 p2994


刮骨之言

禪林用語。指師家所用來徹底打破學人之執著迷妄之精闢語句。祖堂集卷六洞山良价章:「師示眾云:『諸方雖有驚人之句,我這裏有刮骨之言。』」此外,師家接化學人之方法,綿密又辛辣,絲毫不予放過,稱為刮皮見骨。又禪徒若已頓悟禪機,得以滅絕語言,焚毀典籍,則稱為刮語燒書。〔虛堂和尚語錄卷二〕 p3088


昭覺寺

位於四川成都北郊。素有川西第一叢林之稱。始建於唐貞觀年間,初名建元寺,宣宗時賜名「昭覺寺」。宋代改稱「六祖寺」,崇寧年間圓悟禪師於此說法,復稱昭覺寺。南宋紹興初年,敕改昭覺寺為禪林,明崇禎十七年(1644)毀於兵火。現存主要建築有山門、八角亭、天王殿、先覺堂、觀音閣、涅槃堂、藏經樓、圓悟禪師墓園等,皆為清康熙五年(1666)所重修者。 p3836


笑隱大訢禪師語錄

凡四卷。又作廣智全悟禪師語錄。元代僧笑隱大訢撰,延俊、慧曇等編。收於卍續藏第一二一冊。集錄烏回禪寺語錄、禪宗大報國寺語錄、中天竺禪寺語錄、真贊、偈頌、月江和尚語錄序、證道歌序、題中峰和尚語錄等。 p4275


最訥

(1717~1790)朝鮮禪僧。密陽(慶尚南道)人,俗姓朴。號默庵。字耳食。十四歲住於澄光寺(全羅南道樂安郡),十八歲出家。後於曹溪(全羅南道)之楓巖寫經,繼而歷參虎巖、晦庵、龍潭、霜月諸師,並從明真大師參悟禪旨。二十七歲歸楓巖,於大光寺靈泉蘭若開法。精通禪、教二門,世稱智神。師為楓巖世察之法嗣,有弟子十五人。正祖十四年,示寂於曹溪普照庵,世壽七十四。著有默庵集三卷、華嚴科圖一卷、諸經問答盤著會要一卷,另有雜書十餘卷。教萍為其撰「行狀」。〔東師列傳卷三、默庵大和尚行狀、默庵集附〕 p5044


菜根譚

凡二卷。明代洪自誠撰。又作菜根談。書名「菜根」二字,係由「咬得菜根,百事可做」而來。本書採用語錄之形式,係在儒家思想上穿插以老莊與禪學之說,描述仕宦、保身、待人處世之道及辭官後閒居之樂。書中屢以儒家及禪宗之語彙作成詩文,顯現出透徹體悟禪境之後,身心自由自在之境界。又本書融攝儒釋道三教之思想,而與當時民間信仰三教合一之潮流相符合,故於民間及知識階層中廣為流傳。至今我國及香港、東南亞華人社會中之民間宗教生活形式,猶含本書所述三教合一之思想。 p5260


雲門對一說

禪宗公案名。又作雲門一代時教。為一僧與雲門文偃禪師關於「何為釋迦佛一代教法」之機緣問答。碧巖錄第十四則(大四八‧一五四下):「僧問雲門:『如何是一代時教?』雲門云:『對一說。』」世尊住世八十年,其中四十五年間說法度眾,故知釋尊一代教說非一時得以述說。雲門答以「對一說」三字,已超出言詮,直指心性,函蓋乾坤,而將顯、密、禪、淨之一代時教包含無遺。然若僅從語言文字或理論義解作揣測,絕不能探知雲門禪師之真意。故圜悟禪師評唱本則公案,謂人多錯會「對一說」之意,或謂係對一時機宜所說之法;或道森羅萬象皆是一法之所印,故謂之對一說。殊不知,古人意不如此。故永嘉大師於「證道歌」中歎道(大四八‧三九六下):「粉骨碎身未足酬,一句了然超百億。」〔五燈會元卷十五〕 p5343


順之

新羅溈仰宗僧。或作順支。新羅浿江(平安南道)人,俗姓朴。於五冠山(京畿道長湍府)剃髮,於俗離山(忠清北道報恩郡)受具足戒。憲安王二年(858)來華,師事仰山慧寂禪師。唐代僖宗乾符元年(874),返回新羅,住於五冠山龍嚴寺(後改名瑞雲寺),弘揚教法。享年六十五,諡號「了悟禪師」。〔祖堂集卷二十、景德傳燈錄卷十二〕 p5352


圓悟心要

凡四卷。全稱佛果圜悟真覺禪師心要。又作圜悟心要、佛果克勤禪師心要、圜悟禪師心要。宋代僧圓悟克勤(1063~1135)撰,子文編,理宗嘉熙二年(1238)重刊。收於卍續藏第一二○冊。係克勤向當時士大夫、居士、學人等,開示宗乘旨要之機緣語錄。內容包括示華藏明首座、寄張宣撫相公,乃至示曾待制、示宗覺大師等,共計一四二項。 p5405


圓悟佛果禪師語錄

凡二十卷。宋代圓悟克勤撰,虎丘紹隆等編。又作圜悟佛果禪師語錄、圜悟語錄、佛果圜悟禪師語錄。收於大正藏第四十七冊。本書編纂於圓悟克勤禪師入寂之前二年,即宋紹興三年(1133)。係蒐集禪師一生之上堂、小參、普說、法語、拈古、頌古、偈頌、真讚、雜著、佛事等之各類語錄,由本書可得知宋代臨濟之宗風及禪師之造詣、事歷。卷首並附有龍圖閣直學士耿延禧、開國侯張浚等之序文。 p5405


滅喜禪派

滅喜,梵名 Vinītaruci。又稱毘尼多流支禪派。係越南早期之禪宗派別,於六世紀頃由禪僧毘尼多流支(?~594)所創。毘尼多流支為南天竺人,於北周武帝建德三年(574)至長安,適逢武帝破佛之際,遂往鄴縣參謁禪宗三祖僧璨。其後至交州(今越南北部)法雲寺弘法,以「真如佛性不生不滅」、「眾生同一真如本性」等思想為教義。嗣法弟子法賢(?~626)為第一祖,俗姓杜,朱鳶人,最初參謁法雲寺觀緣禪師,後入毘尼多流支門下。流支示寂後,法賢至北寧慈山創建眾善寺,以楞伽經為傳法心要,據傳弟子有三百餘人。數傳至清辨(?~686),係交州人,初為北寧崇業寺惠嚴之弟子,以金剛經為傳法心要。其後,較著名者有定空(729~808)、萬行(?~1018)、依山(?~1216)等,自定空為始,教法趨近我國南宗禪之頓悟禪法。依山之後,本派漸趨沒落。

有關毘尼多流支之傳略,諸說有異,如通辨所撰之對照錄載,流支受僧璨勸說,至廣州制旨寺,住寺六年間譯出象頭精舍經、大乘方廣總持經。另據古珠法雲佛本行語錄載,流支曾由扶南至交州,然未曾來華。或謂大南禪苑傳燈輯錄所載法賢之語,如「諸佛心印一定不相賺,圓同太虛不缺也不餘」等,即顯示流支之傳承為古達磨禪,而非僧璨之系統。〔歷代三寶紀卷十二、海外佛教事情七三、東亞佛教史(金山正好)〕 p5508


碧巖集

凡十卷。宋代僧圜悟克勤編。收於大正藏第四十八冊。又稱碧巖錄、圜悟老人碧巖錄、圜悟碧巖集。全稱佛果圜悟禪師碧巖錄。本書初為雪竇重顯(980~1052)自景德傳燈錄一千七百則公案中,選擇最重要之百則,附以頌文;其後,圜悟克勤(1063~1135)復加垂示、評唱、著語,於宣和七年(1125)始告完成。

各則先是垂示,次出本則、頌古,於每句之下附著語,及公案拈出者之略傳、評唱機鋒、自作頌、總評唱。至於「碧巖」一詞之由來,係圜悟作評唱於澧州夾山靈泉院時,其方丈室匾額上之題字。此二字源於夾山之開祖善會禪師表示其悟境之詩句「猿抱兒歸青嶂後,鳥啣花落碧巖前。」

建炎(1127~1130)年間,克勤之門人大慧宗杲依「教外別傳不立文字」之宗趣而當眾焚毀之,故本書成後二百年間未見於叢林。直至元代大德(1297~1307)年間由張明遠重刊,尊之為宗門第一書,方始盛行於緇素之間。 p5850


際醒

(1741~1810)清代僧。為蓮宗第十二祖。河北豐潤人,俗姓馬。字徹悟、訥堂,號夢東。少攻舉業,精通經史。二十二歲時因病而悟人生之無常,遂禮河北三聖庵之榮池出家,翌年於岫雲寺受具足戒。先後參謁香界寺之隆一、增壽寺之慧岸、心華寺之遍空、廣通寺之粹如,遍習圓覺、法華、楞嚴、金剛、唯識等性相之旨,並嗣粹如之法,得其禪法。其後,粹如遷往主持萬壽寺,師乃繼主廣通寺,提倡禪淨雙修之道。嘉慶五年(1800)退居紅螺山(遼寧)資福寺,專以淨土為說,世稱紅螺徹悟。恆常講演,勸人念佛,為其所化者一時遍於南北。嘉慶十五年,預知大限時至,十二月集眾念佛示寂,世壽七十,法臘四十九。撰有念佛伽陀、徹悟禪師語錄等。〔徹悟禪師行略〕 p5947


濟悟

(1626~1687)清初臨濟宗僧。吳門人,俗姓費。號鶴峰。十二歲,從松陵羅漢寺之瑞芝光剃髮出家。二十歲,依剖石弘壁受具足戒,參靈隱具,並嗣其法。康熙六年(1667),住持濮水福善寺,尋住浙江桐鄉福壽寺。二十六年示寂,世壽六十二。嗣法弟子四人。著有鶴峰悟禪師語錄二卷。 p6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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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佛教百科全書]
一禪

(一)(1488~1568)朝鮮禪僧。號休翁或禪和子。此外又有慶聖或敬聖的尊號。蔚山(慶尚南道)人。俗姓張。十三歲參斷石山海山師,三年後薙髮。二十四歲時,在妙香山(平安北道寧邊郡)文殊庵修苦行,後南遊參智異山(全羅南道)智嚴而悟禪旨。中宗王三十一年(1536),垂教化導於楞伽山,為官方嫌惡而遭拘禁,赦免後晦迹於西山九年。三十九年,復入妙香山普賢寺講說經論,大振禪風。明宗王十三年(1558)建上禪庵,特築慶聖堂於庵東,日祝聖壽。宣祖王二年,預知時至,遂召集門人作最後訓示,並書偈云︰「年逾八十似空花,往事悠悠亦眼花,腳未跨門還本國,故園桃李已開花。」旋置筆端坐,泊然而逝,享年八十一。

關於一禪的一生,現代日本學者里道德雄在《東亞佛教概說》第一章曾有綜合性的評論。他說︰
「慶聖一禪曾以遊方雲水的飄逸行徑,度過其泰半的生涯,歷訪了東金剛山、天摩山、五台山、白雲山、楞伽山等佛教聖地。自從住入妙香山普賢寺觀音殿後,因其道光熠耀,普照四方,遂引得天下學人蜂擁而至,蝟集於其四周,欲浸潤於其道風之中。一禪謙冲為懷,常慨嘆無以報答國君、父母、眾生、三寶等四恩,除自我勗勉外,並以之要求學人刻苦自勵。

一禪的眾多子弟中,檜嚴寺義卞、普賢寺天珪乃個中翹楚,至於出人頭地,住持名剎者亦屢見不鮮,其法脈甚為鼎盛。」

(二)(1533~1607)朝鮮禪僧。俗姓郭,號靜觀。十五歲出家,從白霞禪雲學法華思想,後參西山大師休靜,傳其心印。宣祖四十一年示寂於德裕山,年七十六,法臘六十一。弟子有沖彥、太浩等,其法系稱靜觀門派。著有《靜觀集》一卷,書中收錄詩偈五十餘篇及書、跋、疏等,計有十三篇,卷首並有巿南傖叟志的序。

◎附︰李能和《朝鮮佛教通史》中編〈朝鮮禪宗臨濟嫡派〉(休翁一禪)

妙香山慶聖堂禪師,諱一禪,號休翁,一曰禪和子。其先張氏,蔚山人也。父鳳韓,母林氏。母夢吞明珠,覺而有娠,弘治元年戊申十二月十二日生焉。幼失雙親,泣血三年,觀世無常,意志清虛。年至十三,入斷石山,投海山法師,服勤三年。十六薙髮,二十四入妙香山,專習苦行。頃之,南入智異山,參智嚴長老,嚴一見深器之,示一偈曰︰「風颼颼月皎皎,雲幕幕水潺潺,欲識這個事,須參祖師關。」師即深得密旨,樂而忘憂。

東入金剛山十王洞,志存大乘,冥心虛寂,不覺失笑,曰︰趙州露刃劍,寒霜光燄燦,擬議問如何,分身作兩段。喝,夢中說夢,漏逗不少。自此,詠1於口者必徑截門言句也。頃入表訓結一夏,厥後遍歷天磨五臺白雲楞伽諸山。嘉靖甲辰春,還入妙香山,棲普賢寺觀音殿,碩德高士八表雲趨,可謂海東折床會也。有時深夜,喚諸門人曰︰「大抵學者,不答活句,徒將聰慧口耳之學,衒耀於世,不踏實地,言行相違。關西湖南,討山討水,徒費粥飯,被經論賺過一生,終未免虛生浪死。又一般漢,習閒成性,不求師範,野鬼窟中,徒勞坐睡,如到寶山,空手去來,深可憐愍。」又曰︰「汝等諸人,自己靈光,蓋天蓋地,不拘文字,體露真常,夜繩不動,汝疑之為蛇,闇室本空,汝怖之為鬼。心上起真妄之情,性中立凡聖之量。請將智慧之嘴,啄破無明之殼。幸甚。」

隆慶戊辰二月三十日,特命檜巖住持茂卞、普賢住持元珪、禪德暉晶、學玄、禪燈、義淨、一精之徒,曰︰「界有成住壞空,念有生住異滅,身有生老病死。凡有始必有終,物之常也。今日老僧,欲示無常。諸仁者,須攝正念,勿懷眷戀,亦莫隨俗,為譸張不益事也。昔者莊子,以天地為棺槨之語,實自有理。莊子尚爾,況道人乎。吾常欲向不思議之嶺,作佛事,須露屍骸,飼于鳥獸可也。」言已,即拔筆大書曰︰「八十人間命,迅如一電光,臨行忽舉目,活路是家鄉。」亦繼吟於口,而書於紙曰︰「年逾八十似空花,往事悠悠亦眼花,腳未跨門還本國,故園桃李已開花。」放筆端坐,泊然而逝。及至七日,門人遵命,奉色身輦于不思議之嶺,以天竺法闍維之。神光奪夜,天地洞然,百里之外,有見之者,望拜焉,乃四月十八日亥時也。銀色舍利,鐫石鍾以安之。師壽八十一,臘六十五。

〔參考資料〕 (一)《清虛堂集》卷三;《朝鮮寺剎史料》卷下;《東師列傳》卷二;《慶聖堂休翁行錄》。(二)《朝鮮佛教通史》〈靜觀集序〉。


久松真一

日本佛教學者、禪思想家。FAS協會的創立者。為日本繼鈴木大拙之後,最重要的佛教思想家。自號「抱石庵」。岐阜市長良人,畢業於京都大學文科大學哲學科。就學期間,頗受西田幾多郎的「宗教學概論」課程所啟發。歷任臨濟宗大學(現在的花園大學)、龍谷大學、京都大學等校教職。1932年以《東洋的無》一書,獲文學博士學位。並因此飲譽佛學界。時人常稱之為「東洋的無的久松真一先生」。退休後,任京都巿立美術大學教授,1957年在美國哈佛大學講「禪與禪文化」。著作除《東洋的無》之外,另有《禪與美術》、《起信の課題》、《茶の精神》、《維摩七則》、《久松真一著作集》,以及遺墨集《墨海》等。

◎附︰傅偉勳〈日本臨濟禪的現代發展(下)──久松真一〉(摘錄自《從創造的詮釋學到大乘佛學》)

當代日本佛教發展趨勢之中,除了從傳統日本佛教宗派(如日蓮宗)脫胎換骨而形成的創價學會等一些新興宗教之外,禪佛教在歐美各國的生根流傳以及戰後急速的國際化現象,算是很令人注目的一件宗教大事。日本禪宗共有三大派別,即臨濟宗、曹洞宗與黃檗宗。其中,承繼臨濟宗而進一步予以現代化的「鈴木禪」(Suzuki Zen)與「久松禪」(Hisamatsu Zen),對於禪佛教的國際化貢獻最大,影響亦極深遠。鈴木禪指謂本世紀推動西方的禪學研究最有開拓之功的鈴木大拙本人的著作所表達的臨濟系禪學思想,久松禪則指特以禪宗美學以及茶道哲學著名的久松真一獨特的現代化禪學思想。我在本書另一篇〈鈴木大拙〉已簡介過鈴木禪,本篇則專論久松真一的禪學思想及其現代意義。

久松真一生平的著述,曾輯成一套《久松真一著作集》共八卷,六○年代由東京‧理想社印行。第一卷末尾載有久松本人的自傳,分成〈學究生活的回憶〉與〈學究生活以後〉兩篇,談及環繞著禪佛教探索的個人學思歷程與生命體驗。明治二十二年(即1889年)久松真一生在日本岐阜縣,由於雙親以及祖父母都是虔誠的正統淨土真宗信徒,他自幼即在強烈的宗教氛圍成長,自己也志願成為一個探索絕對真實的宗教家,甚至差點變成僧侶,進入京都西本願寺的佛教大學(即今天的龍谷大學)。但在中學時期,由於受到新近科學知識的影響,對於自幼以來的淨土真宗絕對他力信仰與理性之間感到矛盾,而從未經反省的樸素宗教信仰,轉向具有理性自律與經驗實證的近代批判性的生活信念。他開始認為,祇有依靠理性的生命探索才能解決宗教問題;也就是說,宗教所無從解決的,能在哲學思索獲得解答。有一次他問了岐阜中學校長林釟藏,要讀哲學應該選擇東京大學或京都大學﹖林校長回答說,京都大學哲學系擁有新進少壯派的幾位教授,如桑木嚴翼與西田幾多郎,尤其特舉西田的哲學氣質,說此人雖未享有盛名,終必成為一流人物。那時西田的處女作《善之研究》(英譯書名為A Study of Good)還未問世,此位校長即有先見預知之明,日後久松每每懷念及此,不得不衷心感激林校長當年的指點。

明治四十四年(1911)《善的研究》問世,久松這時在第三高等學校,立即買了一本,捧讀數次之後,大受影響,發現西田此書能夠引導他重新探索不與理性矛盾的宗教之路。翌年(大正元年)他正式進入京都大學哲學系,專攻哲學。據他所說,京都大學當時的文科教授陣容很強,除西田、桑木等哲學名教授外,還有上田敏(文學理論)、狩野直喜(中國哲學)等等學問與人格兼優的第一流學者,使他領略到真正的學術氣息。尤其西田講授的倫理學與宗教學擴大了他的思想視野,而從純理性的哲學探索逐漸深透到一切生命問題的普遍的根源,深深體會到主客對立的(西方)哲學探索方式的理論與實踐的雙重限制,而此限制的超克端在主體性的根本變革。正因感到如此,久松又開始對於哲學的「無力」產生絕望,撰成畢業論文之後一時精神「失常」,日日躲在書房沈思默想,差點放棄學位。這時的精神危機所關涉的問題是,久松對於理性絕望的結果,認為他應抉擇的人生之路惟有一條,即是實踐的主體知或主體知的實踐,普通的哲學與宗教對他已無意義,祇剩下了禪道值得探索。苦悶之餘,他去拜訪西田。西田勸他說︰「論文口試時間將到,順利完成學業之後再去求道並不算太遲,無謂的焦燥並非正常。」久松終於畢業。聽從西田的勸告與推薦,到京都妙心寺的禪宗道場拜池田湘山為師。

那年(1915)十二月初旬,久松在湘山面前參禪,經過大疑一番、大死一番而自覺無路之時,忽然整個多年來的生命疑團當下解消,首次了悟「不思善不思惡底」不二法門,覺證「一斬一切斬,一成一切成」的無相的自我真實,破除了生與死、存在與不存在、價值與非價值等等一切二元對待,自覺有如雨過天晴,舒暢無比。依此禪悟體驗,久松定下終生的工作目標︰以覺的宗教(即禪)開宗,而去樹立覺的哲學。禪本來超越哲學與宗教(的二元對立),但又可以表現之為哲學與宗教;以禪為宗旨的覺的宗教與覺的哲學之完成,即是久松自此以後的終極關懷,亦即永遠的使命。

徹見自性而悟覺於(久松所云)「無相的自己」(Formless self)之後的久松真一的生活可用「悟後修行」與「聖胎長養」二語概括,就是要在千差萬別的現實世界裏,經過日常一舉手一投足的事上磨鍊,去讓「無相的自己」自由自在地發揮大機妙用。為了此一悟後修行,久松在明心見性之後立即寓居妙心寺山內的塔頭(初為養源院,後為春光院),而他的老師湘山遷化(1928)之後,繼續向平元德宗與林惠鏡兩位禪宗大德請教,也開始在臨濟學院(今天的花園大學)與龍谷大學教書,1935年以後又到母校京都大學講授禪與佛學,直至1949年六十歲正式退休為止。久松的風格與多半的著名哲學家或宗教家大異其趣,很少出門去做世俗的交際應酬。

不過,第二次大戰結束的前一年(1944),由於京大佛教青年會會員們的懇請,久松首次出面,從事於「為人度生的方便實踐」。當時日本行將戰敗,在沈滯黑暗的氛圍下,該會會員們為了超克生死、悟得大道,解散該會,創辦京都大學學道道場,請久松出來指導他們。這些會員之中有幾位後來成為著名學者,包括藤吉慈海(花園大學佛學教授)、上田泰治(京都大學教授),以及今天以古稀之年仍在國際佛教學界推動禪學研究而活躍的《禪與西方思想》(Zen and Western Thought)作者阿部正雄教授。久松的出山指導,可以說是初轉法輪的一件大事,對於他的人生是個大大的轉捩點。學道道場後來脫離京大團體,變成名符其實的「久松禪」道場,容納了許多不同國籍、不同年紀、不同見解、不同角色的求道者,而在1958年改稱FAS協會。

FAS協會的名稱是由「無相的自己」(Formless self)、「全人類」(All mankind)與「超歷史的歷史」(Superhistorical his-tory)這三個名辭的各別英譯取出第一字母(即F‧A‧S)所形成的。久松以「無相的自己」(F.)表達傳統禪所指謂的終極真性,認為此一真性的覺證及向後學的傳法固然重要,然禪道修行者更應進一步抱著解決人類精神痛苦與危機的一大悲願,站在「全人類」(A.)立場,去讓「無相的自己」在從現在過渡到未來的「超歷史的歷史」(S.)意義的現實世界之中,創造地發揮它的機用,俾使人類及其社會能有達到盡善盡美的終極目標的一天。為了此一永遠的使命,久松認為傳統的禪修方式(譬如一味強調端坐之類)必須有所調整改變,而採用了適應F‧A‧S三大方面精神發展的新禪修、新生活。同時FAS協會必須強調集體力量與人和的重要性,設法推進海外的「FAS禪」(即久松禪)活動,進行有計劃的禪籍研究與出版,並獻身於禪美術、茶道等等禪文化的現代化創造與發展。事實上,久松禪的一大特色是,它確實貫徹了禪美學與禪文化的高度現代化表現,以此特色推銷日本藝術與文化到歐美各國,成效卓著,實有大發我們中國人深省之處,因為禪的發源地本在中土而不在日本之故。

無論如何,久松禪最大的吸引力是在它那獨特的禪美學、禪文化的現代化表現這一點。久松自己講過並寫過不少有關日本茶道或「禪茶」的論說(輯成著作集第四卷的《茶道哲學》),以及禪藝術、禪文化、禪美學方面的長篇短論。其中《禪與美術》經由一番英譯之後,在1971年由東京講談社國際分社印行,一時造成洛陽紙貴之勢,對於西方學者、藝術家、文化工作者等等衝擊甚大,影響亦深。久松禪可以說是繼鈴木禪之後,推動西方對於禪佛教及其文化藝術最有功勞的現代禪,不容我們忽視。以下我先簡介久松真一的禪美學基本觀點,並舉美術與茶道例示,然後論及他的禪學思想與宗教論,最後討論他與西方著名神學家、心理學家等等的創造性對話與思想交流。

1957年,年近古稀的久松真一應聘到哈佛大學做客座講授,公開演講「禪與禪文化」,前後四次,講稿收在著作集第五卷《禪與藝術》,當做首篇。此一講稿大致概括了久松的禪文化與禪美學理論。他開頭便提出拿手的「無相的自己」之自覺說法,並引用臨濟禪師的「心法無形,通貫十方」、曹洞宗如淨和尚的「參禪者身心脫落」、六祖慧能的「心量廣大猶虛空,既無邊畔,亦無方圓大小,亦非青黃赤白,亦無上下長短,亦無瞋喜、是非、善惡、頭尾」,乃至日本澤庵禪師的「真我之我,乃是天地未分以前、父母未生以前,無影無形無生無死之我」等等中日著名禪宗大德之語,說明禪宗所云「本來面目」,或久松自己的現代禪語「無相的自己」的真性真義。久松認為,禪並不是否定自己變成絕對的無之後,要去依存絕對他者的神或(阿彌陀)佛,也不是如神祕主義所說,與宇宙的終極實在或神祕冥合,而是要悟覺於無相無形的真實自己,因其無相必然要從一切繫縛解脫出來,所謂「獨脫無依」,得到完全自主的無礙性、自在性,展現禪的獨特機用;誠如臨濟所云︰「入色界不被色惑,入聲界不被聲惑,入香界不被香惑,入味界不被味惑,入觸界不被觸惑,入法界不被法惑。」

就禪的宗教意義言,它是自己解脫的宗教,不像其他宗教,或內在地或外在地抓住一樣所謂「絕對」的(超越自己真性的)神我、上帝或聖地,以求自己從罪惡或死亡獲救,取得永恒。久松又引「十牛圖」的「凡情脫落,聖意皆空」以及臨濟的「無形無相無根無本無住處,活潑潑地應是萬種施設」、「逢佛殺佛,逢祖殺祖」等語,例證禪所倡導的「無」,乃是對於一切形相構成絕對的能動性(因無相無形故),能予自主自律、無礙自在地動用形相,因此「一斷一切斷」(即禪的殺人刀),而又「一成一切成」(即禪的活人劍)。由是可見,久松標榜「無相的自己」觀點,仔細分析,原是臨濟義玄的一種禪道現代化的表現嘗試,我們可從《臨濟錄》獲得鐵證。久松禪亦如鈴木禪,以臨濟禪一派說法為基本法寶,不難想見臨濟宗在日本禪宗史上的顯著地位與影響。相比之下,日本曹洞宗雖有集禪宗哲理之大成的十三世紀一代大德道元禪師為開創祖師,後來卻不太爭氣,無有臨濟宗的光芒。在歐美各國的禪宗學者,還是到了1970年代才開始注意到道元禪的妙理深意,同時了解到鈴木、久松等人所代表的臨濟禪之外,還有道元禪所帶動的曹洞宗,在中世日本也曾經與臨濟宗爭長競短,平分秋色過的。

久松提到中韓日等東亞國家的傳統文化創造之中,有一獨特的文化群與禪有關,就種類言,包括宗教、哲學、倫理、文學、書畫、建築、園林藝術、表演藝術、工藝等等,範圍很廣。此文化群有其一貫的共同性格,皆以禪為原理或根據。他就此禪的文化大體歸納出七大特點︰(1)不均齊(asymmetry),(2)簡素(simplicity),(3)枯高(austere sublimity orlofty dryness),(4)自然(naturalness),(5)幽玄(prefound subtlety),(6)脫俗(non-vulgar freedom from attachment),以及(7)寂靜(tranquillity)。此七大性格也是禪所表現的性格,而此文化群產生的時代與場所,也都是禪特別盛行的時代與場所。除了禪之外,其他的佛教教義或宗派都不可能表現具有此類基本性格的文化群本身的主體性。久松認為,在現實世界由於無相的自己有所悟覺,而從一切形相與繫縛解放出來,此無相的自己表現在有形相的事物之時,就有偉大可觀的禪文化的創造。久松在哈佛演講時,藉用幻燈片的放映,專就具有禪意的中國繪畫舉例說明以上七大特色。他舉出的例證包括唐末的禪月「御物十六羅漢」、五代的石恪「二祖調心圖」、南宋的梁楷「六祖伐竹圖」與「出山佛」、玉澗所畫「瀟湘八景」、牧溪所畫「柿栗圖」與「觀音」,元代的日觀「葡萄圖」與因陀羅「寒山拾得」等圖,以及夏珪、馬遠等人的水墨畫等等一群的繪畫,處處表現禪心、禪意、禪思或禪境,算是禪文化的一大寶藏。我最近在〈禪道與東方文化〉(臺北《普門》雜誌)分出禪佛教與禪道,認為唐末以後禪佛教漸漸轉化成為禪道,這才顯出中華禪的真正特質,於此老莊的道家與禪佛教融合為一。我想,久松所舉七大性格應該專就禪道(但非禪佛教)而言,雖然他所了解的禪宗並未如此劃分。「自然」、「幽玄」、「脫俗」與「寂靜」等等並非禪佛教所獨有,因為老莊思想早已蘊含此類性格,吸納到禪佛教之後終於形成道地中華禪意味的禪道了。

久松特別強調,禪的美術所要表現的是無相無形而淵深的自己真性,較有表現主義的情調,但與西方的表現主義仍異其趣。如以京都龍安寺的著名石庭為例,此石庭全體在那一矩形的空間,在那純白的砂粒上,所要表現的美感即不外是「無相的自己」,而上述七大性格可以說是「無相的自己」的美感象徵之種種。

「不均齊」突破世俗世間的過度正經、死板、端正、完整等等,表現奇特、無縛、解放等意,其禪理根據是在無法之法或廓然無聖,亦即「凡情脫落,聖意皆空」,如梁楷的「出山佛」圖所示。

「簡素」則意味著複雜、精細的事物所缺少的一種乾淨俐落、高度單純而又樸素的特殊美感,其禪理根據是在禪本身的無雜、無一物、廓然、赤貧等等,如牧溪的「燕」、「蓮」等圖,以及京都桂離宮(日本最美的禪式書院)的樂器房所示。

「枯高」在日本美學具有老成、雄勁、威嚴、銹氣、枯槁等等合成的特殊意味,其禪理根據是在無位、皮膚脫落、孤危峭峻、露堂堂等語詞,如牧溪的「鶴」圖或慈雲的「閑吟」圖所示。

「自然」乃意味著無造作、無奇巧、無有故意、本來如如等等,在不均齊、枯高、脫俗等禪美術的性格之中也蘊含著自然之意,它的禪理根據不外是在禪的無心無念、本來面目或法爾自然等語,如石恪的「二祖調心圖」或桂離宮的月見臺下石群所示。

「幽玄」表示內在的無限含蓄,蘊藏著種種餘韻餘味,又帶有無底的淵深、安寧、泰然而幽暗等等意味,有其禪的「無底」或「無一物中無盡藏」等理據,如牧溪的「漁村夕照」圖或桂離宮書院的全景所示。

「脫俗」則意謂不為現實事物甚至佛祖所拘,亦不被「不拘束」所拘束,全然灑脫而毫無世俗習氣,其禪理根據是在「獨脫無依」、「無礙自在」、「遊戲三昧」等語,如梁楷的「布袋」圖或懷素的書法所示。

最後的第七性格「寂靜」即指無有囂擾、一切平靜無事、悠閒自在等等而言,並非指謂靜處的死板寂靜,卻要強調煩囂之中超越動靜對立的寂靜如如,「鳥啼山更幽」(或陶潛的「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等詩句表達此意十足。此一性格的禪理根據是在「語默動靜體安然」、「一默如雷」、「行亦禪,坐亦禪」等語句,可借馬遠的「寒江獨釣」圖及桂離宮的月波樓一帶空地的美術情調予以例示。

上述七大性格是久松禪美學的主要論點,他在《茶道哲學》所收的一篇〈茶道文化的性格〉,也以這七大性格描敘日本茶道文化的基本特徵。他的茶道哲學也是他的臨濟系現代化禪學思想的應用理論。日本茶道及其文化的淵源是在中土,把中國茶道移植到日本的是日本臨濟宗始祖榮西禪師,著有《喫茶養生記》。不過,日本茶道的獨自創造與發展,始於足利幕府時代(中世紀末期)的村田珠光(1422~1502),經由武野紹鷗(1502~1555)與千利休(1522~1591)等第一流的在家茶人發揚改進,終於形成日本特有的生活方式之一,極富禪心禪味,又有脫俗、自然、寂靜、幽玄等等美感情調。

久松強調日本茶道的首要旨趣是在心性涵養與提升,有其高度的宗教精神意義。他甚至說︰「茶道文化是無相的自己之化身或體現。」也就是說,茶道即不外是無相的自己之自我形成或自我表現的特別場面。對於千利休等第一流的茶人來說,茶道與禪乃是一體無二,所謂「茶禪一味」,成為人間生活之中的主體性根源。茶道亦是一種生活上的修持修行,故有「心茶」之稱,特指茶道的有形表現以前,想要完成向上門與向下門兩道的禪心禪意而言。「心茶」的世界,乃是藉日常的飲茶為緣表現出來的無的主體或即人的本來面目的精神世界。誠如集日本禪道之大成的千利休居士所云︰「小房間的茶湯,就是以佛法修行得道的第一大事。」千利休的茶道高弟山上宗二(1544~1590)也說︰「茶湯既依禪宗而出,故專事於佛僧般的行持。珠光與紹鷗,皆禪(人)也。」日本茶道鼻祖珠光本人曾向一休禪師請益參禪,獲師印證,授他圜悟禪師的墨蹟。紹鷗亦曾在大林宗套(1480~1568)處參禪修道,而獲「一閑居士」之號。千利休亦是一流禪者,當時的一代大德古溪和尚讚謂「三十年飽參之徒也」。由是可見,沒有長年禪修的心性涵養,決做不了體現「心茶」或「茶禪一味」的茶道真人。

久松真一本人也是相當有名的茶道專家,自稱「心茶道人」。他的茶道哲學,可以說是臨濟禪道現代化而成的久松自己的「覺的宗教」所表現出來的一種生活藝術哲理化,而久松禪為理據的新茶道,便是象徵無相的自己在日常現實顯出大機大用的美感表現。他與一些同道在1940年秋天組織京大心茶會,為此撰寫了〈茶道箴〉,云︰
「吾等今幸入露地草庵,得參茶道之玄旨,修和敬清寂之法。願攀前賢古聖之芳躅,茍且勿流遊戲逸樂,趨好事驕奢,偏固流儀技藝,墮邪路。堅把住侘數奇真諦,專旨心悟,觀一期一會,道業無倦,事理雙修,舉止寂靜,無生塵念,對事物人境無念,身心自契道。山水草木草庵主客諸具法則規矩,共口一箇打擲去,皆俱現成無事安心一樣白露地,以茶十德益世。」

此箴最後一句所提到的「茶(道)十德」亦是久松本人的構想,包括(1)綜合地踐行日本文化,(2)參佛法,(3)佛教的日常生活化,(4)道德的向上,(5)禮儀作法的尊重,(6)高尚趣味的培養,(7)日本文化的顯揚推廣,(8)日本文化的創造,(9)文化遺產的保存,與(10)茶藥功效功德的講求。久松又撰有〈茶道小箴〉,云︰「和敬清寂今正修,喫茶去身心寥廓。願要諦鎮日堅持(「鎮日」即永遠之謂),精進以事理圓成。」

久松又仿效「百丈清規」之類的禪規,製定六條「京大心茶會清規」,其中第三條涉及該會事業,強調坐禪、茶道古典研究、聽講見習等等。1956年久松等人藉心茶會創立十五周年的機會,把原先小規模的京大校內組織擴大成為全國性的「心茶會」。翌年元月,擴大之後的心茶會就在久松所住的妙心寺抱石庵舉行,決定以後的事業方針,更進一步推動茶道文化的現代化發展。

久松不但講論禪的美學、藝術與茶道,他自己也是極少數的禪道藝術家之一。他的著作集第七卷《任運集》,專收他生平創造過的漢詩和歌以及書畫,臨濟禪風處處顯現。1966年他以「活臨濟」為題,撰寫了一首打油詩般的「臨濟禪師千百年忌祥月命日法語」,唱云︰「打破中世的他律神殿,殺卻近世的自律人我,擊碎古則千年舊殼,舉起本源自性F.A.S.。」他為釋迦佛誕也撰過好幾首漢詩,其中一首是︰「嵐園非園超東西,佛生非生絕古今,無憂樹下知甚處,忽然耳聾獨尊聲。」他的父親去世之時(1933),他也撰寫一首七言漢詩云︰「恩愛難忘骨肉緣,離愁切切絕言詮,堪拈父母未生句,杜宇一聲孤月前。」我們由此「悼父」詩不難窺知,超(世俗)倫理的禪與偏倫理的儒家之間的殊異所在。對久松來說,父母未生的人人「本來面目」或「無相的自己」才是第一義諦,父子因緣與家庭倫理則屬世俗諦,因此久松站在禪的立場,不得不跳過父親的生死,窮問生命的勝義根源。

久松著作集第一卷《東洋的無》所收的一些長篇短論,如〈東洋的無之性格〉、〈能動的無〉、〈禪之辯證〉、〈道德律與宗教律〉、〈救濟的論理〉等篇,算是表達久松的禪學思想與宗教哲學較有份量的代表作品,其中〈東洋的無之性格〉與〈能動的無〉可以看成,提出久松禪的理論與實踐基本綱領的姊妹篇,在各國禪學研究者之間流傳甚廣,但在我國似乎無人注意或介紹過。久松認為,他所了解的「東洋的無」乃是西方文化所缺而專屬東亞文化特有的根本契機,它是佛教的真髓,亦形成了禪的本質,更是構成久松本人所倡導的宗教與哲學的體證根源。

久松分作遮詮與表詮兩種方式,去闡釋「東洋的無」的獨特性格。就遮詮言,「東洋的無」不是「他並不快樂」或「鬼不存在」等語句所表示的物質的或精神的存在否定;它也不是「桌子不是椅子」或「快樂不是悲哀」等語句所表達的賓辭的否定;它又不是「無不是有」或「有不自無生」等抽象語句有關的「有」、「無」理念之中的「無」;更不是想像中的「無」,如想像「桌子不在」或「一切存在並不存在」時的「不(存)在」所示;也決不是熟睡時、氣絕時、白日夢時所成立的無意識意義的「無」。這類有關「無」的語句表達與理解,在佛教常以「虛無之會」、「斷無、頑無之見」等語破除。佛教語句如「三界無法」、「本來無一物」(《六祖壇經》)實與邏輯命題(如佛教因明中的四句)毫不相干,這裏的「無」指涉超越有無對立的不二法門,正如《百論》所云︰「有無一切無故,我實相中種種法門說有無皆空。何以故﹖若無有亦無無,是故有無一切無。」或如《大乘起信論》所道︰「真如自性非有相,非無相,非非有相,非非無相,非有無俱相,非一相非非一相,非非異相,非一異俱相。」久松又引黃檗希運之語「凡夫取境,道人取心,心境雙忘乃是真法」(《傳心法要》),解釋「東洋的無」說,它不是所觀之境,毌寧是能觀之心,但不能誤解為單面的能觀,卻指能所一體心境雙忘的無的主體,惺惺了了,了了常知,於此覺之能所形成一體不二,在禪宗常以「無心」、「無相」、「無念」、「大死底」、「真空三昧」權且表示。

就表詮言,「東洋的無」首先表現弔詭意義的「無一物性」,蘊含無有任何執著、繫縛、限制乃至二元對待。其次,也表現著比喻意義的「虛空性」。久松特引永明延壽的虛空十義(見《宗鏡錄》卷六)予以現代式說明,即無障礙義、周徧義、平等義、廣大義、無相義、清淨義、不動義、有空義、空空義以及無得之義。「即心性」亦構成「東洋的無」的主要性格,如「心外無法」、「即心即佛,非心非佛」、「不可得心」等語所示。久松又舉「自己性」為第四性格,乃指主體的主體或純粹的絕對主體而言,亦即久松所常強調的「無相的自己」。第五性格則是「自在性」,蘊含無有繫縛、滯礙、妄念分別但顯自由透脫之義,如惠能的「即得自在神通遊戲三昧,是名見性」、「見性之人立亦得,不立亦得,去來自由,無滯無礙」等語,或臨濟膾炙人口之語「佛法無用功處,只是平常無事。屙屎送尿,著衣喫飯,睏來即臥」所例示。最後,久松又舉「能造性」為「東洋的無」的另一重要性格。他在〈能動的無〉這一篇更作詳細的例解。佛教所云「一切唯心造」,惠能所云「自性本無動搖,能生萬法」,或《維摩經》語「從無住本立一切法」,皆不外表達「東洋的無」所具有的大機大用之類的主體能動能造的獨特性格。久松依此解釋大乘菩薩道說,這是菩薩以「一切無礙人」的無的主體姿態,去能動地發揮慈悲慈愛的妙用妙行,而以禪的絕對自力性、絕對能動性,去重新詮釋他幼少時信仰的絕對他力淨土真宗教義。乍見之下,久松所提出的「東洋的無」似無新義,不過是傳統(大乘)佛教不二法門意義的「無」字現代化翻版而已。不過,讀者如能細讀多次,或可領略一些字裏行間隨處閃現的久松禪體證功夫,非通常禪道修行者所能企及之者。

1957到1958這一年,久松真一應聘到哈佛大學講學之外,也與新教神學家田立克(PaulTillich)與布爾特曼(Rudolf Bultmann)、哲學家海德格(Martin Heidegger)、猶太教哲學家布柏(Martin Buber)、心理學家榮格(Gustav Jung)等學術名流結識,並個別進行創造性的對談與思想交流,一時名噪歐美,久松禪也藉此機緣大大流傳。1958年五月,久松旅遊德、奧、瑞士等國,訪問海德格等人之時,陪同他並擔任通譯的是當時遊學德國的日本學者辻村公一教授。辻村在久松著作集首卷「後記」提到,當他們訪問海德格時,海氏召集三十位左右德國各地的哲學家、藝術家與文藝批評家,在自家環繞著藝術問題進行交談。其中有位問久松一個問題︰「藝術作品是否自(存在)根源出來,要依甚麼準繩去判定﹖」久松毫不猶豫,當下回答說︰「就從根源本身可以判定出來。」在座參與交談的所有聽眾一時沈默良久,無人開口。辻村事後回憶當時的情景說︰
「這與臨濟發問『如何是佛法大意﹖』之時,黃檗當場予以棒打的機鋒幾乎相同,甚至有過之無不及。當時如果久松先生猶豫不決,或扯談禪宗藝術的七大性格之類,那就只證明了他的禪功還差。然而他卻靈機一動,當下答云『從根源判定』,正是如雷貫耳,使得在座聽眾頓感根源的顯露,這實在是個行家本領,具有千斤力量。就在他這一句整個顯露根源的禪藝術通過作品表達無遺。久松的本領確在黃檗之上。」

辻村又接著說,敏感的海德格似乎即時領取了久松的禪機禪鋒,說道︰「我就以(日本)白隱禪師所愛好的公案結束我們這一場會談」;並舉單隻手宣云︰「聽取隻手音聲!」可見海德格也學到了一點禪的大機大用。

經由海德格的介紹,久松與辻村同月訪問以「新約聖書非神話化」(the de-mythologi-zation of the New Testament)著名的神學教授布爾特曼,對談了兩小時左右。所謂「非神話化」,並不是要把耶教的「神話」去除,而是對於耶教教義予以實存論(exis tential)的再詮釋。布氏的聖經新詮釋法深受海德格在他主著《存在與時間》所展開的「人存在的實存論分析」的影響,與海德格算是至友。久松與布氏之間的對談,自然關涉到耶教神學與禪學的思想交流課題。布氏提到禪宗的「十牛圖」,說他很難理會「十牛圖」所示(1)尋牛,(2)見跡,(3)見牛,得牛,(4)牧牛,(5)騎牛,(6)歸家,(7)忘牛存人,(8)人牛俱忘,(9)返本還源,與(10)入廛垂手等十層(精神)境位,因為「十牛圖」所代表的禪的自悟自覺似乎缺少歷史的層面,實與耶教見地大異其趣。從耶教的觀點去看,禪所強調的自性悟覺,還停留在尋求(上帝)恩典的階段,還不能說是真實的覺醒,因為真實的覺醒必需恩典,恩典必是賜與恩典的神與個別自我的交遇,聽取神的語言即是恩典,蘊含愛與解放等義。久松反問他說,受了恩典而解放的人既要依賴上帝,似不可能建立人本身絕對獨立性或自律性。從禪的觀點去看,人的自性悟覺之外毌需假定神及恩典,於此悟覺的禪者還得從神解放出來,正如臨濟「殺佛殺祖」等語所示,即心是佛,除此之外別無真佛。布氏答謂︰「我無法理解,除非你告訴我說,『殺佛』只是殺客體化的佛。對我來說,客體化或對象化的神死滅之時,終可顯現最後的神性出來。」久松進一步說,兩人的不同,是在他認為悟覺的禪者自己之外無所謂佛;從一切解放出來而又絕對自律的無相的自己之外無所謂佛。由此不難窺知,布氏堅持上帝恩典與人與上帝實存地交遇的必要;久松則始終強調禪的絕對自力,無待神佛。對談之後,據說布爾特曼仍喃喃自言「歷史對於禪恐怕還是一個難題」。至於久松,則在歸途對辻村感嘆說︰「如果真要非神話化,恐怕還得把神本身非神話化才行。」

再過十幾天,經由鈴木大拙的介紹,久松又帶辻村去瑞士訪問當代分析心理學(analytic psychology)的泰斗榮格,也進行了一場很精彩的思想對談。榮格曾是精神分析開創者弗洛依德的第一助手,主張弗氏所云「無意識」之中,除了個人的無意識外,另必存在生來俱有的一種「集體的無意識」,可從種種神話、童話、神祕教義等獲得證據。榮格對於東方思想文化興趣特濃,曾研究過《易經》、道教、瑜伽、禪宗等等,因此很想聽取久松對於禪的無心與集體的無意識的比觀評較。對談之後,久松總結對談要點。其一,榮格所云無意識,不論是個人的或集體的,個別自我無法認知。禪的無心則不然,不但可以認知,而且「了了常知」。無心也者,即不外是我們忘卻自我,全心專注於工作之時了了悟覺而知與不知無所分別的高度精神狀態。其二,精神分析所說的自己只不過是自我加上無意識而已;禪的(無相的)自己,則如「獨脫無依」或「無礙自在」等禪語所示,乃是本身自悟自覺著的自由自在的「我」(即本來面目)。其三,精神分析專就個別不同的精神病症治療,沒有觸及精神的本來源頭問題。禪則不然,它要當下一次斷除,從一切病態妄念徹頭徹尾解脫出來,故得講求不被所有一切繫縛的自性悟覺,正如「度一切苦厄」或「究竟解脫」等佛教語所示。因此,禪必須跳過精神分析的治療方式,特就根源的自己深處,要求從集體的無意識及其繫縛解放自己,而大徹大悟,展現無相、無住、無念的機用。有趣的是,對談快要結束之前,久松忽然帶有機鋒似地反問榮格說︰「集體的無意識本身豈非帶有我們從它解放自己的性格嗎﹖」這時榮格情不自禁地響應道︰「正是(Ja)!」由是又可窺見,久松的一言半句有其釣出對方而讓對方的葛藤一時除斷的禪家本事。雖說承繼臨濟禪的久松禪亦講頓悟妙修,久松自二十多歲見性而悟後修行,直到戰後外遊而大顯禪道威力,實非一朝一夕之故。

1980年二月二十七日久松真一以九十高齡仙逝。他的(女)洋弟子之一莎俐‧美洛爾(Sally Merrill)在〈回憶久松先生〉一文末尾說道︰「今天我收到了阿部正雄打來的死耗電報。……當我眼淚不再流下,我內心開始惶惑,逝去的究竟是『誰』﹖有一次久松先生說︰『我告訴家人我不會死。我說我是無相的自己。因此,我不會死。事實上死從未穿過我心。我還有工作待做。』就讓我們繼續我的工作吧。」

三年前敝系(天普大學宗教系)同事馬丁諾(Richard de Martino)退休,他是鈴木大拙最得意的洋弟子,也是久松多年的至交。久松死時,他也寫了一篇回憶之文,最後說道︰「久松先生死了。但是對於大家(不論生平有沒有見過他)來說,他並沒有死。他生過,也死了。但他又是未生,因此並未逝去。永恒的勁松,無相的自己;彼地彼時,此地此時。」


五家七宗

我國南宗禪各派的總稱。又稱五派七流。即溈仰、臨濟、曹洞、雲門、法眼等五家,加上由臨濟宗分出的黃龍派和楊岐派,合稱為七宗。禪宗自初祖菩提達磨,經二祖慧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之後,分為六祖慧能的南宗禪及神秀的北宗禪。此中,北宗禪主張漸悟,不久即衰落;南宗禪主張頓悟,在中唐以後漸興,成為禪宗主流,而傳衍出五家七宗諸派。

六祖的門下有青原行思、南嶽懷讓、南陽慧忠、荷澤神會等人,其中南嶽和青原的法系最盛。南嶽懷讓的門下馬祖道一(707~786)活躍於江西;其弟子百丈懷海(720~814)制定「百丈清規」,奠立禪院的基礎;百丈的弟子溈山靈祐(771~853)與仰山慧寂(804~890)成立溈仰宗。而百丈的另一弟子黃檗希運(﹖~850),傳法予臨濟義玄(﹖~867),義玄創立以大機大用為禪風的臨濟宗。

青原行思的系統,有石頭希遷(700~790)、藥山惟儼(751~834)、雲巖曇晟(782~841)等人相承。雲巖之後的洞山良价(807~869)及其弟子曹山本寂(840~900),創立以兀坐及五位為禪風的曹洞宗。石頭希遷另一弟子天皇道悟,經龍潭崇信、德山宣鑑、雪峰義存,傳至雲門文偃(864~949),而創立雲門宗。又,雪峰義存之後,經玄沙師備、羅漢桂琛,而有法眼文益(885~958)創立法眼宗。法眼文益嘗作《宗門十規論》一書。該書分別敘述其他四家的特色,是最早區分五家的典籍。

在宋代,此五家之中以臨濟宗最為繁盛。臨濟義玄之後,經興化存獎、南院(寶應)慧顒、風穴延沼、首山省念、汾陽善昭,傳至石霜楚圓。楚圓門下有楊岐方會(992~1049)與黃龍慧南(1002~1069)分別創立楊岐、黃龍兩派。其中,黃龍派人才輩出,而促成北宋禪宗語錄的盛行,《馬祖四家錄》及《黃龍四家錄》為其代表,但此派衰退較早。楊岐派則因北宋士大夫的護持,至明末清初猶盛。茲略列五家七宗系圖如下︰


┌溈山─仰山……………………………溈仰宗
┌南嶽─馬祖─百丈┤ ┌………………………………臨濟宗
│ └黃檗─臨濟─興化─南院─風穴┐
│ ┌──────────────┘
│ │ ┌黃龍……………黃龍派
慧能┤ └首山─汾陽─石霜┤
│ └楊岐……………楊岐派
│ ┌天皇─龍潭─德山─雪峰┐
│ │ ┌────────┘
│ │ │┌雲門…………………………………雲門宗
└青原─石頭┤ └┤
│ └玄沙─羅漢─法眼…………………法眼宗
└藥山─雲巖─洞山─曹山……………………曹洞宗


此外,有關青原下曹洞、雲門、法眼三宗的相承傳法,因對傳承法統的道悟禪師的看法不同,各家說法有異。

(1)據《宋高僧傳》卷十、《景德傳燈錄》卷十四、《聯燈會要》卷十九、《佛祖統紀》卷二十九等所載,石頭希遷之下有天皇道悟、藥山惟儼二師,天皇的法系創雲門宗及法眼宗,藥山之下創曹洞宗;即上記所述。

(2)據《祖庭事苑》卷一、《釋氏稽古略》卷三、《教外別傳》等所載,道悟有二人,一是天皇道悟,為石頭的法嗣,但經慧真、幽閒至文賁,其法統絕。另一是馬祖之下的天王道悟,有龍潭、德山、雪峰等相承,而出雲門、法眼二宗,即如第一說。此說係根據相傳唐‧丘玄素所撰〈江陵城西天王寺道悟禪師碑銘〉而立。

(3)據《一源五派辨》、《正誤佛祖正傳宗派圖》等所說,也認為道悟有二人,其中天王道悟為馬祖的法嗣,其下出雲門、法眼二宗,同於第二說。而藥山惟儼也是馬祖的弟子,從馬祖之下出曹洞宗。因此,日僧虎關於《濟北集》卷九所載五家辨中,謂五家皆出自南嶽懷讓。

然而,致祐於〈人天眼目後序〉云(大正48‧333b)︰
「近世有人假託丘玄素之名,偽撰江陵城西天王寺道悟禪師碑,(中略)按荊州新舊圖誌並無城西天王寺。其偽碑妄天王因緣語句,盡是城西白馬寺曇照禪師事實,此曇照事實具述荊州舊圖誌及景德傳燈錄可考。」

因此認為「道悟」只有石頭的法嗣天皇道悟一人而已。

唐末以後,臨濟宗風大盛,一般乃以南嶽為曹溪之正統,導致雲門法系與臨濟宗徒之間有曹溪正統之爭,或許因此而生上述諸種異說。總而言之,五家的分派,在於宗風不同,而非宗旨或思想有異。

◎附︰呂澂《中國佛學源流略講》第九章(摘錄)

進入五代時期,南北政治分裂,由於禪宗在南方盛行,南方統治者也還利用禪宗,更有利於禪宗的發展,因而也就加速促成它的分裂。僅僅數十年間,在南嶽青原兩大系統之下就出現了五個支派。它們傳承的關係如下︰

南嶽一系,在百丈懷海門下有溈山靈祐(771~853),再傳仰山慧寂(807~883),這一傳承構成了溈仰宗。百丈另一門人黃檗(山名)希運(﹖~850)再傳臨濟(寺院)義玄(﹖~867),這一傳承為臨濟宗。

青原一系自石頭開始,他的門下有天皇(寺,在荊州)道悟(748~807),再傳德山宣鑒(765~828),雪峰義存(822~908)。雪峰徒眾滿天下,聽講的據說經常有千五百人。其中有雲門文偃(864~949),由此傳承構成了雲門宗。石頭的另一支為藥山惟儼(生卒年不詳),傳雲巖曇晟(782~841),再傳洞山良价(807~869),再傳曹山本寂(840~901),這就構成了曹洞宗。──以上即是由百丈、石頭傳承下來的著名人物,由於他們在傳承上有各種不同的門風,自然又形成不同的派別。以上總說為前四派。其後雪峰另一門人玄沙師備(835~908)傳地藏(院)桂琛(867~928),再傳清涼文益(885~958),諡號「法眼」,被稱為法眼宗。這樣,前後共構成了五派。

五派中,只有臨濟流行於北方,其餘都在南方(江南及嶺南一帶)。經五代到宋初,南方的雲門首先傳於北方,一時與臨濟並盛,因而彼此競爭得很厲害。臨濟的後人為了同雲門爭奪勢力,還歪曲雲門的傳承,說他們是出自南嶽系的天王道悟,而不是出於青原門下的天皇道悟。為什麼會有兩個道悟呢﹖據他們說還有根據︰丘玄素撰〈天王道悟碑〉中說得清楚,它說天王道悟也住在荊州,州城東為天皇寺,城西為天王寺,而兩個道悟的生平、傳法卻各各不同。換言之,他們想以碑文為證,說明雲門實是天王道悟門下,到雲門時是天王的第四傳,顯然是南嶽系的晚輩。此種說法,實際只是臨濟後人為了故意貶低雲門而設造的,並無這樣一個天王道悟,碑文也是假的。這一公案在禪宗內部引起長期的爭論,互相攻擊,經過宋明直至清代,還是糾纏不清。學者們認為,雲門宗出自石頭是毫無疑問的,因為據以反駁的證據是經不住考證的,特別是雪峰本人就十分明確地自稱出自德山一系。

五派的思想,一般說來相差無幾,都屬於南宗,只是由於門庭設施不同,特別由於接引學者的方式上各有一套,形成為不同的門風而已。關於這些不同之點,在五派已經形成之後的文益曾作《宗門十規論》(規即糾正。當時派多,弊病也多,文益此作,意在糾正其弊。)指了出來。此作篇幅不長,共分十段,文字很好,可以參考。其中第四段是︰「對答不觀時節,兼無宗眼。」認為當時的禪宗在對答時不看情況,同時又不能保持自派的特點(宗眼),因而形成弊端。這說明各派是存在著自己的宗眼的。

關於各家的宗眼,文益指出︰「曹洞則敲唱為用,臨濟則互換為機,韶陽則函蓋截流,溈仰則方圓默契。」因為他本人是法眼宗所以沒有談及法眼,文益本人與其餘四派在時間上相去不遠(四派成立都在九世紀末,他是十世紀中葉以前的人,相去僅幾十年),很能了解當時的實況,加上他自己又是一大家,所以他說的是確切可信,也很扼要。後人也時常引用他這些說法,不過在理解上往往不夠恰當,都把這些視為師資間的應對配合,這是錯誤的。

文益對於禪學還有自己的看法,他原出於青原系統,對於教(禪宗後來也重視佛經)很有研究,但側重於《華嚴》。因此,他講的禪完全建立在理事圓融的基礎上,這就構成他的宗眼。在《十規論》的第五段,說禪宗歷代以來的宗旨都是如此,因而他認為各派宗眼都不能出乎這一共同宗旨。以此來理解他對所餘四派的概括,也就是以理事圓融為中心。但是各派以何種形式來表現這一中心,則是各有不同。因此,即以理事圓融及其表現形式成為他概括四派說法的依據。上面那幾句話,正是立足於這種思想而說的。

以曹洞來說,他們講禪法的語句是偏正回互──他們有五位之說,即以偏正來講。偏代表事,正代表理,互相配合而構成五種形式,即五位。因此所謂「敲唱為用」即是說明他的五位之間的相互配合,諸如偏中正、正中偏等各不相同,因而有唱有敲,於中聽出他們的偏正來。其次,臨濟則以賓主來代表理事,賓即事,主即理。不過賓主在說話中可以互換位置,如賓中主、主中賓,地位可以互換,問題在於聽者能否知道這種情形。再次,韶陽(雲門)把函蓋喻之為理,截流為事,他們有三句話︰「涵蓋乾坤,截斷眾流,隨波逐浪。」有關係的是首二句。作為理是普遍的,合天蓋地;從每一事上看,即如截流只是一個斷面,因此,理就是整體,事就是斷面。最後,溈仰以方圓代表理事,圓即理,方即事。仰山未入溈山之門之前曾在耽源(慧忠門下)處傳得九十七種圓相,就是在講話時用手劃一個圓圈,然後在圈中寫一個字或畫一個圖案(如或),這就是圓中有方。仰山繼用圓相來表示理事,所以說,以方圓默契,作為他們的門風。以上就是文益所見到的四家的門風,四家的宗眼,他提出各家宗眼的目的,是要各家不應隨便改動,否則就無法區別他們了。

至於文益自己後來構成的法眼一派,他自己未說,但是我們還是可以看出他的特點的。他的《十規論》第五段中說︰「大凡佛祖之宗,具理具事……〔應該〕理事相資,還同目足。」也是與其餘宗派相同主張理事圓融的,認為二者如同目與足的關係,應該互相協同。從他的門庭設施來看,可以說是「一切現成」,也就是說,理事圓融並非人為安排,而本來就是如此,所以他們的宗眼就是「現成」。為什麼說他們的宗眼就是現成呢﹖他原是得法於地藏桂琛的,據傳有這樣一段公案︰文益曾約兩個同伴去桂琛處參學,第二天就辭行,桂琛覺得他還可以深造,又不便明白挽留,就指門前一塊石頭對他說,你是懂得唯識的(因他所學《華嚴》其中就說「三界唯心」),試問這石頭是在你的心外還是心內呢﹖他當然回答在心內。桂琛就說,你是行腳的人應該輕裝,如何安塊石頭在心內去到處走動呢﹖文益無詞可對,便又留住月餘,仍不得其解,桂琛這才告訴他說,「若論佛法,一切現成」。這就是說,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存在,心裏有塊石頭,也是自然存在的,並不加重你的負擔。於是他得到很大啟發,後來到處傳播此說。他門下德韶曾寫了一偈呈與他看,偈說「通玄峰頂,不是人間,心外無法,滿目青山」。他看了很為稱賞,認為「當起吾宗」。就此偈內容看,也是「一切現成」的意思︰學禪達到頂峰,與人間當然不同,但由於心外無法,則隨處都可以見到青山(禪境)。也就是說,處處皆是禪,並不須離開人間去找。因此也就是不待安排,隨處都是。由此看來,文益對於他門人的印可也就是「一切現成」。以後德韶還明確地說︰「佛法現成,一切具足,還同太虛,無欠無餘。」

五宗門庭的不同,也可由其全體精神上來考察。後人對於他們的精神有很多不同的說法,像元代中峰明本(1263~1323)在其《廣錄》卷十一裏面,認為禪宗的實際傳承是在基本精神一致上傳衍下來的。他說︰「達磨單傳直指之道,為何分為五家宗派﹖所謂五家宗派者,五家其人,非五其道。」所以只是人不同而非道不同。此外他還說︰「亦非宗旨不同,特大同而小異。」大同者,同在「少室(指達磨)之一燈」,小異者,在「語言機境(如何說法應根據機境以安排)之偶異」。這些「偶異」即是「如溈仰之謹嚴,曹洞之細密,臨濟之痛快(他們常大喝一聲,直截了當),雲門之高古(常用一個字對答,稱一字禪,高不可攀),法眼之簡明」。這些是「各出其天性」偶然有所不同,「而父子之間不失故步,語言機境似相蹈襲,要皆不期然而然也。」也就是說,五家由於性格之不同,代代相傳,不改成規,自然而然產生了門風的差異。

中峰這些說法重在說明五家無大的差異,雖有一定的道理,但事實也不盡然。就在《十規論》中,文益在將四大家看成是在理事圓融上的統一的同時,也指出有兩種不同的施設。因為當時南北四家的流行,看起來好像勢均力敵,但《十規論》也由此看到臨濟、曹洞之間甚有區別,所以在他講到理事圓融的一段話中,特別以兩家為例來說︰「欲其不二(理事不二),貴在圓融,且如曹洞家風則有偏有正,有明有暗,臨濟有主有賓,有體有用。然建化(教化)之不類,且血脈而相通。」繼之他加以評論說︰「偏正滯於回互,體用混於自然。」這是說,講偏正就會在回互中打圈子,講體用就會混同於自然之說,這是二家對於理事認識的缺點,可見二家是有不同的。

據我們看來,這兩家代表了南嶽、青原二系,在根本思想上原來就有出入。現在為他們作一區別,強為之解,可以這樣說︰由臨濟傳下來的南嶽一系的特點,是他們逐漸發揮出來的「觸目是道」;而由曹洞傳下來的青原一系,其特點則發揮為「即事而真」。臨濟比較重視從主觀方面來體會理事的關係,由理的方面體現到事,也就是說,以理為根據來見事,所以所見者無不是道。曹洞的「即事而真」重點則擺在事上,注重客觀,在個別的事上體會出理來。因此這兩家雖都講理事關係,結果也都得出理事圓融的結論,但臨濟則從體用上著眼,體是主,用是賓,見事為理之用,理為見事之體。曹洞主張由事上見理,這是由本末上講,事是末,理是本。關於臨濟的思想,宗密對洪州宗的解釋(即對觸目是道)大體還相去不遠,可以參考。

〔參考資料〕 《釋氏源流五宗世譜定祖圖序》;《傳法正宗記》卷七;《五燈會元》卷七;《佛祖歷代通載》卷二十;《禪宗正脈》卷七;《五宗原》;《五燈嚴統目錄》卷上;陳垣《清初僧諍記》;黃懺華《佛教各宗大意》;孤峰智璨《中印禪宗史》;阿部肇一《中國禪宗史》;忽滑谷快天《禪學思想史》。


寺院版

指日本寺院以非營利性質所開版之書籍。日本在平安時代,盛行「摺經供養」,即以印刷經典而行供養之謂,其目的多為死者祈求冥福,滅除業障。如以奈良興福寺為中心的春日版、鎌倉初期以來在高野山開版的高野版、由醍醐寺開版的醍醐寺版、在比叡山出版的叡山版、以京都知恩院為中心的淨土教版、由奈良諸大寺(東大寺、西大寺除外)開版的奈良版,以及從鎌倉時代經南北朝(十四世紀)到室町時代末期(十六世紀),以京都五山為中心而出版的五山版,均是著名的寺院版。

寺院版原本僅限於佛典的開雕。但在鎌倉時代,亦見入宋僧眾所加入之寺院版儒書、詩文集,與醫書。從室町末期至江戶時代,出現以營利為目的的出版業者,寺院版遂漸消失。茲列舉包括上記的主要寺院版如下︰

(1)叡山版︰指由比叡山延曆寺所開版之佛典,或指在京都所出版的天台宗經典類。後來,由於尊重傳教大師而又稱傳教版。以初期出版的「法華三大部」(1279~1296)等最為知名。其出版的最盛期是在1600年初。

(2)西大寺版︰由奈良西大寺叡尊等人著手刊行的律宗相關書籍。包含叡尊的《梵網經古迹記科》(1275)等書。西大寺在鎌倉時代的開版活動極盛,有超越東大寺之勢。

(3)淨土教版︰指鎌倉時代,隨著淨土教的流行,以京都知恩院為中心而出版之書籍。以具有用紙純白質良、印刷漆黑、兩面印、冊子型等特徵的《黑谷上人語燈錄》十八卷(1321)等,最為知名。

(4)泉涌寺版︰鎌倉時代,在京都東山泉涌寺,以覆刻律三大部七十三帖之宋刊本為中心而出版的書籍。其中最古老的,是道玄開版的《佛制比丘六物圖》一帖(1246)。

(5)大安寺版︰在南都七大寺之一大安寺所出版者,以素慶出版的《中論偈頌》一帖(1292)、《法華義疏》十二帖(1295)等較為著名,但現皆不存。

(6)醍醐寺版︰指在京都醍醐寺所開版的《大乘玄論》五卷。相傳在弘安三年(1280)出版後,板本被燒毀,於是在永仁三年(1295)再度開版。

(7)大德寺版︰指自鎌倉末期到室町時代,在京都臨濟宗大德寺所開版的《虛堂和尚語錄》、《大應國師語錄》、《大燈國師語錄》等書。

(8)東大寺版︰從鎌倉中期開始,在奈良東大寺所進行有關華嚴、三論等書的出版。其中以《大乘起信論》(1243)尤其著名。又,江戶初期亦盛行古活字版的印行。

(9)東福寺版︰京都東山臨濟宗東福寺於正應元年(1288)九月至翌年二月,刊行應庵、密庵、虎丘、破庵、雪竇和尚的語錄。其後,南北朝、室町時代即盛行出版事業,慶長(1596~1615)以後亦有古活字版刊行。

(10)法隆寺版︰鎌倉初期,奈良法隆寺所出版有關聖德太子等之書籍,包括《梵網經》(1220)、《三經義疏》(1247)、《十七條憲法》(1285)等書。

(11)本國寺版︰京都法華宗本國寺以活字刊行《天台四教義集解》三卷(1595)、《法華玄義序》一帖(1595)。自慶長後半至寬永(1624~ 1644)初期亦印行古活字版。

(12)妙心寺版︰室町末期,京都臨濟宗妙心寺曾出版《碧巖錄》,後再度覆刻。慶長、元和年間(1596~1624)亦有古活字版之刊行。刊行《雲門匡真禪師廣錄》三卷(1613)、《臨濟錄》一卷(1613)等書。

(13)要法寺版︰由京都要法寺圓智日性從慶長初年開始進行的活字開版。慶長五年(1600)曾刊行《法華經傳記》、《倭漢皇統編年合運圖》等書。其後亦有活字版及整版的開版。

(14)臨川寺版︰京都臨濟宗臨川寺於興國二年(康永元年,1342),印行《佛果圜悟禪師心要》、《靈源和尚筆語》。以後到室町初期(1433)又刊行十數種。


克勤

北宋臨濟宗楊岐派僧。俗姓駱。字無著,又稱圜悟克勤、佛果圜悟。彭州崇寧(四川省崇寧縣)人。幼時投妙寂院自省出家,剃髮受具後,從文照及圓明敏行學經論。復謁真覺勝、玉泉承皓、金鑾信、真如慕喆、黃龍祖心、東林常總、白雲守端等師。後至舒州太平寺,參五祖法演而嗣其法。與佛鑑慧懃、佛眼清遠被譽為叢林三傑,世稱「演門之二勤一遠」;或稱「演門三佛」。

師甚受成都太守郭知章、宰相張商英、張浚、樞密鄧子常等人的推崇。北宋‧政和年間(1111~1117),獲徽宗賜紫衣及「佛果禪師」號;南宋‧建炎元年(1127)十月,又蒙高宗賜號「圜悟禪師」。嘗居成都六祖寺(後改為昭覺寺)、潭州(湖南省)道林寺、灃州(湖南省灃縣)夾山、金陵蔣山太平興國寺、汴京天寧萬壽寺、潤州(江蘇省)金山龍游寺、南康郡(江西省)雲居山真如禪院諸剎,大振法道。其間在夾山之碧巖,撰雪竇重顯之頌古百則的著語,編成《碧巖錄》十卷。南宋‧紹興五年八月示寂,年七十三,諡號「真覺禪師」。弟子有大慧宗杲、虎丘紹隆等人,著作除《碧巖錄》外,尚有《圜悟佛果禪師語錄》二十卷、《佛果擊節錄》二卷、《圜悟禪師心要》二卷。

◎附一︰石峻(等)編《中國佛教思想資料選編》第三卷第一冊〈克勤〉(摘錄)

克勤繼承法演的禪風,認為「人人腳根下本有此段大光明,虛徹靈通,謂之本地風光」(〈示胡尚書悟性勸善文〉),強調「唯要人直下契證本來大事因緣」(〈示樞禪人〉)。克勤之出名,是由於他所作的《碧巖錄》。此書為評唱雪竇重顯(980年~1052年)所作之《頌古百則》的,影響很大。禪宗不立文字,後來講禪者常取古德的語句,以為典據。因此一些以機緣為主的古德的語句,被整理成檔案保存了下來,這就是所謂的公案。這些公案一方面用來作為判斷當前是非的準則,一方面則作為去探討古德的領會和所說道理的資料。但是,由於公案的文字比較簡略、晦澀,意義很費揣摩,因此宋初以來,即有一些禪宗大師為之作註。相傳最早有臨濟宗汾陽善昭(947年~1024年)集古人語句一百條,每條各用偈頌來陳述,稱為頌古。繼之,雲門宗的重顯也作了《頌古百則》。從此,禪宗出現了一個新的流派,即從文字上追求禪意。克勤的《碧巖錄》在推動這一禪風的發展上,起了重要的作用。這是因為,克勤《碧巖錄》雖以《頌古百則》為基礎,但他在頌前加了垂示(總綱),在頌文中加了著語(夾註),同時再加以評唱(發揮),因而使公案意思更明顯,便於理解。然而這股流風發展下去也就使禪宗走向舞文弄墨的途徑,而失去了不立文字的本來面目。克勤的門人大慧宗杲,即有懼於此,而將《碧巖錄》刻板毀掉。但這並沒能制止它的流行,而且以後也繼續有同類的著作問世。

克勤的著作除《碧巖錄》外,尚有《擊節錄》、《語錄》和《心要》等。

◎附二︰《佛祖歷代通載》卷二十(摘錄)

紹興五年八月五日,圓悟禪師示寂,諱克勤,字無著,彭州崇寧駱氏子。依妙寂院自省落髮受具。遊成都,從圓明敏行大師學經論,窺其奧,以為不足恃,謁昭覺勝公問心法。久之出關,見真如哲公,頗有省。時慶藏主眾推飽參,尤善洞下宗旨,師從之,盡其要。嘗謁東林照覺,頃之謂慶曰︰「東林平實而已。」往見太平演道者,師恃豪辨,與之爭鋒。演曰︰「是可以敵生死乎﹖他日涅槃堂孤光獨照時,自驗看。」以不合辭去,抵蘇州定惠,疾病幾死,因念疇昔所參俱無驗,獨老演不吾欺。會病間,即日束包而返,演喜其再來,容為侍者。

值漕使陳君入山問法,演誦〈小艷詩〉云︰「頻呼小玉元無事,只要檀郎認得聲。」師侍側忽大悟,即以告演。演詰之,師曰︰「今日真喪目前機也。」演喜曰︰「吾宗有汝,自茲高枕矣。」師因以是事語佛鑑懃,懃未之信。師曰︰「昔云,高麗打鐵火星爆吾指頭,初謂建立語,今乃果然。」懃愕然無對。時佛眼禪師尚少,師每事必旁發之。二公後皆大徹,由是演門二勤一遠,聲價籍甚,叢林謂之三傑。演遷五祖,師執寺務,方建東廚,當庭有嘉樹,演曰︰「樹子縱礙,不可伐。」師伐之,演震怒舉杖逐師,師走辟。忽猛省曰︰此臨濟用處耳。遂接其杖曰︰「老賊我識得你也。」演大笑而去,自爾命分座說法。

崇寧初,以母老歸蜀,出世昭覺,久之謝去。於荊州見丞相張無盡談華嚴要妙,逞辭婉雅,玄旨通貫,無盡不覺前席。師曰︰「此真境與宗門旨趣何如﹖」無盡曰︰「當不別。」師曰︰「有甚交涉﹖」無盡意不平,師徐曰︰「古云,不見一色始是半提,更知有全提時節,若透徹方見德山臨濟用處。」無盡翻然悟曰︰「固嘗疑雪竇大冶精金之語,今方知渠無摸索處。」師嘗有頌云︰「頂門直下轟霹靂,針出膏肓必死疾。」偶與丞相意會,無盡喜曰︰「每懼祖道寢微,今所謂見方袍管夷吾也。」澧州刺史請住夾山,未幾遷湘西道林。初,潭師周公,因提舉劉直孺願見師,至是皮相之不甚為禮,及見開堂提唱妙絕意表,始增敬焉。

政和末,有旨移金陵蔣山,法道大振。僧問︰「如何是實際理地﹖」曰︰「何不向未問已前薦取﹖」僧曰︰「未問已前如何薦取﹖」師曰︰「相隨來也。」進云︰「快便難逢。」更借一問,曰︰「忘前失後。」進云︰「若論此事如擊石火,只如未相見時如何﹖」師曰︰「三千里外亦逢渠。」曰︰「恁麼則聲色外與師相見﹖」答曰︰「穿卻鼻孔。」問︰「忠臣不畏死,故能立天下之大名;勇士不顧生,故能立天下之大事;未審衲僧家又作麼生﹖」師曰︰「威震寰區,未為分外。」曰︰「恁麼則坐斷十方,壁立千仞﹖」師曰︰「看箭。」問︰「不落因果,不昧因果,是同是別﹖」師曰︰「兩箇金剛圈。」曰︰「溈山撼門三下,又作麼生﹖」師曰︰「不是同途者,知音不舉來。」嘗示眾云︰「恁麼恁麼雙明,不恁麼不恁麼雙暗。不恁麼中卻恁麼,暗裏隱明;恁麼中卻不恁麼,明中隱暗。只如和座,子掇卻許多建立恁麼,犯手傷鋒,且道喚作什麼﹖到這裡高而無上,深而無底,旁盡虛空際,中極鄰虛塵,淨裸裸赤灑灑,是個無底鉢盂,無影杖子。熊耳山前,少林峰下,老胡九年冷湫湫地守這間家具,深雪之中直得情忘意遣,理盡見除,方有一個承當。且道雙明雙暗,雙放雙收,是建立是平常,總不與麼也未。是極則處,且作麼生是極則處﹖擘開華嶽連天秀,放出黃河輥底流。」

宣和中,詔住東都天寧。太上在康邸,屢請宣揚。有偈云︰至簡至易,至尊至貴,往來千聖頂𩕳頭,世出世間不思議。然是時,欽宗在東宮,師對太上預有至尊之讖。建炎改元,宰相李伯紀表住金山,駕幸維揚,有詔徵見,顧問西竺道要。對曰︰「陛下以孝心理天下,西竺法以一心統萬殊,真俗雖異,一心初無間然。」太上大悅,賜號「圜悟禪師」。乞雲居山歸老,朝廷厚贐其行。至雲居之明年,復歸於蜀。太師王伯紹迎居昭覺。

紹興五年八月五日示寂,將終,侍者持筆求頌。書曰︰「已徹無功,不必留頌,聊示應緣,珍重珍重。」擲筆而化,春秋七十有三,坐五十五夏,諡「真覺禪師」,塔曰寂照。

〔參考資料〕 《圜悟佛果禪師語錄》卷四、卷六;《大慧普覺禪師年譜》;《僧寶正續傳》卷四;《嘉泰普燈錄》卷十一;《五燈會元》卷十九;《佛祖統紀》卷四十六;忽滑谷快天《禪學思想史》。


宋版佛典

指宋代開版的佛典。宋版又作宋板,亦稱宋槧本、宋本。依《佛祖統紀》卷四十三等所述,最早開板的蜀板大藏經,是開寶四年(971)於成都開板,太平興國八年(983)完成的。又說太平興國七年,詔新譯經入藏、開板流行;翌年,詔譯經院改稱傳法院,並於西偏建印經院。由此可知,新譯經是上表後,直接於印經院開板的。

此外,依《景祐新修法寶錄》卷十七所述,天聖四年(1026)惟淨奉命集天台智顗的教科經論百五十卷,由左右街僧職及京城的義學文學沙門二十人加以詳定,使入藏;詔杭州搜訪印版,闕者由印經院刊鏤。因此,印經院除了新譯經外,也從事中國撰述佛典的開板。

除上述勒版大藏經外,宋代也有民間私版大藏經的開板。更有單行本的佛典,依各版的序跋文所述,有淳化四年(993)張齊賢印行的《注維摩經》;天禧元年(1017)智圓印行的《金剛般若經》;至和三年(1056),契嵩印行的《六祖壇經》;至和五年浩肱印行的《孤山閑居編》;治平元年(1064)吳郡萬壽禪院印行的《傳法正宗記》、《定祖圖》、《正宗論》、《輔教編》;崇寧四年(1105)梵真印行的《大藏法寶標目》;南宋‧紹興四年(1134)思鑒印行的《景德傳燈錄》;紹興十八年妙通印行的《四分律隨機羯磨疏正源記》;淳熙六年(1179)范師榮印行的《川老金剛經》;淳熙十年徑山寶印印行的《御注圓覺經》;淳熙十二年戒應印行的《國清百錄》;紹定四年(1231)楊圭印行的《金剛經註解》;咸淳三年(1267)大觀印行的《古尊宿語錄》等。此外,《東坡全集》卷五十八則提到元祐四年(1089),泉州百姓徐戩將經板二千九百餘片送給高麗一事。

關於這些宋版佛典,除現存蜀板大藏經零本,以及私板大藏經殘卷外,日本京都巿東福寺藏《義楚六帖》十二冊被指定為國寶。此外有(內閣文庫保管)的《廬山記》五冊;東京都小汀利得藏《五燈會元》七冊,名古屋巿寶生院藏《僧史略》一冊;京都巿高山寺藏《金光明文句護國記》四帖、《金剛記外別解》四帖、《華嚴三昧章》一帖、《法藏和尚傳》一帖,東福寺藏《佛祖宗派總圖》一帖、《圜悟禪師語錄》四冊、《佛鑑禪師語錄》四冊、《台宗十類因革論》四冊、《四明十義書》三冊、《山家義苑》一冊、《楞伽通義》六冊、《楞伽經》四帖、《四分律比丘尼鈔》六帖、《宗門統要集》五冊,以及靈雲院所藏《佛法大明錄》四冊、《十諫書》二冊等亦被指定為重要文化財。此外,還有相當數量的宋版佛典流傳、收藏於各地。

除上述佛典外,宋代一般典籍的開板也頗多,它們不僅影響遼、金、高麗、日本等,促使各地出版事業的發展,以日本為例,即以京都五山為中山,從事宋版的翻刻,更影響其向來的版式,流行有輪廓及界線的書籍。


契嵩

北宋僧。自號潛子,字仲靈,俗姓李,藤州鐔津(廣西藤縣)人。七歲出家,十三歲剃髮,翌年受具足戒。十九歲遊方,下江湘,登衡廬,常頂戴觀音像,日誦其號十萬聲,並博覽經傳雜著。曾謁筠州洞山曉聰,得其禪法。

儒風甚盛,師乃著〈原教〉、〈孝論〉十餘篇,以明儒佛一貫之理。皇祐(1049~1053)年間往衡山。未幾,遷杭州靈隱寺,以慨嘆禪門之陵遲而著《傳法正宗定祖圖》、《傳法正宗記》,釐訂自迦葉至達磨之道統,倡二十八祖說。後遊京師獻所著《輔教篇》三卷、《傳法正宗記》十二卷、《傳法正宗論》二卷及《傳法正宗定祖圖》一卷。仁宗甚為嘉賞,囑傳法院編入大藏,並賜「明教大師」之號。時之達官貴紳多仰師高風,請留憫賢寺。然師堅辭之,復歸靈隱寺。後被延請入住佛日山數年。熙寧五年(1072)六月四日寂於靈隱寺,享壽六十有六。

師另撰有《嘉祐集》若干卷、《治平集》百餘卷,然皆早已佚失,其門人在師示寂後三十餘年,輯〈懷悟禪師原教〉、〈孝論〉等遺文編成《鐔津文集》十九卷,流傳至今。

◎附一︰石峻(等)編《中國佛教思想資料選編》第三卷第一冊(摘錄)

契嵩在中國佛教思想史上最突出的事蹟是,在宋仁宗明道年間(1032~1033),針對歐陽修等人闢佛的議論,作《輔教篇》闡明儒佛一貫的思想,轟動當時文壇。契嵩盛讚儒家五經,以佛教的「五戒」等同於儒家的「五常」,提出「孝為戒先」的重要命題。他還作《中庸解》,宣揚中庸之道。契嵩說︰「儒、佛者,聖人之教也。其所出雖不同,而同歸於治。(中略)故治世者,非儒不可也;治出世,非佛亦不可也。」儒、佛都是聖人之教,一者治世,一者治出世,分工不同,相輔而成,互不可缺。「儒者儒之,佛者佛之,各以其法贊陛下之化治」,二者都是封建王朝統治和教化人民的王法。

契嵩在中國佛教思想史上的另一重要事蹟是,鑒於禪門傳法世系說法不一,並為了反對天台宗依據《付法藏傳》的二十四祖之說,而依據《寶林傳》等釐定禪宗的印度世系為二十八祖,撰寫《傳法正宗定祖圖》、《傳法正宗記》和《傳法正宗論》(以上三書合稱《嘉祐集》)。契嵩的所謂西天二十八祖之說,後來成為禪宗祖系的定論,對後世講述禪宗史影響很大,並引起了天台宗的爭論,歷久不息。

◎附二︰陳舜俞〈鐔津明教大師行業記〉(摘錄自《鐔津文集》卷首)

宋‧熙寧五年六月初四日,有大沙門明教大師示化于杭州之靈隱寺。世壽六十有六,僧臘五十有三。是月八日,以其法荼毗,歛其骨,得六根之不壞者三,頂骨出舍利,紅白晶潔,狀若大菽者三,及常所持木數珠亦不壞。於是邦人僧士,更相傳告,駭歎頂禮。越月四日,合諸不壞者,葬於故居永安院之左。其存也,嘗與其交居士陳舜俞,極談死生之際,而已屬其後事,茲用不能無述也。

師諱契嵩,字仲靈,自號潛子,藤州鐔津人,姓李,母鍾氏。七歲而出家,十三得度落髮,明年受具戒。十九而遊方,下江湘,陟衡廬。首常戴觀音之像,而誦其號日十萬聲。於是世間經書章句不學而能,得法於筠州洞山之聰公。慶曆間,入吳中,至錢塘,樂其湖山,始稅駕焉。

當是時,天下之士學為古文,慕韓退之排佛而尊孔子,東南有章表民、黃聱隅、李泰伯,尤為雄傑,學者宗之。仲靈獨居,作〈原教〉、〈孝論〉十餘篇,明儒釋之道一貫,以抗其說。諸君讀之,既愛其文,又畏其理之勝,而莫之能奪也,因與之遊。遇士大夫之惡佛者,仲靈無不懇懇為言之,由是排者浸止,而後有好之甚者,仲靈唱之也。

所居一室,蕭然無長物,與人清談,靡靡至於終日。客非修潔行誼之士,不可造也。時二卿郎公引年謝歸,最為物外之友。嘗欲同遊徑山,有行色矣,公亦風邑豪預焉,冀其見仲靈,而有以尊養之。仲靈知之,不肯行,使人謝公曰︰「從吾所好,何必求富而執鞭哉﹖」凡其潔清,類如此。

皇祐間,去居越之南衡山,未幾罷歸,復著《禪宗定祖圖》、《傳法正宗記》。仲靈之作是書也,慨然憫禪門之陵遲,因作考經典,以佛後摩訶迦葉獨得大法眼藏為初祖,推而下之,至於達磨為二十八祖,皆密相付囑,不立文字,謂之教外別傳者。居無何,觀察李公謹得其書,且欽其高名,奏賜紫方袍。仲靈復念,幸生天子大臣護道達法之年,乃抱其書以遊京師,府尹龍圖王仲義,果奏上之。仁宗覽之,詔付傳法院編次,以示褒寵,仍賜「明教」之號。仲靈再表辭,不許。朝中自韓丞相而下,莫不延見而尊重之。留居憫賢寺,不受,請還東南。

已而浮圖之講解者,惡其有別傳之語,而恥其所宗不在所謂二十八人者,乃相與造說以非之。仲靈聞之,攘袂切齒,又益著書,博引聖賢經論、古人集錄為證,幾至數萬言。士有賢而好佛者,往往詣而訴其冤。久之,雖平生厚於仲靈者,猶恨其不能與眾人相忘於是非之間。及其亡也,三寸之舌,所以論議是是非非者,卒與數物不壞以明之。嗚呼!使其與奪之不公,辯說之不契乎道,則何以臻此哉!雖然,仲靈之所以自得而樂諸己者,蓋不預於此,豈可為淺見寡聞者道耶﹖

仲靈在東南最後,密學蔡君謨之帥杭也,延置佛日山,禮甚厚,居數年。然言高而行卓,不少假學者,人莫之能從也。有弟子曰慈愈、洞清、洞光。所著書自《定祖圖》而下,謂之《嘉祐集》,又有《治平集》,凡百餘卷,總六十有餘萬言。其甥沙門法燈,克奉藏之,以信後世云。熙寧八年十二月五日記。

〔參考資料〕 《明教大師行業記》;《續傳燈錄》卷五;《佛祖歷代通載》卷十九;《釋氏稽古略》卷四;牧田諦亮著‧索文林譯《中國近代佛教史研究》第四章;阿部肇一《中國禪宗史》第二章。


昭覺寺

四川成都著名古剎之一。位於成都巿北郊。素有川西「第一叢林」之稱。創建於唐代貞觀年間(627~649),初名建元,及休夢了覺來寺駐錫,更名昭覺。宋‧純白改寺為叢林,續得圓悟克勤大啟法宇,其後代有傳人。清‧乾隆時曾加封圓悟諡號「真覺」,並賜《北藏》。康熙二年(1663)重修寺宇,沿傳至今。現存山門、天王殿、涅槃堂、藏經樓與圓悟禪師墓園等。

〔參考資料〕 《昭覺寺志》。


知訥

又作智訥。韓國曹溪宗之開祖。京西洞州(黃海道瑞興縣)人,號牧牛子。俗姓鄭。八歲,從曹溪山宗暉出家。受具後,與同學十餘人結社,修習定慧。二十五歲時僧科合格,住昌平清源寺,以覽《六祖壇經》而有得。二十八歲,移居下柯山普門寺,得唐‧李通玄《華嚴經合論》,悟禪之宗旨與華嚴之教相合,後於八公山居祖寺製〈定慧結社文〉以實修自勵。數年之後,隱棲於智異山無住菴,專修內觀。一日,閱《大慧語錄》而豁然大悟。神宗三年(1200),又於松廣山吉祥寺結社,前後十一年致力廣宣獨創之曹溪禪,提倡先悟後修與定慧雙修。其後,創建億寶山白雲精舍、積翠菴、祖月庵等。熙宗元年(1205),改松廣山定慧寺為曹溪山修禪社,而成朝鮮禪之根本道場。六年三月二十七日示寂,世壽五十三,法臘三十六,諡號「佛日普照國師」。著有《真心直說》、《修心訣》、《法集別行錄節要并入私記》、《圓頓成佛論》、《看話決疑論》、《念佛要門》、〈六祖壇經跋〉等。法嗣有慧諶、正宣、守愚等人。

◎附︰里道德雄(等)著《東亞佛教概說》第一章第三節(摘錄)
義天以來,約歷經一世紀之後,出現了一位普照國師知訥(1158~1210)。他針對頹廢已極的禪門,創設定慧結社,高揭改革禪門的火炬,為禪門注入一股欣榮的氣象。現在,讓筆者引述金富軾之子金綏所撰的碑文,來考查一下知訥的傳略吧!知訥承襲了闍崛山派的宗暉禪師之法後,旋於明宗二十年(1190)春,於國都開城郊外的八公山居祖庵創立定慧結社。神宗三年(1200),將之遷移至松廣山吉祥寺,隨即舉辦為期一百二十天的慶讚法會,藉著修道的機會,同時為國運的興隆祈禱。知訥住持吉祥寺前後長達十一年,其間,王公士庶之入社者,數以百計,四方學人雲集,知訥周遭誠可謂濟濟多士。

其後,知訥又陸續創建億寶山的白雲精舍、積翠庵、祖月庵等修禪道場,促使禪門逐步邁向興隆之途。熙宗元年(1205),將松廣山定慧社更名為曹溪山修禪社,成為曹溪宗的濫觴。曹溪宗之名取自六祖慧能的住山,自古即時見於禪宗或禪寂宗的禪門內,及至高麗中期,「曹溪」之名就日益盛行。知訥之所以選用此一名稱,其義係表示其乃承繼祖師禪的傳統而來,並意味著禪宗教理盡皆一統的真諦。

知訥特重《金剛般若經》,並透過《六祖法寶壇經》、李通玄的《華嚴經合論》、大慧宗杲的《大慧語錄》,以及圭峰宗密的《禪源諸詮集都序》等經籍,來培養道境。不過,知訥的立場並非義天所倡的「以教為主的教禪一致說」,而是另闢「禪教一致的實踐佛教」的新途徑,並且以禪為主旨。他所竭力闡揚的是實踐禪,必須先參透定慧雙修的坐禪,復秉持耐性力加修研,俾了悟一己的本來面目──空寂靈知之心──,亦即清淨的心和體,也是眾生的本源覺性,或「真心直說」中所揭櫫的真心。此外,知訥所主張的方法並未局限於坐禪,而是綜合念佛、看經之功,且尤重念佛。他認為於念佛三昧之際能得漸悟,遂力倡發自一念真覺的十種念佛說,藉以彌補企及頓悟的一念真覺之難。知訥融會各宗教理,對佛教的教學做了一番總整理,使其成為以心為一統的實踐之行。此舉誠為參透念佛、看經等日常行儀,基於民眾佛教的立場,將禪宗實踐化,以行其濟民救世之志。知訥在佛教史上既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朝鮮佛教也因其而舒展新契機,故稱其為創新達變的樞紐人物,也絕不會失之過譽。

知訥筆耕甚勤,著述頗豐,不僅以《修心訣》、《真心直說》等晚年作品為代表作,較早期的《圓頓成佛論》、《看話決疑論》、《念佛要門》以及明宗二十年住持八公山居祖庵時所撰的〈定慧結社文〉等,莫不鞭辟入裡,別具創見,予後世極深遠的影響。知訥的弟子多得不勝枚舉,尤以《禪門拈頌》的編者松廣寺二世慧諶,以及自天台宗轉而投效的了世最為出類拔萃。了世日後創辦普賢道場,與多數學人往來,頗具承先啟後的風範。

〔參考資料〕 《朝鮮金石總覽》卷下〈海東朝鮮國湖南路順天府曹溪山松廣寺贈諡佛日普照國師碑銘并序〉;《東師列傳》卷一;《韓國佛書解題辭典》;李能和《朝鮮佛教通史》下編。


教外別傳

書名。十六卷。明‧郭凝之(黎眉居士)編。收於《卍續藏》第一四四冊、《禪宗全書》第九冊。內容輯錄西天與東土諸祖的機緣語要,以舉揚祖師宗乘,使參禪者知五家本源、流派宗風。全書計收錄四一0人之機緣,佚名者三十八則。卷首有吳門鄧蔚山天壽聖恩禪寺於密法藏禪師序,明毅宗崇禎四年(1631)阿育王寺密雲圓悟禪師之序及目錄、六年八月徑山語風圓信禪師序。


智閑

唐代禪僧,世稱香嚴智閑,屬南嶽派下。為溈山靈祐之法嗣。青州(山東益都)人。初參百丈懷海,未悟。百丈遷化後,謁溈山靈祐,亦茫然未能答溈山之詰問,遂辭溈山,入南陽武當山,菴居於慧忠國師遺蹟。一日,掃除草木,聞瓦礫擊竹之聲,忽然省悟。其後,住香嚴山弘揚禪風,後人稱之為香嚴禪師。光化元年示寂,諡號「襲燈禪師」,遺有偈頌二百餘篇。

◎附一︰關田一喜著‧曾桂美譯《坐禪的理論與實踐》第五章(摘錄)

香嚴擊竹
香嚴的擊竹見性是有名的故事。他非常聰明,是一名學者,有第一流的頭腦,並通曉佛教的教典。但是他不懂得坐禪。因此,他拜溈仰宗的始祖──溈山靈祐為師,無論溈山問他什麼,他都對答如流。但是溈山並不滿意。因為香嚴的回答全都是依經典而來,不能超越解說者的演說境界。

把自己的東西帶來──這是溈山的要求。「不論問你什麼,你都可以對答如流。你的腦子內裝滿著學問。可惜沒有半點是屬於你自己的。你不妨談談有關於你出生前的事吧!」

香嚴翻遍了教典,找到了最適宜的答案告訴溈山。溈山這回告訴他︰「把你真正的安心帶來吧!」。聰征香嚴馬上領悟溈山的要求。他心裡覺得恐慌,因為他逐漸發覺,他不知什麼是他最珍貴的。學問、地位,雖可獲致社會上的肯定,因而獲得安心,但是一旦脫去這些外衣、赤身裸體正視真正自我的存在時,方才了解自己一無所知。香嚴心中十分恐慌,哀求溈山教誨。溈山毫不憐憫的教他自己尋求答案。他說︰「我的僅屬於我自己,無法餵飽你。」

挫折感
香嚴一心一意實行坐禪。但是由於他的過份聰明,總是以理智為先鋒,無法體驗真正的「大死一番」。他懷疑自己不可能達到這個境界。諸如歐美的理性坐禪者,他們有時疑惑自己是否真正能夠體驗到東方人所體驗的禪定。香嚴也屬於這種典型。長話短說,總之香嚴終於面臨絕望的時刻。他認為自己無法辦到,他遭到挫折。

在眾多的宗教性經驗中,都會出現挫折。在基督教中也有破碎靈魂的說法──每個人的靈魂要碎過一次才是真正的靈魂。如果不在神前投出一切,則沒有真正的解救。宗教行者至少會有一度成為精神病,在這個階段飽受痛苦、煎熬;香嚴也遭到相同的挫折,他放棄希望,認為自己無法到達悟禪之道。

「今生沒辦法達到,我要當個喝粥的和尚渡過我的餘生」。他認為自己所能做的只有看守祖師的墳而已。他在慧忠國師墳墓附近搭個小庵,準備住在那兒,每天清掃墳墓四周渡過餘生。

掃土
和尚經常在掃除。這對生活在都巿的人而言,看起來是一項枯燥乏味的工作,但是在僧堂的作務中,掃除的確是讓身心寧靜的工作。

入僧堂時捨棄了一切的世事。不會因做日常工作而分心。甚至連讀書、思索都捨棄。此時才初次發現唯有自己的舉手投足才是真正一種樂趣。一種沒有理由的歡喜。幼兒開始會走路時,在房間內團團轉不肯停止,看來似乎十分歡喜。這裡所指的就是與幼兒走路相同的經驗。

這是「生存的記號」。「以掃帚掃土」──實際上,掃帚也不需要「生存的記號」,單是掃土即足夠了。「掃」是一件很有趣的事。這個動作成為我心的全部。

捨棄一切的香嚴,每天都打掃墳墓。「每天樹葉都飄落。」他只會嘟喃這個句子。季節感、我心的一切都隱藏在這嘟喃之中。自然的就出現動作的順序,他就照著順序行事。在角落彎腰蹲下除草,草非常的青翠。彎腰蹲下為何會吸引我心,心靈被每一個每一個動作所吸引,那是為什麼呢﹖那是三昧──即動中三昧。

禪定是靜中三昧,而上述的三昧屬動中。動中三昧這句話看來是件困難的境界。實際上它是因心的所在而得,並非容易達到的境界。釣魚三昧,單是擲魚線即是一件快樂的事。觀光客等也是在做接近動中三昧的事,自己卻毫無察覺。但是,偶然而得的三昧無法成為屬於自己的。只有充分獲得靜中三昧,動中三昧才會屬於自己的。靜中三昧是一個基礎。

一擊忘所知
香嚴在此三昧之中卻不知其三昧,每日持續打掃墳墓。他不覺得疲倦,他在打掃中感覺到心靈的平靜,故持續的做下去。

某天,掃帚的前端掃到一塊小石頭,小石頭飛到一旁的竹林內。竹幹發出「ㄎㄡˋ──」的聲音。在動中三昧中,獲得的感覺像剛剛出生的新鮮感。舉手即是一件樂事,並不來自其他的理由。感覺為其自我本身而樂。感覺是第一念,此第一念的直觀認識力,收回如同幼兒般的新鮮感。是純粹意識的純粹認識。「ㄎㄡˋ──」的聲音是打到香嚴被至純化的認識力。是宇宙性的認識。

此時是了解宇宙或香嚴本身的存在﹖這是往後的問題,此瞬間僅有一股無限的感動。因此香嚴也說︰「一擊忘所知」──什麼都不知道。

之後出現第三念加以檢討並得理解。此時的第三念是脫落意識習性的純粹意識。因此它是三昧。而後終於肯定自己的經驗是見性。

不自修治
香嚴又說︰「不自修治。」他終於說出所悟的偈。所謂修治是指謀求修繕治療。完全不須這些,保留著赤裸即是真。他又說「動搖揚古路。」動搖是指一舉手、一投足。古路是太古的道路。某人有一句偈「蟻動如太古」。即使是蟲動,那也是存在的出現。

香嚴所遭受的挫折非常激烈,因此對於挫折的解救,也有一份特別強烈的欣喜。據說見性後的大歡喜總是持續數日。非常的戲劇化。他立即回到庵中,沐浴焚香,遙遠的朝向溈山的所在處禮拜。他說道︰「和尚大悲之恩遠超過父母,如果您向我解說,我就沒有今日。」

◎附二︰乃光〈溈仰宗禪要〉(摘錄自《現代佛教學術叢刊》{3})

香嚴之悟道及其主要法語
香嚴者溈山之子,仰山之弟,亦當時著名宗師,與溈仰禪道是一。茲據《五燈會元》略述於此︰
「鄧州香嚴智閑禪師(生卒失載),青州人也。厭俗辭親,觀方慕道。在百丈時,性識聰捷,參禪不得,洎丈遷化,遂參溈山。山問︰『我聞汝在百丈先師處,問一答十,問十答百,此是汝聰明伶利,意解識想生死根本。父母未生時試道一句看﹖』師被一問而茫然,歸寮,將平日看過的文字,從頭要尋一句酬對,竟不能得。乃自嘆曰︰『畫餅不可充飢!』屢乞溈山說破。山曰︰『我若說似汝,汝以後罵我去;我說的是我的,終不干汝事。』師遂將平昔所看文字燒卻,曰︰『此生不學佛法也,且作個長行粥飯僧,免役心神。』乃泣辭溈山,直過南陽,覩忠國師遺蹟,遂憩止焉。」

「父母未生時試道一句看﹖」此語對治多知多解者尋思,卻為有力。南宋以後發展起來的「話頭禪」,於此等語句極有關係。香嚴被詰,即陷入尋思中。燒文字,免役心神,將謂放得下,豈知此正尋思得力處。

「一日芟除草木,偶拋瓦礫,擊竹作聲,忽然省悟。遽歸,沐浴焚香,遙禮溈山,贊曰︰『和尚大慈,恩逾父母,當時若為我說破,何有今日之事!』乃有頌曰︰『一擊忘所知,更不假修持。動容揚古路,不墬悄然機。處處無踪跡,聲色外威儀。諸方達道者,咸言上上機。』」

這個悟道頌子,即為香嚴主要注語;在溈仰禪學中格調亦高。尋思得力,悟緣正多,遇緣即可磕著。此處香嚴好似漫不經心,得來全不費工夫者,實則他長期頓悟意樂的任持,和他此際沒精打采的心情,正放尋思休歇。一擊之緣便爾通透,層雲何曾斷山也。頌子精義略予評點︰修持在去其所知,惡覺、情見、想習之事乃眾生所知境。今一擊即忘,雲破月來,風行草偃,此事原不執著於修。動容揚古路者,假說向上一路為古路,以示無始無傷觸也。了事的人動即合轍,並不墬於悄然之機以違今時。處處無踪跡者,動即合轍,原無踪跡可尋。雖即事可顯,要當於聲色外著例也。諸方達道者以此為上上之機,就初悟格調說,誠是。

「溈山聞得,謂仰山曰︰『此子徹也。』仰曰︰『此是心機意識著述得成,待某甲(當作慧寂)親自勘過。』仰後見師曰︰『和尚讚嘆師弟發明大事,你試說看!』師舉前頌。仰曰︰『此是風習記持而成,若有正悟別更說看!』又成頌曰︰『去年貧,未是貧;今年貧,始是貧;去年貧,猶有卓錐之地;今年貧,錐也無。』仰曰︰『如來禪許師弟會,祖師禪未夢見在!』師復有頌曰︰『我有一機,瞬目視伊,若人不會,別喚沙彌。』仰乃報溈山曰︰『且喜閑師弟會祖師禪也。』」

溈山聞得仰山「一擊忘所知」偈,即印可「此子徹也」,只仰山不輕信,要親自勘過,香嚴舉初悟頌,仰山不許可;香嚴舉第二偈,仰山只在「如來禪許師弟會,祖師禪未夢見在」,這一逼拶,香嚴轉機亦易,頌出末後偈,仰山乃許諾,報溈山曰,「且喜閑師弟會祖師禪也」。仰山要看香嚴「無位之機無我之用」的祖師禪,超越「椎也無」的如來禪,才表達出「教外別傳」之的旨。仰山勘香嚴這一公案,於從達磨以來的禪宗心法上給以劃出一道線,即如來禪與祖師禪之分,從用辯體固為重要,而禪的著眼是不停滯在體上,可貴的是「全體作用」,前者是如來禪邊事,而後者則是祖師禪邊事。

香嚴上堂︰「若論此事如人上樹,口啣樹枝,腳不踏枝,手不攀枝,樹下忽有人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不對他,又違他所問;若對他,又喪身失命;當恁麼時作麼生即得﹖」時有虎頭招上座出眾云︰「樹上即不問,未上樹時請和尚道。」師乃呵呵大笑。

這個「上樹公案」,很為著名。香嚴立的,果有落處麼﹖招上座拈了又立,抑別有落處麼﹖臨濟宗師宗杲有云︰「吞得栗棘蓬,透得金剛圈了,看這般說法,也是泗州人見大聖。」據宗杲的說話,即經過風險的人,在他眼底什麼也是平常。但是這個上樹公案,設喻很妙,氣象也嚴肅,平地波濤教人落膽。招上座拈了又立,贏得香嚴呵呵大笑,只這大笑還把公案拂拭得淨麼﹖還能答招上座問處麼﹖參看公案的無不縈擾於大笑處。實則這正如仰山說的「索喚則有交易,不索喚則無」,鼠糞真金當人自荐。

據《會元》︰「師(香嚴)凡示學徒,語多簡直。有偈頌二百餘篇,隨緣對機,不拘聲律,諸方盛行。」惜失傳。

〔參考資料〕 《宋高僧傳》卷十三;《祖堂集》卷十九;《景德傳燈錄》卷十一;《聯燈會要》卷八;《五燈會元》卷九。


梵語

古代印度的標準文章語。屬於印歐語族,印度‧伊朗語派。sanskrit之語,源自saṁ-skṛtā bhāṣā,意為完成修飾的語言,原是西北印度上流知識階級的日常語,相對於一般民間所使用的俗語(Prākrit),此梵語又稱為雅語。我國及日本依此語為梵天所造的傳說,而稱其為梵語。

廣義而言,梵語包括吠陀梵語(Vedic Sanskrit)及古典梵語(Classical Sanskrit),前者為西元前1000年左右,婆羅門教的根本聖典《吠陀》所使用的語言,其後經歷許多演變、整理,而由西元前四世紀前後的文法學者波你尼,加以規格化而集大成。後者即是古典梵語。其後再經巴丹闍利等人的增修、註釋而更趨完備。直至今日,舉凡文學、宗教、哲學、學術書類等一切文章語,凡是以梵語書寫者,皆遵守《波你尼文法》的規定。

此外,另有《摩訶婆羅多》、《羅摩衍那》的敘事詩梵語,十世紀左右古典梵文學的欽定詩調美文體(kārya),代表故事文學的平易體,佛教經典所使用的佛教混合梵語等,可以說都是最具古典美文體的代表性梵語。

梵語雖也被使用於佛教、耆那教的典籍,且對近代印度雅利安語文學、南印達羅毗荼語文學、印度尼西亞、東南亞諸島文學也有很大的影響,但在十世紀以後,由於近代印度之各種方言甚為發達,又加上回教徒入侵印度,梵語乃逐漸喪失其實際的勢力,僅以古典語的地位存在而已。其書寫體係以天城體書寫,擁有十三個子音與三十五個母音。我國及日本所使用的梵字為悉曇字,相傳為六世紀左右通行的文字之一。

梵語語法與其他古代印歐語言(如拉丁語與希臘語)語法相似,曲折變化繁複,有三種性(陽性、陰性與中性),三種數(單數、雙數與複數)及八格(主格、賓格、工具格、與格、奪格、屬格、位格與呼格)。形容詞的變化與名詞同。動詞變化有時態、語氣、語態、數與人稱。

◎附一︰井ノ口泰淳著‧張桐生譯〈絲路出土的佛典〉(摘錄自《絲路與佛教文化》)

古代印度的語言一般稱作梵語,而梵語所代表的通常並不僅限於Sanskrit(高級的雅語),其中也廣泛地包括了一般的俗語,在相反的情形下,Sanskrit(雅語)這個名稱也有的時候表示了比原來更為廣泛的意義,所以,為了避免狹義和廣義之間的混淆不清,我在這裏使用印度雅利安語這個名稱。雅利安人種並非印度的原住民,他們是在西元前一千數百年以前移住印度的,當時他們帶到印度來的語言流傳下來,就是我們所說的雅利安語。古代印度雅利安語可以大分為兩類,一種是包含了古文獻吠陀上的語言──吠陀語,在文法上並未完全整理好,也就是一種不完全的語言──Pra-krit(俗語)。另外一種是,在文法上作過嚴格的整理,每一個詞彙也都有明顯的意義的San-skrit(雅語)。印度的佛典中所用的語言雖然說是梵語,不過是介於上面所說的Sans-krit(雅語)和Prakrit(俗語)中間的一種具有獨特性質的語言,一般稱作佛教梵語或混合梵語。此外,現在東南亞還通行一種使用了Prakrit(俗語)中的巴利語的佛典。絲路上各地域出土的佛典中所用的古代印度雅利安語幾乎都是佛教梵語,文字則使用梵文。只有一個例外,就是用卡羅休提文所寫的《法句經》。《法句經》中的語言是Prakrit(俗語)的一種,是西北印度的犍陀羅語。在印度完全沒有用Khrosthi(卡羅休提)文所寫的宗教典籍,所以《法句經》是非常珍貴的寫本,這個寫本的製作年代,據說最遲不會晚於西元三世紀,也可能早在二世紀就已經完成了,所以,這是現存最古的佛典寫本。用梵文所寫的佛教梵語的佛典,從東土耳其斯坦各地到敦煌之間大量地被發掘出來,不過多半是斷片,具有完整形狀的幾乎沒有。出土的數量可以說以吐魯蕃和敦煌為最多。所有的寫本並不都是在出土的地方所寫的,有許多據推嵌寫於印度,然後經過絲路被帶到了東土耳其斯坦或敦煌來。如果詳細地考察一下的話,我們會發現其中的語言、文字、書寫的材料和內容等包括了各種各樣的東西,實在是非常複雜的。

◎附二︰周一良〈中國的梵文研究〉(摘錄自《現代佛學大系》{14})

(一)
我國自來稱印度文為梵文。因為印度人相傳,他們的文字是梵天(Brahma)所製(《西域記》卷二)。但在印度本土,普通卻不叫梵文。只有大史詩《Mahābharata》裏,曾稱梵文為brahmi vac,意思是神聖的語言,僅僅當作一種別名或美稱而已。那麼,印度人稱他們的文字叫什麼呢﹖他們稱為Sanskrit。這字的原義有文飾、修整、精製一類的意思。顧名思義,我們不由得想到中國的「文言」。梵文在印度的地位,確和中國的文言文體很相像。Sanskrit這字最早見於《梨俱吠陀》──印度最古的文獻。這部書的文體就是一種古梵文。吠陀是婆羅門教的聖典,同時也只有四種姓裏最上層的婆羅門才有資格學習。大約從很古的時期,梵文已經是上層種姓專有的語言了。以後註釋吠陀的書,也都是用梵文。到了西元前五世紀,波膩儞(Pānini)作了一部梵文文法,奠定了梵文文法的基礎。直到現在兩千多年來,寫梵文都要受《波膩儞文法》的約束。也就是因為大家都遵守他的軌則,兩千多年來梵文竟沒什麼大變化。中國雖沒有波膩儞的文法,因為作文章的文要摹古,於是乎無形之中文言和白話分了家。文言成了知識分子唯一的表達工具,情形正和梵文在印度相同。不過梵文之佔優勢,最先和宗教有相當關聯,中國文言文的流行則不然。還有一點,就是印度人不但寫梵文,並且說梵文。現在印度的梵文學者還能用梵文會話,「出口成章」呢。

古代印度除了社會上層所說的梵文以外,還有口語。玄奘關於天竺語言,曾說,「因地隨人,微有改變。語其大較,未異本源。」(《西域記》卷二)這些口語總名之為Prakrit。這個字原來有自然發生、本質、原料等義,是和Sanskrit的原義相反的。換言之,Prakrit就相當於中國的白話。在古代印度戲劇裏,婆羅門剎帝利種姓的角色,一定要說梵文,表示他們的身分。女人、奴隸、商人等等全都說白話。現代的印度口語,便是從這種古代白話演變而來。梵文跟希臘文、拉丁文都屬於印度歐羅巴語一系,是一種語根變化最繁複的語言。名詞有八種格,近代歐洲語言裏用前置詞表達字和字之間的關係,梵文裏都用不同的格表示。數目除單複之外,還有雙數,動詞的過去式也有多種。梵文還有兩個跟其他印歐語不同之點︰第一是喜歡用長的複合語(compound),第二是連音變化律(sandhi)。就是說,某字母與某字母聯在一起,就要發生變化。梵文這許多複雜的規則,到了Prakrit便簡單化了不少,有些根本消滅。更進一步到現在的口語,許多格和雙數等等都不復存在了。

中國人最先和印度文字發生關係,當然是翻譯佛經。最早著於竹帛的佛典究竟是什麼語言,無從知道。現在流傳於錫蘭、緬甸、泰國的小乘佛經都是所謂巴利文(Pāli),也是一種較早的印度方言。pāli這個字並非地名,原是典冊、典範的意思。這一套佛典大約由口授傳入錫蘭,到西元前一世紀才寫下來。錫蘭島的僧侶們先稱這種文字所記載的經典為「巴利」,後來便引申來指這種文字了。有人說巴利文是摩揭陀國的方言,這話不大可靠。但我們可以相信,最早的佛經一定是用方言寫下來,而不是用梵文。釋迦牟尼曾告誡他的弟子,應該用當地人的方言說法,不應該用梵語。這話和佛教平民化以及反對婆羅門教的精神正相符合,再看現存較早期的梵文佛經,例如《妙法蓮華經》,也足以證明。這部經的韻文部分裏,含有很多Prakrit成分,散文部分則是很好的梵文。有人認為,這書原是口語,後來佛教徒為了跟婆羅門教相爭,要提高自己地位,於是把口語改成梵文。散文因為沒有韻律關係,所以改得完全。韻文要受韻律的限制,就改得四不像了。又有人以為韻文部分成書比較早,原是口語而改為梵文。散文部分是後來加進去的,所以根本就是梵文。無論那一說近於事實,至少這部經主要部分原是口語,是無可置疑的。其餘文白混合體的經典,類似《法華經》的,還有好幾種。漢魏以來中國所譯的經典,原本一定是白話文或文白混合體的多,純粹梵文的少,也是意料中事了。

(二)
後漢佛教傳入中國,譯經事業開始,直到宋以後才衰歇。這一千年間的翻譯工作,尤其以唐代為盛。西行求法的高僧如玄奘、義淨等,都深通梵文和方言。那時譯場有「譯語」、「證梵文」、「證梵義」等等,各有分工,非常嚴密。對於原文和譯本的考覈校勘都極注意。然而奇怪的是︰在這一千年間,我們竟找不到一部研究梵文文法的書!即使有而失傳,一定也極少,因為我們現在連目錄裏都看不見。玄奘、義淨都曾提到波膩儞,但沒有想到翻譯他的文法。也許他們覺得佛經口語文多,波膩儞的書不適用﹖

中國僧人關於梵文的著作,現存者可以分成兩大類,而文法不與焉。第一類是悉曇,第二類是字書。悉曇(siddhim)是梵文「成就」的意思。大約印度幼童學習拼音的綴字表前面,一定要寫上這麼一句吉祥話。義淨也說︰「創學悉曇章,亦名悉地羅窣覩。斯乃小學標章之稱,俱以成就吉祥為目。」(《寄歸內法傳》卷四)悉地羅窣覩(Siddhirastu)就是「希望成功」的意思。中國僧人於是取悉曇兩字來作梵文拼音表的名稱了。現存這類梵文拼音的書,有唐‧山陰沙門智廣的《悉曇字記》(收在《大正大藏經》卷五十四。以下凡是收在《大正藏》裏的書,都不另註明版本。)和北宋時印度僧人法護和中國僧人惟淨合編的《天竺字源》七卷。

智廣是山陰人。自序裏說︰「頃嘗誦陀羅尼,訪求音旨,多所差舛。會南天竺沙門般若菩提齎陀羅尼梵夾自南海而謁五台。寓於山房,因從受焉。與唐書舊翻兼詳中天音韻不無差反。」序裏又說所傳是南天竺字體,「中天……與南天少異,而綱骨同。健馱羅國(印度西北部)熹多迦文獨將(﹖)尤異。而字之由皆悉曇也。」印度字體本有不同,傳到中國來就愈加紛歧。但字體雖異,其為拼音表則一樣。序裏所說的般若大約就是《宋高僧傳》卷二的智慧,也是密教大師,原是罽賓國人。傳裏說他「聞南天竺頗尚持明,遂往諮稟。彼有灌頂師,名達摩耶舍。見慧勤重可教,授瑜伽法,入曼荼羅」。因為他從南天竺來中國,所以智廣以為他是南天竺人。

智慧於德宗建中初(780左右)到廣州,參謁五台當在以後,智廣的書當然是八世紀末葉的著作了。

《天竺字源》是景祐二年(1035)成書。法護是中印度摩揭陀國人,景德元年(1004)到中國。嘉祐三年(1058)圓寂。宋代東來的印度僧人裏,他是譯經最多的幾人之一。所譯尤以密宗經典為多。惟淨是南唐後主的姪兒。太平興國八年(983)天息災(也是印度僧人)建言兩街選童子五十人習梵學,惟淨在內。「口受梵章,即曉本義」(《佛祖統紀》卷四十二)。後來屢次翻經,頗著聲譽。景祐年間宮裏的木匠鋸木頭,發現橫剖下來的木頭裏面,「有蟲鏤文數十字,如梵書旁行之狀」。於是奏明仁宗,以為是祥瑞。仁宗命惟淨翻譯,他研究了許久,告訴使臣說,根本不是梵文。使臣勸他馬虎說兩句,若稍成文,譯館恩例不淺!連夏竦都暗示他從權,可是惟淨不肯,說︰「恐他日彰謬妄之迹,雖萬死何補﹖」(文瑩《湘山野錄》卷上)惟淨於皇祐三年(1051)圓寂。

為什麼這些高僧對於梵文文法不加注意,特別喜歡悉曇呢﹖我想最大原因是由密宗的傳播。八世紀善無畏、金剛智、不空等到中國來以後,密教頗為流行,尤其在上層社會裏。密宗的教義,在高超的一面,承受唯識哲學,主張外界萬物都由心造。卑近的一方面,又提倡儀軌咒術等等,祈求現世和未來的福利。密宗經典裏,幾乎沒有一部沒有咒語的。大部分的咒語都沒有意義,所以向來是譯音。念咒時一定要發音正確,然後才有效,才能獲得好結果。(阿拉伯人念《古蘭經》似乎也有同樣信念,這原是宗教信仰中共同的心理。)智廣《悉曇字記》自序明白地說他誦陀羅尼,才訪求音旨。又說學者如果讀了他的書,「不逾信宿,而懸通梵音。字餘七千,功少用要。……總持一文,理含眾德,其在茲乎﹖」可見是為通總持而學悉曇。鄭樵《通志》〈六書略論華梵〉項下說︰「今梵僧咒雨則雨應,咒龍則龍見。頃刻之間隨聲變化。華僧雖學其聲,而無驗者,實音聲之道有未至也。」這話正足表現密宗僧人念咒的精神。為要講求音聲之道,不得不研究天竺拼音文字的讀法,於是乎悉曇亦即梵文拼音表就成為重要科目。這是第一個原因。因為中國文字不是表音的符號,加以梵文字母的詭奇難辨,悉曇之學便顯得奧妙非常了。

提到梵文字母本身的詭奇,還要舉出悉曇所以變成中國僧人研究對象的第二原因。密宗除誦咒以外,對於梵文字母還有特別解釋。就是所謂「字門」。每個字母都象徵教義裏的一種道理。譬如「阿」字,是梵文字母表裏的第一個母音。梵文子音字母單獨寫出來的時候,總是一音綴。而這音綴的母音一律是「阿」。因為發音之始就有「阿」,每個單獨字母裏又都有它,所以密教對於「阿」這字母特別賦以重大意義。用它來象徵「萬法(法是原素、成分一類的意思)本不生」的道理。就是說︰世間一切現象都是相對待,有因果的。只有在一切現象還沒發生之前,那階段才是至高無上。如果悟到這一點,便發現一切現象裏,都有「本不生」的道理在焉。一行註《毗盧遮那經》曾舉過一個例︰譬如有人在土地上面演算學。在他用手指畫一畫之前,土地上本無一物。畫了一畫之後,從這一畫就演出無窮數目。等到他把土地上的數目擦掉,又空無一物。這無窮的數目也許還保存在演算的人的心裏,但土地上已經毫無蹤迹。密宗僧人就拿「阿」字來代表這本無一物、「法本無生」的階段,因此,經典裏常常要談到字母,曼荼羅除畫佛和菩薩像外,有時也用字母來代表。無形中字母就變成神聖的符號了。這是僧人要研究悉曇字母的第二原因。

因為僧侶注意悉曇,士大夫好佛者也從而效之。王維有一首詩,題目說︰「苑舍人咸能書梵字,兼達梵音,皆曲盡其妙。戲為之贈。」(《全唐詩》二函八冊)不說苑咸通梵語,卻說能「書梵字」,「達梵音」。從我們今日學語言的角度看來,自然很可笑。然而當時風氣如此,毫不足怪。詩裏說︰「……蓮花法藏心懸悟,貝葉經文手自書。歲詞共許勝楊馬,梵字何人辨魯魚﹖」苑咸答詩云︰「蓮花梵字本從天,華省仙郎早悟禪。三點成伊猶有想,一觀如幻自忘筌。……」(《全唐詩》二函九冊)苑咸自註云︰「佛書伊字如草書下字。」由善書梵字一點推測,他或者是密宗信徒﹖苑咸的時代,密宗已經相當得勢。凡是信奉密宗的將相大臣,今日可考的,如元載、王縉、杜鴻漸、劉巨麟等人,無不貪臧瀆貨。據《舊唐書》〈李林甫傳〉說李林甫︰「自無學術,僅能秉筆。……而郭慎微苑咸文士之闒茸者代為題尺。」可見苑咸也是趨炎附勢之流。大約他之書梵字達梵音只在求現在或來世的福利,並不曾悟出梵書「字門」的大道理!

《宋史》〈藝文志〉載有鄭樵論梵書三卷,其書不存。想來也是論悉曇的。《通志》〈六書略〉裏有論華梵三則,大都討論梵字。他說︰「華則一音該一字,梵則一字或貫數音」;「梵有無窮之音,華有無窮之字」等等,似乎他對梵文有相當了解。但他也說了些很荒謬的話,例如︰「華有象形之文,梵亦有之。尾……有尾垂之形,縛……有纏縛之象。」硬把中文譯音所用的字的意義派在印度表音符號的頭上,豈不可笑﹖又如「華有同聲而借之字,梵亦有之。野也馱陀……。」其實這是中國人用不同的字來迻寫梵文同一的音,梵文原只ya或da一個音,何關假借﹖

現存悉曇書籍因為展轉鈔寫,字體不少譌誤。但苑咸「三點成伊」的話,和現在所傳悉曇梵字還相合。印度字體有種種變化。西元四世紀時,所謂笈多(Gupta)派的字體漸漸流行。是一種銳角型、首楔而尾尖的字體。日本法隆寺所藏貝葉兩片──《心經》和《尊勝陀羅尼》(六世紀物),跟佛陀伽耶的碑文(六世紀末)都是這種字。中國相傳的悉曇字體,也屬於這一系。到了七世紀時,所謂Nagari字體開始出現,十世紀以後大為盛行,一直到今天。字體和笈多系頗有不同,並且字母上部都畫一道橫線。現在的梵文字母還是如此。

(三)
悉曇以外,中國人關於梵文的著作就是字書。玄應、慧苑、慧琳、希麟等人的《音義》,法雲的《翻譯名義集》,都是註解中文翻譯的經典,和梵文研究沒什麼直接關係。所以我們不去管它。梁代寶唱有《翻梵語》,共十卷。把經典裏譯的梵字抽出來,分成佛號、佛名等七十三類,註以漢譯。體裁和法雲《名義集》近似,也不能算正式的梵漢字典。現存字典最早的要算《梵語千字文》。這書相傳是義淨作的。內容包涵九九五個常用的梵字,旁邊用漢字對音,下面再註一個中國字。把這些中國字連綴起來,是四個字一句,都成文義,所以名為千字文。有人以為這書是後人託名義淨。印度學者師覺月(P. C. Bagchi)曾研究此書和利言的《梵語雜名》,把它們印在Deux lexiques sanskrit-chinois裏。他根據前人研究,舉出幾條證據證明這書的確出於義淨之手︰

(1)詞句和義淨的《寄歸傳》、《求法高僧傳》相同或者相近似的很多。

(2)讚詠彈舌齒木等字樣,不是親到過印度的人,不大會用。

(3)「嚴儀像殿,寫勘尊經」、「梵音彈舌」、「悉曇莫忘」都像是他夫子自道。

(4)書裏梵字有的出自方言,在中國的僧人未必知道。

(5)書尾稱Paramartha-deva製,當是義淨兩字的梵譯。

一良案︰除去deva譯淨字這一條外,別的證據大都還可信。書裏把「咸京」與「龜洛」對舉,也和武后時情形相合。序裏說是為「向西國人」學語而作。(師覺月誤解此句以為是為西國人學華語而作。)又說︰「並是當途要字,但學得此,則餘語皆通……若兼悉曇章讀梵本,一兩年間即堪翻譯矣。」《千字文》文章爾雅,序文便不然,也許因為有脫漏。但「一兩年間即堪翻譯」這種話到底不像義淨口吻,或者序文是後人假託﹖這書名為「梵語千字文」,應當以梵文為主。其實卻像是作就了千字文,再逐字譯成梵語。書裏有許多地名,如「給園」、「禪河」都當作四個單字譯成梵語。「咸京」的梵文是「Yatkimcit」(皆)和「mahā」(大)。「赤心罔詐」的罔,梵文作「jāla」,是網的意思。只有洛字沒法譯義,作「saraga」,是當時一般西域人稱洛陽的名稱。全書不牽涉到文法,只有「若箭之催」的「之」字用「sya」來翻譯,sya是梵文中表達所有格的字尾,本不能獨立。割裂它來譯「之」字,未免可笑。如果唐代和尚真能不讀文法,憑這樣一本字典「即堪翻譯」,真可謂大膽了。

九世紀中葉日本和尚圓仁把《梵語千字文》帶回國去,因而流傳至今。現存的最早刊本的年代是1773年。在這刊本的後面,附有《梵唐消息》,也是一部字典,包含三一0個常用字。大抵以類相從,但不像《千字文》能成文理。有許多字跟《梵語千字文》重複。這個小字典的年代作者都不可曉。書末有日本三井寺沙門良勇題跋,年代是884年。想來也是圓仁帶回去的,因為跟義淨的書性質相同,於是後人就刻在一起了。這書裏梵字和今日梵文不同的相當多,大約是當時地方方言,再加以傳寫訛誤。書裏有「Śaya」一字,漢譯曰紙。師覺月氏考定,以為十二世紀時阿拉伯人最先介紹紙入印度,這時候印度還不能造紙。「Śaya」一字或者是中文紙字的譯音。他的話如果可信,倒可與silk,tea這一類流傳外國的譯音漢字媲美。

《梵語千字文》之外,還有一部《梵語雜名》,也是圓仁帶回國,因而流傳的。現在有1732年的刻本,題作︰「翻經大德兼翰林待詔光定寺歸茲國沙門禮言輯。」禮是利字之誤,光定是光宅之誤。利言的事蹟見於《宋高僧傳》(卷十五〈圓照傳〉內)、《貞元釋教錄》(卷十四)等書。他是龜茲國人,早年從印度僧人法月出家,開元十四年(726)受具足戒。記憶力極好,梵文中文之外還會不少中亞方言。730年跟法月東來,732年到長安。法月從事翻譯,利言「度語」。741年法月回印度,利言隨行。他們中途在于闐住下,法月就死在那裏。利言又回到龜茲。差不多又過了十年(754),哥舒翰請不空到武威譯經,特為從安西請利言來幫忙。後來他再度入長安,曾助般若譯經。大約這時住在光宅寺,被封翻經大德翰林待詔。大德本是和尚的尊稱,譯自梵語bhadanta。唐時用它作種種頭銜,如講論大德、引駕大德等等。不空《表制集》卷二〈請抽化度寺文殊師利護國萬菩薩堂三長齋月念誦僧制〉一首中,列僧二十七人,其中有醴泉寺大德利言,時為大曆二年(767)。利言大約死於789~795年之間。《梵語雜名》當然是他晚年在長安時的著作。

《梵語雜名》包括一二二一條,每條大抵一個字,有時也有複合語,如眼睫、指節等。還有些動詞,如「上馬」、「何處去」等等,是與《千字文》大不相同的。《梵語千字文》是先撰好千字文,再逐一翻譯。這部書顯然是選擇梵語,再翻成漢字。有時因為找不著適合的翻譯,同一漢語會出現好幾次,字的次序也以類相從,而且跟印度字典的分類法次序很相近。因為以類相從,有的字兼屬兩類也就兩見,如迦偎與金翅鳥。原本每類之前一定有題目,現在都已不存,只有開篇第一類的題目「有情身分」四個字還保存。

書裏中央亞細亞的地名比印度地名多,因為利言比較熟悉。「京師」的梵語是Kumuda-na。這並不是固有的梵語,實在是梵語化的突厥以及中亞人稱長安的名字──Khumdan。高麗的梵語Mukuli也是從突厥語Mukrit來的。敦煌發現的西藏文寫本裏,也稱高麗為Mug-lig。京師之後有「吳」,梵字是Para-vada,「蜀」的梵字是Amṛdu。這兩個梵字的語源是很有趣而值得研究的。

《大正藏》收有《唐梵兩語雙對集》,題作天竺僧人僧怛多櫱多和波羅瞿那彌捨沙合撰。內容次序與利言的書完全相同,只是有些字被省略。並且沒有梵字,只有漢字譯音。譯音所用漢字也大都和《雜名》相同。一定是後人節鈔利言的書,隨意加上兩個僧人的名字。這兩人在別處也無可考。還有一部《唐梵文字》,包括一一一七個字。除去最後四百字外,與義淨《千字文》完全相同,而略有省減。書尾記作者的名字為︰「師傳五部瑜伽教北平(今河北完縣東北)吉祥子(寺﹖)全真。」可見是密宗僧人。他所加的句子有「真言密教,遇之甚希」、「發菩薩意,入灌頂壇」、「從何道來﹖總持為逕」,以及「悉地」、「金剛」等字樣,也都證成此說。密宗大興在肅、代以後,全真無疑要比義淨晚幾十年。這書一定是他為宣傳密教起見,根據義淨的《千字文》改編而成。有人以為千字文出於此書,是因果倒置。全真對梵文的知識似乎並不高明。譬如大毗盧遮那佛的名字有普照的意思,義譯為大日。全真書裏「聖者大日」把大日兩字直譯回梵文為Mahāsūra。

九世紀的時候,西藏地方僧人為譯佛經編了一部梵藏字典。元代傳入內地,蒙古喇嘛和漢族僧人又加上了蒙文跟漢文。1853年俄國人在北京得到梵藏蒙漢對譯寫本,帶回聖彼得堡大學圖書館。歐洲學者展轉鈔寫。1915年日本學者把梵藏漢三部分排印出來,翻譯原書的名字,叫它作《翻譯名義大集》(Mahāvyu-tpatti)。全書有九五六五條。排列的方法也是以類相從,大都是佛典裏的字。漢譯部分固然不少是本於元代以前所譯經典,也頗有用當時俗語直接翻譯的。還有些是從西藏文翻譯出來,而不與梵文相關的。大約元代僧人的梵文研究只是藏文研究的附庸工作吧﹖

明代以後,我國梵文研究更加衰落。巴黎所藏明寫本《四夷館考》一書,前有萬曆八年(1580)王宗載序文。卷下〈西天館〉條云︰「至今貢使久不通,本館雖設有專官,其所習番文止真實名經,不可通於文移往來。」真實名經不知是什麼經典,但當時學梵文的人已經不能應用了。

(四)
六朝時因為佛教流行,佛教名詞的梵語因而也很流行。《世說新語》〈政事篇〉有一個故事︰「王丞相(導)拜揚州,賓客數百人,並加霑接,人人有悅色。唯有臨海一客姓任,及數胡人為未洽。公因便還到,過任邊云︰『君出臨海便無復人!』任大喜悅。因過胡人前,彈指云︰『蘭闍蘭闍!』群胡同笑,四座並懽。」劉盼遂先生《世說新語校箋》曾引陳寅恪先生說,蘭闍也許是梵文的rañj,意思是喜悅。一良案︰隋唐以後胡梵兩字的分別漸嚴。胡專指中亞胡人,梵指天竺。六朝時胡的用途還很廣,印度也每每被稱為胡,所以這裏的胡人很可能是指印度人而言。王導為聯絡感情,行了天竺彈指之禮,還要學說一個梵字。

自從明末天主教傳入中國以來,相信天主教或基督教的人,往往取些保羅、約翰一類的名字。六朝時代的佛教徒也有同樣習慣,喜歡用梵語作名或小字,一時成為風氣。有些人未必是相信佛教,也取梵語為名。譬如西晉懷帝小字沙門,陳宣帝小字師利,北齊後主穆后小字舍利,婁昭字菩薩,楊津字羅漢,宇文覺字陀羅尼,宇文晶字波羅門。元羅實本名羅剎,元叉本名夜叉。還有爾朱菩薩、李瞿曇、康維摩、崔目連、蕭摩訶、穆提婆、周羅睺等。此外六朝人用作名字的梵語有︰耶輸、沙彌、達摩、悉達、那羅、婆羅、須跋等。《東洋史研究》三卷六期、四卷十二期裏集有六朝人名中所見佛教語。統計六朝人名裏帶「僧」字的有一二二人,帶「曇」字的三十九人,帶「佛」字的二十四人。但所舉帶有「道」字、「靈」字的,都是天師道,與佛教無干。還有禰羅突等小名,也不是梵語。詩人王維的名與字也是拆散維摩詰(意思是無垢稱)三字組成。大抵社會上層只取梵語為小名,廣大下層人民就逕取作本名了。中國和尚到印度去的,也往往取梵文名字,如法顯之名Vinayadeva(律天),玄奘之名Mahāyānadeva(大乘天),也就像今日留學生之競稱喬治、威廉了。

我們今天的語彙裏,還有些梵語遺迹。譬如「劫」(kalpa)是印度神話裏一個極長的時期的名稱。在每劫的末尾,一切都要毀滅,所以有「歷劫不磨」、「遭大劫」等語。這個字因為漢化太深,同時它的面貌又像中國固有的,於是很容易把劫盜的意思附會上去了。「剎那」(kṣaṇa)是一瞬的意思,也是我們還常常用的。魔鬼的魔原文是māra。最早音譯用磨字,梁武帝才改從石為從鬼。據佛教傳說,māra是一個惡神,蓄意要破壞釋迦牟尼的道行。釋迦牟尼快要得道的時候,他派了他的女兒來引誘如來。如來不為所動。他又帶了魔兵來威脅,結果失敗。māra這字是從語根mṛ(死)變來,意思是破壞者,或致死者。梵文是印度歐羅巴語的一支,所以有很多語根和希臘文、拉丁文以及由它們變來的英法字相同。例如這魔字,就跟法文的mourir,英文的mortal同出一源。我們覺得魔字是從鬼魔聲的形聲字,殊不知它原是外國種,並且還有外國遠房親戚呢。「招提」是「招鬥提舍」(catur-diśa)的省譯,原意是四方。僧人來自四方,而止於一處,於是引申而有寺廟的意思。招字代表的catur,和法文的quatre,英文的quarter,也都是孳乳於一源的。「檀越」的原文danapati,直譯意思是施主。檀字所代表的dana跟法文的donner,英文的donation,也都是一家眷屬。此外如「和尚」、「沙門」、「禪」、「沙彌」等等,都是漢化很深的梵語。不過他們並不是從梵文直接翻譯過來,乃是從印度方言或者中亞語言間接譯音而來的。我再舉一個例來結束這一段。「閻羅王」原文是Yamarāja。「羅」所代表的rāja已經是王的意思。所以「閻羅王」三字實是疊床架屋,猶之乎英美人稱黃河為Huang-ho River了。

因為中國士大夫不注意梵語文法,雖然我們早已跟這語根變化最繁複的語言相接觸,直等到一千五六百年後,馬眉叔學了拉丁文,才有《馬氏文通》出現。他的方法對不對是另一回事,假如六朝隋唐的高僧像他一樣,應用梵文文法的軌則編幾部當時的文法,豈非真是「嘉惠後學」﹖然而在音韻學方面,悉曇的研究對中國的音韻學有一定的影響。唐末守溫的三十字母,和宋人修訂的三十六字母,亦與梵文字母不無歷史淵源。詳細可以參看羅莘田先生敦煌寫本〈守溫韻學殘卷跋〉和〈中國音韻學的外來影響〉。守溫的事蹟不可考。殘卷題作「南梁漢比丘守溫述」。關於「南梁漢」這三個字的解釋也眾說不一。一良案︰《廣清涼傳》記唐末淨土宗大師法照說︰「本南梁人也。」敦煌出土的《五台山讚》也說︰「南梁法照遊仙寺。」法照所撰的《五會念佛略法事儀讚》上自稱「梁漢沙門法照」。敦煌出土《五台山讚》也有「梁漢禪師出世間」一句,守溫殘卷的「南梁漢」一定和法照的「南梁」、「梁漢」是同指一地。據近人考定,漢是現在四川成都北部唐時的漢州。天寶元年改郡,乾元元年復為漢州。法照的師友多漢州人,他所唱導的引聲念佛也是四川省所流行。漢字上冠以南梁或梁大約因為其地是古之梁州,並非當時的正式地名。或者守溫也是四川人麼﹖唐代和尚名字上所冠地名未必一定是籍貫,有時是駐錫或說法之處。也許守溫並非漢州人,而是駐錫漢州也未可知。至於近代,如汪榮寶之〈考歌戈魚虞模的古讀〉,羅莘田先生之〈考知徹澄娘四個字母在六世紀到十一世紀間的音值〉,都借助於梵音。

梵文對於中國文體雖然沒有什麼直接影響,但六朝以來譯經文體的流風餘韻卻不可忽視。正像民國以來翻譯文學之影響白話文一樣。現在舉一個例。助詞「於」字在先秦兩漢的書裏,沒有用在他動詞和目的格之間的。魏晉六朝和尚譯經,才有這種特別用法。如西晉‧竺法護譯《佛說海龍王經》︰「護於法音」、「見於要」。羅什譯《法華經》︰「擊於大法鼓」、「供養於諸佛」。羅什譯《童受喻鬘經》︰「得於聖道」。例子不勝枚舉。大約最先為湊韻文字數,繼而散文裏也仿效起來。但究竟是一種不雅馴的用法,所以佛典以外,文人的著作裏很少見。唐代的變文大都根據佛典敷衍而來。民間作家比較不受傳統的拘束,不但採納這種用法,而且變本加厲。變文中這種例子多不可言,隨便舉幾個︰「見於何物」(八相變文)、「側耳專聽於敕命」(《維摩詰經》變文)、「怕於居士」(同)、「爾現於菩薩之相」(同)、「每弘揚於三教」(降魔變文)、「好給濟於孤貧」(同)等等。這種用法一直傳到皮簧戲詞裏,如「打罵於他」、「取等於我」等。如果追溯起來,始作俑者一定是魏晉六朝譯經的和尚們了。

從上面簡短的敘述看來,中國印度兩個國家之間,一千幾百年來除了思想上的接觸外,傳達思想的媒介物──梵文──本身也在中印文化交流上占相當重要地位。

〔參考資料〕 《梵文文法》、《梵文文法動詞及梵英字彙對照表》、《梵文入門》、《佛教語言論集》(《世界佛學名著譯叢》{6}、{7}、{22});辻直四郎《梵語,世界語言概說》;榊亮三郎《解說梵語學》;荻原雲來《實習梵語學》;岩本裕《サンスクリット》;宇井伯壽《印度哲學研究》第二冊;W. D. Whitney《Sanskrit Grammar》;F. Edgerton《Buddhist Hybrid Sanskrīt Grammar & Dictionary》。


清代佛教

清代佛教是從清‧順治元年(1644)至宣統三年(1911)共二六八年間清朝一代的佛教。清朝對於佛教的政策幾乎完全是繼承明代的。首先在管理方面仿照明代僧官制度,在京設立僧錄司,所有僧官都經禮部考選,吏部委任。各州府縣僧官,則由各省布政司遴選,報送禮部受職。所有僧官的職別名稱,都和明代無異(康熙《大清會典》卷七十一)。

清初對於寺廟僧尼悉有限制。順治二年(1645)禁止京城內外擅造寺廟佛像,造寺須經禮部允許。已有寺廟佛像亦不許私自拆毀。也不許私度僧尼。對於僧道,一律官給度牒。康熙四年(1665)以來,對於私立庵院及私度僧尼都有法律規定。但自乾隆四年(1739)以後,隨著人口的增加,私度僧尼人數也有增加,一時難於查補給牒,因之從乾隆十九年(1754)起,通令取消官給度牒制度。此項政令一直延續到清末。

清初寺廟僧尼數字,據康熙六年(1667)禮部統計︰各省官建大寺六0七三處,小寺六四0九處;私建大寺八四五八處,小寺五萬八千六百八十二處。僧眾十一萬零二百九十二人,尼眾八六一五人。寺廟共七萬九千六百二十二處,僧尼合計十一萬八千九百零七人(《大清會典》卷十五〈禮部方伎〉)。但自乾隆元年(1736)至四年(1739)止,共頒發過各省度牒部照三十四萬零一百一十二紙,並令師徒相傳,不必再發。其後私度的人漸多,乾隆十九年(1754)便通令廢止給31牒。至清末時,全國僧尼約有八十萬人(太虛《整理僧伽制度論》)。

清朝統治者最初接觸到的佛教,是中國西藏地區所傳的喇嘛教。當十七世紀初期,已有喇嘛到關外傳教,曾受到清太祖的禮遇。太宗時(1627~1643),盛京(今瀋陽)方面已開始和當時西藏的達賴喇嘛第五世(1617~1682)建立關係。世祖順治九年(1652)達賴第五世應請入京,受清朝冊封。世祖又好參禪,先召京師海會寺憨璞性聰(1610~1666)說法。又召浙江玉林通琇(1614~1675)、木陳道忞(1596~1674)等入京說法。通琇弟子䒢溪行森和道忞的弟子旅庵本月、山曉本晰相隨入京,也各助傳教。通琇後又入京,世祖命選僧一千五百人從他受戒,尊為玉林國師,以表示他對漢地佛教的推崇(《普濟玉林國師語錄年譜》卷下)。其次聖祖出巡南北,常住名山巨剎,賦詩題字,撰製碑文,對佛教也表示接近。世宗常與禪僧往來,自號圓明居士,輯古德參禪語要,成《御選語錄》十九卷,以禪門宗匠自居。又從章嘉國師參學。清朝對於西藏地區的政教事務非常重視,於雍正六年(1728)設駐藏大臣,管理西藏政務。乾隆五十八年(1793)制定章程二十九條(即《欽定章程》),確定了西藏地區政教合一的制度。所有西藏地區寺廟和喇嘛都受清朝理蕃院管理。

清代的譯經,主要是國內各族文字的互譯。雍正初年北京黃寺土觀呼圖克圖第一世奉命將藏文藏經《甘珠爾》部分譯為蒙文。又乾隆六年到十四年(1741~1749)譯成蒙文《丹珠爾》全部。乾隆三十八年至五十五年(1773~1790)又譯藏文大藏經為滿文。乾隆七年(1742)工布查布在北京依藏文佛典譯成漢文的有︰《造像量度經》、《造像量度經解》,附撰《造像量度經引》及《續補》各一卷;《彌勒菩薩發願王偈》、《藥師七佛供養儀軌如意王經》各一卷;稍後阿旺札什繼譯《修藥師儀軌布壇法》、《白救度佛母讚》各一卷;嘎卜楚薩木丹達爾吉譯《極樂願文》一卷、薩穆丹達爾吉譯《釋迦佛讚》一卷。

清代的刻經事業,在順治、康熙(1644~1722)年間,民間各地所刻的僧傳、語錄等都集中於嘉興楞嚴寺,當時發行的有《續藏經》九十函、二三七部,《又續藏經》四十三函、一八九部(見1920年北京刻《嘉興藏》目錄),都是清初所刻而附於明版《嘉興藏》的典籍。此外,如福州鼓山清初所刻的有《華嚴經》、《華嚴疏論纂要》、《憨山夢遊集》等(《福州鼓山庋藏經目錄》)。

清代官版藏經之刊行,始於世宗時代。世宗雍正十一年(1733),特開藏經館,延請博通教義的僧人於北京賢良寺校閱編稿。正式開刊始於雍正十三年(1735)二月,至乾隆三年(1738)十二月完成,前後歷時四年,稱為《龍藏》。內容係據明刻《北藏》本而增入經論義疏及禪宗語錄等,凡七二四函、一六七0部、七二四0卷;嗣於乾隆中,撤去其中五種七十三卷。總理藏經事務者為和碩莊親王允祿,參加監造、校閱人員共七十餘人(《大清三藏聖教目錄》)。版本形式為梵夾本,國內名山大剎多請置,並建藏經樓貯藏。全部經版,現保存於北京柏林寺。康熙二十二年(1683)命刊藏文藏經《甘珠爾》(乾隆初略有修補)。雍正二年(1724)又刊《丹珠爾》,即今之北京版《西藏大藏經》。乾隆中又刊《蒙文大藏經》。後又續成《滿文藏經》。全藏共一0八函、六九九部、二四六六卷。經版於1900年毀於入侵中國的八國聯軍之手。

清代從道光以後,國勢衰落,佛教也不振。佛徒多致力於經典的校刻與流通,有助於佛教的傳播。先是鄭學川(1826~1880)於同治五年(1866)在揚州成立江北刻經處,他自己即在這一年出家,法號妙空。以後他又創立蘇州、常熟、杭州、如皋四個刻經處,前後十五年間,所刊佛經近三千卷。楊文會(1837~1911),字仁山,初時對鄭學川在揚州的刻經事業,極力護持,並募財相助。後在南京自創金陵刻經處,從事校刊佛典。光緒四年(1878)他隨曾紀澤到過英、法,於倫敦認識日僧南條文雄(1849~1927),知道中國唐宋間散佚的佛典章疏,尚多保存於日本。歸國以後,即托南條在日本搜購古逸經論撰述二百餘種。前後刻成經典三千餘卷,並圖像多種。到了清末宣統元年(1909),金山宗仰(1865~1921)得羅迦陵之助,與黎端甫、汪德淵等在上海依日本弘教書院《縮刷大藏經》加以校印,全藏共四十函、一九一六部、八四一六卷,由頻伽精舍刊行,號《頻伽大藏經》。

清代佛教宗派,繼承著明末的遺緒,仍以禪宗為最盛,淨土次之,天台、華嚴、律、法相等又次之。

清初禪宗,有臨濟的天童、磬山二系和曹洞的壽昌、雲門二系相對峙。天童密雲一系,以漢月法藏(1573~1635)、費隱通容(1593~1661)、木陳道忞(1596~1674)、破山海明(1597~1666)四支為最繁衍。法藏開法三峰(江蘇常熟),門徒最盛,後繼者有杭州靈隱具德弘禮(1600~1667)、蘇州靈巖繼起弘儲等。弘禮門下,出有晦山戒顯、碩揆原志等,各傳禪道於吳楚。弘儲歷主浙江大剎,廣受緇素皈依。他的門下金賦原直住南嶽和德山(湖南常德),楚奕原豫住潭州雲蓋山,靈巖之道,遂大行於湖南。通容歷主福嚴(浙江石門)、黃檗(福建福清)諸大剎,他的法系傳入福建,門下出有隱元隆琦和亘信行彌。隱元(1592~1673)晚年應請東渡日本,成為日本黃檗宗的開祖。亘信(1603~1659)歷主雪峰和南山,大扇宗風於閩南。其徒如幻超弘(1605~1678)住泉州小雪峰,被稱為一方宗匠。道忞繼密雲主持天童,應召入京說法,受清世祖禮遇。海明門下出有丈雪通醉,其法系盛行於四川、貴州,至今傳承不絕。磬山天隱門下一系,出有箬庵通問與玉林通琇等。通問開法杭州理安寺,後主鎮江金山,成為清初以後禪宗最盛一系。通琇自武康報恩寺應請入京傳戒後,名重朝野。晚年開法浙江西天目山,所居號禪源寺,一時稱為法窟。

壽昌(在江西新城今黎川縣)、雲門(在浙江紹興)二寺,在明末並稱為曹洞中興道場。入清以後,壽昌慧經的法嗣無異元來、永覺元賢、晦台元鏡等,各振一方。元來住江西博山,其道大行。門下出宗寶道獨、棲壑道丘、星朗道雄等,分傳曹洞禪法於嶺南和江北。道獨門下出剩人函可(1611~1659)與天然函昰(1608~1685)等。函可以弘法罹難,充配瀋陽,開法於千山。天然為廣東一大宗匠,明朝亡後,遺民士子多從他披剃。道丘(1586~1658)開山鼎湖,其法系在犙弘贊、迹刪成鷲等,皆一時名德。道雄(1598~1673)住安徽廬江冶父寺,鼓揚洞上宗風,著有《教外直指》。元賢(1578~1657)重興福州鼓山,法嗣為霖道霈繼之,講學刻經,頗為曹洞生色。元鏡弘禪於建陽東苑,門下出覺浪道盛,開法於南京天界寺,其法系頗為繁榮。

紹興雲門一系,自湛然圓澄以後,其勢力頗足與臨濟的天童一系相頡頏。圓澄門下出石雨明方、三宜明盂、瑞白明雪,在清初均為有名宗匠。明方門下的遠門淨柱、位中淨符,明盂門下的俍亭淨挺、西遁淨超,明雪門下的百愚淨斯等,都是很有名的禪宿。

太平天國以後,金山、高旻、天童、天寧,號為禪宗四大叢林。道華清澄的法嗣月溪顯諦與觀心顯慧(許樾身〈觀心大師塔銘〉)先後重興鎮江金山。其後,大定密源(1824~1907)、常靜密傳、性蓮密法、隱儒密藏,相繼整肅禪規,宗風大振。金山遂成為中國的禪宗首剎。揚州高旻寺,自清初天慧實徹(﹖~1735)經昭月了貞、寶林達珍至楚泉全振(1861~﹖),其禪規整肅,與金山齊名。常州天寧寺,清初原為律宗道場,自大曉實徹(1685~1757)改為禪宗,至冶開清鎔(1850~1920)繼主法席,宗風大盛。冶開與宜興海會寺妙參清虛、南京香林寺濟南清然、揚州高旻寺楚泉全振、蘇州西園寺廣慧圓德,同稱為清末江南宗門五老。重興寧波天童寺的寄禪以及湖南衡陽岐山仁瑞寺的恒志(1811~1875)、江蘇句容赤山真如寺的法忍(1845~1905)都是清末著名的禪僧(寄禪〈恒志和尚道狀〉、〈法忍禪師塔銘〉)。

明代以來各派禪僧競撰燈錄、世譜。紫柏以《傳燈》未續,為他出世一大負,因此能文緇素,都發願有所著述。此種風氣,在清代尤為流行。清代所撰的傳燈僧史,有道忞《禪燈世譜》九卷,通容《五燈嚴統》二十五卷,通問《續燈存稿》十二卷,本晰《宗門寶積錄》九十三卷,通醉《錦江禪燈》二十卷,如純《黔南會燈錄》八卷,性統《續燈正統》四十二卷,超永《五燈全書》一二0卷,淨符《祖燈大統》十八卷,弘儲《南岳單傳記》一卷,紀蔭《宗統編年》三十二卷,自新、性磊《南宋元明禪林僧寶傳》十五卷,心圓、火蓮居士《揞黑豆集》九卷,聶先居士《續指月錄》二十卷,達珍《正源略集》十六卷等。

清初風氣,凡是開堂說法宗師,寂後常由門人輯錄其機緣法語付版。因之,當時續刻的《嘉興藏》以語錄為最多。臨濟宗如天童密雲門下的通容、道忞等十二弟子;磬山天隱門下的通問、通琇;三峰漢月門下的靈巖弘儲、靈隱弘禮及其弟子等;曹洞宗如博山一系的道獨、函昰、函可、今無、今釋、今辯等;鼓山一系的元賢、道霈;東苑元鏡門下的道盛及其弟子等;雲門圓澄一系的明盂、淨柱、淨挺、淨斯、智操等,都有語錄行世。

淨土為清初以來佛教各宗的共同信仰。最致力弘揚者以行策、省庵、徹悟、瑞安、悟開、古昆、印光為代表人物。行策(1628~1682)字截流,住常熟普仁院,創七日念佛法,著有《起一心精進念佛七期規式》,為清代「打念佛七」的濫觴。省庵(1686~1734)名實賢,住杭州梵天寺,結社專修淨業。所著〈勸發菩提心文〉,廣為緇素傳誦。淨土宗徒稱他為蓮宗第九祖。彭際清輯有《省庵禪師語錄》二卷。徹悟(1741~1810)號夢東,初從北京廣通寺粹如參禪,後繼主法席,為道俗所歸仰。嘉慶五年(1800)居京郊懷柔紅螺山資福寺,倡導念佛,依從者甚眾,遂成北方著名淨土道場。有《徹悟禪師語錄》二卷(休寬〈徹悟禪師行略〉)。

瑞安(﹖~1864)字悟和,住紅螺山,專修淨土。魏源在京時曾從他問法,後應魏源請至高郵弘法,信者極眾。仁和許息庵延住揚州藏經院,受院主觀如所歸敬。其後遍歷南京、蘇州、泰州、通州諸地,到處弘傳淨土(程兆鸞《悟和法師傳略》)。悟開(﹖~1830)字豁然,號水雲道人,住蘇州靈巖山下寶藏寺。通達經論,而專以淨土接眾。著有《蓮宗九祖傳略》、《淨土知津》、《念佛百問》各一卷(江沅〈念佛百問序〉)。古昆(﹖~1892)號玉峰,光緒四年(1878)住杭州彌陀寺,摩崖刻大字《阿彌陀經》。光緒十五年(1889)卓錫慈溪西方寺,盛倡念佛。著有《蓮宗必讀》、《西方徑路》、《淨土自警》、《念佛要訣》等書。其弟子芳慧著有《淨土承恩集》,照瑩著有《淨土業痛策》,都繼承他倡導淨土(沈善登《報恩論》卷下)。

印光(1861~1940)名聖量,號常慚。初學淨土於北京紅螺山。光緒十九年(1893)南遊,居普陀山法雨寺專修。時人輯他所撰文章為《印光法師文鈔》。晚年移居蘇州靈巖山,寂後,門弟子尊他為蓮宗第十三祖。

天台宗自明末百松真覺再興,稱為重興天台教觀第一世,幽溪傳燈為第二世;以後,蕅益智旭、蒼輝受晟、警修靈明被尊為第三、四、五世。天溪受登與受晟為同門,受登弟子靈耀與靈明繼紹弘揚台教。受登(1607~1675)住杭州天溪大覺寺專弘天台三十餘年。受登的弟子靈乘,字遐運,著有《地藏菩薩本願經綸貫》及《科注》各一卷。靈耀,字全彰,隨侍受登二十餘年,康熙初(1662)住嘉興楞嚴寺,對《嘉興藏》的補刻流通很有勞績。著有《楞嚴經觀心定解》十卷、《法華經釋簽緣起序指明》一卷、《四教儀集注節義》一卷、《隨緣集》四卷等。

清代中葉以後,天台的學者有觀竺、廣昱、隆範、幻人、尋源、通智、敏曦、定宗祖印、古虛諦閑等。觀竺弘教於上海龍華寺,與天童廣昱、金陵妙空、杭州玉峰、嘉興濟延五人,同被稱為當時法門龍象(《報恩論》卷四)。幻人(1828~1910)名隆範,字獻純。初參大須於焦山,繼至天童從廣昱聽《法華》,眾推為天童首座。常講經於南京及普陀山,與楊文會通信論學,累數萬言。著有《法華經性理會解》一卷、《穿珠集》(禪宗語錄)二卷(《天童寺續志》卷下〈獻純首座塔銘〉、楊文會《等不等觀雜錄》卷五)。通智名尋源,同治十三年(1874)從北京龍泉寺本然出家,得法於浙江普陀佛頂山信真,屢講《法華經》於寧波天童、南京古林、揚州萬壽諸寺,於《楞嚴》尤有心得,著有《楞嚴開蒙》十卷(印光〈通智法師公堂序〉)。

敏曦(1827~1899)字日種,初從溫嶺明因寺永智受教。歷講《法華經》於嘉興楞嚴、上海龍華、杭州天龍諸寺。曾與海鹽張常惺同遊日本,考察佛教。晚年重興蘇州報恩寺,輯有《蘇州報恩塔寺志》(敏曦《蘇州報恩塔寺志》)。祖印(1852~1922)名定宗,出家於湖北當陽玉泉寺,後從敏曦、廣昱學天台教義,與詩僧寄禪友善。光緒七年(1881)回玉泉寺從香山受法,盛弘天台於湖北荊宜間。光緒二十五年(1899)再遊江浙,所至頻開講席(太虛〈玉泉祖印宗法師塔銘〉)。諦閑(1858~1932)名古虛,號卓三,初於嘉興楞嚴寺從敏曦聽《法華》,後掩關慈溪聖果寺,專究天台。晚年重興寧波觀宗寺,設弘法研究社。生平講席遍於各地,為晚近天台宗名家。遺著有《諦閑大師全集》。

清代華嚴宗的法系,正傳旁出,極為紛歧。清初雪浪一系的蒼雪、含光,盛講《華嚴》於蘇州。杭州方面則以柏亭續法為代表人物。同時北方寶通賢首一派,也出有知名學者多人。蒼雪(1588~1656)專講《華嚴大疏》,但他好詩,其學為詩名所掩。含光(1599~﹖)為汰如(明河)弟子,亦弘《華嚴》。康熙時(1662~1722)雪浪三世孫佛閑(勗六)住南京普德寺,盛講《華嚴》、《法華》,時稱為華嚴宗中興名家(《法華經科拾》卷七後跋)。

柏亭(1641~1728)名續法,從明源學《華嚴》教義,為明末袾宏五世法孫。他在杭州弘揚《華嚴》五十多年,著書二十餘種,達六百餘卷。他的主要著作有《賢首五教儀》六卷、《賢首五教儀科注》四十八卷、《華嚴宗佛祖傳》十四卷、《般若心經事理解》一卷(吳永芳〈般若心經事理解序〉)。

寶通賢首一派,創始於不夜照燈。照燈為顓愚觀衡弟子,北遊開法於通州寶通寺,門下出玉符印顆,遂開寶通一派。印顆(1633~1726)於康熙十三年(1674)繼席寶通,為賢首第二十八世。他的弟子耀宗圓亮、濱如性洪、波然海旺、有章元煥等,分別傳法於河北,稱為寶通四支(《寶通賢首傳燈錄》)。元煥的法嗣通理(1701~1782)字達天,是清代中期有名《華嚴》學者。通理於雍正十一年(1733)奉召入圓明園校勘藏經,因得研《華嚴大疏》;後至永祥寺從元煥傳《華嚴》宗旨,遂嗣其法(《寶通賢首傳燈錄》卷下〈有章元煥傳〉)。乾隆十八年(1753)通理任職僧錄司,其後清字經館成立,他又助章嘉國師校譯滿文藏經。乾隆四十五年(1780)班禪六世入京,通理奉命和他談論佛法,被封為「闡教禪師」。著有《法華指掌疏》七卷、《楞嚴經指掌疏》十卷、《圓覺經析義疏》四卷等(《新續高僧傳》卷十〈通理傳〉)。

清末《華嚴》學者,以月霞為最後代表人物。月霞(1858~1917)名顯珠,為常州天寧寺冶開法嗣。初學天台不契,繼至金山、高旻參禪,後隱終南山,始專究《華嚴》。他弘法數十年,足迹遠至日本、暹羅諸國。晚年創辦華嚴大學於上海,後遷杭州海潮寺,造就人才不少。著有《維摩經講義》等(持松《月霞法師傳》)。

律宗自明末古心如馨傳戒於南京古林寺,三昧寂光(1580~1645)繼之,分燈於寶華山,其後遂分為古林、寶華二派。古林一派,清初以來,海華(1608~1679)、寂鼎、普璠、本修等相繼,至清末輔仁(1862~﹖)傳戒不絕(《律門祖庭滙志》)。寂光重興寶華山,不久圓寂,門下出香雪戒潤與見月讀體。戒潤弘律於常州天寧寺。見月(1601~1679)繼主寶華,發揚光大,遂成律宗著名道場。他著有《傳戒正範》四卷,又自述《一夢漫言》,記其生平參學及重興寶華山始末。他的弟子定庵德基,繼主寶華。宜潔書玉(1645~1721),分席杭州昭慶寺,都繼承寶華山的規範。又四傳至文海福聚(1686~1765),應請入京傳戒,成為北京法源寺第一代律祖。著有《南山宗統》十卷,記載南山律宗世系傳承。

與見月同時的有福州鼓山元賢、道霈、廣東鼎湖山道丘、弘贊等,均致力於戒律之弘傳。弘贊著有《四分律如釋》十二卷、《四分律名義標釋》四十卷。乾隆時北京潭柘寺源諒(1705~1772)亦盛傳戒法,著有《律宗燈譜》二卷。湖南方面,先齡長松以各地傳戒戒科不一,撰《戒科刪補集要》,盛傳於湘鄂。太平天國以後,金山的觀心、焦山的大須、天台的敏曦等,都倡傳戒律於江浙。光緒二十三年(1897)發朗重建杭州昭慶寺戒壇,時稱為律宗中興(俞樾《昭慶寺重建戒壇記》)。

慈恩一宗,自明末昭覺廣承於杭州蓮居庵講《唯識》,其弟子靈源大惠、古德大賢、新伊大真等繼之,入清傳承不絕,時稱蓮居派。大惠曾講《唯識》於京師及蘇杭等地,著有《唯識自考錄》。大賢弘法雲棲,智旭曾從他聽《唯識》。大賢的法嗣玉庵、法孫忍庵,也都傳承此學。大真繼主蓮居,精研戒律,兼講《唯識》,亦為智旭所師事,著有《成唯識論合響》。其弟子本全、聖先,相次繼席,講學不替。同時內衡亦講《唯識》於杭州,為錢謙益所稱道,是清初有數的慈恩學者。其後鑽研《楞嚴》者多,《唯識》之學遂漸趨沉寂。

清末松岩、默庵,亦頗研究《唯識》,講授學徒。松岩於光緒間(1875~1908)住南京清涼山,窮治相宗。嘗謂唐代俱舍法相諸論,實為佛教梯航。時《天演論》、《民約論》相繼傳來,他曾以唯識理論加以評價。但他早年入寂,著述不傳(汪德淵〈頻伽大藏經序〉)。默庵(名果仁,1839~1902)居南嶽福嚴寺,精究三藏,常為四眾講《唯識》,著有《唯識勸學篇》、《閱藏日記》等書。道階、佛乘等為其高足。道階(1865~1934)弘法南北,時講唯識之學。佛乘(1872~1922)創辦僧學於南嶽,亦常以唯識授學人(羅杰《南嶽默庵禪師傳》)。

清代居士之弘傳佛學,成為近世佛教的支柱。清初著名的居士有宋文森、華奇、周夢顏、彭紹升四人。與彭同時的有羅有高、汪縉。清代中葉,有錢伊庵、江沅、裕恩、張師誠等;清末有楊文會、沈善登等,都是熱心研究佛教的學者。

宋文森(﹖~1702)字世隆,習禪學,曾受天竺行珍付囑。華奇(﹖~1708)號紫嵐,從馬首山醒愚學禪,有《別傳錄》八卷行世(《居士傳》卷五十五)。周夢顏(1656~1739)字安士,學通經藏,深信淨土,著《西歸直指》二卷。其所撰述後編成《安士全書》行世(《西歸直指》卷首本傳)。彭紹升(1740~1796)法名際清,出身於蘇州儒士家。初學道教不契,後讀《紫柏全集》始歸心佛法。他深信淨土,自號知歸子。著有《居士傳》、《一行居集》、《二林居集》等行世。其侄彭希涑也深信淨土,編有《淨土聖賢錄》九卷。

羅有高(1734~1779)字台山,因與彭紹升交遊,遂信佛法,從揚州高旻寺昭月了貞參禪。他出入儒釋,有《尊聞居士集》八卷。汪縉(1725~1792)字大紳,與彭紹升、羅有高三人結為法友,從事佛學研究。他為《居士傳》作有評語,楊文會稱他具宗匠手眼(《等不等觀雜錄》卷三),著有《汪子遺書》十卷(彭紹升《汪大紳述》)。

錢伊庵(﹖~1837)深入禪學,輯有《宗範》二卷。書中括引古德參禪方法,與戒顯《禪門鍛煉說》,為清代禪學名作。江沅,字鐵君,曾與龑自珍共同校刊《圓覺經略疏》,為自珍所師事。他為悟開《念佛百問》作序,自稱淨業學人,其思想似傾向於淨土(龑自珍〈重刊圓覺經略疏後序〉)。

裕恩,號容齋居士,為滿清貴族。好讀佛典,通達額納特阿克、西洋、藏、蒙、回及滿漢等文字。曾校讀大藏,凡佛典有新舊數譯者,或校歸一是,或並存之(龑自珍《己亥雜詩》自註)。校刊有新譯《金剛經》一卷(從藏文本譯出)行世。他又精通密宗布壇法儀及佛相方位,刻有《藥師七佛供養儀軌經》一卷(阿旺查什〈重刻藥師七佛供養儀軌經序〉)。張師誠(﹖~1829),號蘭渚,曾任江蘇、福建巡撫,號一西居士。抄錄古來有關淨土的起信、立願、勵行等語要,取袾宏所說「持名一法是經中之經」的意義,編成《徑中徑又徑》四卷。

楊文會(1837~1911)字仁山,他一生以流通佛經為務,創金陵刻經處於南京,對清末佛教文化的復興起了很大作用。他著述頗多,今已編為全集刊行。沈善登,名谷成,法號覺塵,清末翰林院庶吉士。光緒四年(1878)杭州彌陀寺所刻摩崖大字《阿彌陀經》,即出於他的手筆。著有《報恩論》四卷。

清初,明末遺民出家為僧的頗多。其知名的有戒顯、澹歸、藥地、蘗庵、擔當、大錯等。這些人物都以詩文為世所重。而八大山人、石濤、石溪、漸江以擅畫,被稱為清代四大畫僧。

八大山人,俗名朱耷,為明朝宗室,明亡出家,久居南昌,擅畫山水、花鳥、木石,不泥成法,畫筆以簡勁勝。石濤,名道濟,亦明宗室貴族,俗名朱若極,號大滌子、苦瓜和尚等。善畫山水、花果、蘭竹,王麓台稱他為清代江南第一畫家,鄭板橋亦極推重他的蘭竹。石溪,名髡殘,自號殘道人,受覺浪道盛衣鉢,住金陵牛首山,每以筆墨作佛事,所畫山水,有奇逸風格。漸江,名弘仁,善山水,好畫黃山松石,晚學倪雲林筆法,自成一家。這些人的畫風,在清代四王、吳、惲六大家之外,各別樹一幟,為藝術家所重視。此外,如揚州的虛谷,焦山的大須,上海的竹禪等,都是清代有名的畫僧。

清代的詩僧也不少,比較知名的有蒼雪、天然、借庵、練塘、笠雲、寄禪等。蒼雪(1587~1656)名讀徹,雲南人,著有《南來堂詩集》八卷,吳梅村很推重其詩(《梅村詩話》)。天然(1608~1685)名函昰,番禺人,著有《天然和尚詩集》(一稱《瞎堂詩集》)二十卷。借庵(1757~1836)名清恒,字巨超,浙江海寧人,為乾隆道光間(1736~1850)焦山寺僧,詩名甚盛,著有《借庵詩鈔》十二卷。練塘為南京棲霞寺僧,與借庵齊名,寂後,洪稚存題其墓碣,稱之為「江左詩僧」,著有《旃檀閣詩集》。笠雲(1837~1908)名芳圃,湖南人,長沙麓山寺僧,詩書俱佳。王闓運、俞曲園等都推重他。著有《聽香禪室詩集》八卷、《東遊記》(日本紀行詩)一卷。寄禪(1851~1912)名敬安,別號八指頭陀,為清末著名愛國詩僧,著有《八指頭陀詩集》正續共十八卷。(林子青)

〔參考資料〕 《中國佛教史論集》(《現代佛教學術叢刊》{15});蔣維喬《中國佛教史》;郭朋《明清佛教》;陳垣《清初僧諍記》;郭朋(等)著《中國近代佛學思想史綱》;塚本善隆《中國近世佛教史の諸問題》;忽滑谷快天《禪學思想史》下卷;道端良秀《中國佛教通史》;杜繼文主編《佛教史》。


無言通

唐代禪僧。越南禪宗無言通派創始人。廣州人,俗姓鄭,自幼慕道,後於婺州(浙江)雙林寺出家。因其個性溫厚寡言,又通曉各種知識,故稱無言通。一日禮佛,有禪者問︰座主禮何物﹖師答︰禮佛。禪者又指著佛像問︰這是何物﹖師無對。後從禪者之指示,往江西謁馬祖道一,時馬祖道一已圓寂,遂入馬祖之弟子百丈懷海門下,頓釋疑情。後回廣州,住持安和寺。唐憲宗元和十五年(820),南行入安南(越南),住北寧仙游縣扶董鄉建初寺,終日面壁坐禪,不說教。幾年後,弟子感誠(成)嗣其法,輾轉相傳,終成禪宗一大派,名無言通派。

此派承傳中國南宗禪慧能、懷讓、道一和懷海之法統,主張日常生活即是禪,宣傳佛性無所不在,以及心、佛、眾生三者無差別等思想,並保持禪宗的面壁禪觀,故又稱觀壁派。此派在往後四百年間,與毗尼多流支派(越南禪宗第一派)並行於越南,且在毗尼多流支派斷絕之後,又持續了一百年。其後,由十三世紀末年所開創的竹林派,繼承其法統。

關於此派之傳承,系統如次︰無言通──感誠──善會──雲峰──真流──多寶──定香──圓照──通辨──道惠──明智──廣嚴──常照──通禪──息慮──應順──逍遙。

◎附︰川本邦衛〈無言通的禪〉(摘錄自《東亞佛教概說》第四章)

無言通曾在安南定住下來傳百丈之禪,主要是因仙遊人感誠的慫恿。感誠俗姓明,為北寧仙遊人,入僧門之後稱立德。當無言通到北寧時,立德正住在一阮姓富翁的宅邸所改成的寺院,此寺名為建初寺。立德對往訪建初寺的無言通十分傾倒,將其迎入寺內,以弟子之禮侍奉。無言通為立德起了個感誠的法號。他在數年之間專事修禪不說教,除了感誠之外,不收其他的弟子,因此沒有人知道無言通這個人。無言通應感誠的請求,為他講解禪宗之始,所謂的正法眼藏就是佛(釋迦)出現於此世,而進入涅槃之前所說的佛理,這個佛法由菩提達摩帶到中國,再由代代祖師傳承下來。六祖慧能也就是由五祖弘忍繼承了達摩之法,接受傳信的袈裟。後來因為神秀出師,此後就不再傳衣鉢,而是「心傳心」的方式傳衍。所以禪原只有一派,後卻分為五派,但其源為一。無言通就在這裏傳百丈之禪,在唐朝寶曆二年(826)入寂。至於百丈禪的特色,在於平常隨處的生活便是真實、便是禪。(中略)

唐代是越南人受中國強力影響的時代。以唐朝本身來說,魏晉以來的淨土宗、隋朝開始的華嚴宗、天臺宗到了這個朝代都非常盛行。相對的,在唐代又加入了新的法相宗、律宗,以及由西域入唐的金剛智、不空金剛所立的真言宗,一片興旺。禪宗在六祖慧能以後,表現出空前興旺的狀況,中國的思想界在這個時代有了特別的內容。在南中國佔大宗的慧能禪系統流入鄰近地區越南,形成了對其後世有很大影響的無言通派。這也使得越南人間的漢字知識更加普及,尤其是其上層階級對中國的經營、思想及詩文十分仰慕而風行。這可以說是中國思想界在佛教的隆盛方面所反映出來的結果。

將百丈懷海的弟子無言通迎入北寧的建初寺,拜其為師,後來成為無言通派第一祖的感誠,他將百丈的一句話「達遍境,悟永疎」傳給了北寧超類定禪寺的善會,並解釋說日常生活的一切就是佛行,只要即真即可成佛。藉此將禪的真髓傳給一向拘泥於教中所說必須經三大阿僧祇劫之修行才能成佛的善會。善會原稱祖風,從東林寺的漸源出家,後來受了感誠的教化,了悟禪的心法,轉拜感誠為師,承繼了無言通派禪的系統,於唐的天復元年(901)在定禪寺入寂。無言通派後經龍編開國寺的第三祖雲峰,傳給第四祖匡越。無言通派在匡越時代有很大的發展,雲峰於後周‧顯德六年(95 9)入寂時,越南已經脫離中國獨立了!匡越能使得無言通派在越南興盛,與越南獨立後第二王朝有點關係。(中略)

無言通派在多寶之後(據說多寶曾傳給太祖禪之心境),第六世為定香、禪老;第七世有定香門下的圓照、究旨、寶性、心明;禪老的弟子有太祖、廣智、惠明等。其中,以年代來說,生於前黎朝天福九年(988)的圓照年紀最大,對昇龍禪宗的發展最有貢獻。圓照生於龍潭,姓梅。是仁宗之母(扶聖靈仁太后),即聖宗之后倚蘭元妃之兄的孩子,任昇龍吉祥寺的住持。他精研《圓覺經》,類通三觀法,辯才無礙,擁有很多門下弟子。梅氏圓照是在仁宗廣祐六年(1090)入寂,享年九十二歲。其著作有《藥師十二願文》、《讚圓覺經》、《十二菩薩行修證道場》、《參徒顯決》等。其中《藥師十二願文》乃是越南佛教史上最受注目的著作之一,曾傳到中國,獲得宋代僧錄──開封相國寺高座法師的激賞。圓照以公案禪的形式,常用漢詩詞句表達出禪的心境,他常向弟子說法的句子有︰「籬下、重陽之菊,枝頭、淑氣之鶯;」「晝即金烏照,夜來玉兔明」等。關於禪的修行,則有「高岸疾風知勁草,邦家板蕩識忠良。」「靈龜穿石壁,跛鼈上高山」;「涸池之魚上陸,獲萬年之春」等句,說到見性成佛,則有「枯木逢春花普發,風吹千里茯神香」為代表。

〔參考資料〕 《景德傳燈錄》卷九;善議《越南佛教略史》第一篇第二章。


紹隆

北宋末年禪僧。虎丘派之祖。和州(安徽)含山人。九歲入佛慧院,精研律藏。其後,參訪淨照崇信、湛堂文準、死心悟新諸師。後赴夾山(湖南),隨侍圜悟克勤,並嗣其法。建炎四年(1130),遷居平江(浙江)虎丘山雲巖禪寺,大振圜悟禪風,遂成一派,即虎丘派。紹興六年示寂,世壽六十(一說六十五)。門人嗣瑞編纂《虎丘隆和尚語錄》一卷。其法系亦曾盛行於日本。

〔參考資料〕 《嘉泰普燈錄》卷十四;《聯燈會要》卷十七;《五燈會元》卷十九;《續傳燈錄》卷二十七。


越南佛教

越南(Vietnam)位於亞洲中南半島的東岸,東臨南中國海,西接寮國、柬埔寨(即高棉),南瀕東京灣,北鄰中國。國土呈狹長狀,原為我國藩屬,稱為安南。西元 1885年,因中法條約而割予法國,二次大戰後始告獨立。1955年又以北緯十七度為界,分裂為南、北越,雙方時有衝突。1975年越共攻克南越,翌年成立越南社會主義共和國。

關於越南佛教的起源,諸說不一,有謂係二世紀時自印度輸入;有謂係二世紀末由我國東漢的牟子所傳入。姑且不論何者較為正確,然至三世紀,越南已確有佛教流傳,且為大乘佛教之一支。六世紀後,越南僧團逐漸形成,當時自我國來交州(今越南北部)弘揚佛教,或與越南僧同往印度、南海求經者有毗尼多流支、明遠、曇潤、慧命、智弘等人。其中,毗尼多流支更成為越南佛教禪宗的始祖。另一方面,前往我國,隨我國僧人赴西域求法的越南僧人有運期、解脫天、窺沖、慧琰、智行、大乘燈等人。九世紀初,唐僧無言通在交州創立新的禪宗支派,對越南佛教的發展有重大影響。

十世紀下半葉至十四世紀,越南佛教進入發展鼎盛期,如丁朝先皇於太平二年(971)制定文武僧道的品階,黎朝第三主龍鋌在應天十三年(1006),仿宋制,改文武臣僚僧道的官制及朝服。逮李公蘊建立李朝(1010~1224),則以佛教為國教。爾後歷代國王亦廣興禪學,於各地建寺,度民為僧,並設戒場,以傳授戒法。陳朝建立後,繼續尊崇佛教,曾遣使至我國求大藏經,國內亦印刷佛經與佛像。但至末年,朝廷逐漸限制寺院僧侶勢力的發展。總之,自丁、黎朝以迄李、陳朝期間,佛教可謂為維護封建制度的重要精神支柱,其地位凌駕儒、道之上,對當時的政治、經濟、文化藝術亦產生深遠的影響。然而隨著陳朝的沒落,佛教亦漸趨衰微。

陳朝滅後,越南受我國怏統治十三年,佛教面臨空前浩劫。至後黎朝(1428~1526)肇造,復行抑佛重儒政策,只許庶民信奉佛教,從此越南佛教由皇室庇護的貴族化宗教,轉為以平民信仰為主的民間宗教。十六、十七世紀,中央政權旁落,形成南北朝割據局面,此時北鄭佛教除傳入曹洞禪和創立蓮宗禪派外,幾乎停止發展,而南阮佛教卻迅速蓬勃,成立臨濟禪派。

十九世紀初阮朝興起,奉儒教為國教,但國民大部分歸依佛教。由於佛教以民間宗教的姿態發展,常與俗化的道教、儒教混淆,其行事亦逐漸和傳統的精靈崇拜、祖先崇拜相融合,故形成儒道佛三教合一的獨特風格。爾後,越南淪為法國殖民地,致使佛教遭天主教壓迫,於是淨土系之新興教團寶山奇香派急速流行於民間,對排法運動貢獻頗多。

1920年,越南佛教受我國佛教之革新運動所影響,亦萌生革新之機運。1930年後,西貢、河內等地陸續設立佛教研究協會,修復寺院,振興佛教教育,推展以越南語普及佛教的運動。1951年召開「越南佛教總會」,其後因國家分裂為二,故南、北佛教的統一工作遂告受阻。在北越,以胡志庚首的共黨政權下,宗教活動遭到全面禁止。在南越,由於總統吳廷琰信奉天主教,對佛教採取差別政策,致使1963年發生流血示威運動,進而擴大為全國佛教徒的反政府運動,甚至有僧侶因不滿政府鎮壓而當街引火自焚。1964年統一越南佛教教會成立,除對政府進行長期的嚴厲批判外,各宗派的新興教團亦致力於發展組織,推展弘法活動。1966年該組織因內部意見分歧,遂分成親政府的國寺派與反政府的印光寺派。然在南越遭到赤化之後,佛教亦隨之瓦解。

越南佛教深受我國南宗禪風所影響,屬大乘佛教,其主要宗派有︰

(1)毗尼多流支禪派︰又稱滅喜禪派,於580年由南印度僧毗尼多流支(漢譯滅喜)所創。此派主張真如佛性天生不滅、眾生同一真如本姓等,為越南佛教的早期的禪宗。門下有法賢、清辨、定空、法順、萬行等人。其中,法賢與清辨分別特重《楞伽經》與《金剛經》。

(2)無言通禪派︰又稱觀壁派。820年由唐僧無言通所創。此派傳百丈懷海等的現成公案及體驗方法,宣揚佛性無所不在,心、佛、眾生三無差別等觀點。其勢力在李朝時達到顛峰,為越南佛教的禪宗後派,今越南禪學大多承襲此派。門下有感誠、善會、雲峰、匡越、多寶等人。

(3)草堂禪派︰又稱雪竇店派,為北宋僧草堂禪師所創,主要弘傳「雪竇百則」(中國禪宗雲門宗系統),提倡禪淨一致思想,促進禪的大眾化。門下有李朝聖宗、般若、遇赫、吳益等人。

(4)竹林禪派︰又稱竹林安子禪派,初祖為陳朝仁宗。此派繼承無言通禪派法統,稟傳我國的臨濟禪法,宣揚佛法不離世間法,認為心即是佛,佛在眾人心中,主張坐禪與採用臨濟宗之「四賓主」師徒問答方式傳道,為陳朝時期的佛教主流,對越南佛教的發展影響深遠。主要道場在海陽東潮縣安子山的花煙寺。門下有法螺、玄光等優秀人才輩出,但自1334年光歿功後,此派即急速衰微。

(5)蓮宗︰竹林禪派僧白梅麟角在河內婆𥒥寺所創。此派思想淵源於南宋‧慧照子元倡導的白蓮宗,將臨濟禪法與淨土思想合一。以教為佛眼,禪為佛心,主張禪淨一致,禪教雙運。並以阿彌陀佛為禪的公案,實修方面則專念彌陀名號,與我國宋、明以來的禪風類似,盛行於十七世紀的北方鄭府。門下有性泉、海瓊、寂傳、照寬、普性等人。

此外,自古流傳於越南的佛典除漢文經典外,亦有用字喃文字(仿漢字而成)撰寫的《金剛經國音》、《法華國語經》、《阿彌陀經演義》、《十六觀經演音》、《大阿彌陀經演音》等佛典。今日羅馬字拼音十分普及,故字喃文字已幾乎不用。

按,1970年代前後,南越佛教界曾派遣留學僧來台灣留學。先後有善議、德念、淨行等人。其中,淨行得台灣師範大學博士學位,並在台灣創辦靈山講堂等機構,頗致力於佛教文化之推動。此外,1980年代以後,來台受戒並推展「觀(聲)音法門」而倍受諍議的尼師清海,也是越南人。

◎附︰高觀如〈中越佛教關係〉(摘錄自《中國佛教》一)

中國和越南壤地相接,交通便利。西元二世紀末,中國的著名學者牟融從蒼梧(今廣西梧州)奉母到交趾(今越南河內地區)居住,並篤志奉佛,著《理惑論》三十七篇,以顯揚佛教。三世紀初,康居高僧康僧會幼隨父母由印度移居交趾,雙親死後出家,於吳‧赤烏十年(247)來到南京,先後翻譯出《六度集經》等七部二十卷;並創建建初寺,成為江南最初的寺宇。同時又有西域高僧支彊梁接,於吳‧五鳳二年(255)在交州(州治在龍編,今越南北部)譯出《法華三昧經》六卷,中國沙門竺道馨筆受(《開元釋教錄》卷二)。三世紀末,印度僧人耆域經扶南(今柬埔寨)到達交州,並來到中國洛陽(《高僧傳》卷九)。六世紀末、烏萇(今巴基斯坦)高僧毗尼多流支到中國長安譯經弘法,然後由中國到越南,住龍編古法寺,弘傳佛教。越南佛教徒從古以來通行的是漢文佛典,說明兩國人民和佛教徒的友誼,自古以來就很密切。

西元七世紀中,唐朝僧人明遠到越南,和越南僧人聯翩往西域求法。明遠,益州清城人,振錫南遊,到達交趾,然後由交趾乘舶往訶陵國(今印度尼西亞爪哇),又到師子洲(今斯里蘭卡),更往大覺寺(印度摩訶菩提寺)。僧伽跋摩,康國人,顯慶年內(655~660),奉令往交趾採藥。他在交州正值災荒,每天營辦飲食,救濟孤苦,悲心涕泣,時人號為常啼菩薩。曇潤,洛陽人,在交趾居住年餘,聲望頗隆。隨後他泛舶南行欲往印度,行到訶陵北渤盆國(今婆羅洲),遇疾而終。慧命,荊州江陵人,至占波(越南中部)後,遭逢大風,不能西行,折而歸唐。智弘,洛陽人,與荊州無行同往印度,至合浦登舶,漂到匕景(越南中部),又回到交州,居住一夏,冬末復隨舶南行,到室利佛逝國(今印度尼西亞蘇門答臘),更到師子洲,往中印度(均見《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

同時和唐僧同往西域求法的越南僧人,有遠期、窺沖、大乘燈。遠期,交州人,與曇潤同行,後為中國益州會寧的弟子,隨師至訶陵國,從訶陵高僧智賢受戒。窺沖,交州人,是明遠的弟子,與師同舶航行南海,到師子洲,赴中印度。大乘燈,愛州人(越南北部),幼隨父母往杜和羅鉢底國(今泰國境內)出家,後隨唐使郯緒到達長安,在慈恩寺玄奘法師處受具足戒,居長安數載,閱覽經書,後來曾隨義淨往中印度。這些都是中越佛教徒之間的友好史實。

至於越南佛教的禪宗前派、禪宗後派、雪竇店派、竹林臨濟禪和蓮宗,都和中國佛教有很深的關係。

越南前期傳弘的禪法,是毗尼多流支所傳入,據《大南禪苑傳燈輯錄》說,他在中國曾師事禪宗三祖僧璨,則其禪法顯然是由中國傳入。他的弟子法賢,據說是以《楞伽》為心要;法賢的弟子清辨,則以《金剛經》為眼目;從此以下各代,更接近中國南宗所傳的頓悟禪法。

唐‧元和十五年(820)九月中國無言通禪師到越南,開創了越南禪宗後派。他原籍廣東,姓鄭氏,出家於婺州(今浙江省內)雙林寺,曾依百丈禪師為弟子。他這一系統在越南遞相傳持,綿延不斷。中國禪宗的現成公案和體驗方法,在這一禪派中也盛行傳承。直到現代,越南的禪學大多是無言通這一流派。

越南禪宗的另一流派是雪竇明覺派,創始於雪竇重顯的弟子草堂禪師,主要是傳「雪竇百則」,越南李朝君臣多向他參學。

此外還有竹林派臨濟禪,也是越南禪宗後派的一個支流。西元十三世紀間,越南陳太宗曾受教於由中國去越的天封禪師,又曾從宋朝德誠禪師參學。三傳而至陳仁宗,更篤志禪學,出家為僧,稱為竹林調御,即為竹林派開祖。道場建於安子山花煙寺,以臨濟禪為主。

十七世紀的竹林派禪,漸漸帶有淨土教的色彩。越南新宗派蓮宗,就是由竹林派中分枝興起,由白梅麟角倡導而大盛。其淵源是南宋‧慈照子元所倡導的白蓮宗,主張禪教雙運,以教為佛眼,禪是佛心,以「阿彌陀佛」為一個禪的公案,但實修上專念彌陀名號。這和中國宋明以來禪教淨相融合的佛教風氣相似。

〔參考資料〕 《大越史記》;《大越史記全書》;《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東南亞佛教研究》(《現代佛教學術叢刊》{83});《東亞佛教概說》、《東南亞佛教概說》(《世界佛學名著譯叢》{56}、{57});楊曾文編《當代佛教》;菅沼晃(等)編《佛教文化事典》〈佛教の歷史的展開〉。


圓悟

明末臨濟宗僧。江蘇宜興人,俗姓蔣。號密雲。家世務農。年輕時,以讀《六祖壇經》而知宗門之事。年二十九,從幻有正傳剃度出家。一日過銅棺山,豁然省悟;萬曆三十九年(1611),嗣正傳衣鉢。四十五年,繼席龍池院。其後,歷住天台山通玄寺、嘉興廣慧寺、福州黃檗山萬福寺、育王山廣利寺、天童山景德寺、金陵大報恩寺六大名剎,大振宗風。崇禎十五年示寂於通玄寺,世壽七十七。有《密雲禪師語錄》(《禪宗全書》第五十二冊)行世。其剃度弟子三百餘人,嗣法者十二人。其中有多位是清初望重一時之名僧。

◎附︰〈密雲圓悟禪師行狀〉(摘錄自《密雲禪師語錄》卷十二)

師諱圓悟,號密雲,俗姓蔣氏。嘗之宜興人也。甫離褓抱,氣度莊凝,不妄言動,終日兀坐儼若思。六歲入鄉校不甚受讀,惟好作大書。八歲興世相無常之感,恒誦佛號。稍長,事耕穫,偶得《六祖壇經》,時釋鋤而觀之,始知宗門向上事。一日,過山徑忽見積薪,恍然有省。於是管攝心意,令昭昭然,終日如是。年二十九,安置家室。父曦率禮幻有傳和尚,今諸方所稱龍池者也。

師事龍池,躬任眾務,備嘗勞苦而不廢參究,但覺心境對立,與古人天地同根,萬物一體,語不能契合,因請益於龍池。龍池云︰「汝若到這田地,便乃放身倒臥。」更無別語。後屢請益,惟遭罵詈。師慚悶交感,以致危疾,二七日方蘇。遂稟龍池掩關。

一日,龍池過關前,話及有心無心之旨。龍池云︰「汝既有心,把將心來。」師呈偈云︰「自心本自心,心不自自心,心不非自心,心心即自心。」龍池云︰「心不自心,自心非心,有無既非,無自心耶。」師復呈偈云︰「心心即自心,有無皆自心。有無皆自心,無心無自心。」龍池云︰「今日張渚買兩把青菜來,無個大蘿蔔頭。」師云︰「某在關房不知,謝和尚三拜。」龍池云︰「終未大悟。」在掩關千日,時與龍池往復諮酬,當機弗讓,而龍池卒未之許也。師亦自以為恍惚未得安穩。

一日過銅棺山,豁然大悟。忽覺情與無情煥然等現,覓纖毫過患不可得。又密舉前所會因緣,宛爾不同。時年三十有八矣。先是龍池入都門,命師監院務,至是師偕昆季北上省龍池。龍池問︰「老僧別汝等三年,汝等有新會處麼﹖」師即出云︰「有。」龍池云︰「有甚麼新會處﹖」師云︰「一人有慶,萬民樂業。」龍池云︰「汝又作麼生﹖」師即問訊云︰「某甲得得來省覲和尚。」龍池云︰「念子遠來,放汝三十棒。」師便出。

一晚同眾入室,龍池云︰「寂然不動,感而遂通,汝作麼生會﹖」師便出。龍池云︰「此子如傷弓之鳥,見弓影便行。」一早在室中與龍池語話,出喫粥次,眾問說什麼話﹖師便翻倒飯桌。又一日侍立次,龍池云︰「忽有人問汝,如何祇對﹖」師竪拳。龍池亦竪拳云︰「老僧不曉得這是甚麼意思。」師云︰「莫道和尚不曉得,三世諸佛也不曉得。」龍池云︰「汝又作麼生﹖」師便喝。龍池云︰「三喝四喝後,又如何﹖」師即連喝,退身。龍池云︰「宛有古人之作。」師復喝。

又值中秋呈偈云︰「為愛中秋夜,月精與人同樂,稱人情萬億州,都皆普炤一人,舉首一輪明。」龍池云︰「不多不少。」復書一紙云︰「檀越送得月餅兩個,師徒侍者五人,一個分作四分,剩底付與老僧。」師掇一個便行。

一日龍池索師行實,師錄呈,龍池閱竟,云︰「已有半部語錄。」師接而火之。又一日,龍池囑師南還,師因為兩浙遊經會稽,陶石簣太史延居護生庵。龍池歸禹門,召師還,問云︰「汝數年來曾見甚麼人﹖」師頓足,復以手拍膝而出。龍池云︰「在外數年,一些氣息也無。」師云︰「和尚疑即別參。」

一日龍池陞座,召師前舉拂,問︰「諸方還有者個麼﹖」師震威一喝。龍池云︰「好一喝。」師連喝,歸位。龍池顧云︰「再喝一喝看!」師即出法堂。龍池下座,師隨入方丈,作禮云︰「某甲適來觸忤和尚。」便出。龍池即安師西堂位次。

一日龍池撾皷集眾上堂,付師衣拂,師固辭,龍池詰之,師云︰「直待和尚天年,某甲守塔三載,然後可行則行,可止則止耳。」又一夕,龍池召師及報恩修禪師入室,云︰「老僧昨夜起來走一回,把柄都在手裡,汝等為我扶持佛法。」師便出。復呈偈云︰「若據某甲扶佛法,任他○○○○○,都來總與三十棒,莫道分明為賞罰。」龍池目之大笑,師亦接而火之。

龍池示寂,師棲於柩側三易寒暑。萬曆丁巳,眾請開法於禹門。時儕輩易視之,一聞舉揚莫不屈服。既而登匡廬,度夏於袁之泗州寺。有僧自天台跡師至袁,為萬年諸山請師住通玄寺。師初欲投閒,又念付託之重,幡然就之。師至通玄,相依衲子十數輩,多正因之士,師寅夕煆煉。有開發者,天啟甲子鹽官蔡君子穀,請師主金粟山廣慧寺,眾滿三千指。是時宗風大振,學徒踵至,遂滿七百。有奇而超然,神駿不可控抑者,多出於席下矣。

崇禎庚午赴閩川黃檗之請。辛未主阿育王寺。既而寧波司理黃公端伯、邑侯王公章暨諸紳士,請主天童寺。而鹽官諸紳士請再主金粟。兩郡交迎,師決於眾,眾譁然欲天童也。師遂赴天童。是時龍象雲集,又倍於金粟矣。

師嗣龍池,於臨濟為三十世。接人無論初機、積學,惟據令而行。故席下英人傑士,往往脫穎而去。至於吳、越、閩、楚名公鉅儒,慕師宗風或晨夕隨侍,或尺素相通,或邂逅咨請,得師激發,無不虛往而實歸。宗藩勳戚仰師德者,懷香參扣。而齊、魯、燕、趙及殊方異域之士,亦憧憧不絕也。師主法二十有五年,以本分接人終始不易,間有執杜撰之解,起而相角者,師一一究詰,以明厥旨。門人中有付拂者,早離師席未盡其妙,於本分外別生枝節,師諄諄誨之,不聽,則出闢書判說,且欲擯之,不以受囑而少假。又其徒著《五宗救》,師出《闢妄救略說》,後有人求師勿行,師不許。若士大夫意見不同,齟齬其間,師不為勢位而遷就。有形於文字者,師亦往復折之,不少憚。

蓋師用本分鉗鎚,學者難以湊泊,而道理知解之言,穿鑿奇巧之說,易於惑人受其惑者,往往至於失正知見。師為此懼,不顧嫌怨而披駁之。以故有勸師弗較者,師不聽,曰︰「存吾說於此,以俟天下後世之明眼人耳。」然而屢經闡揚,厥旨亦大暢,疑者終信,叛者終服,忌且謗者,亦終悅且悔。單傳直指之宗,固不待身後,而彰明較著於天下矣。師尋常誨人,俱勉以古德風規,法門大體而師亦見諸躬行,罔有缺失,室中不畜長物,衣盂稍潤即散於眾,或估唱易金以供之。

師所住道場,義當為者不憚煩費,每罄所有以佐之。師在金粟多建置,百廢具舉。天童為禪宗五山之一,祖師代起,規模宏大,而法席久虛,隣於瓦礫灰燼。師念︰處其地當任其責。數年締造︰自殿閣堂寮以至庖廊圊澡之屬,罔不鼎新,不但復舊觀而已。山中祖塔三十有餘,多侵毀者,皆清覈而修葺之。師之盡力於院事如此,然意所不可即徒步出山,聽其所之,不少顧戀。

師事龍池惟謹,一言動必遵之,服勤不啻廝養。龍池寂後,師得時物必薦之。龍池几榻不假雕飾,師住處,凡制器皆樸質無華美者。師體幹雄傑,人望而心折。武原朱君上申初聞師名,未之信。一夕夢人持巨幅展示,見僧相挺特類古應真。其人曰︰「此宋慈受深禪師像也。」甫瞻禮而覺。翌日過坊間,見裱像與夢中所見同,讀其讚,始知為師像也。上申異之。於眾信中,皈向尤篤。繇此觀之,師豈偶然者哉。師或因事出山,當道及鄉紳士必得師復返而後已。所過之處,四眾喧闐,街衢為之不通。至登塔受禮,不得舉化而去。師七十誕辰,來祝者肩摩袂接,寺不能容,多溢處於山谷間。

辛巳,師有退居之志,曳杖出山,卒歲於山陰祁氏之密園。壬午正月至天台通玄寺,遂止而休焉。先是戚畹田公,入天童為皇貴妃田氏齎紫衣,請師說法。田公既親炙師,皈向甚虔。至陪京禮報恩寺,知寺為太祖高皇帝、成祖文皇帝孝思所係,疏請新之,舉師荷其事,得俞旨。田公展人迎師,師固辭。至是田公再疏舉師,復展人迎。陪京諸士大夫,亦以書速師之行。師述退居之志,以謝之。有自幸居山,正足修持以報國恩之語。而師厭世之意,亦露於此矣。

七月四之日,師示微疾,然起居如平時。五之日,猶答問道書。六之日,猶答僧問。七之日午時,師上匡床坐片晷,泊然而寂。壽七十有七,臘四十有七。卜塔於天童之南山。師付法弟子為五峰學公、漢月藏公、破山明公、費隱容公、石車乘公、朝宗忍公、萬如微公、木陳忞公、石奇雲公、牧雲門公、浮石賢公、林野奇公,十有二人。而嗣法孫以及曾玄更僕,未易數也。

師法語迅捷不留朕迹,如佛果、應庵二祖。而披駁諸書,雲興瓶瀉不可止禦,間形之偈頌天然卓絕。師自謂少未覩圖史,不閒於詞。然而直從胸襟中流出,固無藉於靡靡也。師工於書,得晉人筆意,人獲手蹟,競寶惜之。而師亦不以此見長。門人編師語錄若干卷,別裒師闢妄七書、後錄、三錄、據評說、辨天說、判語、復徐一我居士書、判朝宗說八種。為直說若干卷,並師所著《闢妄救略說》若干卷,俱盛行於世。

侍者昌公書來,囑谷以掇集之事,谷不敢當。谷入山奠師,眾亦以為言,乃不能辭。然師耆德偉望,為天下大宗匠,嘉言懿行,非毫楮可罄。敬稽首述其槩,以俟大手筆為師著塔銘,庶有所考云爾。

〔參考資料〕 〈天童密雲禪師年譜〉;〈天童密雲禪師塔銘〉;《五燈全書》卷六十四;《五燈嚴統》卷二十四;忽滑谷快天《禪學思想史》下卷。


圓悟佛果禪師語燈

二十卷。宋‧圜悟克勤撰,虎丘紹隆等編。收在《大正藏》第四十七冊、《禪宗全書》第四十一冊。

圜悟克勤,俗姓駱,字無著,號佛果,北宋‧嘉祐八年(1063)生,彭州崇寧(四川省崇寧縣)人,為臨濟宗楊岐派僧。嘗住澧州(湖南省澧縣)夾山寺、東京(河南省開封縣)天寧寺等剎,獲賜號「圜悟禪師」。有弟子大慧宗杲、虎丘紹隆等人。著作則有《碧巖錄》十卷、《佛果擊節錄》二卷、《圜悟心要》二卷等。

本書卷首載耿延禧、張浚之序,卷一至卷八收成都府崇寧萬壽禪寺等諸會的上堂語,卷八至卷十二收小參,卷十三收小參、普說,卷十四至卷十六收法語,卷十六至卷十八收書、拈古,卷十八、卷十九收頌古,卷二十收偈頌、真讚、雜著、佛事。


楞嚴經

十卷。唐中宗時般剌密帝譯,屬於祕密部。全稱《大佛頂如來密因修證了義諸菩薩萬行首楞嚴經》,又名《中印度那爛陀大道場經》,略稱《楞嚴經》、《大佛頂經》。收在《大正藏》第十九冊。自宋而後,盛行於禪、教之間。明‧智旭《閱藏知津》中稱「此經為宗教司南,性相總要。一代法門之精髓,成佛作祖之正印。」但因其內容與其他顯教各經論所說多有分歧,所以自古以來對於此經就有真偽的爭執而不能決。

關於此經的傳譯,據唐‧智昇《續古今譯經圖紀》說︰此經譯者般剌密帝,唐言「極量」,中印度人。居廣州制旨道場。以神龍元年(705)五月二十三日於灌頂部中誦出一品,即此經十卷。烏萇國沙門彌伽釋迦(一作鑠佉,此云「雲峰」)譯語,房融筆受,懷迪證義。「其僧傳經事畢,汎舶西歸。有因南使流通於此(長安)。」但在《開元釋教錄》卷九中則以此經是懷迪所譯。謂迪曾被召入京,參預菩提流志《大寶積經》的譯場,任證義。事畢還鄉,遇梵僧,未得其名,共譯此經。(大正55‧571c)︰「迪筆受經旨兼輯綴文理。其梵僧傳經事畢,莫知所之。有因南使流經至此(長安)。」《續譯經圖紀》與《開元錄》兩書同是智昇開元十八年(730)所著而所記不同。考《大寶積經》是菩提流志於神龍二年(706)創譯,至先天二年(713)畢功。《續圖記》既云此經是神龍二年所譯,應是懷迪未入京前事。而《開元錄》乃云,懷迪事畢還鄉方遇梵僧傳譯此經,兩說頗相違異。是此經的譯人譯時均有可疑。

其次,關於此經的流傳經過,據宋‧釋子璿《首楞嚴義疏注經》卷一之一中云(大正39‧825c)︰「房融知南詮,聞有此經,遂請對譯。房融筆受,烏萇國沙門彌伽釋迦譯語。翻經才竟,三藏被本國來取。奉王嚴制,先不許出。三藏潛來,邊境被責。為解此難,遂即迴去。房融入奏,又遇中宗初嗣,未暇宣布,目錄缺書。時禪學者因內道場得本傳寫,好而祕之,遂流此地。大通(神秀)在內,親遇奏經,又寫隨身,歸荊州度門寺。有魏北館陶沙門慧振搜訪靈跡,常慕此經。於度門寺遂遇此本。」《宋高僧傳》卷六〈唯愨傳〉云天寶末,愨於京師受舊相房融宅請。未飯之前,宅中出經函云(大正50‧738b)︰「相公在南海知南詮,預其翻經,躬親筆受首楞嚴經一部,留家供養。」是此經流傳有四說不同。一說是因南使流傳來此。第二說是房融奏入,因禪學者自內道場傳寫流通。第三說是神秀親遇奏經,因而傳寫歸荊州度門寺。第四說是房融抄寫留家供養,因而傳出。但神秀於神龍二年卒於東都,既未還山,焉得寫本隨身,歸於荊州﹖是此經的流傳深有可疑。

此經的內容,第一卷敘阿難因乞食,被摩登伽女用幻術攝入淫席,將毀戒體。如來放光,並勒文殊師利以神咒往護,遂將阿難及摩登伽女來歸佛所。阿難見佛,頂禮悲泣,悔恨自己一向多聞,道力未全,因而啟請宣說十方如來得成菩提妙奢摩他三摩禪那最初方便。佛告以一切眾生從無始來生死相續,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淨明體,有諸妄想故有輪轉。又告以有三摩提,名(大正19‧107a)︰「大佛頂首楞嚴王、具足萬行、十方如來、一門超出妙莊嚴路。」能破客塵煩惱,以顯常住真心性淨明體云云。

第二卷因波斯匿王之問,顯示真性圓明無生無滅本來常住之理。並說一切眾生輪迴世間由二顛倒分別妄見,隨業輪轉︰(1)眾生別業妄見,(2)眾生同分妄見。應當抉擇真妄,而明五陰身心不有,世界本空,破我法二執,顯本覺真如,顯示五陰本如來藏妙真如性。

第三卷佛對阿難陀就六入、十二處、十八界、七大等一一說明本如來藏妙真如性。

第四卷因富樓那之問,顯示世間一切根塵陰處等皆如來藏清淨本然,但以三種相續︰即世界相續、眾生相續、業果相續,諸有為相循業遷流,妄因妄果其體本真。真智真斷不重起妄,是故如來證真故無妄。四大本性周遍法界,歇即菩提,不從人得等。

第五卷憍陳如五比丘,優波尼沙陀、香嚴童子、藥王藥上二法王子、跋陀婆羅等十六開士、摩訶迦葉及紫金光比丘尼等,阿那律陀、周利槃特迦、驕梵鉢提、畢陵伽婆蹉、須菩提、舍利弗、普賢菩薩、孫陀羅難陀、富樓那彌多羅尼子、優波離、大目犍連、烏芻瑟摩、持地菩薩、月光童子、琉璃右王子、虛空藏菩薩、彌勒菩薩、大勢至菩薩等,各各自說最初得道的方便以顯圓通。

第六卷最後觀世音菩薩說耳根圓通,以聞熏聞修金剛三昧無作妙力,成三十二應,入諸國土。獲十四種無畏功德,又能善獲四不思議無作妙德。文殊師利以偈讚歎。佛更為說四種律儀(淫、殺、盜、妄),令離禪魔。

第七卷佛說四三九句大佛頂陀羅尼。此即《大白傘蓋佛頂陀羅尼經》。並說安立壇場法則及持誦功德。次因阿難請問修行位次,佛先為說十二類眾生(胎、卵、濕、化、有色、無色、有想、無想、非有色、非無色、非有想、非無想)顛倒之相。

第八卷說明三摩提三種漸次。次明五十七位︰乾慧地、十信、十住、十行、十迴向、四加行、十地、等覺、妙覺。又因文殊問,示經五名,說明經的歸趣。因阿難問,說地獄趣造十習因,受六交報,以及鬼、畜、人、仙、修羅、天等七趣,自業所感差別。

第九卷說明三界二十五有之相。次明奢摩他中微細魔事,即五陰魔等。

第十卷說五陰的行陰魔中十種外道(二無因論、四遍常論、四一分常論、四有邊論、四種顛倒不死矯亂遍計虛論、立五陰中死後有相心顛倒論、立五陰中死後無相心顛倒論、立五陰中死後俱非心顛倒論、立五陰中死後斷滅心顛倒論、立五陰中五現涅槃心顛倒論)。識陰魔中禪那現境十種魔事。次明五陰相中五種妄想等。

此經的註解,在唐有三家︰(1)慧振《疏》十卷、《科》一卷,(2)惟愨《玄贊》六卷(一作二十卷),(3)弘沇《資中疏》,卷數未詳。此三疏早已失傳。現今所存的都是宋以後的著作,大半是屬於賢首、天台、禪宗三家的。此經所以受到台、賢、禪者的重視,是因為此經所說常住真心性清淨體,與台、賢二家圓教宗旨相合。又所說七處徵心、八還辨見,對於禪宗的參究可以有很大的幫助和啟發。五陰魔的說明,也給禪修者以警策。總之此經是詳細說明了圓頓禪的途徑,特別是大勢至菩薩的念佛圓通,觀世音菩薩的耳根圓通,更為禪、淨學人所接近。至於譯筆的華美也成為文學之士所愛好。自宋元以後,楞嚴咒成為叢林早課之一,於是此經的流傳和講習就更普遍了。

現存的註解約有四十餘家。其中屬於賢首宗的有宋‧子璿《義疏》二十卷、《科》一卷,懷遠《義疏釋要鈔》五卷,戒環《要解》二十卷,明‧真鑒《懸示》一卷、《正脈疏》十卷、《科》一卷,袾宏《摸象記》一卷,德清《懸鏡》一卷、《通議》十卷、《提綱》一卷,圓澄《臆說》一卷,通潤《合轍》十卷,觀衡《懸談》一卷,廣莫《直解》十卷,真界《纂注》十卷,清‧續法《灌頂疏》,通理《指掌疏》十卷、《懸示》一卷、《事義》一卷,溥畹《寶鏡疏》十卷、《懸談》一卷、《科》一卷。

屬於天台宗的有宋‧仁岳《熏聞記》五卷,宗印《釋題》一卷,思坦《集注》十卷,元‧惟則《會解》十卷、《前茅》二卷、《圓通疏》十卷,真覺《百問》一卷,一松《祕錄》十卷,智旭《玄義》二卷、《文句》十卷,清‧靈耀《觀心定解》十卷、《科》一卷、《大綱》一卷。

屬於禪宗的有宋‧德洪《合論》十卷,咸輝《義海》三十卷,可度《箋》二十卷,明‧函昰《直指》十卷,大韶《擊節》一卷,真可《釋》一卷,乘時《講錄》十卷,元賢《略疏》十卷,曾鳳儀《宗通》十卷,清‧濟時《正見》十卷,淨挺《問答》十卷。

其居士所著,不屬於專宗者,有明‧鍾惺如《說》十卷,焦竑《精解評林》三卷,陸西星《說約》一卷、《述旨》十卷,錢謙益《疏解蒙鈔》十卷,凌弘憲《證疏廣解》十卷,清‧劉道開《貫釋》十卷。

其中台、賢二家疏釋,互有諍論。特別是真鑒的《正脈疏》、傳燈的《圓通疏》中互相譏評甚烈。

自中唐以迄近代,千二百年間,此經備受禪講之士的推崇,也成為後世行人認為必讀之書。但是懷疑者以此經所說與其他經論不符,認為偽造。他們所疑約有七點︰

(1)一般經論都說四大(地、水、火、風),或說五大(地、水、火、風、空),或說六大(地、水、火、風、空、識)。而此經獨說七大,於六大外又立「見大」,是一切經所無。

(2)此經卷四辨六根功德中說(大正19‧122c)︰「三四四三,宛轉十二,流變三疊,一十百千。總括始終,六根之中,各各功德,有千二百。」此文在諸家疏釋中無有定解。《首楞嚴經義海》云︰「愨師約三世四方具有五根五塵,成百二十。一一根塵熏成十類眾生,為千二百。(弘)沇師非之,(崇)節公是之。(洪)敏師於十二中一一皆具十善成百二十。一一善用具十如是,成千二百。」子璿《義疏》卷四之二云(大正39‧886a)︰「如第一位,三世四方,宛轉十二,便成一疊。算位即是一橫二豎,已成過去。第二即變過去一世以為現在,進動算位,一豎二橫,成百二十,為第二疊。第三又即變現在世以為未來,進動算位,一橫二豎,成一千二百,為第三疊。能變之法既唯三世,所變之數亦止千二,故無增減。」如是諸解,莫衷一是。

(3)卷五中,世尊說偈。其最初一偈云︰「真性有為空,緣生故如幻;無為無起滅,不實如空華。」此是清辯菩薩所造《大乘掌珍論》偈。此偈若是佛說,論中不應不標明。

(4)此經卷七中說十二類眾生,以休咎精明為有色眾生,空散銷沉為無色眾生,神鬼精靈為有想眾生,精神化為土木金石是無想眾生,諸水母等以蝦為目為非有色眾生,咒詛厭生為非無色眾生,彼蒲盧等,異質相成,是非有想眾生,如土梟等,附塊為兒,是非無想眾生。此亦與各經論有情無情之說不符。

(5)一般經論只說五趣(天、人、鬼、畜、地獄),或說六趣(五趣外加阿修羅)。而此經於六趣外又有仙道一趣,成為七趣。

(6)此經說菩薩修位階次有五十七位。最初立乾慧位,中間切入四加行,亦與各經所說有異。

(7)卷十中說行陰魔立十種外道論,亦與各經論所說相違。

關於此經的真偽之爭,不僅在漢地如此,即此經由漢地傳入藏地以及由中國傳入日本時也曾發生過爭論。在藏文《甘珠爾》中有由漢譯藏的《大佛頂首楞嚴經》第十品以及《魔鬼第九》兩本,實即此經的第九、第十兩卷,經末不註譯人及譯經時代,但其為西藏前弘期,約當唐代的譯品無疑,因為西藏的盧梅(十世紀間)曾懷疑此經非是佛說而布頓(十四世紀間)則深為置信。很可能此經在唐時曾全部譯藏而經朗達瑪王滅法,遂至殘缺,淪為二帙。嗣後在清高宗乾隆十七年至二十八年間又由章嘉呼圖克圖主持,由袞波卻將全經重譯成藏文,並刊成漢、滿、藏、蒙四體合璧的《首楞嚴經》全帙。

至於此經傳入日本是普照入唐攜回的。玄叡《大乘三論大義鈔》卷三云(大正70‧151b)︰「經本東流,眾師競諍。則於奈樂宮御宇勝寶感神聖武皇帝(724~748)御代仲臣等請集三論、法相法師等而使檢考。兩宗法師相勘云︰是真佛經。掌珍比量與經量同,不可謗毀。等論定竟,即以奏聞。奉勒依奏已畢。然寶龜年中(770~780)使德清法師等遣唐檢之。德清法師承大唐法詳居士云︰大佛頂經是房融之偽造,非真佛經也。智昇未詳,謬編正錄。」由此可知此經真偽之爭由來已久。

要之此經屬於密教。其中所說基於密教的「即事而真」,「即身成佛」的原則,自與顯教的理論有所不同。其所立名相自難以中觀或瑜伽宗的學說來衡量。因而諸家註疏所詮釋,或亦未能盡稱經旨。(周叔迦)

◎附一︰太虛〈大佛頂首楞嚴經攝論〉(摘錄自《太虛大師選集》中)

〔曷為問中頓問一經全義﹖〕 此有捨、取二門。捨門又二︰

(1)恨徒聞無功,不能脫自業障︰蓋未深悟實相,親見本心,縱使說空說有、說事說理、說聖說凡、說因說果決定明了,遠離錯謬;然而用生滅心辯淨圓覺,彼淨圓覺亦同輪轉。故雖緣聽佛音,憶持佛言,亦復不得真如法性,但益虛妄想相;譬蛇吞草,唯成毒汁。

初卷文曰︰「所以多聞未得無漏。」又曰︰「如汝今者承聽我法,此則因聲而有分別。」又曰︰「是故汝今雖得多聞,不成聖果。」又曰︰「今日乃知雖有多聞,若不修行,與不聞等。」

二卷文曰︰「汝等尚以緣心聽法,此法亦緣,非得法性。」又曰︰「汝雖強記,但益多聞,如說藥人,真藥現前不能分別。」

四卷文曰︰「雖復憶持十方如來十二部經清淨妙理,如恆河沙,祇益戲論,汝雖談說因緣,自然決定明了,人間稱汝多聞第一,以此積劫多聞熏習,不能免離摩登伽難。」又曰︰「汝雖歷劫憶持如來祕密妙嚴,不如一日修無漏業。」

六卷偈曰︰「汝聞微塵佛,一切祕密門,欲漏不先除,畜聞成過誤。將聞持佛佛,何不自聞聞!聞非自然生,因聲有名字,旋聞與聲脫,能脫欲誰名。」

七卷文曰︰「求多聞故,未證無為。」又曰︰「我輩愚鈍,好為多聞。」咸是貫徹此之一恨。是故心無退志,或承過,或願修,佛得施教。或責過,或勸修,訶離教解,趣進修證,無尚茲矣。多聞既然,應知多智、多辨、多識等亦如是。故此章中阿難雖瞻如來勝相發心,亦成顛倒想相。然非使之塞耳抉目,貴令見性趨修而已。在已得隨順觸證法性者,聞而無聞,無聞而聞,聞聞圓離,聞聞全彰。而聞即思修,思修增聞者,亦必能漸由隨順而得觸證乎法性。至夫起凡情之信,廣寡學之心,一歷聞根,皆成佛種,聽法功德,寧可思議!不得此意,一向無聞,雖勤修闇證,猶墮無聞比丘。與世尊之大哀,若虛度空過,永成無性闡提,淪長夜又奚疑!且十卷結文曰︰「阿難聞佛示誨,憶持無失。」與前所訶聞持祕嚴,亦何別哉﹖故知貴乎契法性耳。又阿難選旋聞圓通,亦憑其積生多聞之力勝,故旋聞之功用亦勝;從聞思修,契入法性,則淨極光通達,寂照含虛空,摩登伽在夢,誰能留汝形哉!聞之一字,誠本經之大關鍵已。

(2)厭小乘無力,不能救人魔難︰如來說咒,文殊往救,而阿難平昔同住諸小聖,曾不覺知(唯佛常知恆沙界外,一滴之雨亦明頭數。諸小乘聖雖得六通,要須入定觀察乃有所知,且其所知亦屬有限),況能施拯﹖又阿難侍佛修小乘多年,欲漏依然未斷,則小乘果亦非易成。與其修難成而無力之乘,曷若迴心勤求乎無上菩提哉!此其所以厭小乘也。

逮三卷末,阿難一悟真菩提心,便能發願普度眾生。又曰︰「自未得度先願度人。」乃至曰︰「汝等必須將如來語傳示末法,開悟斯義,無令天魔得其方便,保綏覆護,成無上道」等;皆以反顯纔入大乘,便得救人之力用也。二卷文曰︰「汝等聲聞狹劣無識。」三卷文曰︰「汝先厭離聲聞、緣覺諸小乘法。」四卷文曰︰「我等會中登無漏者,雖盡諸漏,尚紆疑悔。」又曰︰「令汝會中定性聲聞及諸一切迴向上乘阿羅漢等,皆獲一乘寂滅場地。」又曰︰「汝纔舉心,塵勞先起。由不勤求無上覺道,愛念小乘,得少為足。」又曰︰「示我會中諸蒙暗者,捐捨小乘。」又曰︰「哀憫會中緣覺、聲聞。」乃至十卷文曰︰「聲聞、緣覺,不成增進。」咸是照應此之一厭者也。

取門亦二︰

(1)求大果菩提︰此與厭小乘相翻也。三卷偈曰︰「願今得果成寶王,還度如是恆沙眾,令我早登無上覺,於十方界坐道場!」即是確立此一求也。二卷文曰︰「休得疲怠妙菩提路。」三卷文曰︰「由汝發心勤求無上菩提,故今為汝開示第一義諦。」四卷文曰︰「菩提涅槃尚在遙遠。」又曰︰「汝等決定發菩提心。」又曰︰「汝等必欲發菩提心。」乃至九卷文曰︰「汝等有學緣覺、聲聞,今日迴心趣大菩提無上妙覺。」皆是提醒此一求也。

(2)懇初修方便︰此與恨徒聞相翻也。經中阿難屢請如來廣示,文相甚著,不繁引。約而言之,初則未悟本菩提心令悟本菩提心,悟則不謬正因。次則未修真圓通門令修真圓通門,修則不滯本悟。次則未識妙莊嚴路令識妙莊嚴路,識則不生上慢。次則令知七趣生報,知則不昧因果,而謹潔正戒。次則令覺五陰魔境,覺則不落邪歧而速入圓明。至三卷終,是令阿難得菩提心。

從四卷起,是令阿難入遍知海。云入遍知海者,令至成佛,得究竟無疑惑地;所謂初心菩薩,能盡知諸佛祕密藏也。復次菩提心者,涅槃妙心也;遍知海者,正法眼藏也。故阿難曰︰「我今已悟成佛法門,是中修行,得無疑惑。」又曰︰「頓悟禪那,修進聖位。」此所以本經一名救護親因度脫阿難,及此會中性比丘尼得菩提心入遍知海也。阿難實猶未涉修證,同夫華嚴會上善財童子參遍善知識,普入佛法門;而普賢方且導歸乎極樂,亦同宗門悟了還如未悟,故本經確是大心凡夫直趨佛果之乘也。對於無上菩提正修行路,剛成個最初方便耳。

〔曷為答中頓答一經全義﹖〕 復有標、酬二門。標,謂標阿難所未知,此又有二︰一者,眾生無始妄想輪轉,生死相續︰初卷所破「想相」,二卷所指「妄見」,三卷所斥「識心分別計度」,四卷所除「細惑妄想戲論」,中間重重揀擇,乃至十卷「五陰妄想」,終乎「汝應將此妄想根元,心得開通,傳示末法諸修行者,令識虛妄,深厭自生」,皆是依據此之一標者已。二者,眾生本有常住真心,性淨明體,初卷所示「妙淨明心」,二卷所顯「妙真如性」,三卷阿難所獲「本妙常心」,四卷如來所發「妙覺明性」,中間重重發明,乃至十卷圓滿菩提歸無所得,終乎知有涅槃,皆是開闡此之一標者也。

酬,謂酬阿難今所請,此亦有二︰一者,酬其願求無上菩提︰故令見華屋,選妙門,知聖位,信業報,識魔事,以護持此志不退也。二者,酬其欲懇最初方便︰故首提出「應當直心」。直心者,正念真如也,專修圓通也,決趨果海也,嚴持淨戒也,永越邪歧也。故維摩詰曰︰「直心是道場。」而此章曰︰「十方如來同一道故出離生死,皆以直心,心言直故,如是乃至終始地位中間永無諸委曲相。」更重明之︰心,該六根及如來藏。言,該三業及陀羅尼。言直故心直,心直故言直。言是心之妙境,心是言之妙智,心是言之妙體,言是心之妙用。

若論明悟,阿難心言直故,有計必陳,故得無計不摧,獲菩提心,有疑必諮,故得無疑不決,入遍知海。若論修證,觀音心言直故,一旋亡所,故得全超法界,合佛妙覺;一門圓照,故得頓發神用,滿眾生願。此所謂十方婆伽梵,一乘修行路也。七趣生類,皆是心言曲故,妄造情想諸業,妄招升沈諸苦;五陰魔類,皆以心言曲故,妄取不實之境,妄墬無間之獄。此所謂三界性顛倒,一切委曲相也。全經結歸不戀三界,起訖相應,有旨矣哉!

◎附二︰〈楞嚴咒簡介〉(編譯組)

楞嚴咒係載於《大佛頂首楞嚴經》卷七的長咒。具云大佛頂陀羅尼,簡稱佛頂咒、首楞嚴咒、祕密神咒、楞嚴祕密咒,又作大佛頂真言、大佛頂如來頂髻白蓋陀羅尼、大佛頂如來放光悉怛多鉢怛囉陀羅尼。旨在宣說大佛頂如來內證的功德。宋‧子璿《楞嚴經義疏註經》卷十三云(大正39‧919b)︰
「此咒四百二十七句,前諸句數,但是歸命諸佛菩薩眾賢聖等,及敘咒願加被離諸惡鬼病等諸難。至四百十九云跢姪他,此云即說咒曰,從四百二十唵字去,方是正咒,如前云六時行道誦咒,每一時誦一百八遍,即正誦此心咒耳。如或通誦,更為盡善。」

依《大佛頂首楞嚴經》卷七載,十方如來咸以此咒心得成無上正遍知覺,能拔濟群苦,轉大法輪;而眾生若能誦持此咒詛,則水火、一切咒詛、魘蠱毒藥等悉皆不能加害,並可獲諸功德果報,是故如來宣示此咒,於未來世保護初學諸修行者入三摩地,身心泰然安隱,更無一切諸魔鬼神及舊業陳債來相惱害,若有求福報速得圓滿,求長命者等皆得滿願。

相傳自唐‧大通神秀之後,禪院為祈禱安居期間平安無事而讀誦此咒,至禪僧真歇清了之後,尤相沿成習。依《瑩山清規》所記,在楞嚴會、涅槃會、灌佛會、成道會等法會之中,均讀誦此咒。此外,此陀羅尼古來亦曾被刻成經幢,如朝鮮平安北道龍川郡邑東面東部洞、黃海道海州郡泳東面清風里,皆有大佛頂陀羅尼幢。又,大唐青龍寺內供有曇貞所建不空音譯的大佛頂陀羅尼碑。

本咒的異譯有三本,皆收於《大正藏》第十九冊,即︰(1)唐‧不空譯《大佛頂如來放光悉怛多鉢怛囉陀羅尼》一卷。(2)元‧沙囉巴譯《佛頂大白傘蓋陀羅尼經》一卷。(3)元‧真智等譯《大白傘蓋總持陀羅尼經》一卷;另有藏譯本,內容大致與真智譯相同。至於《漢滿蒙藏四體合璧大藏全咒》第三套第一卷所收者,乃以《大佛頂首楞嚴經》卷七所載之陀羅尼為主,而以藏譯本對照校訂,補其缺佚所成。

日本學者參內龍雄在其所撰《真言陀羅尼》書中,曾載有對此咒的解說及梵文羅馬字拚音。值得研習此咒者參閱。

〔參考資料〕 太虛《大佛頂首楞嚴經研究》;陳健民《如來密因修證了義首楞嚴三摩地觀法》;南懷瑾《楞嚴大義今釋》;P. Demieville著‧耿昇譯《吐蕃僧諍記》;望月信亨《佛教經典成立史論》、《淨土教の起原及發達》。


碧巖錄

十卷。北宋‧圓悟克勤編。又稱《佛果圓悟禪師碧巖錄》、《圓悟老人碧巖錄》、《圓悟碧巖錄》、《碧巖集》。收於《大正藏》第四十八冊、《禪宗全書》第八十九冊。為禪宗最具代表性的公案評唱集,屬四家評唱語錄之一。

本書是佛果圓悟於宋徽宗政和年間(1111~1117)住持湖南澧州夾山靈泉禪院的時候,根據雪竇重顯(980~1052)的《頌古百則》,加以評唱,又經過他的門人編集而成的。夾山是善會禪師在唐懿宗咸通十一年(870)開闢的道場,在開闢之後,有僧問善會︰「如何是夾山境﹖」他答道︰「猿抱子歸青嶂裡,鳥銜花落碧巖前。」禪意詩情,極為濃郁,因而傳誦一時,夾山也被禪師們稱為「碧巖」。佛果把他的評唱集取名為《碧巖錄》(或稱《碧巖集》),原因就在於此。

雪竇《頌古百則》所依據的掌故,除絕大部分取自禪宗公案外,又引用《維摩》、《楞嚴》、《金剛》等經,而且是以雲門宗的公案為重點的,這從下列各則公案的統計上可以窺見一斑︰雲門文偃十四則,趙州從諗十一則,百丈懷海四則,馬祖道一、雪峰義存、南泉普願各三則,《楞嚴經》、文殊、巴陵顥鑒、鏡清道怤、南陽忠國師、智門光祚、仰山慧寂、風穴延沼、投子大同各二則,其餘如《維摩經》等都是一則。

雲門文偃的禪風,法眼文益在《宗門十規論》裡以「函蓋截流」四字稱頌他,雲門一宗的特色,也不外乎此。「函蓋」即雲門三句語的「函蓋乾坤」,緣密(文偃的門人)頌云︰「乾坤並萬象,地獄及天堂,物物皆真現,頭頭總不傷。」這是就體上說的。「截流」亦即三句語中的「截斷眾流」,緣密頌云︰「堆山積岳來,一一盡塵埃,更擬論玄妙,冰消瓦解摧。」這是就用上說的。體上一切現成,用上纖塵不立。雲門說法,變化縱橫,總不出此範疇,而在《雲門廣錄》中約占篇幅二分之一的「代語」,正是體現了這種意旨。不過用法眼的標準來看雲門的語句,有時不免於「任情直吐,多類於野談,率意便成,絕肖於俗語」(《宗門十規論》),他的法孫智門光祚就有所改進。在智門幼的語錄裡,簡單率意的代語較少,清新文雅的語句較多,如智門頌文殊白椎的公案云︰「文殊白椎報眾知,法王法令合如斯。會中若有仙陀客,不待眉間毫相輝。」格律聲韻都很工穩,比雲門所作偈頌愈見功力。雪竇重顯是一個有文學素養的人,他受了智門的薰陶和當時著名禪師如汾陽善昭等人的影響,無論上堂、小參、舉古勘辨,所用語句,都注意修辭,而尤以《頌古百則》為叢林所重。頌古的意旨,不出「函蓋截流」的精神,而用事行文,大都有所依據,如頌文殊白椎公案云︰「列聖叢中作者知,法王法令不如斯。會中若有仙陀客,何必文殊下一椎。」這一首偈頌,用了智門的韻和語句,字面上雖似立意相反而更為顯豁輕靈,這或者就是為叢林稱重的原因所在。

佛果圓悟生在雪竇稍後,而屬於臨濟宗的楊岐派。楊岐方會的禪風,《續傳燈錄》卷七說他「提綱振領,大類雲門」,所以臨濟宗的圓悟根據雲門宗的《雪竇頌古百則》加以評唱,乃是十分自然的事情。圓悟悟道因緣,據《續傳燈錄》卷二十五說,是從「頻呼小玉元無事,祇要檀郎認得聲」,兩句所謂小艷詩悟入的,悟後偈語深得詩中三昧,可見他也是一個富有文學素養的人。他對雪竇《頌古百則》的評語道︰「雪竇頌一百則公案,一則則焚香拈出,所以大行於世。他更會文章,透得公案,盤𥖁得熟,方可下筆。」真是傾倒備至,因而在每一則公案和偈頌的前面加一段提綱式的垂示,又在公案和偈頌的每一句下面繫以短小精悍的著語(夾注),然後分別在公案和偈頌後面加上評唱,成為首尾非常完全的著作,對於參究學人的啟發作用是相當大的,所以當時有人稱為「宗門第一書」。

不過,自從《碧巖錄》問世,宗門派別逐漸傾向於合流,而「禪機」也逐漸融化於「詩境」,變化不可謂不大,所以比較保守的心聞曇賁憤憤地說︰
「教外別傳之道,至簡至要,初無他說,前輩行之不疑,守之不易。天禧間雪竇以辯博之才,美意變弄,求新琢巧,繼汾陽為《頌古》,籠絡當世學者,宗風由此一變矣。逮宣政間,圓悟又出己意,繼之為《碧巖錄》。彼時(中略)寧道者、死心、靈源、佛鑒諸老,皆莫能回其說;於是新進後生,珍重其語,朝誦暮習,謂之至學,莫有悟其非者。痛哉!學者之心術壞矣。紹興初,佛日入閩,見學者牽之不返,日馳月騖,浸漬成弊,即碎其板,闢其說,以至祛迷援溺,剔繁撥劇,摧邪顯正,特然而振之,衲子稍知其非而不復慕。」(《禪林寶訓》卷四)

這一段文字當中提到的佛日,就是圓悟的大弟子大慧宗杲(1089~1163)。元仁宗延祐四年(1317)徑山萬壽寺(在浙江餘杭縣,大慧也在那裡做過住持)住持希陵〈碧巖錄後序〉云︰「大慧禪師因學人入室下語頗異,疑之,才勘而邪鋒自挫,再鞠而納款自降,曰,我《碧巖集》中記來,實非有悟。因慮其後不明根本,專尚語言,以圖口捷,由是火之,以救斯弊也。」這大概是當時的事實,「火之」,就是把《碧巖錄》的木刻版燒掉。不過在元成宗大德四年(1300)三教老人的〈碧巖錄序〉云︰「圓悟顧子念孫之心多,故重拈雪竇頌;大慧救焚拯溺之心多,故立毀《碧巖集》。釋氏說一大藏教,末後乃謂不曾說一字,豈欺我哉。圓悟之心,釋氏說經之心也;大慧之心,釋氏諱說之心也。禹稷顏子,易地皆然,推之挽之,主於車行而已。」此外,大德九年周馳的序、大德六年淨日的跋等,對於圓悟和大慧的論調,和三教老人所說的大致相同,《碧巖錄》從此就成為「叢林學道詮要」,而模仿《碧巖錄》的著作,如元代從倫評唱投子義青的《頌古百則》,稱為《空谷集》,元代行秀評唱天童正覺的《頌古百則》,稱為《從容庵錄》等,層出不窮。宋、元以後的禪風也都沒有跳出這個窠臼。所以《碧巖錄》全文雖不過十二萬字左右,在中國佛教史上,則是一部對於禪風轉變有深遠影響的著作。(巨贊)

◎附︰王進瑞〈碧巖錄解題〉(摘錄自《現代佛學大系》{9})

《碧巖錄》的內容構造
《碧巖錄》是以雪竇禪師所著的「百則頌古」作底本。這底本裏面有一百則的公案。在每則公案後面有頌古,所以其內容僅有「本則」及「頌古」而已。圜悟禪師即在每則公案的前面,講一段「垂示」。在每則「本則」及「頌古」的各句下,下了「著語」,又在「本則」及「頌古」後面作一段「評唱」。所以《碧巖錄》的內容是由一百則的古則公案,及每則公案均有「垂示」、「本則」、「頌古」、「著語」、「評唱」五種文章所構成的。

「垂示」是圜悟禪師把每則公案的重點提醒弟子們注意的,所以稱作「垂示」或「示眾」。如果能注意到垂示的要點,即可能把握該則公案的關捩子,很容易透過本則的關卡。

「本則」是雪竇禪師從一千七百則古則公案中選出一百則最精彩的公案,其內容都是古聖先賢的言行。首先有一字「舉」字,其意思是「有這樣的話,我舉出來給你們看」,所以另外也叫做「話頭」。

「頌古」是歌頌古則公案的詩。因為這段偈頌是歌頌前面的古則公案,才叫做「頌古」。這是雪竇禪師的傑作,他的見識,他的才華都盡在此頌古裏面可看得出。為什麼雪竇禪師不用長行,即普通文章來闡揚前面的古則公案,而用偈頌──詩的方式來做。這就是因為禪理很難講,自古道「說似一物即不中」,用長行直直寫,不如用詩用頌來表達,比較含意較深,能啟發學人的靈感所致。

「著語」又名「下語」,就是在「本則」及「頌古」裏面各句下所註的細字。有的時候數字,有的時候僅一字。這是圜悟禪師以他的見識所下的短評,內容非常有力,有寸鐵刺人的氣概。內容有冷嘲、有熱罵、有反語、有逆說,非常有趣。

「評唱」是在「本則」及「頌古」的後面所附的文章。有的時候非常長,這也是圜悟禪師老婆心切的表現。這段文是對本則或頌裏面所有的因緣故事,詳細講解其有關事情,而且作一個概括的總評論,以便啟發開導學人的見地。

以上是本書《碧巖錄》的內容,至於題名「碧巖」二字是圜悟禪師所住夾山靈泉院方丈室所掛匾額的題字。原來夾山靈泉院是唐‧咸通十一年(870)由善會禪師所開創的。方丈的匾額也是由善會禪師所住時代以來留下來的。

據《景德傳燈錄》第十五卷,澧州夾山善會禪師傳有這樣的記載︰「有人問︰如何是夾山境﹖師曰︰猿抱子歸青嶂裏,鳥銜華落碧巖前。」其「碧巖」二字的來源即在此。

《碧巖錄》的流通史
據《碧巖錄》裏面,關友無黨所寫的後序有這樣的︰「圜悟老師在成都時與諸人請益其說,師後住夾山道林復為學徒扣之,凡三提宗綱,語雖不同,其旨一也。門人掇而錄之,既二十年矣。」等語。可見這部《碧巖錄》是圜悟禪師住成都昭覺寺、夾山靈泉院、湘西道林寺等三處,前後二十年間為了門人的請益所講,由門人等所記錄集成起來的。據傳記圜悟是在宋徽宗崇寧年間歸省,崇寧五年改元大觀,大觀四年改為政和,政和七年改為重和,重和一年再改為宣和,宣和七年,靖康一年,建炎四年,這是南宋改元的經過,無黨寫後序是宣和乙巳年即宣和七年,是西元1125年。溯算二十年前即是崇寧五年圜悟晉山昭覺之年,以上證實了無黨所寫的情形沒有錯誤。無黨所寫後序裏面,說本書由門人記錄所成。師(指圜悟)未嘗過問。照這樣可以瞭解,圜悟祇是隨便在於提唱時所講,並無意向編輯成冊,所以未嘗過問其內容。亦正是因為如此,各弟子間的記錄中料必有所不同。據弟子普照所寫的前序中才有「道友集成簡編」等語,就是說由眾弟子集合互相討論對校後制定其統一內容,然後於宣和七年(1125),至建炎二年(1128)中間所出版的。宣和七年是無黨寫後序的年,建炎二年是弟子普照寫前序的年,正是圜悟於西元1135年以七十三歲入寂的前七至十年間的事。

《碧巖錄》出版後,當然很受學人歡迎。可以說風行一時,使洛陽紙貴。這埋下了以後被大慧禪師火炬的厄運。甚麼時候被大慧燒毀,其確實的年代在文獻上並無明文記載。據〈重刊圜悟禪師碧巖錄集疏〉文中說︰「學人機鋒捷出,大慧密室勘辨知無實詣,毀梓不傳。」又徑山住持比丘希陵所寫的後序中亦這樣說︰「後大慧禪師因學人入室下語頗異,疑之,纔勘而邪鋒自挫,再鞠而納款自降,曰︰我碧巖集中記來,實非有悟。因慮其後不明根本,專尚語言,以圖口捷,由是火之以救斯弊也。」大慧是圜悟的得意大弟子,宋徽宗宣和六年(1124),大慧三十六歲時參圜悟,翌年大悟。並接受圜悟將其所著《臨濟正宗記》付囑。大慧號宗杲,大機大用的人。據傳眼光烱烱,談論風發,說道說禪,縱橫無敵。宋朝時代最傑出的一位法將。董徑山時慕道前來雲集的學徒曾達二千人,可見其道風之高,聲譽之隆,不亞於其師圜悟。當時與朝內的大官碩儒,如張商英、張九成、馮濟川、李光、呂本中、李邴等交誼甚篤,亦正是因為如此,纔被奷臣秦檜所忌。大慧五十三歲宋高宗紹興十一年(1141),被奪去衣牒,流放於衡州、梅州二地前後十五年。至紹興二十六年始奉特赦恢復僧衣,住明州阿育王山。像大慧這種大機大用的人,勘驗學徒亦非常嚴格。曾發見學徒所答,非其實悟,總是出自《碧巖錄》的模倣。認為長此以往,參禪將變成虛有其表,為了挽救臨濟禪的弊害,毅然將其師圜悟的傑作《碧巖錄》付之燒毀,並禁止其流傳。三教老人在《碧巖錄》前面序文中這樣說︰「圜悟顧子念孫之心多,故重拈雪竇頌。大慧救焚拯溺之心多,故立毀碧巖集。」同是為了子孫好,所做雖然相反,其心即一。

大慧燒毀《碧巖錄》的年代,因無明文可稽,祇有推測。我推定為宋高宗紹興七年至紹興十年,即西元1137至1140年之間,距《碧巖錄》之成書流傳,宣和七年(1125)至建炎二年(1128),僅隔十二年左右,就被大慧扼殺其流傳的命運。我所推測上述年代的理由是這樣的。大慧於三十六歲時始參圜悟,三十七歲大悟後仍親隨圜悟,圜悟在世中大慧縱是得意大弟子,亦不敢在其師在生中公然燒毀其二十年間所成的傑作並禁止其流傳。圜悟於七十三歲入寂後,大慧於翌年宋高宗紹興六年,始在其所住泉州雲門庵接到訃聞。到此為止,可看做大慧不敢燒毀。有一說,謂大慧於泉州時燒毀,但是我不大相信,因為從地理及人事環境等來推想,大慧的行動必在人事集中地理適當的地點燒毀,纔能達成其燒毀及禁止流傳的目的。如在泉州的小地方做這種事是難達到其目的的,所以此說不足採信。

大慧於高宗紹興十一年,被秦檜誤認為張九成同黨,乃奏請奪其衣牒,流放於衡州、梅州前後十五年。雖然高宗紹興二十六年恢復僧衣並董阿育王寺,但年已六十八高齡,距其入寂孝宗隆興一年(1163)世壽七十五歲,僅七年而已。纔被釋放,氣焰氣力當然較衰,且又高齡,接受學人亦較少,在此時期可能不會有燒毀《碧巖錄》的行動。

除了上述二段時期以外,即自高宗紹興七年至紹興十年,即大慧董徑山中間四年,領眾自一千增至二千,大振宗風,被譽為臨濟再世,年當壯年,氣力、氣焰銳不可當,接受學人尤多的時期,才有燒毀《碧巖錄》的可能。

《碧巖錄》自被大慧燒毀以後,百餘年間即不再禪林間公開流行。各地叢林中雖然尚存有一些零本,卻不能如以往一樣流行的原因可能是這樣的︰第一、當時的大慧可以說是在臨濟宗中最高的權威人物,大慧既然公開燒毀這本書,大慧的徒子徒孫當然再不敢偷看殘餘的書或寫本。至於其餘的禪侶亦凜於大慧的權勢不敢公開傳遞,有的是偷偷摸摸傳寫而已。第二、自大慧燒毀以後,師父勘驗學徒時自然會提高警覺,不能再讓學徒以《碧巖錄》的記誦欺瞞過關,留著《碧巖錄》再無用處。

良書究竟不會埋沒長久的,據《碧巖錄》前後序所記載,有嵎中張明遠者搜集各方面所留存的版本或各種抄寫本,對校後印行。張明遠復刊本書的卷首是這樣的,「宗門第一書、圜悟碧巖集」,兩邊細註「無邊風月眼中眼,不盡乾坤燈外燈,柳暗花明十萬戶,敲門處處有人應」。並註明如此︰「碧巖集標的宗門,真霧海之南針,夜途之北斗也。一炬之後,善刻不存,今多方尋訪,得成都大聖慈寺白馬院趙大師房真本,與江浙諸禪剎所藏本參攻無訛,敬繡梓以壽其傳,得於希有,發於久祕,圜悟心法,了然目前,向上機關,頭頭是道,具眼幸鑒。」其次寫發行所是「杭州北橋北街東嵎中張氏書隱印行」。其文中所寫「得於希有,發於久祕」這聊聊數字,正說明了自大慧燒毀以後一百五十餘年間的辛酸史,這中間是在各禪林中祕密傳寫,不見天日的。

張明遠復刊本書的裏面,有數位名人寫序,前面有方回於元成宗大德四年(1300)所寫的序。據《中國人名大辭典》的記載︰方回,字萬里,號虛谷,安徽歙縣人,宋‧景定進士,累官知嚴州,入元為建德路總管。回初媚賈似道,似道敗,又先劾之,及守嚴州舉城迫降於元,不齒清議,晚乃倡講道學。此序是於紫陽山寫的,紫陽山在歙縣城南,建有紫陽書院,其院記是方回寫的。這篇方回的序是《碧巖錄》復刊後最早寫的序文。

其次是休休居士聊城周馳於元‧大德九年(1305)所寫的序。周馳,聊城人(聊城在山東省東昌府),字景遠,自號如是翁,歷官南台監察御史。其次是三教老人於元‧大德八年所寫的序,三教老人是顏丙的號。其次在《碧巖錄》後面有〈重刊圜悟禪師碧巖集疏〉一篇,作者不詳,又無記年月日。是不是復刊者張明遠所寫,尚待查考。其次是住天童山第七世法孫東岩淨目禪師於元‧大德壬寅年中秋所寫的後序,大德壬寅年是大德六年。其次是徑山住持虛谷希陵禪師於延祐丁巳年所寫的,延祐丁巳年是延祐四年,西元1317年。最後一篇是海粟老人馮子振於同年中元日所題的。

圜悟時代的初版書,僅有圜悟的法嗣普照的序文及關友無黨的後序二篇。張明遠的復刊書即加上以上所列三篇前序及四篇後序,可見世人對本書的復刊期待之大。至於復刊書最早的序是方回於西元1300年所寫,最晚的是希陵及馮子振於西元1317年所寫,其中希陵是迎佛會日即四月八日。馮子振的是中元日,七月十五日,馮子振所寫的是屬於最晚。根據這些前後序來推定本書的復刊年代,可推定復刊書經張明遠四方搜集底本對校了後,西元1300年訂好原稿,才請方回寫序。同年並付諸刻梓,可能因雕刻梓板工作拖到西元1317 年尚未刻成,乃有1317年代的後序插在內。因此本書的出版,當可推定是在西元1317年,即元仁宗延祐四年七月五日以後出書的。

〔參考資料〕 乃光〈碧巖集評述〉(《現代佛教學術叢刊》{12});忽滑谷快天《禪學思想史》下卷;伊藤猷典編《碧巖集定本》(《現代佛學大系》{9})。


道悟

唐代禪僧。婺州(浙江省)東陽人,俗姓張。十四歲懷出家志,後從明州大德剃髮。二十五歲,於杭州竹林寺受具足戒,尋遊餘杭,謁徑山國一,問禪要,服侍五年,終受印可。後遁餘姚大梅山。建中元年(780),至鍾陵(江西)省馬祖道一。翌年,入衡嶽參石頭希遷。初住灃陽,次移澋口,後棲止荊州當陽紫雲山。復應天皇寺之請,復興天皇寺,為江陵尹右僕射斐公所歸崇,法席愈盛,世稱天皇門風。憲宗元和二年四月十三日示寂,世壽六十,法臘三十五。法嗣有龍潭崇信。崇信門下出德山宣鑑,其法系分雲門、法眼二宗。

又,據唐‧玄素所撰之〈江陵城西天王寺道悟禪師碑銘〉記載,除上述之天皇道悟外,別有天王道悟。天王道悟(737~818),唐代禪師。渚宮(湖北江陵)人,俗姓崔。十五歲就長沙寺曇翥出家。二十三歲參嵩山律德,得尸羅。尋參石頭希遷,止二年,但不契悟,遂入長安參南陽慧忠,更謁馬祖道一,言下大悟,且依其勸說,還至渚宮。元和十三年四月示寂,世壽八十二,法臘六十三。

一說謂龍潭崇信為天王道悟之法嗣。此說以天皇道悟為青原派下,其法嗣經慧真、幽閑,至文賁而斷絕;天王道悟則為南嶽馬祖下之嫡流,其法嗣出雲門、法眼二宗。蓋有關天皇道悟與天王道悟之法統,諸禪籍史傳之記載,大有出入,此係源自雲門、臨濟二宗互爭南嶽下之正統而起,故同時有二位道悟之說,然當非史實。

◎附一︰印順〈天皇道悟〉(摘錄自《中國禪宗史》第九章第三節)

道悟門下有龍潭崇信,後來傳出雲門與法眼宗。惟儼門下有雲巖曇晟,後來傳出曹洞宗。道悟與惟儼的法系問題,關係重大,成為洪州與石頭門下爭奪的重心。

天皇道悟(748~807),《宋僧傳》卷十〈荊州天皇寺道悟傳〉,是根據符載〈荊州城東天皇寺道悟禪師碑〉的。如《宋僧傳》說(大正 50‧769a)︰
「投徑山國一禪師。(道)悟禮足始畢,密受宗要,於語言處,識衣中珠。身心豁然,真妄皆遣,斷諸疑滯,無畏自在。直見佛性,中無緇磷。服勤五載,隨亦印可,俾其法雨潤諸叢林。」
「欲歸寶所,疑道塗之乖錯,故重有諮訪,會其真宗。建中初,詣鍾陵馬大師。二年秋,謁石頭上士。於戲!自徑山抵衡嶽,凡三遇哲匠矣!至此,即造父習御,郢人運斤。兩虛其心,相與吻合。白月映太陽齊照,洪河注大海一味。(中略)根果成熟,名稱普聞。」

道悟在徑山國一禪師門下,已「直見佛性」了。為了疑有乖錯,所以又參訪馬大師與石頭。經兩處的虛心諮訪,結果是「相與吻合」,沒有什麼不同。所以,道悟是得法於徑山,而再度印證於道一與石頭的。《宋僧傳》卷九〈石頭希遷傳〉,引劉軻(約820)所撰碑,石頭的門人中,就有「道悟」(大正50‧764a)。這可見石頭門下,早已以道悟為繼承石頭的門人了。《傳燈錄》卷十四,敘天皇道悟的參學,這樣說(大正51‧309c)︰
「首謁徑山國一禪師,受心法,服勤五載。唐‧大曆(﹖)中,抵鍾陵,造馬大師,重印前解,法無異說。復住二夏,乃謁石頭遷大師。(中略)師從此頓悟,於前二哲匠言下有所得心,罄殫其迹。」

《傳燈錄》所敘事蹟,與《宋僧傳》大致相同。說到參學,徑山所受的,與馬大師「法無異說」,也與《宋僧傳》相合。但在參見石頭後,「從此頓悟」,顯然以道悟為從石頭得悟,專屬石頭門下了。然在早期的傳說中,道悟也被傳說為道一的門下。如權德輿(約791)撰〈唐故洪州開元寺石門道一禪師塔銘〉,列弟子十一人,其中就有「道悟」(《全唐文》卷五0一)。元和中(806 ~820)常侍歸登撰〈南嶽懷讓禪師碑〉,所列再傳弟子中,也有道悟。宗密撰《中華禪門師資承襲圖》,洪州道一下,列弟子六人,第一位就是「江陵悟」,並注「兼稟徑山」。道悟為道一門下,也是很早就這麼說了。

天皇道悟,屬於石頭門下,還是洪州門下,早就有了異說。等到《祖堂集》(952)、《傳燈錄》(1004)問世,決定天皇道悟為石頭門下,那雲門宗與法眼宗,就屬於石頭了,這是洪州門下所不願意的。於是洪州下臨濟宗的達觀曇穎(989~1060),集《五家宗派》;臨濟宗下黃龍系的覺範慧洪(1071~1128),作《林間錄》,都引用丘玄素的〈天王寺道悟碑〉。他們以為,在荊州天皇寺道悟以外,同一地方,同一時代,另有一位「天王寺道悟」,是道一弟子;而龍潭崇信,是天王寺道悟的弟子。照達觀與覺範的意見︰你們認為天皇寺道悟是石頭門下,那就作為石頭門下好了。但龍潭崇信,是天王寺道悟的弟子,所以崇信以下流出的雲門與法眼,還是屬於洪州系統的。丘玄素所撰〈天王寺道悟碑〉,一般都認為是偽撰的。臨濟門下的作法,可說弄巧成拙!偽作不能為人所接受,反而引起天皇道悟屬於石頭系統的看法。其實,依符載碑、《宋僧傳》,及洪州與荷澤門下的早期傳說,足以充分證明與道一有關,不能說專屬石頭門下。好在牛頭宗衰落了,否則,生於婺州東陽(今浙江金華縣)的道悟,與牛頭宗的關係正深著呢!

◎附二︰陳垣《釋氏疑年錄》卷五〈荊州天皇寺道悟〉

《宋僧傳》卷十引符載撰碑,末云「比丘慧真、文賁等,禪子幽閑,皆入室得悟之者。」幽閑即指慧真、文賁等,言其情性幽閑也,《五燈會元》附注改為法嗣三人,曰慧真,曰文賁,曰幽閑,殊誤。元‧曇噩《新修六學僧傳》,亦未嘗以「幽閑」為名,黃宗羲辨之,是也。《五燈會元》、《釋氏通鑑》、《稽古略》等,天皇道悟外,另有荊南城西天王寺道悟,渚宮崔氏,元和三年戊子十月十三日卒,年八十二,嗣馬祖,其下出龍潭信。而《林間錄》、《人天眼目》、《佛祖通載》等則作元和十三年戊戌四月十三日卒,均引丘玄素撰碑為證。若是,則雲門、法眼皆宗馬祖矣。

丘玄素之名,雖見《歐陽集古錄》跋尾,然丘碑來歷不明,余所見記載最早者為《林間錄》、《祖庭事苑》,二書均著於大觀間。《林間錄》謂達觀穎所集《五家宗派》曾引此碑,然侯延慶序《禪林僧寶傳》有云︰「覺範謂余︰自達磨之來,六傳至大鑒,鑒之後,析為二宗,其一為石頭,雲門、曹洞、法眼宗之,其一為馬祖,臨濟、溈仰宗之,是為五家宗派。嘉祐中,達觀穎嘗為之傳」云云。是達觀穎所集《五家宗派》未嘗以雲門屬馬祖也。以雲門屬馬祖者,覺夢堂重校之《五家宗派》耳。《僧寶傳》著於宣和間,《石門文字禪》有《僧寶傳》自序,說與侯序同,《僧寶傳》〈玄沙備傳〉明謂「石頭之宗,至是中興之」,是覺範洪亦未嘗以雲門屬馬祖也。《林間錄》之說,恐非覺範原文,不然大觀間著書既採之,宣和間著書又何為而棄之,其不以此說為然,亦可見矣。

此說之興,蓋當北宋末雲門極盛之時,與雲門競者之所造,其始不過因「皇」、「王」一字之偶誤,其後遂造為城東城西之異人,其意不在天皇,而在雲門之改屬,所謂門戶之見也。既託之達觀穎,又託之覺範洪,《五燈會元》小注等因之,遂成千古疑案。至元間,雲壑瑞作《心燈錄》,以龍潭屬馬祖,致為人沮抑不傳。順治間,費隱容輯《五燈嚴統》,洞上諸人至訟官毀板。康熙初,水鑑海於荊州城南建天王寺,白巖符又著《法門鋤宄》以攻之,聖感永輯《五燈全書》,立天王章,盤山朴又撰《存誠錄》以斥之。其專攻《五燈會元》者,則有吳僧大汕之《證偽錄》,潘耒乃以惡大汕故而並惡其言,亦非平情之論。丘碑可疑,辨之者多;《林間錄》之說與洪後出之書矛盾,尚鮮及之者,特誌其疑於此。

〔參考資料〕 《宋高僧傳》卷十;《景德傳燈錄》卷十四;《傳法正宗記》卷五;《五燈會元》卷七;《林間錄》卷上;《法門鋤宄》;陳垣《清初僧諍記》;阿部肇一著‧關世謙譯《中國禪宗史》第一篇第二章;宇井伯壽《禪宗史研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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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語辭典(教育部)]

ㄧㄥ, [名]

小口大肚的瓶子。《說文解字.缶部》:「罌,缶也。」清.段玉裁.注:「罌,缶器之大者。」漢.王充《論衡.譴告》:「釀酒於罌,烹肉於鼎,皆欲其氣味調得也。」《喻世明言.卷三○.明悟禪師趕五戒》:「忽見一婦人,年約三旬,外服舊衣,內穿錦襠;身懷六甲,背負瓦罌而沒汲清泉。」


付之東流

ㄈㄨˋ ㄓ ㄉㄨㄥ ㄌㄧㄡˊ
交給東流的水。比喻希望落空或前功盡棄。《喻世明言.卷三○.明悟禪師趕五戒》:「慧遠已知五戒禪師差了念頭,犯了色戒,淫了紅蓮,把多年清行,付之東流。」《文明小史.第二三回》:「我這門樣一鬧,學堂中人一定要批評我,把我從前的名聲,一齊付之東流了。」也作「付之流水」、「付諸東流」、「付諸流水」、「盡付東流」。


弔古尋幽

ㄉㄧㄠˋ ㄍㄨˇ ㄒㄩㄣˊ ㄧㄡ
尋訪幽境,憑弔古跡,感懷舊事。《喻世明言.卷三○.明悟禪師趕五戒》:「每與源遊山玩水,弔古尋幽,賞月吟風,怡情遣興,詩賦文詞,山川殆遍。」


套數

ㄊㄠˋ ㄕㄨˋ, 1.劇曲或散曲中,聯合同一宮調或管色相同之數曲為一首尾完整,同?一韻的曲。因其成套而可數,故稱為「套數」。也稱為「套曲」、「散套」。

2.例行的手續、程式,老套子。《喻世明言.卷三○.明悟禪師趕五戒》:「朝廷設醮,雖然儀文好看,都是套數,那有什麼高僧談經說法,使人傾聽?」《二刻拍案驚奇.卷一八》:「幸喜春花是甄家遠方討來的,沒有親戚,無人生端告執人命。卻自有這夥地方人等要報知官府,投遞結狀,相驗尸傷許多套數。」

3.比喻有系統的技巧或手法。


談經說法

ㄊㄢˊ ㄐㄧㄥ ㄕㄨㄛ ㄈㄚˇ
講說佛經佛法。《喻世明言.卷三○.明悟禪師趕五戒》:「任憑佛印談經說法,只得悉心聽受;若不聽受時,佛印就發惱起來。」


能言快語

ㄋㄥˊ ㄧㄢˊ ㄎㄨㄞˋ ㄩˇ
善於說話。《喻世明言.卷三○.明悟禪師趕五戒》:「今日我蘇軾枉了能言快語,又向那處伸冤?」《警世通言.卷二四.玉堂春落難逢夫》:「公子夜間與王婆攀話,見他能言快語,是個積年的馬泊六了。」


拈花微笑

ㄋㄧㄢˊ ㄏㄨㄚ ㄨㄟˊ ㄒㄧㄠˋ, 1.本指釋迦牟尼在靈山會上說法,手持鮮花示眾,然眾人皆面無表情、不解禪意,只有維摩訶迦葉面露笑容,世尊遂將心法傳於迦葉。見《五燈會元.卷一.釋迦牟尼佛》。後世以拈花微笑比喻以心傳心、參悟禪理的樣子。亦可喻為會心或默契之意。《鏡花緣.第一○○回》:「自家做來做去,原覺得口吻生花,他人看了又看,也必定拈花微笑; 是亦緣也。」

2.手拿著花,嘴帶著笑意。形容女子的美姿。《聊齋志異.卷一.畫壁》:「東壁畫散花天女,內一垂髫者,拈花微笑,櫻脣欲動,眼波將流。」


各執己見

ㄍㄜˋ ㄓˊ ㄐㄧˇ ㄐㄧㄢˋ
各自堅持自己的看法,多指意見不能統一。《喻世明言.卷三○.明悟禪師趕五戒》:「兩人終日談論,依舊各執己見,不相上下。」也作「各執所見」、「各持己見」。


根氣

ㄍㄣ ㄑㄧˋ
天生的氣質、稟賦。《醒世恆言.卷一二.佛印師四調琴娘》:「他原是個明悟禪師轉世,根氣不同,所以出儒入墨,如洪爐點雪。」


心心相印

ㄒㄧㄣ ㄒㄧㄣ ㄒㄧㄤ ㄧㄣˋ
本指禪宗修行者,師徒間不須經由文字、言語的傳達,即能相互契合,了悟禪理。見黃檗山斷際禪師傳心法要。比喻彼此心意互通。《兒女英雄傳.第二六回》:「如今聽了張金鳳這話,正如水月鏡花,心心相印,玉匙金鎖,息息相通。」《官場現形記.第五九回》:「撫臺看了,彼此心心相印,斷無駁回之理。」


著甚來由

ㄓㄨㄛˊ ㄕㄣˊ ㄌㄞˊ ㄧㄡˊ
為何緣由而如此。《董西廂.卷八》:「您死後教人打官防,我尋思著甚來由?」《喻世明言.卷三○.明悟禪師趕五戒》:「東坡在獄中思想:著甚來由,讀書做官,今日為幾句詩上,便喪了性命?」


轉語

ㄓㄨㄢˇ ㄩˇ, 1.改變原來語句之意,而另作一語。

2.禪師啟悟弟子時所提的問題,有時問題是由弟子提出反問禪師。《佛果圜悟禪師碧巖錄 .卷一○》:「請禪客各下一轉語。」《清平山堂話本.花燈轎蓮女成佛記》:「堂頭大和尚 ,我有一轉語,敢問和尚則個。」也稱為「轉話」。

3.訓詁學上指因時地不同或其它原因而導致語音發生變化的詞語。

4.書名。清戴震撰,二十章。內容為探尋漢語語源之作。書已失傳,《戴東原集》中收有〈轉語二十章序〉。


成文

ㄔㄥˊ ㄨㄣˊ, 1.已成的文章。漢.蔡邕〈上封事陳政要七事〉:「其高者頗引經訓風喻之言,下則連偶俗語,有類俳優,或竊成文,虛冒名氏。」

2.形成樂章、文章等。《文選.潘岳.笙賦》:「邇不逼而遠無攜,聲成文而節有敘。」《喻世明言.卷三○.明悟禪師趕五戒》:「自幼聰明,舉筆成文,琴棋書畫,無所不通。」

3.已成規律的條文。《魏書.卷八二.常景傳》:「案如經禮,事無成文;即之愚見,謂不應服。」


出人頭地

ㄔㄨ ㄖㄣˊ ㄊㄡˊ ㄉㄧˋ
讓他高出一頭。語本宋.歐陽修〈與梅聖俞書〉:「讀軾書,不覺汗出。快哉,快哉!老夫當避路,放他出一頭地也。』」後指超越他人,獨露頭角。明.陸采《懷香記.第三七齣》:「書生俊傑真天縱,出人頭地建奇功。」《喻世明言.卷三○.明悟禪師趕五戒》:「勉強送他學堂攻書,資性聰明,過目不忘,吟詩作賦,無不出人頭地。」


神會

ㄕㄣˊ ㄏㄨㄟˋ, 1.迎神賽會。《警世通言.卷五.呂大郎還金完骨肉》:「王氏生下一個孩子,小名喜兒,方纔六歲,跟鄰舍家兒童出去看神會,夜晚不回。」

2.人名。(西元686~760)俗姓高,唐襄陽人(今湖北省)。六祖慧能弟子。慧能圓寂後,北上宣揚慧能頓悟禪法。曾在滑臺同北宗禪師辯論,抨擊北宗為旁門,致使北宗禪法沒落,並使慧能成為禪宗的正流地位。弟子有無名、法如等。著有《顯宗記》一卷。


四料簡

ㄙˋ ㄌㄧㄠˋ ㄐㄧㄢˇ
佛教禪宗臨濟宗啟悟弟子的四種方式。即一、奪人不奪境,謂只破我執,不破法執;二、奪境不奪人,謂只破法執,不破我執;三、人境俱奪,謂我執和法執一起破除;四、人境俱不奪,謂不破我執也不破法執。《佛果圜悟禪師碧巖錄.卷一》:「法眼下謂之箭鋒相拄,更不用五位君臣,四料簡。」也作「四料揀」。


色戒

ㄙㄜˋ ㄐㄧㄝˋ
戒色的律條。《清平山堂話本.五戒禪師私紅蓮記》:「卻說明悟禪師當夜在禪椅上入定回來,慧眼已知五戒禪師差了念頭犯了色戒。」


一舉成名

ㄧ ㄐㄩˇ ㄔㄥˊ ㄇㄧㄥˊ
舊指一次科舉便登第成名。今泛稱作成一事而因此聲名遠播。《喻世明言.卷三○.明悟禪師趕五戒》:「子瞻一舉成名,御筆除翰林學士,錦衣玉食,前呼後擁,富貴非常。」《兒女英雄傳.第一回》:「公子更是早晚用功,指望一舉成名。」


游山玩水

ㄧㄡˊ ㄕㄢ ㄨㄢˊ ㄕㄨㄟˇ
游覽、賞玩山水風景。《喻世明言.卷三○.明悟禪師趕五戒》:「每與源游山玩水,弔古尋幽,賞月吟風,怡情遣興,詩賦文詞,山川殆遍。」也作「遊山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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