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付法藏因緣傳之略名。
(術語)如來滅後迦葉尊者結集法藏,二十年受持,付囑之於阿難,阿難付囑之商那和修,乃至展轉至於師子尊者,是為付法藏。付法藏因緣傳之所記者是也。
(書名)付法藏因緣傳之略名。
(書名)付法藏因緣傳之異名。
(物名)金縷織成之袈裟。又曰金色衣,金色[(畾/(冗-几+互))*毛]衣,黃金[(畾/(冗-几+互))*毛]衣,金縷袈裟。印度早已行之,佛母大愛道,上之於釋尊,其因緣散見諸經論。依賢愚經第十二,佛母摩訶波闍波提,於佛出家後,手自紡織,作金色之[(畾/(冗-几+互))*毛],既見佛,喜發心髓,持奉如來,如來不受,告憍曇彌,使持其[(畾/(冗-几+互))*毛]往施眾僧。時波闍波提重白佛言:自佛出家,心每思念,故手自紡織,規心俟佛,唯願垂愍受之。佛言知母專心,欲以施我。然以恩愛心,則福不弘廣。若施眾僧,則得報將愈多。我知此事,故相勸。因使憍曇彌持其衣,施捨眾僧中,無欲取者。遂到彌勒前,彼受之被著,尋遊化於波羅奈,佛因授彌勒當來成佛之記云。雜寶藏經第五,大毘婆沙論第百七十八等,亦略記之。西域記第六,記佛在迦毘羅城南尼拘盧陀僧伽藍附近之大樹下,受姨母大愛道金縷袈裟,又中阿含經第十三,謂佛於彌勒比丘,授當來成佛之記畢,更命阿難持金縷織成衣來,授之彌勒,更使施佛法眾,其傳雖略異,而其事則似同也。菩薩瓔珞經第一,謂虛空神天叉手白言:過去諸佛,皆著織成金縷袈裟,亦如今日諸天所獻,菩薩(釋尊)即受八萬四千織成金縷袈裟,以道神力合為一袈裟著體,又長阿含經第三,佛般泥洹經卷下等,謂佛當欲般涅槃,向拘夷那竭城途次,阿羅漢弟福貴,以黃金[(畾/(冗-几+互))*毛]衣上佛,佛愍受之,為說妙法,此與前大愛道所獻者,當為別事。又西域記第九,記佛當欲涅槃時,以曩日姨母所獻之金縷袈裟與諸法藏,皆附屬大迦葉。迦葉即承旨住持正法,結集已畢。至第二十年,欲自涅槃,乃登雞足山,於頂上三峰之間,捧佛袈裟,入於三昧,誓欲於當來慈氏世尊興世之時,授之彌勒,景德傳燈錄第一,亦承此說,雖云金縷僧伽梨衣傳於迦葉,而阿育王傳第四,付法藏因緣傳第一等,以之為糞掃衣,不作金縷。殆其所傳之殊乎。又法苑珠林第三十五,引西域志云:娑羅雙樹林邊,別有一床,釋迦佛塑像在上,右脅臥,身長二丈二尺四寸,以金色袈裟覆其上,今猶現在,數數放神光。據此可知王玄策渡天之時,佛涅槃像上,既有金色袈裟。是當與迦葉或彌勒傳持者有別。或別於佛滅後製之,以覆佛身也。傳說之異同,今難遽判其是非。支那似於中古以來用之,佛祖統紀第四十四,記宋真宗景德四年,詔使送金襴袈裟於惠州羅浮山中閣寺,奉釋迦瑞像,為國建祈福道場。當時金襴衣,似甚貴重,未弘行於世。佛祖歷代通載第三等,則云金皇統六年,賜清慧金襴僧伽梨大衣,又盧山蓮宗寶鑑序云:元元貞二年正月,以金襴袈裟賜大德,則僧侶被著金襴衣,當自此時始。
禪宗所傳之二十八位祖師。全稱西天二十八祖。即:(一)摩訶迦葉,(二)阿難尊者,(三)商那和修,(四)優婆多,(五)提多迦,(六)彌遮迦,(七)婆須蜜,(八)佛陀難提,(九)伏馱蜜多,(十)脅尊者,(十一)富那耶舍,(十二)馬鳴大士,(十三)迦毘摩羅,(十四)龍樹大士,(十五)迦那提婆,(十六)羅羅多,(十七)僧伽難提,(十八)伽耶舍多,(十九)鳩摩羅多,(廿)闍夜多,(廿一)婆修盤多,(廿二)摩拏羅,(廿三)鶴勒那,(廿四)師子尊者,(廿五)婆舍斯多,(廿六)不如蜜多,(廿七)般若多羅,(廿八)菩提達摩(兼東土初祖)。見於宋代契嵩之傳法正宗記。付法藏因緣傳一書所載,並無「婆須蜜」其人,自摩訶迦葉至師子尊者僅二十三代而已。契嵩增入婆須蜜,又在師子尊者下加婆舍斯多等四代,遂為二十八祖。此外,達摩多羅禪經所列西域諸祖,亦多異於正宗記。景德傳燈錄列二十八祖,則全同於正宗記,亦有以為是後代追改,並非原本者。唐代禪僧神會答崇遠問,謂西域自大迦葉至菩提達摩共八代,此蓋誤以撰禪經之達摩多羅為菩提達摩之故。 p172
梵名 Vasubandhu。音譯婆藪槃豆、筏蘇槃豆、筏蘇畔徒、婆藪槃頭、婆修槃頭。
(一)付法藏第二十一祖。羅閱城人,姓毘舍佉。父光蓋,母嚴一,家富無子,父母乃禱佛塔求子。一夕,母夢吞明暗二珠,覺而有孕,後一月果產一子,即尊者婆修槃頭。年十五,禮光度羅漢出家,感毘婆訶菩薩為其授戒。未師事闍夜多之前,常一食不臥,六時禮佛,清淨無欲,為眾所歸。闍夜多欲度之,乃對眾云(大五一‧二一三上):「我不求道,亦不顛倒;我不禮佛,亦不輕慢;我不長坐,亦不懈怠;我不一食,亦不雜食;我不知足,亦不貪欲。心無所希,名之曰道。」婆修槃頭聞其說,遂發無漏智,後繼闍夜多衣鉢,宣通經藏,廣化眾生。行化至後那提國時,付法予摩奴羅,跏趺而逝。〔付法藏因緣傳卷六、景德傳燈錄卷二〕
(二)即俱舍論之作者。又作天親。為古印度大乘佛教瑜伽行派創始人之一。四五世紀頃北印度健馱邏國富婁沙富羅城人,乃國師婆羅門憍尸迦第二子。與其兄無著(梵 Asavga)初於薩婆多部(有部)出家,無著直入大乘,世親卻入經量部,立志改善有部教義,遂入迦濕彌羅國,研究大毘婆沙論。四年後歸國,為眾講毘婆沙,並作阿毘達磨俱舍論。師初抨擊大乘佛教,謂大乘非佛所說。後以無著之方便開示,始悟大乘之理,轉而信奉、弘揚大乘要義。其論著與注釋之典籍甚多,奠定大乘佛教瑜伽派之基礎。重要著述有俱舍論三十卷、攝大乘論釋十五卷、十地經論十二卷、金剛般若波羅蜜經論、廣百論、菩提心論、三十唯識論頌、大乘百法明門論、無量壽經優波提舍等四十多種。
另據現代學者之考證,著俱舍論之世親與無著之弟世親,為同名之二人,前者為說一切有部之論師(新世親),後者為瑜伽行派之論師(古世親)。歷來將二人混同之原因,係因真諦所譯「婆藪槃豆法師傳」之記載,該書以兩人為一人,其中間部分主要為新世親之資料,前後部分則為古世親之資料。古世親即富婁沙富羅城憍尸迦之子、無著之弟,出家後初學說一切有部之學,後轉習大乘,其年代應在三二○年至三八○年頃。新世親之出生地不詳,曾以佛陀蜜多羅為師,屬於有部,然又傾向經量部;據傳說,甚受正勤日王及太子婆羅袟底也(梵 Bālāditya)禮遇。其年代約在四○○年至四八○年間。俱舍論、七十真實論等書均為新世親所著。〔大唐西域記卷四、歷代三寶紀卷九、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二、開元釋教錄卷七、釋迦方志卷上、E. Frauwallner: On the Date of the Buddhist Master of Law Vasubandhu, Serie Orientale Roma III, 1951〕p1529
指付囑傳法。又作附法、付衣、傳衣、傳法。即擇人授法,令教法維持傳承,付囑護持之。次第傳法授人,稱為付法相承。佛教不允許個人之獨斷,故頗重視釋尊以來之正法無誤地相傳,各宗亦均有其付法相承之說,尤以禪宗及密宗特別重視,付法之時為作表記,常授與衣鉢,故又有「付法傳衣」之稱。〔傳法正宗記卷一、正法眼藏卷十三、付法藏因緣傳卷二、景德傳燈錄卷三〕(參閱「傳法」5389) p1537
請參閱 付法藏因緣傳 或 真言付法傳
指付囑傳遞佛陀之正法。即佛陀入滅後,為傳持佛陀所教示之奧義,迦葉尊者結集法藏,受持二十年後,付囑於阿難,阿難再付囑於商那和修,乃至輾轉至於師子尊者。(參閱「付法藏因緣傳」1537) p1537
請參閱 付法藏因緣傳
請參閱 付法藏因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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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十卷。唐代梓州慧義寺沙門神清撰,北宋慧寶注。又稱北山語錄、參玄語錄、北山參玄語錄。收於大正藏第五十二冊。因慧義寺位於城北長平山之陽,故稱「北山」;該書博綜儒、釋、道三教玄旨而為著錄,故稱「參玄」。內容計分十六篇,即:天地始、聖人生、法籍興、真俗符、合霸王、至化、宗師議、釋賓問、喪服問、譏異說、綜名理、報應驗、論業理、住持行、異學、外信。引用法華經、賢愚經、華嚴經、毘曇心論、雜毘曇心論、中觀、智度論、入大乘論、清辯之掌珍論、范縝形神滅論、續高僧傳等典籍,採佛教教義以調合孔、孟、莊、老、列、荀、楊、班、馬等各家之說,內容廣及儒、佛、道三教與諸子百家。其卷六「譏異說」批評禪宗曲解「付法藏因緣傳」編造傳承世系,遭到禪者之駁斥。本書傳本極少,民國初年發現兩種殘本,後有兩本影印本傳世,大正藏亦收錄之。〔傳法正宗論卷下、國史經籍志卷四(明代焦竑)、中國佛教史籍概論卷五(陳垣)〕 p1579
巴利名 Manoratta。又作摩[少/兔]羅他、末笯曷利他。意譯作如意或心願。據大唐西域記卷二健馱羅國條記載,師為北印度健馱羅國人,於佛陀涅槃後一千年出世。少好學,有辯才,聲譽遠播,道俗歸仰。嘗於健馱羅國造婆沙論。又付法藏因緣傳卷六載,婆藪槃豆法師之法嗣摩奴羅,善通三藏,曾於南天竺盛弘佛法。師與摩奴羅究為同一人否,資料不詳。〔成唯識論述記卷八、婆藪槃豆法師傳、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二、俱舍論法義卷一〕 p1945
梵名 Kivkara。意譯何事。北魏之譯經僧,西域人。師以遊化傳道為志,於北魏文成帝時抵達平城,眾人欽服其博學,而禮敬之。因太武難後,經籍零散,故師與沙門統曇曜等於延興二年(472),譯出付法藏因緣傳六卷、雜寶藏經八卷、方便心論一卷等,共計五部十九卷,由劉孝標筆受,由此,北地大法得以重興。〔歷代三寶紀卷九、法經錄卷三、卷六、開元釋教錄卷六〕 p2236
梵語 pātra-cīvara,巴利語 patta-cīvara。指三衣及一鉢。三衣,指九條衣、七條衣、五條衣三種袈裟。鉢,乃修行僧之正式食器。為出家眾所有物中最重要者,受戒時,三衣一鉢為必不可少之物,亦為袈裟、鐵鉢之總稱。禪宗之傳法即傳其衣鉢予弟子,稱為傳衣鉢,因此亦引申為師者將佛法大意傳授予後繼者。據付法藏因緣傳卷一載,摩訶迦葉於將涅槃時,入雞足山敷草而坐,身著佛陀所授之糞掃衣,手持自己之鉢,誓言將傳衣鉢予當來出世之彌勒菩薩。我國禪宗初祖達摩由印度來時,亦傳其衣鉢予二祖慧可,以為傳法相承之證。此外,衣鉢亦有用以稱僧家之錢財;蓋以錢財非僧家應持之物,故以委婉之詞稱之。而掌管住持資具、錢帛之僧,稱衣鉢侍者。儲放住持之資具、錢帛之處,稱衣鉢閣。登記衣鉢閣內財物之帳簿,稱衣鉢簿。〔增一阿含經卷四十四、彌勒下生經、大毘婆沙論卷一三五、大智度論卷三、敕修百丈清規卷三遷化條、禪林象器箋簿券門、錢財門〕 p2569
梵名 Buddhamitra。資料上載為付法藏第八祖或九祖,後世定為第九祖。又作伏馱蜜多、佛陀蜜多羅、佛陀蜜。意譯覺親。印度提伽國人,姓毘舍羅。師德厚而具大智慧,受佛陀難提(付法藏第八祖)付囑,善巧方便度化眾生,摧滅異學。其時,國王崇信外道,輕毀佛法;師自持赤旛,行於王前,經歷多時,王始召之,師至王所,求與外道對論,以無方論屈服對方;復與王論議,挫其邪心,令信正法;尋又教化尼乾子,令其弟子五百人歸佛。後付法予脅比丘而示寂。又婆藪槃豆法師傳載,佛陀蜜多羅為世親之師。〔付法藏因緣傳卷五、景德傳燈錄卷一、傳法正宗記卷二、佛祖統紀卷五〕 p2640
梵名 Buddhanandi。古代印度迦摩羅國人。繼承釋尊教法(付法藏)之第八祖。尊者頭頂有肉髻,辯才無礙。據付法藏因緣傳卷五載,彌遮迦以正法付尊者佛陀難提,令其流布勝甘露味,佛陀難提轉大法輪,摧伏魔怨,然後付法予佛陀蜜多。另寶林傳載,佛陀難提從婆須蜜受法,婆須蜜從彌遮迦受法,佛陀蜜多從佛陀難提受法。〔祖堂集卷一、景德傳燈錄卷一〕 p2641
全一卷。著者、刊行年均不詳。收於卍續藏第一五○冊。內容包括七佛偈之毘婆尸佛至釋迦牟尼佛、三十三祖傳法偈之摩訶迦葉至慧能大師、佛祖源流訣、五宗次序譜等四項。本書所列西天諸祖之名與景德傳燈錄所列者相同,然異於付法藏因緣傳、圓覺經大疏鈔、內證佛法血脈譜等書所列之西天二十八祖之名。清光緒十六年(1890),守一空成將所編之諸家宗派一卷,與佛祖心燈合併刊行,題名宗教律諸家演派。 p2653
又作佛鉢盂。指佛陀所持用之食鉢。佛所持者為石鉢,比丘不得蓄之。據太子瑞應本起經卷下載,佛陀初成道時,四天王各獻頞那山之石鉢,佛受此四鉢,置於左手中,右手按其上,以神力使合為一鉢,故有四際分明。佛鉢之容量,法苑珠林卷三十所載僧伽耶舍之鉢記謂三斗有餘,高僧法顯傳則載稱容二斗許。
佛陀涅槃後,佛鉢受到供養禮拜。依馬鳴菩薩傳、付法藏因緣傳卷五等載,月氏國王破摩揭陀國華氏城,獲佛鉢及馬鳴而還。又高僧法顯傳弗樓沙國(梵 Purusapura,即布路沙布邏)條記載佛鉢在該國,曾有月氏王降伏該國,欲取佛鉢,但以大象、四輪車等載運,均不能移動之,遂於其地建塔與伽藍,供奉佛鉢,稱為佛鉢寺。依此,迦膩色迦王(西元一世紀頃)以前,佛鉢係流傳於北印度,東晉時則在布路沙布邏國。此外,蓮華面經卷下謂佛鉢曾為罽賓國寐吱曷羅俱邏王所碎,後移往北方,至波羅鉢多國受大供養,由佛力之故,破鉢遂得完好如初。又高僧法顯傳師子國條記述天竺道人之預言,謂佛鉢本在毘舍離國,其時在犍陀衛,而於數百年後,將經由西月氏國、于闐、屈茨、師子、漢地諸國,還中天竺,並上至兜率天,受彌勒供養,其後至龍宮,及至彌勒成道之時,鉢分為四,還移頞那山上。〔過去現在因果經卷三、大品般若經卷一奉品、四分律卷三十一、卷五十二、大智度論卷二十六、卷三十五、出三藏記集卷十五智猛傳、大唐西域記卷八、法苑珠林卷九十八〕 p2738
為禪宗系譜西天第二十四祖師子尊者遇害之故事。師子尊者得法後遊方至北印度罽賓國弘化,將法傳予婆舍斯多。未久遇當地破佛,該國國王蔑視佛法,一日對尊者謂(大五一‧二一五上):「離生死否?(中略)即離生死,可施我頭。」尊者答以:「身非我有,何吝於頭?」王聞言即揮刀砍下尊者之頭,刀落之處噴出白乳數尺,而於其時,王之手臂亦自然斷落;此係因罽賓國王輕視佛法,又罔顧尊者之自覺功德力,乃於現前受此果報。〔付法藏因緣傳卷六、景德傳燈錄卷二師子尊者章、寶林傳卷五〕 p2818
三世紀頃,南印度提婆菩薩為挫伏中印度邏耶伽國(梵 Prayāga)外道論師所用之循環論法。大唐西域記卷五(大五一‧八九七中):「初提婆菩薩自南印度至此伽藍,城中有外道婆羅門,高論有聞,辯才無礙,循名責實,反質窮辭,雅知提婆博究玄奧,欲挫其鋒,乃循名問曰:『汝為何名?』提婆曰:『名天。』外道曰:『天是誰?』提婆曰:『我。』外道曰:『我是誰?』提婆曰:『狗。』外道曰:『狗是誰?』提婆曰:『汝。』外道曰:『汝是誰?』提婆曰:『天。』外道曰:『天是誰?』提婆曰:『我。』外道曰:『我是誰?』提婆曰:『狗。』外道曰:『狗是誰?』提婆曰:『汝。』外道曰:『汝是誰?』提婆曰:『天。』如是循環,外道方悟。自時厥後,深敬風猷。」
提婆菩薩原為婆羅門族出身,執於外道之見解,而素以「學識廣博、辯才絕倫」見重於當世,後於憍薩羅國(梵 Kośala)為龍樹菩薩所論破而歸服佛法,出家習道。出家之後,多次與當時諸外道論議,所挫伏度化之諸方論士多達百餘萬人,上記「我天爾狗」乃提婆菩薩摧伏外道之著名論法。〔百論序、百論疏卷上之上、付法藏因緣傳卷六、提婆菩薩傳、南海寄歸內法傳卷四〕(參閱「迦那提婆」3961) p2939
於佛教之世界觀中,謂大地之底層乃金輪之邊緣。俱舍論卷十一記載,金輪為銜接於大地之下,厚三億二萬由旬,直徑十二億三千四百五十由旬之黃金層。金光明最勝王經卷八之中,金輪即金剛輪(以金剛鋪成之地表)。於日本,金輪際一詞則引申為事物之極限與根柢,又引申為「無論如何」之意。〔大寶積經卷一二○、金光明經卷二、付法藏因緣傳卷一〕(參閱「金剛輪」3573) p3589
即以金縷織成之袈裟。又作金襴袈裟、金縷袈裟、金色衣、黃金[疊*毛]衣、金色[疊*毛]衣。印度早已行之。賢愚經卷十二載,佛陀之姨母摩訶波闍波提嘗手織金色之[疊*毛],欲贈如來,如來因使憍曇彌施捨眾僧,眾僧不取,後為彌勒所披著。中阿含經卷十三、雜寶藏經卷五、大毘婆沙論卷一七八、大唐西域記卷六均有記載此事。長阿含經卷三、佛般泥洹經卷下則載述佛陀欲般涅槃時,阿羅漢弟子福貴獻予佛陀黃金[疊*毛]衣,佛陀乃為之宣說妙法。又大唐西域記卷九、景德傳燈錄卷一載,佛陀以姨母所獻之金色袈裟傳於迦葉。另法苑珠林卷三十五引王玄策之西域志載於裟羅雙樹林邊,見金色袈娑覆於釋迦佛像,則此袈裟當係佛陀入滅後所製,非復前述之彌勒或迦葉所傳持者。要之,以金色袈裟覆於佛像之說,最遲始於唐中葉(八世紀頃)。至於我國僧侶披著金襴衣之記載,散見於宋高僧傳卷二十八、佛祖歷代通載卷三十、廬山蓮宗寶鑑序等書中。〔菩薩瓔珞經卷一、付法藏因緣傳卷一〕 p3590
阿育,梵名 Aśoka,巴利名 Asoka,又作阿輸迦、阿輸伽、阿恕伽、阿戍笴、阿儵。意譯無憂王。又有天愛喜見王(梵 Devānajpriya priyadraśi)之稱。為中印度摩揭陀國孔雀王朝第三世王。西元前三世紀左右出世,統一印度,為保護佛教最有力之統治者。其祖父即孔雀王朝之開祖旃陀羅笈多大王(梵 Candragupta),其父為賓頭沙羅王(梵 Bindusāra),其母為贍波城一婆羅門女阿育薇達那(梵 Aśokāvadāna)。王幼時甚狂暴,不得其父王寵愛,值德叉尸羅國(梵 Taksaśīla)叛變,父王令彼前往征討,望其戰死。然阿育反能平定叛亂,威權大振。遂於父王崩後,殺其兄弟登上王位。或云,阿育殺死九十九位兄弟,登上王位後仍極狂暴,殺戮大臣及婦女,並造牢獄,殘害無辜百姓,因此被稱為旃陀(暴惡)阿育王(梵 Candāśoka)。多羅那他之印度佛教史稱之為愛欲阿育(梵 Kāmāśoka)。然大磨崖法敕第四、第五、第六章及石柱法敕第七章及皇后法敕等,皆載阿育王統治期間尚有兄弟姊妹。故其殺戮傳說可能為後世所誇張。王以華氏城為首都,其統轄範圍包括北印度全部、大夏的一半,南至案達羅,東達海邊,縱橫數千里。且施政得宜,愛好真理,富博愛精神,實是印度有史以來治績空前之統治者。
關於王歸依佛之年月及其因緣有各種異說。阿育王傳卷一謂其因見海比丘(梵 Samudra)之奇蹟而歸依佛。島史第六章及善見律毘婆沙卷一則說是起因於尼瞿陀(巴 Nigrodha)之感化。依多羅那他之印度佛教史等六章謂其由於耶舍(梵 Yaśa)阿羅漢之弟子的奇瑞事蹟而歸依佛。依小磨崖法敕之刻文載,王歸依佛後,二年半有餘雖為優婆塞而並不精勤信佛,然經一年有餘,即親近僧伽,熱心修道。此段記載與大磨崖法敕第八章所記「灌頂即位過十年往三菩提」之文綜合考查,知王之成為優婆塞是在即位後第七年左右。但島史第六章載,王之歸依佛是在即位後三年。又依大磨崖法敕第十三章所記,王即位後八年,征服羯[食*夌]伽(梵 Kalinga),見殺戮之悲慘,乃大為激動,對於佛教之信念遂更堅固。因此放棄用兵力以求統一之途徑,且在「依法所得之勝利乃是最上之勝利」(大磨崖法敕第十三章所刻)之信念下,致力於佛教之宣傳。故其後半生有達磨(正法)阿育王(梵 Dharmāśoka)之稱。
據傳王於其國內建八萬四千僧伽藍,造八萬四千佛塔。此皆載於島史第六章、善見律毘婆沙卷一、雜阿含經卷二十三、阿育王傳卷一等。而其法敕中則未記此事。又善見律毘婆沙卷二載,王即位十七年於華氏城舉行第三次佛典結集,以目犍連子帝須(巴 Moggaliputta-tissa)為上座,參與者有長老一千人,經九個月遂竟其功。繼之派遣末闡提(巴 Majjhantika)至罽賓(巴 Kasmīra)及犍陀羅國(巴 Gandhāra),摩訶提婆(巴 Mahādeva)至摩醯娑慢陀羅國(巴 Mahisakamandala),勒棄多(巴 Rakkhita)至婆那婆私國(巴 Vanavāsi),曇無德(巴 Yonaka-dhammarakkhita)至阿波蘭多迦國(巴 Aparantaka),摩訶曇無德(巴 Mahādhammarakkhita)至摩訶勒咜國(巴 Mahārattha),摩訶勒棄多(巴 Mahārakkhita)至臾那世界國(巴 Yonaka-loka),末示摩(巴 Majjhima)至雪山邊國(巴 Himavantapadesa),須那迦(巴 Sonaka)及鬱多羅(巴 Uttara)至金地國(巴 Suvannabhūmi),摩哂陀(巴 Mahinda)、鬱帝夜(巴 Uttiya)、參婆樓(巴 Sambala)、拔陀(巴 Bhaddasāla)至師子國(巴 Tambapannidīpa),從事傳道工作。又島史第七章記載,巴利論藏之迦他跋偷(巴 Kathāvatthu)為當時所結集者。然王之法敕中無此記載。但大磨崖法敕第三、第五章及第十三章等,有王每五年召開司法與徵稅之官吏會議,為法之教敕、法之樹立增長設立法大官(巴 dhamma-mahāmāta)之記載。且其正法之傳播地區遠至敘利亞、埃及、馬其頓(Macedonia)、塞利尼(Cyrene)。至於第三結集之傳說,北方所傳之阿育王傳全無記載。大智度論卷二雖謂(大二五‧七○上):「阿輸迦王作般闍于瑟大會,諸大法師論議異故,有別部名字。」然此亦不能逕認為係結集之意。故第三結集之傳說,可謂事實不詳。
關於王當時所流傳之經典,在加爾各達拜羅特(Calcutta-Bairāt)之小磨崖法敕刻載,有毘奈耶最勝法說(梵 Vinaya-samukase)、聖種經(梵 Aliya-vasānī)、當來怖畏經(梵 Anāgata-bhayāni)、牟尼偈(梵 Muni-gāthā)、寂默行經(梵 Moneya-sūte)、優波帝沙門經(梵 Upatisa-pasine)、說羅睺羅經(梵 Lāghulovada)等七種。此數種相當於巴利律藏中之大品、增支部經、經集、中部經等之一部分。又善見律毘婆沙卷二舉出阿育王派遣赴各地之傳道師在各地方所說之經為讀譬喻經(巴 Asivisopama-suttanta)、天使經(巴 Devadūta-sutta)、無始經(巴 Anamataggapariyāya-kathā)、火聚譬經(巴 Aggikkhandhopama-suttantakathā)、摩訶那羅陀迦葉本生經(巴 Mahānāradakassapa-jātaka)、迦羅羅摩經(巴 Kālakārāma-suttanta)、初轉法輪經(巴 Dhammacakkappavattana-suttanta)、梵網經(巴 Brahmajāla-suttanta)等八種。島史第八章同樣舉出諸傳道師所說之經,有 Anamataggiya, Aggikkhandhopama-suttakathā, Nāradakassapa-jātakakathā,Kālakārāma-suttantakathā, Dhammacakkappavattana 等五部。此等可說皆為阿育王時代所流傳之經典。
又依大磨法敕第一章至第四章,及第十一章,石柱法敕第五、第七章記載,王即位後,行二十六次特赦。此外禁殺生、行布施,在路傍植樹、鑿井等事。又存於佛陀誕生地之藍毘尼園石柱上刻有:「灌頂即位後二十年詣此地」之文。尼葛利瓦(巴Nigliva)石柱法敕錄有王參拜拘那含牟尼佛塔(巴 Konāgamana)並修補此塔之事。阿育王晚年似甚悲慘,據阿育王傳卷三載,王后帝沙羅叉(梵 Tassārakkhā)欲與王子駒那羅(梵 Kunāla)私通被拒,因使人挑其眼,王怒而焚殺帝沙羅叉。又王將所有財寶悉數供養盡,已再無可供養之物,最後取半個菴摩羅果(梵 āmalaka)供養於雞雀寺(梵 Kurkuta)。
關於王之出生年代,古來有各種異說,而大磨崖法敕第十三章所舉希臘五王國之各王在位之共同年數是西元前二六一年,或自西元前二七二年至前二五八年之十四年間或十五年間。因此其灌頂即位被推定是在西元前二七○年左右。又關於佛陀入滅至王出生間之年數,北傳之雜阿含經卷二十三、賢愚經卷三阿輸迦施土品、僧伽羅剎所集經卷下、雜譬喻經卷上、大莊嚴論經卷十、大智度論卷二等所記為佛陀入滅百年,異部宗輪論載為百有餘年,十八部論及部執異論載為一一六年。又島史第六章、善見律毘婆沙卷二等記載,王即位年代是佛陀入滅後二一八年,而佛陀入滅百年左右,另有迦羅阿育王(梵 Kālāśoka)者在位。西藏文于闐懸記(Lihi-yul-lun-bstan-pa)記載,佛陀入滅後二三四年有達磨阿育王。又島史第五章載阿育王治世年間是三十七年。〔大莊嚴經論卷三、卷四、卷十、撰集百緣經卷十、阿育王傳、阿育王經、阿育王息壞目因緣經、付法藏因緣傳卷三、大唐西域記卷八、阿育王事蹟、印度宗教史考、印度哲學研究卷二、卷四〕 p3632
[中華佛教百科全書]
大乘起信論
一卷。馬鳴造,梁‧真諦譯。收在《大正藏》第三十二冊。這是以如來藏為中心理論,為發起大乘信根而作的一部大乘佛法概要的論書。
此論的內容分為五分︰(1)因緣分,(2)立義分,(3)解釋分,(4)修行信心分,(5)勸修利益分。此中第一章因緣分,列舉製造此論有八種因緣,即是造論緣起。第二章立義分,顯示大乘的實質有二︰(一)法,(二)義。法即是眾生心;心能攝一切法,有心真如相和心生滅因緣相。義有體大、相大、用大三大,這是諸佛菩薩所乘,故名大乘。
第三章解釋分,根據立義分的法義,分三大段加以解釋︰(1)顯示正義,(2)對治邪執,(3)分別發趣道相。此中初段顯示正義,即顯示立義分所說的法義。先釋心真如門,顯示真如是一法界(即一切法)的總相法門體,不生不滅,離言說相,離心緣相,畢竟平等,無有變異;但依言說分別,有如實空和如實不空二義。次釋心生滅門,顯示一切法的體、相、用──即依如來藏有生滅心轉,它是不生不滅與生滅和合,非一非異,名阿黎耶識。
此識有覺和不覺二義;又覺中有本覺和始覺。始覺有不覺、相似覺、隨分覺、究竟覺四種差別。在不覺中,又有根本不覺和枝末不覺;由不覺故,生無明業相、能見相、境界相三種細相;又由境界緣故,生智相、相續相、執取相、計名字相、起業相、業繫苦相六種粗相。其次說生滅因緣,眾生依心(阿黎耶識)、意(業識、轉識、現識、智識、相續識)、意識(分別事識)轉,一切諸法由此而生,唯心虛妄,由於不了達真如法界,念起無明,有六種染心。其次分別生滅相,說有粗細二種生滅,又有真如、無明、妄心、妄境界四種染、淨法薰習;由於此等薰習之力,而生流轉還滅之果。
以上解說心生滅的法。此下顯示大乘體、相、用三大的意義︰真如的體、相,不因凡聖而有增減,從本以來自性清淨、光明遍照、滿足一切功德,即是如來法身。真如的用是報、應二身︰報身是菩薩所見,應身是凡夫二乘所見。最後顯示由生滅門入真如門的道理。第二段對治邪執,說一切邪執依於人、法二種我見,即凡夫五種人我見、二乘聲聞的法我見應加對治。第三段分別發趣道相,是說菩薩發心修行的過程,有信、解行、證三種發心,是信滿乃至十地菩薩發心修行之相。以上是本論解說大乘的部份。
第四章修行信心分,是本論解說起信的部分。是就未入正定聚的眾生顯示修行而起信之相,要有信根本真如、信佛、信法、信僧四種信心,修施、修戒、修忍、修進、修止觀五種修行。另又為修大乘法心怯弱者顯示淨土法門,令專念佛往生淨土。第五章勸修利益分,敘說聞持此大乘法的利益功德。
在以上五分中,第一因緣分又為此論的序分,第二、三、四三分又為此論的正宗分,第五勸修利益分又為此論的流通分。或又以此論最初歸敬頌為序分,最後回向頌為流通分,全論文五分為正宗分。
此論文義明整,解行兼重,古今佛教學人盛行傳誦。據傳當時真諦和他的弟子智愷都造有疏釋,隨後隋代曇延、慧遠也各造疏記,智顗、吉藏的著述中也引用此論文;唐代佛教界對於此論的傳習更廣,相傳玄奘在印度時曾談到此論的真如受薰之說,彼地學者聞之驚異。玄奘回國後,又將此論譯成梵文,傳往印度。而在中國由於賢首、天台二宗的興起,弘贊此論,智儼、法藏、元曉、澄觀、宗密各有疏記,湛然著作中也吸收了此論的思想。因而此論入宋以來,流通更盛,一直到近世教、禪、淨各家,都以此論為入道的通途而重視它。
此論通傳是馬鳴菩薩造、真諦三藏譯,但在《馬鳴菩薩傳》和《付法藏因緣傳》中,都沒有馬鳴造《起信論》的記載。又此論所談如來藏緣起、阿黎耶識轉現等義,和馬鳴只說空、無我義(見《尼乾子問無我義經》等)也不相類,因而說是馬鳴菩薩造已屬可疑。至於此論的譯語,和真諦譯的《攝大乘論》、《金光明經》、《佛性論》等用語也頗不一致,而譯出的年月和地點,一說是梁‧太清三年(549)於富春陸元哲宅所出(見《歷代三寶紀》卷十一),一說是梁‧承聖三年(554)九月十日在衡州始興郡建興寺譯出(見智愷〈起信論序〉),一說是陳世初葉(557~569)譯出(見隋‧彥琮《眾經目錄》),也莫衷一是。隋‧法經的《眾經目錄》卷五則將此論列入疑惑部,認為「《大乘起信論》一卷,人云真諦譯,勘真諦錄無此論,故入疑。」唐‧均正(慧均)的《四論玄義》卷十也說︰「起信論一卷,或人云,馬鳴菩薩所造。北地諸論師云,非馬鳴造論,昔日地論師造論,借菩薩名目之。故尋覓翻經論目錄無有也,未知定是否。」(此係日僧珍海《三論玄疏文義要》第二轉引,現存《四論玄義》無此文。)可見古來對此論的撰造和譯者已有疑問。
此論的異譯本,有唐‧實叉難陀譯的《大乘起信論》二卷,他的梵本來源有問題,據說是「于闐三藏法師實叉難陀齎梵文至此,又於西京慈恩塔內獲舊梵本」(見新譯起信論序〉)。其實當時印度已無此論,而此論梵本或係玄奘依據漢文還譯之本。如《續高僧傳》卷四〈玄奘傳〉說︰「又以起信一論,文出馬鳴,彼土諸僧,恩承其本,奘乃譯唐為梵,通布五天。」後來此梵本在印度也不存在,因而也沒有藏文的譯本,如《至元法寶勘同總錄》卷九說此論「蕃本闕」。
但此論在漢地佛教界甚為風行,如法藏、元曉、宗密、知禮都說此論通依諸大乘經,慧遠、智旭說此論是別依《楞伽經》而作,又因此論勸修淨土,因之唐、宋以來在漢地發展的賢首宗、天台宗、禪宗、淨土宗各派學人對於此論盛行弘講。而此論思想對於近世佛教學術界的影響也很大。
關於此論的註疏等撰述甚多,現存的有梁代智愷(﹖)的《一心二門大意》一卷,隋代曇延的《論疏》二卷(現存上卷),慧遠的《義疏》二卷,法藏的《義記》五卷、《別記》一卷,宗密的《注疏》四卷,曇曠的《略述》二卷(敦煌寫本)、《廣釋》若干卷(同上),宋代子璿的《疏筆削記》二十卷、《科文》一卷,明代真界的《纂注》二卷,正遠的《捷要》二卷,德清的《直解》二卷、《略疏》四卷,通潤的《續疏》二卷,智旭的《裂網疏》(釋新譯)六卷,清代續法的《疏筆削記會閱》十卷,民國梁啟超的《考證》一卷等。
此外,據《歷代三寶紀》卷十一說︰真諦三藏於梁‧太清三年出有《起信論疏》二卷,這大概是傳說。其他的佚失的疏記,有梁代智愷的《論疏》一卷(﹖)、《論注》二卷(﹖、見《義天錄》),唐‧靈潤的《論疏》若干卷(見《續高僧傳》中〈靈潤傳〉),智儼的《義記》一卷、《疏》一卷,宗密的《一心修證始末圖》一卷,傳奧的《隨疏記》六卷(均見《義天錄》),慧明的《疏》三卷(見《東域傳燈錄》),宋代知禮的《融會章》一篇(見《四明教行錄》),仁岳的《起信黎耶生法圖》一卷(見《佛祖統紀》),延俊的《演奧鈔》十卷,元朗的《集釋鈔》六卷,智榮的《疏》一卷(均見《義天錄》)等。
此論在朝鮮、日本流行亦廣。朝鮮古代僧人有關此論的著述,現存有元曉的《疏》二卷、《別記》二卷,大賢的《古迹記》(即《內義略探記》)一卷,見登的《同異略集》二卷。此外已佚本還有元曉的《宗要》一卷、《大記》一卷、《料簡》一卷,憬興的《問答》一卷。
日本有關此論的章疏亦多,現存有湛睿的《決疑鈔》一卷,圓應的《五重科注》一卷,亮典的《青釋鈔》五卷,即中的《科解》二卷,貫空的《注疏講述》一卷,曇空的《要解》三卷,藤井玄珠的《校注》一卷,《講述》一卷,村上專精的《達意》一卷、《科注》一卷,湯次了榮的《新釋》一卷,望月信亨的《研究》一卷、《講述》一卷等。此外日本學者有關法藏的《義記》的註釋也多至數十種。
此論的日譯本,有島地大等譯、1921年東京刊行(收於《國譯大藏經》內)的一本,和望月信亨譯1932年東京刊行(收於《國譯一切經》內)的一本。還有鈴木大拙和李提摩太英譯本,前者曾於1900年在美國刊行,後者曾於1918年在上海刊行。(高觀如)
◎附一︰印順《大乘起信論講記》懸論(摘錄)
作者與譯者
(一)一般公認的傳說
《大乘起信論》,向來傳說是馬鳴菩薩造的。名為馬鳴的,印度不止一人,古來就有「六馬鳴」的傳說。然大家都意許是︰龍樹以前的那位馬鳴。據《馬鳴傳》及《付法藏因緣傳》的傳說,馬鳴是脇尊者的弟子,或富那耶奢的弟子。時代約與迦膩色迦王同時。
本論的譯者︰梁時真諦譯的,通常稱為梁譯。譯《華嚴經》的實叉難陀,也曾譯過這部論,通常稱為唐譯。現在所講的,是梁譯本。據《慈恩傳》說︰當時印度已沒有《大乘起信論》了,玄奘特依中文本轉譯成梵文。這樣說起來,本論是很有根據的!
(二)古今懷疑者的意見
非真諦譯︰《起信論》不是真諦譯的,這種說法,是古已有之。隋時,與嘉祥同門的均正,在《四論玄義》中說︰「尋覓翻經目錄中無有也」。法經奉詔編撰經錄,把本論編入疑偽類,並且說︰「勘真諦錄無此論」。同時的費長房撰《歷代三寶紀》,即說本論為梁‧真諦譯。彥琮等的《眾經目錄》,說是陳‧真諦譯。一直到唐‧智昇的《開元釋教錄》,才肯定說︰這部論確是梁‧真諦譯的。這些是古代的說法。近代如日本‧望月信亨等,根據均正、法經等的傳說,加以研究,也說《起信論》不是真諦譯的。民國十二、三年,梁啟超有《大乘起信論考證》一書問世,採用日人的說法;不但說本論不是真諦譯的,論前的智愷序也是假的,甚至唐朝重譯的《起信論》,也靠不住。支那內學院的呂澂,也以為︰實叉難陀的譯本,不過是梁譯本的文字上少加修改而已。他們都提出詳密的理由,證明他們所說的不錯!
非馬鳴造︰《起信論》不但不是真諦譯的,也不是馬鳴造的。這在古代,首由均正倡說︰「起信論一卷,人云馬鳴菩薩造。北地諸論師云︰非馬鳴造,昔日地論師造論,借菩薩名目之。」但嘉祥即稱之為「馬鳴論」。到唐代,唯識學者還有說是世親所作的不了義說。本論的作者,古代傳說中,確是遊移而不定的。到近代,這樣說的人更多,約可為二類︰一、如梁啟超他們,重於教理的發展史。從小乘到大乘,大乘從空宗到唯識,這是佛教義理發展的程序。可是,《起信論》的思想,比唯識學還要圓滿得多,所以就斷定它是︰唯識興盛以後的作品。龍樹以前的馬鳴,是不會造這樣圓滿的論典的。《起信論》不是馬鳴造的;實是中國人造的,因此讚歎中國人思想的偉大。二、如歐陽竟無他們──也依據考證,但主要是從義理的疑似上說。據他們的見解,《起信論》所說的,是不對的。因為《起信論》所說的,與唯識學不相合。他們似乎以為︰唯有瑜伽、唯識所說的教理才是正確的。《起信論》既與此不合,即是錯誤;所以也決定不是馬鳴造的。歐陽竟無,還多少融通一點;到了王恩洋、呂澂他們,就直斥為偽造了。所以說《起信論》不是馬鳴造的,也有二派︰一派如梁啟超等起而讚歎;一派如王恩洋等起而非毀,說它是「梁陳小兒所作,剗絕慧命」。
這是關於古往今來,說《起信論》非真諦譯、非馬鳴造的大概情形。本論在過去中國佛教界,有崇高的地位;民國以來,由於考證與唯識學的興起,開始遭遇惡運,受到多方面的懷疑和批評。
(三)維護《起信論》的近代大師
肯定《起信論》是真諦譯、馬鳴造,出而盡力維護他的,那要算太虛大師了。大師極力維護《起信論》,那麼,對於前面二派的說法,就非予以答覆不可。關於考證的部分,大師以為︰佛法是不可以從進化的觀點來考證的。他以為︰東方文化是不同於西方進化的文化的;所以用進化發展的方法來衡量佛法,極為錯誤。大師對於《起信論》的有關考證部分,從大處著眼,祇略談方法對不對而已。照大師的見解,《起信論》是龍樹以前的作品。但他不能否認,龍樹以前,像《起信論》的思想,並沒有起著大影響。所以在〈再議印度之佛教〉說︰大概馬鳴造《起信論》以後,因為法不當機,即暫為藏諸名山,以待來日。當時雖沒有大大的弘揚,但不能說沒有造。他以這樣的理由,維持《起信論》是空宗以前的作品。大師為甚麼要這樣說﹖因為他底思想──中國佛教傳統的思想,是和《起信論》一致的,是把這樣的思想作為佛陀根本教法的。如《起信論》後起,或被人推翻了,那他的思想根源,以及中國佛教所受的威脅,是怎樣的可怕!所以特為方便會通,盡力出來扶持。
關於義理方面的非議,大師是和事老。他以為︰《起信論》所說的很好,唯識宗所講的也不錯。那麼,唯識與《起信論》的義理,應怎樣融會他的矛盾呢﹖他提出二點來解說︰(一)《起信論》所說的真如,與唯識所說的真如是不同的。唯識義的真如,是偏於理性的,而《起信》的真如,是包括理性與正智的。(二)唯識家說有漏種子唯生有漏,無漏種子唯生無漏,而《起信論》說無漏與有漏互相熏生。大師以為︰《起信論》(主要是)依等無間緣來說熏習的,這是菩薩應有的心境,與唯識學約因緣說不同。凡夫,是有漏生有漏的;佛是無漏生無漏的;唯有菩薩,才有漏無漏展轉相生。這樣的熏生,約等無間緣說。有漏無間生無漏,無漏無間生有漏,這在唯識家也是認可的;所以特以此會通《起信論》與唯識的矛盾。
(四)從合理的觀點來重新審定
考證真偽的問題 用考證方法研究佛法──這種治學方法,是不應該反對的。如大師以為東方式的文化,是先全體而後分化的。像《起信論》所說的,空與有都照顧週到;後來龍樹、無著他們,據各方面的義理而特別發揮,才有大乘空有宗派的出現。西洋文化都是先有甲,再有乙,然後才有丙的綜合。用這種西方式的發展法則來看《起信論》,那就無怪要說《起信論》是後出的了。西洋文化是著重外物的,而東方文化卻是發自內心的,根本不同。這一見解,似乎應該修正。偉大的思想家,總是博大精深,思想的統一中含有多方面的。後學的繼承者,往往只著重其中的部分,這就引起後來的分化了。這在西洋,也不能說沒有,像黑格爾的哲學,有人跟他學,走著唯心的路線;有人學了,卻走著唯物主義的路線。黑格爾的學說如此,其他哲學家的傑出者,也莫不如是。先分立後綜合的例子,在中國也到處都是。以中國佛教來說,古代在南方流行的佛教,有天台智者出來綜合它,判為四教。到後來,北方又新起了禪宗,賢首又起來綜合它,改判五教。這不是合於正反合的發展例子嗎﹖因此,大師所說佛法不應該以進化發展的方法來考證,可能為一時的方便之談!我以為︰考證的方法不應該推翻。思想是有演化的,但不一定是進化的。在發展演化的過程中,可以演化成好的,也可以演化成壞的,不該說凡是後來的就進步。
而且,即使考證得非馬鳴作、非真諦譯,《起信論》的價值,還得從長討論。我的看法是︰(一)印度傳來的不一定都是好的。中國佛教界,一向有推崇印度的心理,以為凡是佛典,只要是從印度翻譯來的就對;小乘論都是羅漢作,大乘論都是了不起的菩薩作。其實,印度譯來的教典,有極精深的,也有浮淺的,也有雜亂而無章的。所以,不要以是否從印度翻譯過來,作為佛典是非的標準。而且,印度也不少託名聖賢的作品;即使翻譯過來,並不能保證它的正確。(二)中國人作的不一定就錯。佛法傳到中國來,中國的古德、時賢,經詳密的思考,深刻的體驗,寫出來的作品,也可以是很好的。如天台宗的典籍,主要是「智者大師說」的,不也還是照樣的崇敬奉持!有些人,重視佛法的傳承,以為從印度傳來的,就是正確的;中國人造的,都不可靠,這看法是太不合理了。其實師資傳承,也僅有相對的價值。印度、西藏,都大談師承,還不也是眾說紛紜,是是非非嗎﹖我們應該用考證的方法,考證經論的編作者,或某時代某地方的作品;但不應該將考證出來的結果,作為沒有價值或絕對正確的論據。在佛教思想上,《起信論》有它自己的價值。這不能和鑑別古董一樣,不是某時某人的作品,就認為不值一錢!
義理正謬的問題 站在唯識學的立場,評論《起信論》的教理不對,這不過是立場的不同,衡量是非的標準不同,並不能就此斷定了《起信論》的價值。佛法中的大小乘,有種種派別,像小乘有十八部、二十部之多。從大體上分,也還有︰有部、犢子部、分別說部、大眾部的四大系。大乘中也有有宗、空宗的不同。佛法流行在世間,因為時、地、根機、方法的不同,演化成各部各派的佛法。現在來研究佛法,對各部各派的教理,可以比較、評論,但切不可專憑主觀,凡是不合於自宗的,就以為都是不對的、錯誤的。這種宗派的獨斷態度,是萬萬要不得的。站在唯識的立場,說別宗不對,不合正理;別的宗派,也可以站在另一立場,說唯識的不對,不符正理;但決不會因此而問題就解決了。我覺得,唯識學者對於《起信論》,應以討論、商榷的態度,不應以「同我則是,異我則非」的態度來否定《起信論》。然對於以唯識融會《起信論》,似乎也終於多此一舉。《起信論》與唯識論,各有獨特的立場,不同的方法,不同的理論,一定要說它們恰好會通,事實是不易做到的。(中略)
本論在佛法中的地位
(一)從學派的系統說
佛滅四、五百年的時候,佛法分為大小乘。本論是屬於大乘的;論中所談的發心、修行、證果,都是屬於大乘的。大乘法也有學派的差別,但分別大乘學派,要從義理去分別。太虛大師分大乘為三宗,即法相唯識宗、法性空慧宗、法界圓覺宗。我在《印度之佛教》,稱之為虛妄唯識論、性空唯名論、真常唯心論;內容與大師所說相近(台家的通、別、圓;賢家的法相、破相、法性,也相近)。本論是屬於法界圓覺宗,或真常唯心論的。佛法是否唯心論,這是另一回事;但本論,徹頭徹尾的是唯心論,是絕對唯心論,這是誰也不能否認的。本論所說的「眾生心」,含攝得生起的生滅雜染,而本質是不生不滅的,清淨的,所以唯心而又是真常的,與無著系的虛妄唯識學不同。大乘法的三宗論,有些人是不承認的。他們分大乘為二宗︰(一)空(中觀)宗,(二)唯識宗。這因為他們是重論的;唯識宗與空宗,都有豐富的論典,而真常唯心一系,論典極少。西藏所傳的,也以論師為主,所以也說大乘但有二宗。然確實的考察起來,三宗的體系是存在的。流傳在中國的大乘,決定有此三系的差別;從印度傳來的經論去看,也是有此三系的。如《楞伽經》、《密嚴經》,雖說是唯識宗的論典;但仔細地研究起來,倒是與真常唯心論的體系相合的。我所理解的是︰大乘經可以分為二系︰(一)判大小二乘的空相應大乘;(二)判有空中三教的唯心不空大乘。如《般若經》等,這是性空系的;《密嚴》、《楞伽》、《涅槃》、《金光明》等經,是以唯心不空為究竟了義的。大乘法到達西北印,部分的一切有系(有部、經部)的學者,承受了大乘法──性空與唯心不空的大乘經,而通過一切有系的見地,融會而修正他,發揮出法相唯識的學系。大乘法定有三大系的差別︰真常唯心系的要典,幾乎都是契經的。性空系的要典,有經也有論。唯識系的要點,則幾乎都是論的;契經,也許就是《解深密》與《阿毗達磨大乘經》(還不一定偏屬唯識)吧!像唯識宗所依的六經,若沒有受過唯識論的深切影響,去研究《華嚴》、《楞伽》、《密嚴》等,那所得到的結論,是難得與唯識系相應的,反而會接近真常唯心論的。論典可大分為二宗︰即中觀與唯識;契經也可以分為二系︰即性空系與唯心不空系。由此即總合為三宗。本論是屬於真常唯心論一系,所以不應該專以空宗及唯識宗的觀點而論斷它。也就因此,本論無論是中國或是印度造的,它所代表的思想,在佛教思想中,有它的獨到價值,值得我們深長的研究。
(二)從染淨所依說
佛法有兩大問題︰(一)雜染的生死,(二)清淨的解脫。《阿含經》和早期的聖典,一致的說︰世間生死是緣起的。緣起法中,主要而有攝導性能的,是無明。十二緣起,說明生死流轉的雜染法,有它發展的程序;如由無明而起種種的行(業),由行(業)而招感有識的生死身。緣起雖如環無端,無明也由於因緣,但從緣起支的重心說,是無明──愚癡、無知。無明,是一切雜染法的重心。從生死而得解脫,證得涅槃的清淨法,也是有攝導重心的,就是明;坡是般若,也即是覺。所以說︰「無明為雜染法根本,明為清淨法根本。」或說︰「以無明為上首故,生一切世間雜染法;以明為上首故,生一切出世清淨法。」
因無明故有生死,因明故得涅槃。這與性空大乘所說的相近。性空大乘說︰世間是緣起的。眾生所以長受世間生死,即由於緣起中的無明;無明是不了諸法自性的本空,由此無明為迷本,所以生死不了。這與阿含小有不同,《阿含經》說無明,不專重不知性空的無常無我,更說無明為不知苦、不知集、不知滅、不知道等(大乘著重了無明中的根本妄執)。從生死而能得解脫,由於般若;般若為悟本,即證悟諸法的本性空寂。然般若可分為二種︰(一)有為般若,(二)無為般若(見《大智度論》)。有為般若,約未證法性空的有漏智慧說。無為般若,約悟證空性的智慧說;般若與空性相契相應,與法性無為不二而得名。這在阿含的根本教義中,有一問題存在。佛說因緣所生法,主要是約雜染法說的。有為(為業感所生的)緣起,即苦諦與集諦。涅槃是滅諦無為法。這從染而淨,能證法性寂滅的,是以慧為攝導的戒定慧──道諦。道諦是有為呢,還是無為﹖有為緣起,一向約苦集說,無為但約涅槃滅諦說。從道諦的因緣相資說,有說是有為的。從道諦的不因涅槃而永滅說,有說是無為的。《大智度論》的分別般若(道諦的根本)為二,可說是會通了《阿含經》中略說而未盡的諍論︰即般若不與空性相應的是有為,與空性相應的是無為。這如唯識者所說的圓成實一樣︰如說有染依他與淨依他(清淨的緣起),那圓成實即專指空性。如不立清淨依他,那麼無漏的道諦,也自稱為圓成實了(如無為般若)。但性空者以雜染法的根本為無明,清淨法的根本是般若。而唯識者說︰以無明、般若為本的,是約迷悟說。而建立雜染法與清淨法的本依,說緣生法即是依他起,根本依是阿賴耶識。賴耶為生死雜染依;也由此轉染依成淨依。然初期的唯識學,依(唯心不空)大乘經立論︰以法界(即真如法性)為清淨法本。一切眾生,雖(大都)有無漏種子是法界性所攝;但在眾生位,此無漏種子(不是阿賴耶識)卻是附屬於阿賴耶識的。到無漏現前,無漏種起無漏現行,即依屬於法界。所以,菩薩發菩提心,修菩薩行,一切以法界為依;法界即聖法的因。但後來,更傾向於一切有系的,如《成唯識論》等;清淨無漏法依,又偏重阿賴耶識中的種子了。本論是真常唯心論,對生死雜染(不覺)的迷妄方面,從阿賴耶與無明的統一中,而說為依為本的;以無明為本,即是說以阿賴耶為本(《阿含經》所說的阿賴耶,本與染執是不能分離的)。這等於統一了唯識家的阿賴耶緣起與愛非愛(無明)緣起(這兩者的分離,本不是佛法本義)。說到覺悟與清淨方面,本論是從法界(真如)與般若的統一中,而說為本為依的。覺,就是明和智慧。單說覺,即與《阿含經》、空宗等一致;單說法界,即與初期的唯識學相合。而本論約法界與明覺的統一說,所以覺又是本覺,是與法界不離的本覺性。以法界為本,即般若為本。為本論的特色。
(三)從三類的著重說
一切,可以歸納為三︰(一)色,一般稱為物質,即是佔有空間的,有體質的事物。(二)心,即一般所說的精神。(三)理性,佛法中名為法性,即物質與精神的真相或真理。這三者,相當於一般哲學中的物質界、精神界、本體界。依《阿含經》與性空大乘說,這三者是平等的︰
色─┬法
心─┘
性──法性
如人,是色、心相依而有的,相依相待而存在的緣起法,如瞎子和跛子一樣,互相依存起來,看得見也走得路;一旦分離,就不成了。色心是相依互待而有生命的、文化的、偉大的作用;這是有為生滅的現象。論到本性──法性,是無為不生不滅的。不說一切法只是理性,也不說一切法只是色與心;色心與法性,不一不異,而各有它的特徵。
唯識者不這樣說,特別看重了心,說色是依心而起的。以為心從種子生起的時候,自然而然的現起二種相︰一、能取的精神的識知作用──見分,二、所取的華境相作用──相分。如以客觀存在的為色,那麼境相即是色(古有判色、心、空三諦的,即三性的另一解說)。
┌─相分境(色)
自證心─┴─見分心
法性
心自體是自證分,心自體起用時,見分、相分同時而生。這樣的成立一切法唯識,心即被剖析為二。色與心雖都是從種子生的因緣所生法,即依他起法;但依他起的本質,是虛妄分別的心心所法為性,而色不過是現似心外存在的心相而已。唯識家以為︰有為法(心心所為本的)與無為法是平等的;不一不異的;法性不離心識,所以名為唯識。
本論是真常唯心系的,所說的心,比唯識學還要強化。心──眾生心,不但含攝了色;而且統有理性與事象,即無為與有為。如說︰一心法有二種門︰一者心真如門,二者心生滅門。生滅心,是不離心真如的。從不離真如心而現起的生滅心說,含攝得本覺與不覺。不覺,即生死雜染的心;本覺即開展為清淨解脫的心。從不順真如而發展為生滅雜染的,即依不覺為本,又開展為一般的精神物質。我們現前的精神與物質(色、心),都是從不覺而生起的;不覺又依於統攝理事染淨的眾生心而存在的。這樣,《起信論》所說的心,即可為三級︰
┌─所現所取境
眾生心┌心生滅門(心)─┴─現境取境心
└心真如門
理性與事象,精神與物質,都含攝在一心──眾生心裏;這是絕對的唯心論(現代的辯證法唯物論,把這三者都依屬於物質︰精神是由物質派生出來的;理性是物質的一般法則。這是與絕對唯心論,恰好相反)。把理性與事象,物質與精神,都統一於眾生心,為本論的特色。
◎附二︰呂澂〈起信與禪──對於大乘起信論來歷的探討〉(摘錄自《現代佛教學術叢刊》{35})
在佛典裏,千餘年來題著馬鳴所造、真諦所譯的《大乘起信論》,是一部和隋唐佛學關係密切的書(隋唐時代的禪、天台、賢首等宗思想的結構及其發展,都受到《起信》的真心本覺說的影響),也是一部來歷不明而面目模糊的書。它大約是在北周、隋代之間(約西元577~588年)偽託馬鳴所造而以譯本的形式於北方出現的,但不久即有人對它的譯者發生懷疑。隋代第一部眾經目錄即開皇十四年(594)編成的《法經錄》,將它編入眾論疑惑部,並附註語說︰「人云真諦譯,勘真諦錄無此論,故入疑。」繼而唐初(618頃),吉藏的入室弟子慧均著《四論玄義》,又對《起信》的作者提出異說。《玄義》的第五卷裡說︰「起信是虜魯人作,借馬鳴菩薩名。」其第十卷裡又說︰「起信論一卷,人云馬鳴菩薩造;北地諸論師云︰非馬鳴造論,昔日地論師造論,借菩薩名目之,故尋翻經目錄中無有也。未知定是否﹖」
這兩段文章分別見於日人珍海《三論玄疏文義要》卷二、寶賢《寶冊鈔》卷八及湛睿《起信論決疑鈔》所引,但在現存《玄義》殘本的卷五、卷十裡並未見到,也許早被後人刪去了。再到晚唐(860~906),新羅‧珍嵩撰《華嚴經探玄記私記》,又對《起信》的內容作了批判。他說,《起信》是依《漸剎經》二卷所造,而道宣的目錄以《漸剎經》為偽經,依經造論當然也是偽論了。現在《私記》已佚,此文也見於《寶冊鈔》所引(《漸剎經》在道宣目錄即《大唐內典錄》裏未見記載,但日人快道〈起信論懸談〉認為《漸剎經》即《占察經》)。從以上幾種資料看,可見《起信》的來歷一向就被認為有問題,不過其書既已為各宗所信用,大家也就不再深究而已。到了晚近,從1919至1921年,又從1926到1929年,日本佛教學者們對《起信》是印度撰述還是中國撰述的問題,曾有過兩次討論。參加者雖也爭辯熱烈,然而未能徹底解決。現在日本學者大都利用印度撰述之說,只以為撰出的時代應在無著、世親之後,作者當然不能再歸之馬鳴其人了。至於一般佛教史的著述中,即將《起信》列入晚期大乘的典籍一類,很少異議。
現在,我們認為,以《起信》對於隋唐佛學思想的關係那樣的密切,如要正確地理解隋唐佛學的實質,就非先弄明白了《起信》理論的真面目不可,因此《起信》的來歷如何,仍有深入探討的必要。不過採用枝節的考據方法(如分析有關《起信》撰譯問題的資料,比較真諦譯本所用名相等等),解決不了問題,應該單刀直入,以解剖論文的重要關鍵下手。以下便是我們試作的探討。
《起信》這部書有種鮮明的特徵,即從其理論上可以一覽而知它和《楞伽經》有淵源。因此,自隋唐時代的慧遠、太賢、元曉、法藏等開始,經過宋、元,直到明末的德清、智旭,這些註解《起信》的大家都承認它是宗《楞伽經》而作。近時日本學者討論《起信》問題的,像主張印度撰述說的常盤大定一開頭即以《起信》和《楞伽》一致作為立論的根據,對他持相反主張的望月信亨後來改變論脈,也承認《起信》和《楞伽》的關係。但古今人所見經論之相關,大都以《起信》和魏譯本《楞伽》(菩提流支譯,十卷)的比較為據,而《楞伽》經本在魏譯之外,還有劉宋譯(求那跋陀羅譯,四卷)、唐譯(實叉難陀譯,七卷),魏譯本的文義和它們都很有出入,這裡面就會有諸譯的是非問題。今以《楞伽》現存的梵本(日本‧南條文雄校刊,1923年出版)為標準來刊定,梵本的中堅部分,非但譯出較晚的唐譯本和它相同,即較早的劉宋譯本也和它相同,可見它是始終未曾有過變化,在宋、唐之間譯出的魏本獨獨時與之異,這自然不會有特別的梵本為魏譯所據,而只能是魏譯的理解上有問題,翻譯的技巧上有問題而已。這並非隨便的論斷。在唐譯《楞伽》出來之後,參與譯事的法藏作了《入楞伽心玄義》一書,對於魏譯就有過批評。他說︰「魏譯文品稍異,而經言難顯,加字混文,著泥於意,或致有錯。」這正可作為上述的佐證。
我們認清了魏譯《楞伽》的性質以後,再來對《起信》和它有關的地方作進一步的研究。如果其關係僅僅限於文句或名相的雷同,這也許因魏譯在先而《起信》沿用了它的成譯,說不上與《起信》的來歷問題有何交涉。如果在理解上也看出它們的相關,像魏譯《楞伽》有異解或錯解的地方,《起信》也跟著有異解或錯解,這樣《起信》之為獨立的譯本就有些不可靠了。如果它們的相關處不止於此,還更進一層見到《起信》對於魏譯《楞伽》解錯的地方並不覺其錯誤,反加以引申、發揮,自成其說,那麼,《起信》這部書絕不是從梵本譯出,而只是依據魏譯《楞伽》而寫作,它的來歷便很容易搞清楚了。
在這裡,我們即憑上述的線索來看《起信》的關鍵處和魏譯《楞伽》的實際關係究竟如何。《起信》理論的重心可說是放在「如來藏緣起」上面的,而首先要解決的即是如來藏和藏識的同異問題。這些原來也是《楞伽》的主題。但原本《楞伽》(這據梵本和宋譯共同之處而言,以下並同)是將如來藏和藏識兩者看成一個實體。它之所以作這樣看法,有其歷史根源。因為在各種大乘經典裡,都要求說明他們所主張眾生皆可成佛的根據何在而作出種種唯心的解釋。最初《般若經》泛泛地說為自性清淨心,《涅槃經》說為佛性;比較晚出的《勝鬘經》更切實地說為如來藏,《阿毗達磨經》又說為藏識;最後《楞伽》將這些統一起來,特別指出如來藏和藏識不過名目之異,其實則二而一者也。因此,在經文裡常常說「名為如來藏的藏識」,有時又說「名為藏識的如來藏」,以見其意。《楞伽》確定了這一基本觀點,還有一段文章說明染淨緣起之義,歸結於眾生之有生死(流轉)、解脫(還滅),都以如來藏(即藏識)為其根本。
魏譯《楞伽》也很重視這段文章,特別開為一品,題名〈佛性品〉,以引起讀者的注意。但在文內卻充滿著異解甚至是誤解,而構成另外一種的說法。如原本《楞伽》說,名叫如來藏的藏識如沒有轉變(捨染取淨),則依它而起的七種轉識也不會息滅(宋譯︰「不離不轉名如來藏藏識,七識流轉不滅」)。這是用如來藏和藏識名異實同的基本觀點來解釋八種識的關係的,但魏譯成為「如來藏不在阿黎耶識(即是藏識)中,是故七種識有生有滅,而如來藏不生不滅」。這樣將如來藏和藏識分成兩事,說如來藏不生滅,言外之意即藏識是生滅,這完全將《楞伽》的基本觀點取消了。其次原本說︰「為無始虛偽之所熏習,名為識藏(藏識),生無明住地,與七識俱,如海浪身常生不斷。」這是說明流轉方面的緣起的。而魏譯成為︰「大慧!阿黎耶識者,名如來藏而與七識共俱,如大海波常不斷絕。」
它將虛偽所熏一語改屬上文,插入大慧、如來藏兩詞,便像是如來藏與七識俱起乃成為藏識,而海波譬喻也變了如來藏的翻起藏識波瀾,都和原本異樣了。還有,原本說︰「其餘諸識有生有滅,(中略)不覺苦樂,不至解脫。」這是說明還滅方面的緣起的。而魏譯成為︰「餘七識者,心意意識等,念念不住,是生滅法,(中略)能得苦樂故,能離解脫因故。」
它將原來說七識不能感苦樂故不起解脫要求的變為能感而不求,又成了異說。以上都是魏譯《楞伽》改變原本的地方,自然會含有誤解在內。
再看《起信》關於如來藏的理論,如將如來藏和藏識看成兩事,如說如來藏之起波瀾,如說七識能厭生死樂求涅槃等,莫不根據魏譯《楞伽》的異說,並還加以推闡。所以說︰「依如來藏故有生滅心,所謂不生不滅與生滅和合,非一非異,名為阿賴耶(即藏識)。」又說︰「如是眾生自性清淨心(即如來藏)因無明(指一切心相)風動,心與無明俱無形相,不相捨離,而心非動相(中略)若無明滅,相續則滅,智性不壞故。」
由此推衍,還說此淨心即是真心,本來智慧光明,所謂本覺,所有修為亦不待外求,只須息滅無明,智性自現;這樣構成返本還源的主張。又說︰「以真如熏習因緣力故,則令妄心(即七識)厭生死苦樂求涅槃。」
《起信》之重蹈魏譯《楞伽》誤解而自成其說,還不止於中心的理論,其餘重要論點亦很多這樣的情形。試舉例︰有如論文一開始泛說一心二門而提出了如來藏,依照元曉的舊解,這是脫胎於魏譯《楞伽》第一品末,「寂滅者名為一心,一心者名為如來藏」兩句,但用原本來對照,這兩句實在說的是三昧境界,一心是一緣(即心專一境)之誤,而《起信》卻跟著它錯解了。又如論二門中的生滅門,貫串著覺和不覺兩義。覺的體相用鏡像來做譬喻,說有原實空鏡,遠離一切心境界相,無法可現;又有因熏習鏡,如實不空,一切世間境界悉於中現。這些說法又顯然脫胎於魏譯《楞伽經》〈佛性品〉末結頌所說︰「甚深如來藏,與七識俱生,取二法則生,如實知不生;如鏡像現心,無始習所熏,如實觀察者,諸境悉空無。」二頌。但對勘原本,頌文之意實係說的不覺,如實知是別有智者之知,並非如來藏的本身,而魏譯錯解了,《起信》即照它說得那樣的若隱若現。又如在心生滅門的不覺方面,《起信》說依心意意識而轉,分析其內容有阿黎耶識、業識、轉識、現識、智識、相續識、分別事識等,這些名目又明明出於魏譯《楞伽》。魏譯〈集一切佛法品〉首說到︰「識有三種,(中略)一者轉相識、二者業相識、三者智相識。」又說︰「有八種識,略說有二種,(中略)一者了別識,二者分別事識。」似乎轉相識、業相識等是可以與分別事識並列的,但一對照原本,轉相等是說諸識共通所有的三相,並非三種識。魏譯錯解,《起信》就隨之而錯了。還有智相識之「智」,依據原本和魏譯下文,實係「自」字的錯寫(在菩提流支的譯籍中,因音近而寫錯字的事並不稀奇,特別是所譯《大寶積經論》此例尤多,見鋼和泰校刊本A Commentary of the Kācyapaparivar-ta Preface PP,Ⅶ,XXII.)。《起信》不加辨別,就據以說智識、智相、分別智相應染等等,未免有些支離了。最後,如《起信》說到修行部分,特別舉出止觀,而以證得法界一相的一行三昧為最高標準。這不能一蹴而躋,又以真如三昧為之階梯。它說真如三昧是「不住見相,不住得相」,正是以魏譯《楞伽》四種禪中觀真如禪之說「不住分別心中得寂靜境界」為其藍本。但對勘原本《楞伽》,此文乃是「住於真如而不生分別」的誤譯,《起信》云云,又被魏譯所惑了。
如上所說的種種,《起信》之與魏譯《楞伽》實際關係如何,已極了然。其為依據魏譯《楞伽》撰成之作,也可無疑義。由此,我們再來推論其撰述的經過,以見其來歷。
魏譯《楞伽》是在西元513年譯出的,所以《起信》成書年代的最上限不能早於513年。又從前學者的著述引用到《起信》的,以慧遠的《大乘義章》為始(這依據可信的資料而言)。《義章》為何時所撰,今無可考。所以《起信》成書年代的最下限暫定為慧遠去世之年,即西元592年。在513~592的幾十年中間,北朝更換了幾個朝代,又遭遇北周武帝破滅佛教的事故(西元574~580年),都是便利於偽書出現的好時機。《起信》的著作恰在此時,自非偶然。再從《起信》的內容看,也可說它是一部止觀教程(它全書五分,後二分是止觀實踐,前三分則為其理論根據)。本來它所依據的《楞伽》,那時慧可一系曾用來建立楞伽宗,而成為禪宗的先河。它止觀修行中推尊的一行三昧,又為後來禪家道信一系開創東山法門的依據。還有所謂「如來藏為身本,真心即摩訶衍」,「如來藏一念不了而有生死」等,都是它裏面見得到的思想,而當時一大禪師慧思即借以成立法華三昧之說,為天台宗的源泉。從這些方面,可見《起信》的理論和那一時代的禪法,特別是北方所流行的,有何等密切的聯繫。北方禪法從羅什以來才有系統的傳授。羅什譯出了《坐禪三昧經》,詳述五停心等禪法,而尊馬鳴為其導首。所以北方所流傳的,主要是馬鳴禪。同時禪師覺賢也在北方傳法,後被羅什門人排擠而去江南,另譯了《達磨多羅禪經》,於是南方又有達磨禪(現存《達磨多羅禪經》裏無達磨的禪法,僅在慧遠的序文之末提到它,有這麼幾句說︰「其為觀也,明起不以生,滅不以盡;雖往復無際,而未始出於如。故曰︰色下異如,如不異色;色則是如,如則是色。」大概其法以《楞伽》所說的攀緣如禪為主,而不傳於文字。後來提倡達磨禪的要以四卷本《楞伽》為印證,其理由或即在此)。達磨禪的發展偏於幽玄,是越來越和北方禪法異趣的。直到東魏‧天平年間(西元534~537年),慧可打著達磨禪的旗幟(在禪宗初期是將菩提達磨與達磨多羅混而為一的,當然其禪法也就不分家了),去鄴都宣傳,這樣,南北不同的禪法才開始有了接觸。當時慧可所提出的經典文獻,是宋譯四卷本《楞伽》。其內容既不盡同於北方的新譯(即魏譯十卷本),譯文也比較樸拙,佶屈聱牙,不易領會。加之,它歸趣於一切無相,也覺得情事無寄,與北地禪風特別是惠稠一系(這是在北方原有的禪法上再加菩提流支的譯侶勒那、佛陀二人所傳而構成的)由四念處下手而確有憑依的恰恰相反,於是引起了糾紛。有些「滯文之徒,是非紛舉」,這是積極的攻擊。又有些「文學之士,多不齒之」,這是消極的不理。這些還在其次,獨有當時在其執禪壇牛耳的道恒,為了保全他自己的地盤,竟賄賂官府,屠害慧可,幾至於死。這樣一來,慧可受了嚴重的打擊,終於潦倒多年,「卒無榮嗣」。但從此以後,北禪在思想上,不用說也受到了相當的刺激,自會注意吸收《楞伽》經意來略變其說,這就有新的禪法理論在醞釀著了。不久,周武帝實行毀滅佛教的政策,佛教界發生了一度紊亂,人也散了,書也燒了,這時醞釀著的新禪法卻也借此傳播到各地。像在舒州𡸣山地方,就有人傳新法於道信,而有一行三昧的提倡。一經闡揚,重敞禪風的東山法門也跟著出來了。等到周武滅法事故過去,這一新禪法又繼續風行北地而成了主流。我們推想,在這段時期內,如有人將新禪的理論方法筆之於書,自然會成一部很好的止觀教程。──《大乘起信論》可說即是在這樣情況下製作出來的。由於北禪傳統重視馬鳴,所以它偽託為馬鳴的原著,譯人不便杜撰,便付闕如,恰恰其時真諦的譯籍陸續北傳,所以也有人推測它也是真諦所譯,因而《法經錄》裏有那一段「人云真諦譯,……」的記載。以上是從禪法在北方的演變經過中推尋所得《起信》的來歷,要是從思想的社會根源上看,也可見《起信》是會在那一時期內撰述出來的。北朝佛教一向為政治所利用,而得以滋長。從北魏有了僧祇戶、浮屠戶等制度之後,佛教寺院愈加重了對農民的汲取,也愈密切了和統治階級的共同利害關係,自也不願稍變現狀。這反映在教徒的思想上,就成了消極保守,而將事物的現成樣子看成最為完美無缺。再經過周武滅法的事故,教徒們熱望恢復佛教舊狀,這就更加強了他們保守的傾向。我們看《起信》理論中所有真心本覺以及返本還源等說法,豈不是那些保守思想集中的反映!所以說它在這一時期內成書,是再合理不過的。
《起信》之為根據魏譯《楞伽》撰成之作,已如上述,但後來唐代又出現了《起信》的實叉難陀譯本,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我們說,這也可以由它和禪法的關係明了它的真相的。
本來禪家道信一系的東山法門是和《起信》的思想一脈相通的。到了《起信》成書流行以後,那一系的人更將它看作重要的典據。如晚近在敦煌卷子裏所發現的有關著述,《楞伽師資記》、《法寶記》,文中引證經論都以《起信》放在重要的地位。再從禪觀的方面去看,就愈加具體地見到它們中間的密切關係。依照唐代圭峰《禪源諸詮集都序》所評述,東山一系屬於當時禪家三宗中的第一息妄修心宗。它的禪法是「背境觀心,息滅妄念,念盡即覺,無所不知」。圭峰對此沒有再加詳細說明,但現在來看《起信》(舊本)解說修行止觀的一段話說︰「若修止者,住於靜處,端坐正意,(中略)亦不得隨心外念境界,後以心除心,心若馳散,即當攝來住於正念。」這就明呢東山禪法中背境觀心的註腳。《起信》還在從不覺向覺的一段過程中,詳細地說︰
「如二乘觀智、初發意菩薩等,覺於念異,念無異相,以捨粗分別執著相故,名相似覺。如法身菩薩等,覺於念住,念無住相,以離分別粗念相故,名隨分覺。如菩薩地盡,滿足方便,一念相應,覺心初起,心無初相,以遠離微細念故,得見心性,心即常住,名究竟覺。(中略)若得無念者則知心相生住異滅,(中略)本來平等,同一覺故。」
這樣由明白了心的生住異滅而成其無念,正是說明了東山禪法中息滅妄念的方法。由此可見《起信》和東山法門的關係再密切不過。但東山一系人才濟濟,著名的即有十師,從神秀、智詵以下,都堪為師表,弘化一方。像神秀那樣的幾代的統治者所尊重,固不用說,即智詵、老安等也都同樣地受到了優遇。在他們教人禪法的方面,自然會有各具特點的要求。像舊本《起信》那樣的固定說法,取為依據,未免太無靈活性而顯得不夠用了。依常情的想法,假使有個機會,能在舊本《起信》的文字上略加修改,作為他們不同方法的張本,豈不更好﹖巧得很,那時恰恰遇到了連年政變,朝廷主持的譯場也受到影響,像實叉難陀、義淨的譯本就有好些都散失了,等到政局安定之後才又向各方搜羅求備。有了這一個機會,於是一批來歷不明的書,像《楞嚴經》、《圓覺經》等,都陸續出來了,這中間就夾雜著一本題為實叉難陀重譯的《大乘起信論》,這自然是有所為而改訂舊本以成的。現在試對照舊本看一看,果然在新本中好些地方都改動了,特別是說觀心息念等處。它說觀心是︰「其修止者,住寂靜處,(中略)前心依境,次捨於境;後念依心,次捨於心;以心馳外境,攝住內心。」舊本此段釋文甚為含渾,這裏則整整齊齊分成三段,也就是成為「三句」了。又它說息念是︰
「如二乘人及初業菩薩,覺有念無念體相別異,以捨粗分別故,名相似覺。如法身菩薩,覺念無念皆無有相,捨中品分別故,名隨分覺。若超過菩薩地,究竟道滿足,一念相應,覺心初起,始名為覺,(中略)名究竟覺。」
又說︰「若息妄念,即知心生住異滅皆悉無相,(中略)如是知已,則知始覺不可得,以不異本覺故。」這些話,說明由於了解到心沒有生住異滅相,而後成其息念。這就和舊本此段所說知心的生住異滅相方成無念著,恰恰相反。所以舊本很明顯地分為覺於念滅以至覺於念生的四段,而在新本上完全沒有了。還有,在舊本裏次第說由不覺而始覺,而合於本覺,而新本卻在末段加上「始名為覺」一句,似乎到最後究竟覺才成其為覺。這樣不承認有次第的始覺,又含著頓漸不同的看法在內。用禪家的術語來講,則舊本所主張的是「漸修漸悟」,而新本則主張「漸修頓悟」。這完全是兩樣的。試問︰東山系中是否有人由於不同的主張需要新本說法來作為根據的呢﹖有的,他就是智詵。智詵後來弘法四川,在禪宗內與神秀平分秋色,世稱南言令北秀。他就是主張漸修頓悟,又以三句方法來教人的。據圭峰《圓覺經大疏鈔》卷三之下所說,智詵的三句是無憶(不憶外境)、無念(不念內心)、無忘(覺常相應)。這些豈非與新本《起信》改訂的三層一模一樣﹖並且大禪師們多不能文甚至文盲,所以常有傳授而無文記,智詵在弘忍門下則以文筆著名,這樣,很可推想新本《起信》大概即是智詵一系所改作的。或者有人想,也許是有了新譯《起信》,智詵才有那樣的主張的,這未免為古人所欺。我們看新本改「覺於念異,念無異相」等句成為「覺有念無念體相則異」等,將原本意有轉折的文句(依法藏《起信論義記》解覺念異等是說,明白了念的異相,念就不會再走異的路子;可見其間有一轉折),改成一氣貫下的單句。這樣的破句讀法,只有在漢文的結構中才會發生。至於梵本虛實各字區別顯然,很難有那樣兩種不同的譯法的。所以說它譯自梵本,只欺人之談而已。新本《起信》初出,即附有序文,那裏面說到︰「然與舊翻時有出沒,又梵本非一也。」照我們看,它根本不是翻譯,就無梵本非一之可言,倒是說「蓋譯者(也就是作者)之意」可能是實話,那些文句上的出入都是改作者意為以之耳。又《開元錄》卷九記載實叉難陀譯本十九部,列入《大乘起信論》二卷,但據法藏《華嚴經傳記》卷一,只云難陀譯經十九部,不云譯論,《開元錄》所載只是出之推測,不足為據。法藏所著各書引到《起信》處,皆用舊本之文。他是參與難陀譯事的,如難陀真正重新譯了《起信》,他豈有不知、不引,甚至不一提及(如法藏註舊本《起信》即未提到新譯一字)﹖這也可以旁證新本《起信》之並非翻譯而只是禪家對於舊本的改作。──上面這樣究明所謂唐譯《起信》的真相,我們想,它也有助於證成前文所說舊本《起信》的來歷,不會與事實有多大出入吧!
〔參考資料〕 山口益(等)著《佛典研究(初編)》(《世界佛學名著譯叢》{27});常盤大定《支那佛教の研究》(續);平川彰《大乘佛教の教理と教團》第七章;矢吹慶輝編著《鳴沙餘韻解說》;宇井伯壽譯註《大乘起信論》;望月信亨《講述大乘起信論》、《淨土教の起原及發達》;久松真一《起信の課題》。
原為付託、寄託之意,在佛經中,被引申為佛陀付託弘法布教的使命。又作咐囑、囑累。如《法華經》卷六云(大正9‧52c)︰「爾時釋迦牟尼佛從法座起,現大神力,以右手摩無量菩薩摩訶薩頂,而作是言︰我於無量百千萬億阿僧祇劫,修習是難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今以付囑汝等。」
又,禪宗常用以指囑託袈裟等物,並轉而表示師父以佛法的奧義授予弟子,故「付囑」乃成禪宗的傳統用語。如《景德傳燈錄》卷一云(大正51‧206a)︰「迦葉乃告阿難言︰我今年不久留,今將正法付囑於汝,汝善守護。」《六祖大師法寶壇經》云(大正48‧349a)︰
「(五)祖知悟本性,謂惠能曰︰不識本心,學法無益,若識自本心,見自本性,即名丈夫天人師佛。三更受法,人盡不知,便傳頓教及衣鉢,云︰汝為第六代祖,善自護念,廣度有情。」此亦有付囑,或付法之意。
〔參考資料〕 《付法藏因緣傳》;《傳光錄》;《歷代法寶記》;《寶林傳》;《傳法正宗記》;《五燈會元》;忽滑谷快天《禪學思想史》。
指付囑佛法。又作付衣、傳衣、傳法。即選擇根器以付囑佛法,令相續傳持,不使斷絕。如《付法藏因緣傳》卷二云(大正50‧303b)︰「阿難臨當滅度,而告之曰︰佛以法眼付大迦葉,迦葉以法囑累於我,如我今者涅槃時至,以法寶藏用付於汝,汝可精勤守護斯法,令諸眾生服甘露味。」《景德傳燈錄》卷三菩提達磨條云(大正51‧219c)︰「今傳燈乃於付法傳衣之後言」。
在禪家,古來於付法時,常授與衣鉢等物,故付法又稱付衣或傳衣。《百丈清規證義記》卷七(下)云(卍續111‧822下)︰「付法原名付衣,從上祖祖相傳,藉衣表信,至東土六祖以此為爭端,止而不付。近來付法亦謂付衣者,持仍其名耳。」而日本真言宗,則授付法狀為傳法之證,稱為印信,淨土宗則稱為璽書。
◎附︰印順《中國禪宗史》第五章(摘錄)
在佛法中,「付法」有古老而深遠的意義。佛法的三藏,尤其是定慧修持,都是重傳承的。在師資授受的傳承中,發展為「付法」說。如南方(錫蘭佛教所傳)的五師相承說,北方(罽賓佛教所傳)的五師相承說。在阿育王時代,南北都有五師相承的傳說,可推見當時是有事實根據的。《付法藏因緣傳》(此下簡稱《付法藏傳》)的二十三(或四)世說,是《阿育王傳》五師相承說的延續。付法的情形,如《阿育王傳》卷四說(大正50‧114b)︰「尊者迦葉以法付囑阿難而作是言︰長老阿難!佛以法藏付囑於我,我今欲入涅槃,以法付汝,汝善守護!阿難合掌答尊者言︰唯然!受教。」
一代一人的付法(與悟證沒有關係),在《付法藏傳》中,是將入涅槃而付與後人的(這就是「臨終密授」說的來源)。所付囑的,是「正法」、「法藏」、「勝眼」、「法眼」(禪者綜合為「正法眼藏」一詞)。付囑的主要意義,是「守護」、「護持」。古代的「付囑正法」,是付與一項神聖的義務,該括佛法的一切──三藏聖典的護持,僧伽律制的護持,定慧修證的護持。守護或護持,都有維護佛法的純正性,使佛法久住,而不致變質、衰落的意義。這是在佛教的發展中,形成佛法的領導中心;一代大師,負起佛教的攝導與護持的責任,為佛法的表率與準繩。佛法沒有基督教那樣,產生附有權力的教宗制,卻有僧眾尊仰,一代大師的付法制。五師相承的付囑,原是表徵佛法的統一,佛法的純正。五師以後,印度佛教進入了部派分化階段。然每一部派,都以佛法的真義自居,都自覺為佛法的根本、正統,所以代表全佛教統一性的付法,雖不再存在,而一部一派間,各有自部的付囑相承。《付法藏傳》,是北方佛教──說一切有部譬喻師,與盛行北方的大乘者的綜合說。《付法藏傳》的付法,一代一人的付囑,有否百分之百的真實性,那是另一問題。而這樣的付法制,深深地影響中國佛教,是不容懷疑的事實。天台學者早已以《付法藏傳》,說明自宗的法門淵源了。
《付法藏傳》的付法,表示為師長與弟子的關係(一二例外),與師資相承的關係相統一。付法,本是通於一切佛法的,當然禪也不能例外。東晉‧佛陀跋陀羅來傳禪,也就傳入了禪法的師資相承,如《達摩多羅禪經》卷上說(大正15‧301c)︰「佛滅度後,尊者大迦葉,尊者阿難,尊者末田地,尊者舍那婆斯,尊者優波崛,尊者婆須密,尊者僧伽羅叉,尊者達摩多羅,乃至尊者不若密多羅︰諸持法者,以此慧燈,次第傳授。」
這一禪者的次第傳授,「持法者」也就是護持正法者。從大迦葉到優波崛,就是古傳的五師相承。僧祐所傳的《薩婆多部記》,雖看作律學,而實是禪法的相承。中國禪者付法說的興起,也可說早已有之了!
達摩禪的傳來中國,到了黃梅的道信,弘忍,經五十多年的傳弘,形成當時達摩禪的中心。道信為四祖,弘忍為五祖,就是遞代相承的「付法」實態。
〔參考資料〕 《傳法正宗記》卷一、卷二;《真言付法傳》。
北朝佛教,是包括從北魏明元帝泰常五年(420,即晉亡之年)到北周靜帝大定元年(581)中國南北分裂時期,中國北部的北魏、東魏、西魏、北齊、北周諸代的佛教。
北魏拓跋氏從道武帝(396~409)和晉室通聘後,即信奉佛教。道武帝本人好黃老,覽佛經。見沙門,都加敬禮,並利用佛教以收攬人心。繼而任趙郡沙門法果為沙門統,令綰攝僧徒,並於都城平城(今山西大同巿)建立塔寺。明元帝(409~423)也在都城的四方建立佛像,並令沙門開導民俗。其嗣子太武帝(423~452),「銳志武功」,因道士寇謙之、司徒崔浩的進言,遂於太延四年(438)三月,令五十歲以下的沙門,一概還俗,以充兵役。太平真君五年(444)正月,又禁止官民私養沙門。到了七年(446)二月,因對蓋吳的內亂用兵,發見長安一寺院收藏兵器、釀具及官民寄存的眾多財物,懷疑僧徒與內亂有關,又聽信崔浩的話,命盡殺長安及各地沙門,並焚毀經像。這一命令,由於太子拓跋晃故意延遲宣布,遠近沙門多聞風逃匿,佛像經卷也多祕藏,只有境內的寺塔被破毀無遺。這就是中國佛教史上三武一宗滅法之始。不久寇謙之病死,崔浩也因事被殺,禁律稍弛。至文成帝(452~465)嗣位,即明令重興佛教,准許諸州城郡縣於眾居處各建寺一所,並許平民出家,寺塔經像漸漸修復。文成帝還以罽賓(今克什米爾)沙門師賢為道人統,後又以涼州沙門曇曜繼任,並一再改稱沙門統,乃至昭玄沙門都統,並禮以為師。曇曜原來和玄高同在涼州修習禪業,後到平城,即為太子晃所禮重,被任為昭玄都統,即請於平城西武州山開鑿石窟,鐫建佛像,這就是遺留至今的著名佛教遺蹟──雲岡石窟。此外有沙門僧周,常在嵩山修頭陀行坐禪,太武帝滅佛時,與數十人同入長安西南的寒山,後令弟子僧亮到長安,修復故寺,延請沙門。關中佛法的復興,他是出了力的。獻文帝(465~471)繼位,也嗜好黃老浮屠之學,六年即退位,在宮中建寺習禪。後孝文帝(471~499)時,迎像、度僧、立寺、設齋、起塔、廣作佛事,並提倡《成實》、《涅槃》、《毗曇》等佛教義學,師事通曉《涅槃》、《成實》的學者道登。又敬信佛陀扇多,替他在嵩山立少林寺,與以供給。在鳩摩羅什所居舊堂建三級浮圖,訪求羅什後裔。孝文帝還允許了曇曜的申請,令以所掠得的青齊地方的人民等,每年輸穀六十斛入僧曹以為僧祇戶,其穀即稱僧祇粟,作為賑饑及佛事之用。又以一些犯了重罪的人和官奴為佛圖戶,以充寺院的雜役和耕作等事。這些措施促進了寺院經濟的發展,也產生了不少流弊。其後宣武帝(499~515)時大興佛教,有不少外國僧人來到洛陽,帝為立永明寺,房舍一千餘間,共住外國沙門千餘人,其中有著名的譯師曇摩流支、菩提流支、勒那摩提、佛陀扇多等,而菩提流支為其首席。他到洛陽時,宣武帝殷勤慰勞;他在內殿翻譯《十地經論》的第一日,帝親自筆受。著名的龍門石窟(在洛陽城南伊闕龍門山),也是這時所營造。因之當時佛事很盛。至孝明帝(515~528)時,太后胡氏(世稱靈太后)攝政。她在熙平元年(516)營造了洛陽的永寧寺塔,極其壯麗。同年她又遣敦煌人宋雲,偕崇立寺比丘惠生往西域朝禮佛蹟,訪求經典。宋雲等歷訪乾陀羅等十餘國,留居烏場二年,到正光三年(522)冬,獲得大乘經論一七0部以歸。宋雲撰有《家記》(《唐志》作《魏國以西十一國事》一卷),全書已佚;惠生撰有《行記》(《隋志》作《慧生行傳》一卷),現存(題作《北魏僧惠生使西域記》)。同時有沙門道藥(一作榮),也越葱嶺到過西域。由於北魏諸帝奉佛的影響,朝野風從,人民經官、私得度出家為僧的日多,另一方面也因戰爭頻繁,人民多假稱入道以避徭役。孝文帝太和元年(477),平城即有僧尼二千餘人,各地僧尼七萬七千二百五十八人。到了魏末,各地僧尼多到二百餘萬人。出家的猥濫,為前所未有(《釋老志》、《洛陽伽藍記》)。當時興造寺塔的風氣極盛,孝文帝太和元年,平城新舊寺約一百所,各地六千四百七十八所。但到了魏末,洛陽一千三百七十六所,各地寺廟達三萬有餘(《釋老志》、《洛陽伽藍記》)。魏代佛教的發展,可謂盛極一時。
北魏至孝靜帝(534~550)時,分裂成東西二魏,高歡遷孝靜帝到鄴都,成為東魏,洛陽諸寺的僧尼也隨同移鄴。鄴都臣民多隨便捨宅地、立新寺,其時名僧曇鸞,為孝靜帝所重,稱為神鸞。
繼承東魏的北齊帝室,也利用佛教。文宣帝(550~559)嘗請高僧法常入內庭講《涅槃》,並拜為國師。又置昭玄寺,設大統一人、統十人、都維那三人,令管理佛教,而以法上為大統。法上(495~580),是慧光的弟子,擅講《十地》、《地持》、《楞伽》、《涅槃》等經論,並廣著文疏;其弟子有慧遠(淨影)等,均知名一時。其時,北印沙門那連提黎耶舍於天保七年(556)來鄴都,文宣帝出舊藏梵本千餘筴,請他在天平寺翻譯。文宣帝於晚年,更到遼陽甘露寺,深居禪觀,不理政務。此後北齊諸帝,多半好佛,鄴都的大寺約有四千所,僧尼近八萬人;全境的寺院有四萬餘所,僧尼二百餘萬人(《續高僧傳》卷八〈法上傳〉,又卷十〈靖嵩傳〉)。
西魏都城在長安,其地佛教,曾因北魏太武帝的滅法,一時衰竭,但西魏文帝(535 ~551)及丞相宇文泰都好佛,文帝曾建立大中興寺,並以道臻為魏國大統,道臻即大立科條,以興佛法。宇文泰也提倡大乘,嘗命沙門曇顯等依經撰《菩薩藏眾經要》及《百二十法門》,以為講述的資料。
取代西魏而興的北周王朝,亦頗崇佛。明帝(557~560)建大陟岵、陟[氵*詩]二寺,並每年大度僧尼。當時名僧曇延、道安稱為玄門二傑,南方的學僧來遊關中的也有亡名、僧實、智炫等。但不久即有武帝滅法的事件發生。武帝(560~578)重儒術,信讖緯,由於還俗僧衛元嵩和道士張賓的建議,請省寺減僧。武帝集眾討論三教優劣,前後七次,各有是非。更令群臣詳論道、佛二教的先後、淺深、同異,意欲借此來廢斥佛教,但當時司隸大夫甄鸞作《笑道論》,沙門道安作《二教論》,僧勔著《十八條難道章》、《釋老子化胡傳》等,廢佛之議因而暫止。到了建德三年(574)五月,武帝又大集臣僚,命道士張賓和沙門辯論,沙門智炫駁難道教,武帝亦不能屈智炫,於是命令把佛、道二教一併廢斥,沙門、道士還俗,財物散給臣下,寺觀塔廟分給王公,當時僧、道還俗的二百餘萬人。既而又立通道觀,簡取佛、道二教名人一二0人,並令衣冠笏履,稱為通道觀學士,命通闡三教的經義。後三年(建德六年, 577)進兵北齊,攻占鄴都,又召集齊境沙門大統法上等五百餘人,宣布廢省佛教的意見,只有淨影慧遠一人,和帝反復爭論,武帝雖然詞窮,卻仍然下令毀滅齊境的佛教,所有八州的寺廟四萬餘所,全部改作宅第,僧徒將近三百萬人也全令還俗,焚毀經像,財物由官廳沒收。到了第二年,武帝死了,宣帝(578~579)嗣位,還俗僧任道林等力請恢復佛教,得到許可。大成元年(579),於東西二京立陟岵寺,選擇舊日有名望的沙門二二○人,鬚髮冠服,在寺行道,並命智藏等長髮為菩薩僧,任寺主。至於民間禪誦,一概不加干涉。次年(580)五月,靜帝(579~581)繼立,左丞相楊堅輔政,命全國恢復佛、道二教,重立佛像及天尊像,又給陟岵寺智藏、靈幹等落髮,並度僧二二0人。這時佛教算是正式恢復。
北朝各代的佛典翻譯,相續不絕。文成帝和平三年(462),在平城石窟寺,曇曜與西域沙門吉迦夜等譯出《付法藏因緣傳》六卷,又譯《大吉義神咒經》一卷、《雜寶藏經》八卷、《方便心論》一卷等。北魏遷都洛陽以後,曇摩流支、菩提流支、勒那摩提、佛陀扇多等相繼來華。曇摩流支專精律藏,於宣武帝(500~515)景明二年到正始四年(501~507)七年間,在洛陽譯出《信力入印法門經》等三部,菩提流支和勒那摩提等,起初一同翻譯,後因師承和見解不同,各自別譯,因此所譯出的《法華經論》、《寶積經論》及《究竟一乘寶性論》等各有兩本(見《開元釋教錄》卷六勒那摩提條註)。菩提流支博學多識,於永平元年(508)來洛陽,被稱為譯經的元匠,同年譯出世親所造《十地經論》,後來陸續譯出許多經論。到東魏時,隨孝靜帝去鄴都,繼續翻譯,他從永平元年到東魏‧天平二年(535)的將近三十年間,先後譯出《佛名經》、《入楞伽經》、《法集經》、《深密解脫經》、《勝思惟梵天所問經論》、《大乘寶積經論》、《法華經論》、《破外道小乘涅槃論》等,共三十部。勒那摩提精於禪法,於永平元年來洛陽,譯出《寶積經論》、《妙法蓮華經論》、《究竟一乘寶性論》,共三部。佛陀扇多通內外學典籍,特善方言,尤工藝術,從孝明帝正光六年(525)到東魏孝靜帝元象二年(539)十五年間,在洛陽白馬寺及鄴都金華寺譯出《金剛上味陀羅尼經》、《攝大乘論》等,共十一部。另外,有中印波羅奈城的婆羅門瞿曇般若流支,於北魏‧熙平元年(516)來洛陽,後隨孝靜帝遷到鄴都,於元象元年到武定元年(538~543),先後共譯出《正法念處經》及龍樹的《壹輸盧迦論》、無著的《順中論》、世親的《唯識論》等,共十八部。又有烏萇沙門毗目智仙,和般若流支一同到鄴都,於興和三年(541)譯出龍樹的《迴諍論》及世親的《寶髻菩薩四法經論》等,共五部。這一時期所傳譯的經論,以有關大乘瑜伽學系的典籍為多。總計北魏、東魏兩代百餘年間,中外僧俗譯人共有十二人,譯出經、論、傳等共八十三部二七四卷(《開元釋教錄》卷六)。
北齊時代外來譯人,有烏萇沙門那連提黎耶舍,於天保七年(556)來鄴都,文宣帝請他住於天平寺,任翻經三藏,又命昭玄大統法上等二十餘人監譯,沙門達摩闍那和居士萬天懿傳語,從天保八年到後主天統四年(557~568)十二年間,譯出《大集月藏經》、《月燈三昧經》、法勝《阿毗曇心論經》等,共七部。萬天懿,原鮮卑人,世居洛陽,少曾出家,師事婆羅門,擅長梵語,因被召為助譯,並在武成帝河清年中(562~565),自譯《尊勝菩薩所問一切諸法入無量門陀羅尼經》。北齊一代,中外僧俗譯者二人,譯出經、論共八部五十二卷。
北周時代外來的譯人有波頭摩國沙門攘那跋陀羅、中印摩伽陀沙門闍那耶舍和他的弟子優婆沙門耶舍崛多、健陀羅沙門闍那崛多、摩勒國沙門達摩流支五人。闍那耶舍譯出《大乘同性經》、《大雲請雨經》等,共六部。耶舍崛多譯出《十一面觀世音神咒經》等,共三部。闍那崛多先在長安四天王寺譯出《金色仙人問經》,後在益州龍淵寺譯出《妙法蓮華經普門品重誦偈》等,共四部。達摩流支譯出《婆羅門天文》等。北周一代,譯師四人,譯出經、論共有十四部二十九卷。另外,攘那跋陀羅譯了《五明論》一部。
關於北朝流行的佛教學說,有由南朝傳入的,如《毗曇》、《成實》、《攝論》乃至《涅槃》各家之說;也有由北地傳出的,如《地論》、四論、《四分律》學,乃至以實修為主的禪法及淨土教等。
(1)毗曇師︰相當於南朝的齊、梁時代,北地毗曇的講習始盛,著名的學者有安、遊(智遊)、榮三師,其師承均不明。但北齊名僧靈裕即曾從他們三人聽受《雜心》。從高昌來魏的慧嵩亦曾從智遊聽受《毗曇》、《成實》,學成後在鄴都及洛陽講說,有「毗曇孔子」之稱。傳承慧嵩之學的有志念、道猷、智洪、晃覺、散魏等。志念(535~608)尤以《雜心》擅名,著有《雜心論疏》及《廣鈔》等,盛行於世。弟子知名的有道岳、道傑、神素等二十餘人。
(2)成實師︰先有僧嵩,曾在關中從鳩摩羅什親受《成實》,後到徐州(彭城)白塔寺弘傳此論。他的弟子濟州僧淵(414~481),以慧解馳名,後來也在徐州講習。門弟子知名的有曇度、慧記(一作惠紀)、道登、慧球等。曇度(﹖~489),江陵人,早年遊學建康,曾於三論、《涅槃》、《法華》、《維摩》、《大品》,深有研究,後到徐州,從僧淵受《成實》,於是精通此部。北魏孝文帝聽到他的盛名,請到平城開講,學徒千餘人,著有《成實論大義疏》八卷,盛行於北地。慧記於《成實》外兼通《數論》,曾在平城郊外的鹿苑講學。道登(﹖~496),東莞人,早年從僧藥受《涅槃》、《法華》、《勝鬘》,後來又從僧淵學《成實》,五十歲時,聲譽聞於魏都洛陽,應請前往講學,後來入恒山,學侶追隨,講授不輟。又北齊初年,鄴下有沙門道紀,盛弘《成實》,講說達三十年,其學統不明。
(3)攝論師︰真諦《攝論》之學,由靖嵩北上徐州,道尼入居長安,而獨在北方敷弘稱盛。靖嵩(537~614),涿郡固安人,北齊時代在鄴都為法主,後北周武帝毀滅佛法,避地江南,從法泰諮受《攝論》玄義。後仍回徐州,盛弘《攝論》,著有《攝論疏》、《九識玄義》等,為時人所宗。但北方正宗的攝論師實為地論學者曇遷。曇遷(542~607),博陵饒陽人,早年從慧朮弟子曇遵受學,後來隱居林慮山,精研《華嚴》、《十地》、《維摩》、《楞伽》、《地持》、《起信》等,到周武帝平齊、毀滅佛法,結伴避地江南,輾轉到了桂州,獲得《攝大乘論》。隋初,和同伴往彭城,繼續弘講,乃為北地開創純正的《攝論》法門。
(4)涅槃師︰《涅槃》大本,本在涼州譯出,當時慧嵩、道朗以此知名,然流行不及南方之盛。其後北魏‧曇准(439~515),聽說南齊僧宗特善《涅槃》,前往聽講,審知此學南北不同,於是另行研究講說,其說盛行於北地。當時研講《涅槃》者還有僧淵的弟子道登,後來有洛陽融覺寺曇無最,北周有潼州光興寺寶彖(512~561),蒲州仁壽寺僧妙(﹖~464)等。僧妙化行河表,蒲州曇延(516~588)即其弟子。曇延早年聽僧妙講《涅槃》,深悟經旨,常說佛性妙理是《涅槃》宗極,足供心神遊止。後隱於南部太行山百梯寺,撰《涅槃經義疏》十五卷,同時敷講。在曇延稍前,北地有《地論》學系興起,他們差不多都是兼講《涅槃》的。慧光和他的弟子唱四宗(因緣宗、假名宗、不真宗、真宗)的教判。其中真宗又稱顯實宗或常宗,即指《涅槃》、《華嚴》及《地論》而言。慧光著有《涅槃疏》,他的弟子法上也曾講《涅槃》并著文疏,法上的弟子慧遠也著有《涅槃義疏》。
(5)地論師︰是由研習及弘傳《十地經論》而形成的一派。這個學派由於譯論者勒那摩提和菩提流支二人學風相違,分歧為南道、北道二系。北道從菩提流支出,而創始於道寵。道寵從菩提流支聽受《地論》,隨即著疏,從而弘講,為鄴下學人所推重。門弟子千餘人,其中以僧休、法繼、誕禮、牢宜、儒果最為特出。名僧志念,也曾從道寵受學《地論》。南道從勒那摩提出,而創始於慧光。慧光初就佛陀扇多出家,繼而廣聽律部,後來又從勒那摩提受《地論》,著有《十地論疏》。他的弟子中傳承《地論》之學的,有法上、僧範、道凭、慧順、靈詢、僧達、道慎、安廩、曇衍、曇遵、馮袞、曇隱等,而以法上為上首。法上(495~580)曾講《地論》,並著文疏。著名的弟子有法存、融智、慧遠等。其中慧遠(523~592)為一代博學者,常講《地論》,並隨講隨疏,著有《十地經論義記》七卷,其中保存南道地論師的學說不少。他的門人也努力弘揚《地論》。關於南北二道的地論師說,據天台宗學者荊溪湛然說︰北道唱梨耶依持說,主張一切萬法從梨耶緣起;南道唱真如依持說,主張一切萬法是真如的緣起所生(見《法華玄義釋籤》卷十八、《文句記》卷七中)。北道後來受攝論師的影響,從而和它合流。
(6)四論師︰這是將《大智度論》和《中》、《百》、《十二門》三論並重的一個學派。起初北齊道長(一作場),精通《智論》,在鄴都敷講,為學者所宗,志念曾列席聽講,後來雙弘《智論》及《雜心》十餘年。東魏‧曇鸞也精研四論。北周‧靜藹(534~578)少聽《智論》,洞明義旨,後來更披尋其他經論,而以四論最為所崇,在終南山等處敷講。又有道判(532~615),曾問道於靜藹,也日夜研尋四論。同時還有道安,博通《智論》,弟子慧影,傳承其學,著有《大智度論疏》二十四卷。
(7)四分律師︰《四分律》譯出後,直到北魏孝文帝時代(471~499),才有法聰在平城專弘。既而有道覆依法聰的口授作《四分律疏》六卷,但只是把文字加以科分而已。後來慧光作《四分律疏》百二十紙,並刪定《羯磨戒本》,此學才大盛。弟子中傳承其學的,有道雲、道暉、洪理及曇隱等。道雲專弘律部,作《疏》九卷。道暉把道雲所作《疏》略為七卷。洪理作《鈔》兩卷。曇隱作《鈔》四卷。道暉的弟子洪道(530~608),專學律部,盛弘《四分》,代替了《僧祇》的講傳。
(8)淨土師︰彌陀淨土法門從北魏‧曇鸞的淨土教說流出,所以後世的淨土宗常推曇鸞為創始者。其曇鸞一系的傳統是︰菩提流支──慧寵──道場──曇鸞──大海──法上(見道綽所撰《安樂集》卷下)。與《地論》、四論兩學系實有交叉的關係。菩提流支曾譯出世親《無量壽經優婆提舍願生偈》(通稱《往生論》)一卷,又曾以《觀無量壽佛經》授曇鸞,稱為能解脫生死的大仙方。慧寵即最初的北道地論師道寵。道場在鄴都敷講《智論》,又傳持阿彌陀五十菩薩像。曇鸞(476~542)起初於四論及《佛性論》深有研究,後來得到菩提流支的啟發,專弘淨土;既而住并州(今山西太原巿)的大岩寺,晚年又移住汾州(今山西交城縣)的玄中寺,修淨土念佛之業;著有《無量壽經優婆提舍願生偈註》(通稱《往生論註》)二卷等。他提倡的念佛法門,於觀念以外,著重稱名,遂開後世重視稱名念佛的風氣。大海(即慧海,﹖~609),少年聽受《涅槃》、《楞伽》及大乘毗曇等,北周靜帝大象二年(580),在江都儀濤浦創立安樂寺,常以淨土為期,並模寫無量壽佛像。法上有關淨土法門的事蹟不詳,其弟子慧遠著有《無量壽》、《觀無量壽》兩經的義疏各二卷,再傳弟子靈裕也著有《觀無量壽經》及《往生論》等的疏記。
(9)楞伽師︰最初有菩提達摩,南天竺人,曾遊於嵩洛,住於鄴下,隨地以禪法教人,曾惹起一班盛弘經律者的譏謗。只有道育、慧可兩沙門竭誠事奉,經四、五年,達摩為他們的精誠所感,於是誨以「二入」(理入、行入)、「四行」(一報怨行、二隨緣行、三無所求行、四稱法行)之法,並以四卷《楞伽》授慧可以為印證。達摩於東魏孝靜帝天平年(534~537)前在洛濱示寂,傳說一百五十餘歲。弟子慧可(又稱僧可,487~593),虎牢人,四十歲時在嵩洛從達摩受學,後於天平初,到鄴下講授達摩的禪法,弟子有那禪師、粲禪師等。那禪師和他的弟子慧滿等,常常攜帶著四卷《楞伽》以為心要。另有僧副(464~524),太原祁縣人,也出於達摩門下,精定學,後於北魏‧太和末(494~499),南遊建康,住在鍾山定林下寺,其高風為梁武帝所嘆賞,後更到庸蜀大弘禪法。
總起來說,北朝佛教義學,小乘以《毗曇》、《成實》為盛,大乘則《涅槃》、《華嚴》、《地論》并弘。這正是慧光和他的弟子們所作的「因緣」、「假名」、「不真」、「真」四宗教判的全部內容。其因緣宗即指《毗曇》,假名宗指《成實》,不真宗指《般若》、四論,真宗指《涅槃》、《華嚴》及《地論》。又如淨影慧遠在所撰《大乘義章》中,每一義門都分作《毗曇》、《成實》、《地論》、《涅槃》四層來解說,這也說明了北朝主要佛教義學的全貌。
但是北朝佛教的特點,還在於側重實踐,特別是禪觀,而非空談理論,這和同時南方佛教有顯著的不同。這一時期除上述楞伽師而外,還有不少著名的禪師,如北魏時代玄高(402~444),早年往關中師事佛陀跋陀羅,通禪法。後往西秦,隱居麥積山,從受禪法的學者達百餘人。又有外國禪師曇無毗,來西秦領徒立眾,玄高也曾從他受法。後入北涼,受沮渠蒙遜的敬事。北魏太武帝攻入北涼時,請他往平城,大弘禪化。此外,勒那摩提、佛陀扇多也並弘傳禪法。北齊,有佛陀扇多的再傳弟子僧稠(480~560),道宣把他和達摩並稱(見《續高僧傳》習禪篇後論)。僧稠起初從道房受止觀,常依《涅槃》行四念處法。後來又從道明受十六特勝法。佛陀扇多讚為「自葱嶺以東,禪學之最」。他先後在嵩嶽等地講學,魏孝武帝為他在懷州尚書谷中立禪室,集徒供養。齊文宣帝於天保二年(551)又請他到鄴城,從受禪法和菩薩戒,並為立精舍,禮敬備至。後來侍郎李獎請出禪要,為撰《止觀法》兩卷。又天台宗所祖述的慧文、慧思也提倡定慧,為南北禪家所尊重。慧文嘗聚徒數百人講學,據說他讀《大智度論》「三智實在一心中得」之文及《中論》「因緣所生法」之偈,頓悟龍樹空、假、中三諦道理,由此而建立一心三觀的觀法。慧思(515~577),武津人,從慧文受學,晝夜研磨,對《法華》等深有造就,於是敷揚大小乘定慧等法。天保年中(550~559),率領徒眾南行,中途停留在大蘇山,數年之間來學的甚多,智顗也就在這時來其門下,諮受「法華行法」。後更率徒眾入南嶽山,提倡定慧,世稱南嶽大師。北周有僧實(476~563),起初歸依擅名魏代的道原,太和末(499)到洛陽,遇勒那摩提,授以禪法,得其心要。周太祖禮請為國三藏,並從受歸戒。此外一般弘修禪法的,有慧初、僧周、慧通(以上北魏)、道恒、慧可、僧達、道明、法常(以上北齊)、僧瑋、曇相、曇准、曇詢、恩光、先路、慧命、曇崇(以上北周)等。
北朝一般社會上的佛教信仰,從北魏初年起,北地盛行一種一族一村等的佛教組織,叫作「義邑」,由僧尼和在家信徒構成,而以信徒為主。原來是民間為共同造像而發起的,後來逐漸發展,兼及於修建窟院、舉行齋會、寫經、誦經各事。它的首腦稱為邑義主、法義主、邑主、邑長等,成員稱為邑義、法義、邑子、邑人、邑徒等。而以教養更高的僧尼為指導,稱為邑師。其時民間所誦習的經典,是曇靖自撰的二卷本《提謂波利經》,勸持五戒。邑人每月齋會二次,以正律為標準,互相督察。此外還有一種叫作法社的佛教組織,其旨趣和義邑略同,但由貴族達官知識分子和一些僧尼組成。
北朝在中國佛教文物方面,留下不少宏偉的遺蹟,特別是石窟。如北魏開鑿的有雲崗、龍門等石窟。曇曜於興安二年(453),請文成帝在平城西武州山開鑿石窟五所,建立佛寺,稱為靈岩。石窟大的高二十餘丈,每窟各鐫建佛像一尊,大的高七十尺,次為六十尺,建制奇偉,雕飾工致。後來獻文帝、孝文帝更相繼開鑿許多石窟。其次,宣武帝於景明初(500),在洛陽城南伊闕龍門山的斷崖開鑿石窟。這個石窟原來是孝文帝太和年中(477~499)民間創始開鑿,宣武帝命大長秋卿白整,仿照雲岡石窟樣式,為孝文帝及文昭皇太后營造石窟二所。熙平年中(516~518),孝明帝也為宣武帝營造石窟一所。諸窟的開鑿歷時二十三年,人工八十萬二千三百六十六個。其規模的宏偉、技巧的精工,可與雲岡石窟並稱。龍門的東方,有鞏縣(河南省)石窟,也是景明年中(500~503)所營造。還有天水麥積山石窟,也是北魏時代所開鑿。這個石窟,在高出地面數十丈的萬佛洞內,有深廣五丈餘的長方洞,內有大佛造像二十五軀,巨碑十八座,碑上浮雕佛像三十四排,每排二、三軀,碑側也刻有佛像,並有壁畫。北齊開鑿的有天龍山、響堂山等石窟。天龍山在北齊的陪都晉陽(今山西太原巿)西南三十里,文宣帝在山麓創立仙岩石窟寺,孝昭帝(560)也創立天龍石窟寺,幼主(577)更開鑿晉1陽西山大佛像,即所謂天龍山造像,與雲岡、龍門齊名。響堂山有南北二處(南響堂山在河北磁縣西四十五里的彭城鎮,北響堂山一名鼓山,在南響堂山西北三十五里的武安縣義井里),都有北齊時代開鑿的石窟。就中北響堂山的窟壁所鐫刻的石經,是房山石經的先驅,實為佛教文化史上可以大書特書的大事。北響堂山的石窟,即以北齊開鑿的刻經洞和釋迦洞、大佛洞三大窟為中心,其中刻經洞,是北齊特進驃騎大將軍唐邕所刻。他以為「縑緗有壞,簡策非久,金牒難求,皮紙易滅」,於是發願把佛所說經鐫刻在名山,以為保存之計。從後主天統四年(568)三月初起,開鑿石窟,並將窟內外的壁面上鐫刻《維摩經》、《勝鬘經》、《孛經》、《彌勒成佛經》各一部,歷時四年,到武平三年(572)五月末才完工(此後經過四十年,才有房山石經)。北齊時代的石經除這以外,現存的,還有山東省泰山經石峪的《金剛般若經》,同省徂徠山映佛岩的《般若經》(武平元年刻),同省遼州屋騋嶝的《華嚴經》(北齊初年刻)。
除了石窟寺外,一般寺塔的建築,在北朝也極一時之盛,真所謂「招提櫛比,寶塔駢羅」(《洛陽伽藍記》序)。當北魏道武帝接受了佛教之時,便於天興元年(398)在首都平城「作五級浮圖、耆闍崛山及須彌山殿,加以繪飾」。後來獻文帝又於皇興元年(467)在平城「起永寧寺,構七級浮圖,高三百餘尺,基架博敞」。更於天宮寺「構三級石佛圖,高十丈,榱棟楣楹,上下重結,大小皆石,鎮固巧密,為京華壯觀」。到孝文帝遷都洛陽以後,更大力營造寺塔,洛陽一地就有一千餘寺,其中著名的有永寧寺、瑤央綞、景樂寺、法雲寺、皇舅寺、祇洹精舍等。特別是永寧寺,宏偉莊嚴,建築、雕塑及工藝美術皆為奇觀。此寺是胡太后於熙平元年按照平城永寧寺樣式所營造,其中有九層浮圖一所,高九十丈,「殫土木之功,窮形造之巧」。浮圖北有佛殿一所,中有丈八金像一軀、等身金像十軀、編真珠像三軀、金織成像五軀,「作功奇巧」。還有僧房一千餘間,「台觀星羅,參差間出」。菩提達摩曾合掌讚嘆為閻浮提所無。瑤央綞是宣武帝所立,中有五層浮圖一所,高五十丈,作工的美妙,和永寧不相上下。景樂寺是清河文獻王元懌所立,有佛殿一所,中有像輦,雕刻巧妙,冠絕一時。法雲寺是西域烏場國沙門僧摩羅所立,「工制甚精」(以上均見《洛陽伽藍記》)。皇舅寺是昌黎王馮晉國所造,有五級浮圖,「其神圖像皆合青石為之,加以金銀火齊,眾彩之上煒煒有精光」(《水經注》〈漯水篇〉)。祇洹精舍是宕昌公鉗耳慶時所立,椽瓦梁棟,台壁欞陛,尊容聖像及床坐軒帳,都是青石,圖制可觀(同上)。此外河南登封有北魏所立嵩岳寺塔,山東歷城有東魏所立神通寺塔等。
北朝的佛畫家,有北魏的楊乞德(見《歷代名畫記》卷八)、王由(字茂道,見《後魏書》卷七十一〈王世弼傳〉附)等,而以北齊的曹仲達為最。仲達本來是西域曹國人,所畫瓔珞天衣,帶有域外犍陀羅式的作風,後世畫家稱為「曹衣出水」,和吳道子的「吳帶當風」並稱。(黃懺華)
〔參考資料〕 任繼愈編《中國佛教史》第三卷;塚本善隆《北朝佛教史研究》;橫超慧日編《北魏佛教の研究》。
印度陀頗羅人。又作末田提、摩禪提、摩田提、末田底迦、末田鐸迦、末田地那。意譯為水中、日中、金地。關於其得名由來,依《有部毗奈耶雜事》卷四十所載,師出家於日中之時,復受戒於水中,故時人稱之為日中或水中。其文云(大正24 ‧410c)︰
「本云末田地那,末田是中,地那是日,因以為名,喚為日中。或云末田鐸迦,末田是中,鐸迦是水,由在水中出家,即以為名,喚為水中。舊云末田地者,但出其名,皆未詳所以故。」
相傳師為阿難的最後弟子,付法藏的第三祖,也是迦濕彌羅(罽賓)佛教的早期弘揚者。依《阿育王經》卷七所載,師亦為「異世五師」之一。師承傳阿難之法,復傳法予商那和修。據此,由摩訶迦葉至優婆毱多,師資相傳有五人,此稱為「異世五師」。相傳彼嘗遊化迦濕彌羅國,降伏龍王,大宣正法。並為人民說《讀譬喻經》,令八萬眾生出家,千人得道云云。
關於其出世年代,諸說不同。依《阿育王傳》卷三〈優婆毱多因緣〉與《有部毗奈耶雜事》卷四十所載,師於佛入滅後百年出世。此種說法與北方所傳阿育王於佛滅百年後出世的說法如出一轍。意謂師與阿育王為同時代人。此外,《大唐西域記》卷三〈迦濕彌羅國〉條下所記,師出世於佛入滅後五十年。此說與前說之年代差距頗近。但未見相似的說法,以資佐證。推究其因,或因迦濕彌羅國為說一切有部之地。說一切有部之徒為欲顯示自派傳承之權威,乃不顧年代之是否相符,而逕以師為阿難之直傳弟子所致。
〔參考資料〕 《善見律毗婆沙》卷二;《達磨多羅禪經》卷上;《付法藏因緣傳》卷二;《出三藏記集》卷十二〈薩婆多部師宗相承〉;《分別功德論》卷二;《翻梵語》卷二;印順《說一切有部為主的論書與論師之研究》;《多羅那他佛教史》。
指印度之二十八位遞相傳承的祖師。此說為禪宗所傳,但並不為天台宗所承認。以《大梵天王問佛決疑經》「拈華微笑」故事中的摩訶迦葉為第一祖。其次有阿難、商那和修、優婆䒢多、提多迦、彌遮迦、婆須蜜、佛陀難提、伏馱蜜多、 脇、富那夜奢、馬鳴、迦毗摩羅、龍樹、迦那提婆、羅睺羅多、僧伽難提、伽耶舍多、鳩摩羅多、闍夜多、婆修盤頭、摩拏羅、鶴勒那、師子、婆舍斯多、不如蜜多、般若多羅。至第二十八祖菩提達摩,禪宗始傳入我國。相傳二十八祖各有付法偈,其間衣、法併傳。
菩提達摩於印度為第二十八祖,然於東土六祖中,則為初祖。故總計西土、東土諸祖,共有三十三祖。又上列二十八祖中,除第七祖婆須蜜及第二十五祖婆舍斯多以下諸祖外,其餘二十三祖,皆與《付法藏因緣傳》之記載相同。此諸祖之付法事緣,出自《傳法正宗記》卷二、《景德傳燈錄》卷一、《五燈會元》卷一等書。
在宋代,禪宗與天台宗之間,曾對此祖祖相承問題有過激烈的爭辯。內容請參閱附錄《宋代佛教史研究》之摘錄文字。
◎附︰高雄義堅著‧陳季菁譯《宋代佛教史研究》第四章(摘錄)
立祖相承的問題
為了使教法保持一種形式,並在傳播時具有一確實的根據,付法或傳法、相承等形式的產生是很自然的趨勢。佛教的傳燈相承說或儒家的道統說等,皆不外是因這樣的目的而產生的。天台宗則是採用五種相承之中的金口相承說,《摩訶止觀》所舉出的是《付法藏因緣傳》的二十三祖,再加上傍出的末田地,成為二十四祖。而荊溪湛然在《止觀輔行》裏主張到了第二十三祖的師子比丘,法系就斷絕了的說法。
這個金口相承說的重點,是以付法第十三祖龍樹為標的,欲詮顯龍樹為天台的高祖,這也成了現今師徒相承的前題。到了宋代,禪家非難這個法系斷絕說,指摘將斷絕的法系當成自家的相承,完全是空虛無價值的。天台宗對此辯駁頗費苦心,或是提出橫豎的相承,或是加上譯主相承,或是講直授相承,情形頗為狼狽。
與之相對的,禪宗提出達摩二十八祖說,主張法系是連綿而不斷絕的。蓋禪宗的法系說,常盤大定博士已有討論,他指出唐以來存在著兩個系統。第一種是在《付法藏傳》中所謂的二十三祖裏,加入《達摩多羅禪經》九祖中的舍那婆斯、優波崛、婆須密、僧伽羅叉、達摩多羅等五祖。而有的書是將最後的達摩多羅代以菩提達摩,如敦煌本《古壇經》、《歷代法寶記》、《內證佛法血脈譜》、《圓覺經大疏鈔》等,其中多少有出入,但皆屬於同系者。
第二種是在《付法藏因緣傳》的二十三祖中,於第六祖彌遮迦之後加入了婆須彌,成為二十四祖,其後再加上婆舍斯多、不如密多、般若多羅、菩提達摩等四祖,這是《寶林傳》、《曹溪大師別傳》、《祖堂集》、《景德傳燈錄》、《傳法正宗記》等的說法。宋朝的契嵩在《傳法正宗記》之外又作了《傳法正宗定祖圖》、《傳法正宗論》,提倡二十八祖說,否定天台宗一派引為根據的《付法藏傳》的法系斷絕說,甚至說「謬書應焚」,但其論點或論證的資料幾乎都是依據唐的《寶林傳》。
《寶林傳》十卷是由唐代朱陵沙門智炬所撰,諸種典籍裏雖都載有其名,但久已散逸,甚至連片段都未留下,徒令學者嗟嘆。不過最近在中國大陸山西省的廣勝寺,同時發現了本書和其他的金刻大藏經,接著又找到了印刻,因此遂能知悉其內容。本書缺第七、第九、第十等三卷,第一、第四兩卷的卷首也缺損,但從第一祖大迦葉到第二十八祖達摩,以及由慧可到惠能的脈絡都可推定。
根據金藏本《寶林傳》卷二之末所附記的註,可知本書於北宋‧咸平元年(998)由譯經沙門雲勝奏請入藏並得到許可,而繼承本書傳燈相承說的《景德傳燈錄》是於大中祥符四年(1011)編入大藏,從此第二種的相承說遂得到宋代禪宗界的重視。繼承《景德傳燈錄》而集大成的契嵩為了立論其如何承襲《寶林傳》,列出以下幾項比較兩者的內容︰
(一)《寶林傳》卷六的三藏辯宗章〈示化異香品第三十二〉,敘述婆羅芬多三藏的弟子摩迦陀,於西晉武帝太始三年到洛陽,陳述師子尊者遭難時,罽賓的婆舍斯多將尊者的一衣傳給三藏之旨,立證師子、斯多的授受,而《傳法正宗記》卷九宗證略傳中也有同樣的記事。又《寶林傳》卷五的師子弟子章〈橫師統引品第三十一〉中加入「此下一章魏‧支彊梁樓三藏續法記」之註,可知第三十一品是根據《續法記》所寫。
這一段內容首先舉出達摩達之名,說他是北天竺七萬七千羅漢的上座,門下有因陀羅摩、瞿羅忌利婆二人。因陀羅摩之下有達摩尸利帝、那伽難提、破樓求多羅、波羅婆提四人;瞿羅忌利婆之下有婆羅跋羅、僧伽羅叉二弟子;達摩尸利帝之下有二人,破樓求多羅之下有三人,婆羅婆提之下有三人,僧伽羅叉之下有五人,共列舉了二十二人,達摩達下四代有如上二十二師,罽賓國中自己又形成一枝。與之相對的,迦葉以下到般若多羅共有二十七師的正祖。又中天竺的支彊梁樓到了罽賓,在與達摩達的種種問答之中,達摩達說︰「我受學婆梨迦,次師事師子尊者。」「釋迦滅後,迦葉傳持大乘心印,次第相付,至師子大尊,正任嗣者,有南天竺同學婆舍斯多,南天之梵名名婆羅多那。」並說他曾在南天竺會見過婆舍斯多。
今將此與契嵩的著作對照後,支彊梁樓曾和達摩達、婆舍斯多會見之事,在《傳法正宗記》第九可以見到。師子付法給斯多之事,或將斯多稱為婆羅多那等事也出現於《正宗論》裏。根據這些記事,可知《續法記》(契嵩稱為《續法傳》)的用意在強調支彊梁樓在南天竺遇見婆舍斯多的事實,有意造成斯多為歷史存在的人物。
(二)《寶林傳》卷五的第二十四祖師子比丘章〈辯珠品第三十〉中,加註了《五明大集》,卷六的第二十五婆舍斯多章〈焚衣感應品第三十三〉,加註了「亦名後魏佛煙三藏五明集」,第三十品和第三十三品分別說明了《五明大集》和《五明集》所傳,由此可推定《大集》和《集》是完全不同的書。契嵩雖未提及《五明大集》,但在《傳法正宗論》卷上指出吉弗煙(與《寶林傳》的佛煙同人)和曇曜,「同時別修此五明集(蓋廣乎付法藏傳者也。吉弗煙亦吉迦夜也。)謂有二十七世,不止於師子祖而已矣。」將此《五明集》與《付法藏傳》對照,可知《付法藏傳》是假託於吉迦夜的偽書、謬書,因此應當焚棄。
《寶林傳》除了上述的《五明大集》、《五明集》之外,也採用佛馱跋陀羅的二十七祖說,及唐‧犍那的二十七祖說,或《光璨錄》等禪宗史的雜書,作為其資料,以此極力提倡其法統並未斷絕於二十四祖,以及第二十五祖以下是實在的人物。其後《聖胄集》、《續寶林傳》問世,還有《祖堂集》或《景德傳燈錄》等也承繼《寶林傳》的說法。而最忠實地祖述《寶林傳》,全面地支持它,為禪宗傳燈說堂堂展開辯論的是明教大師契嵩。
(三)明示二十八祖相承說的契嵩的著作中,即《傳法正宗記》第九卷後半,設立宗證略傳之事頗值得重視。所謂宗證略傳,是以竺大力、曇摩迦羅、支彊梁樓、婆羅芬多、佛馱跋陀、僧祐、那連耶舍、犍那、裴休、劉昫等十家列傳,作為立證二十八祖說的有力根據。今要言契嵩的主張,其之所以在《付法藏傳》的彌遮迦和佛陀難提之間特別加入了婆須密,是根據佛馱跋多羅的《禪經》。另外第二十五祖婆舍斯多以下的相承,也同樣是依據《禪經》。這事情根據其《傳法正宗定祖圖》云︰「然其始亂吾宗祖。熒惑天下學者,莫若於付法藏傳。正其宗祖。斷萬世之諍者,莫若於禪經。」可知其大概。
《開元錄》中將《禪經》當作達摩多羅及佛大先所造,但契嵩將達摩多羅改為菩提達摩,在《正宗記》第五斷定《禪經》為達摩二十七歲以前所作。將顯然小乘觀法的經典與菩提達摩結合這點,令人覺得可笑。他又認為《禪經》中具有二十八祖的名數,但事實上此經內只看到由大迦葉到達摩多羅、不若密多羅等九人的名字,並未舉出二十八祖。因此,契嵩的二十八祖說乍見之下,令人有像是從《付法藏傳》的二十四人之後,再從《禪經》取材四人接上的疑惑。(中略)
首先就師子時未斷法統,付法給斯多的問題,契嵩承繼《寶林傳》的說法,在《傳法正宗記》第四說明,第二十三祖鶴勒那付法給師子時,已經預言有法難,並說早點付法可使法脈不致斷絕;以及師子也知道法難將臨自身,遂向婆舍斯多述說付法之言,可見聖者一開始就能預卜未來,《付法藏傳》一味主張法燈斷絕說,是相當誤謬的。為了強化他的這種說法,《正宗記》卷九宗證略傳下又舉出了支彊梁樓及婆羅芬多的傳說。
其次,契嵩又為了證明從婆舍斯多、不如密多、般若多羅到第二十八祖達摩的四師相承,乃舉出宗證略傳中的佛馱跋陀羅和慧遠之間的問答、僧祐的〈薩婆多部師資記目錄序〉(《出三藏記集》卷十二)、那連耶舍和萬天懿之間的問答,以及犍那和李常之間的問答來說明。《傳法正宗論》第二、第三篇又引用《禪經》和〈修行地不淨觀經序〉(《出三藏記集》卷九),以強調二十八祖說立於確固不動的地位。
(四)從後述的天台的子昉的反對論來看,契嵩最初以《禪經》作為自說的支柱,然而《禪經》支持的是《古壇經》的二十八祖說,因此不能成為《寶林傳》系的證據。於是他苦心思慮在《寶林傳》裏看到的第二十五祖以下的所承,最後想到了《薩婆多記目錄》,提出目錄五十三人中的第五十婆羅多羅相當於婆舍斯多,第四十九的弗若密多相當於不如密多,第五十一的不若多羅相當於般若多羅,第五十三的達摩多羅相當於菩提達摩的說法。
此中,將婆羅多羅視為婆舍斯多的別名的說法令人有牽強之感。但幸而《寶林傳》中也將婆舍斯多當作婆羅多那的別名,利用此,《正宗記》卷五乃大膽地說︰「此但梵音小轉,蓋譯有楚夏耳。」但是由於契嵩所舉出的諸種文獻,多是神祕性的記事,不出口說傳說之域,因此其二十八祖說,很難肯定為歷史的事實。
天台諸家的論駁
對於契嵩的主張,不久即出現了強勁的對手,此人就是吳興的天台學者子昉。由《釋門正統》可知子昉是淨覺的高徒。他針對契嵩偏護《寶林傳》,詆毀《付法藏傳》為熒惑天下的書,應當焚毀的說辭,乃作《祖說》,為《付法藏傳》辯護。過了三年,契嵩又將《禪經》裏一些不通之處視為傳寫錯誤,加以改削,並藉僧祐《出三藏記集》中的律宗的名字,作了《解誣》,子昉乃又寫下《止訛》一書予以駁斥,因為他將《禪經》和《出三藏記集》文用圖表說明,契嵩終於窮於答辯。
《佛祖統記》卷十四義天傳云︰「昉師辨祖謂」舉出祖說之一節;同書卷二十一子昉傳中如下敘述了《止訛》的要點。曰契嵩立二十八祖,妄依《禪經》、熒惑天下,斥《付法藏傳》為謬書。這是根據唐‧智炬所作的《寶林傳》。《禪經》中舉出九人,其第八為達摩多羅,第九為般若密多羅。然而,智炬以達摩的二字語音相近,遂改為達磨,又加菩提二字,將之移到般若多羅之後。另外又採他處的婆舍斯多、不如密多二名,接在二十四人之後,總共成為二十八人。炬妄陳於前,嵩繆付於後,凟亂正教,瑕玷禪宗。又曰︰
「余(子昉)嘗面折之,而嵩莫知媿。又據僧祐三藏記,傳律相承五十三人,最後名達摩多羅。而智炬取為梁朝達磨。殊不知僧祐所記,乃載小乘弘律之人。炬、嵩既尊禪為大乘,何得反用小乘律人為之祖邪﹖況禪經且無二十八祖之名。與三藏記並明聲聞小乘禪耳。炬、嵩既無教眼,纔見禪字認為己宗。是則反販梁朝達磨,但傳小乘禪法。厚誣先聖其過非小。」
像這樣,子昉痛擊契嵩之論是將梁朝達磨歸於小乘禪法之徒。由於契嵩和子昉的論爭,二宗的對立更形顯著。
有關《寶林傳》是非學術性的有問題的書一事,《釋門正統》卷八或《佛祖統紀》卷十四的高麗〈義天傳〉下中,所引用的義天撰〈飛天別傳議跋〉裏提到,遼道宗令義學沙門詮曉等再定經錄時,將《六祖壇經》及《寶林傳》等焚毀,自大藏中去除其偽妄。又《大覺國師外集》七,法鄰送給義天的書函中也言及這一事件,由此可知有關《寶林傳》的問題,引起相當大的影響。
天台學者神智從義(1091年示寂)也曾從法統說攻擊禪徒。他撰《四教儀》的補註集解,從天台宗的立場駁斥賢首、慈恩、禪等諸宗,說「禪不依經論,任由胸臆無理由的修證。而華嚴和慈恩雖依經傍論,其教相判釋也未盡佛意」,這種言論遂在錢塘佛教界引起軒然大波。他又辯論祖承的問題說︰「承用台家的二十三祖並無誤。二十八祖之說未見出於經論。近頃刻石鏤板,圖像七佛二十八祖,各以一偈傳授相付。嗚呼!假託何其甚。識者宜革斯弊,令無量之人咸遵正教。」文中從義所見的刻石鏤板,可能是指契嵩的《傳法正宗定祖圖》!
天台家對禪的傳燈說的論難,到了南宋時代仍持續於天台系的佛教史籍中。畢竟天台宗的佛教史受到宋代禪、天台二宗抗爭的刺激,自然地到處可看到對抗禪宗的口吻,但對法統說,《釋門正統》並未提隻字,只有《佛祖統紀》熱切地注意此問題。不過,《統紀》的論調沒有像前代走向感情化,頗具調和性。《佛祖統記》卷五的論贊曰︰
「述曰,佛所得宿命記未來成道,雖累億劫必能前知,豈今記祖止二十四。竊原佛意,當用二義︰一者以師子遭命難,為傳持佛法之一厄。二者此後諸祖,雖有其繼,恐非四依大聖之比。以故金口齊此而言,非謂無繼祖也。世或謂,師子遭難不傳法者,癡人之言耳。吾宗謂,祖承止師子,而禪林加四人。於是競相是非,連代不息。試以大意決之,則無所為礙。謂師子雖遭命難,非無弟子可以傳法,特不在金口預記之數耳。然則加以四人,至於達磨,而始為東土之來,謂之二十八人,斯亦何害。禪人欲實其事,但言四人相承傳之達磨,則可矣。今乃妄引禪經之證,適足以自取其不實也。嵩明教作定祖圖,謂禪經具j載二十八祖。今檢經但列九人,而名多不同。昉法師作止訛以斥之,宜矣。」
志磐的意旨是︰
(1)天台宗認為祖承止於師子,禪家又另加上四人,遂惹得紛爭不息。今以大意來決斷的話,《付法藏傳》所謂師子時付法斷絕,其理由之一是因師子遭難,第二是因到師子為止是正法之世,傳持者中的多數是第四依的聖者。但師子以後到像末之時,傳持者也是第二依、第三依者,因此在釋尊金口的相承記之外者,決非意味著付法斷絕。所以,再加上四人,謂之二十八人,也並沒有什麼妨礙。
(2)只是禪徒欲證實其事,就胡亂地引證《禪經》,是不可以的。契嵩作《定祖圖》,說《禪經》裏具載二十八祖,然而同經裏所列出的只有九人,並且名稱也多不相同。因此在此必須提出比較公平且寬容的意見!
明代的白話長篇小說。係吳承恩於明穆宗隆慶四年(1570)左右,以玄奘三藏赴印度取經為題材改寫而成。全書分一百回,敘述在花果山水簾洞吸收天地精氣而生的石猴孫悟空,悟得七十二種變幻之妙,與豬八戒、沙悟淨協助赴西天(印度)取經的三藏(玄奘)法師,最後終於達成悲願云云。該書敘述玄奘等人在取經途中共遭遇了八十一難。其中以孫悟空大戰平頂山的金角大王、銀角大王,以及火焰山的鐵扇公主、牛魔王的故事,最為膾炙人口。三藏取經的故事雖自宋代即已普及民間,但吳承恩卻是第一位成功地將它改編成長篇小說的人。他將三教混淆式的宗教觀、人道主義及幽默感巧妙融合在故事中,並藉三名從者的性格技巧地反映出現實主義者、樂觀論者、悲觀論者的性格,其豐富的幻想力與文學才能是值得讚嘆的。
關於本書的各種刊本,就明刊本而言,有華陽洞天主人校本(二十卷),以及李卓吾評本(不分卷)與節略本等三種系統。在清刊本方面,有加上宗教解釋的六種系統的刊本。但是以陳士斌的《西遊真詮》最為普及。
◎附︰陳寅恪〈西遊記玄奘弟子故事之演變〉(摘錄)
印度人為最富於玄想之民族,世界之神話故事多起源於天竺,今日治民俗學者皆知之矣。自佛教流傳中土後,印度神話故事亦隨之輸入。觀近年發現之敦煌卷子中,如《維摩詰經》〈文殊問疾品〉演義諸書,益知宋代說經,與近世彈詞章回體小說等,多出於一源,而佛教經典之體裁與後來小說文學,蓋有直接關係。此為昔日吾國之治文學史者,所未嘗留意者也。僧祐《出三藏記集》卷九〈賢愚經記〉云︰
「河西沙門釋曇學威德等凡有八僧,結志遊方,遠尋經典,於于闐大寺遇般遮于瑟之會。般遮于瑟者,漢言五年一切大眾集也。三藏諸學各弘法寶,說經講律依業而教。學等八僧隨緣分聽,於是競習胡音,折以漢義。精思通譯,各書所聞。還至高昌,乃集為一部。」
據此,則《賢愚經》者,本當時曇學等八僧聽講之筆記也。今檢其內容,乃一雜集印度故事之書。以此推之,可知當日中央亞細亞說經,例引故事以闡經義。此風蓋導源於天竺,後漸及於東方。故今大藏中《法句譬喻經》等之體製,實印度人解釋佛典之正宗。此土釋經著述,如天台諸祖之書,則已支那化,固與印度釋經之著作有異也。夫說經多引故事,而故事一經演講,不得不隨其說者聽者本身之程度及環境,而生變易,故有原為一故事,而歧為二者,亦有原為二故事,而混為一者。又在同一事之中,亦可以甲人代乙人,或在同一人之身,亦可易丙事為丁事。若能溯其本源,析其成分,則可以窺見時代之風氣,批評作者之技能,於治小說文學史者儻亦一助歟﹖
鳩摩羅什譯《大莊嚴經論》卷三第十五故事,難陀王說偈言︰
「昔者頂生王,將從諸軍眾。并象馬七寶,悉到於天上。羅摩造草橋,得至楞伽城。吾今欲昇天,無有諸梯隥。次詣楞伽城,又復無津梁。」
寅恪案,此所言乃二故事,一為頂生王昇天因緣,見於康僧會譯《六度集經》卷四第四十故事、《涅槃經》〈聖行品〉、《中阿含經》卷十一〈王相應品四洲經〉、元魏‧吉迦夜、曇曜共譯之《付法藏因緣傳》卷一、鳩摩羅什譯《仁王般若波羅蜜經》下卷、不空譯《仁王護國般若波羅蜜經》〈護國品〉、法炬譯《頂生王故事經》、曇無讖譯《文陀竭王經》、施護譯《頂生王因緣經》及《賢愚經》卷十三等。梵文《Divyāvadāna》第十七篇亦載之,蓋印度最流行故事之一也。茲節錄《賢愚經》〈頂生王緣品〉第六十四之文如下︰
「(頂生王)意中復念,欲生忉利,即與群眾蹈虛登上。時有五百仙人住在須彌山腹,王之象馬屎尿落汙仙人身。諸仙相問,何緣有此﹖中有智者告眾人言,吾聞頂生欲上三十三天,必是象馬失此不淨。仙人忿恨,便結神咒,令頂生王及其人眾悉住不轉。王復知之,即立誓願,若我有福,斯諸仙人悉皆當來,承供所為。王德弘博,能有感致,五百仙人盡到王邊,扶輪御馬,共至天上。未至之頃,遙睹天城,名曰快見,其色皦白,高顯殊特。此快見城有千二百門,諸天惶怖,悉閉諸門,著三重鐵門。頂生王兵眾直趣不疑,王即取貝吹之,張弓扣彈,千二百門一時皆開。帝釋尋出,與共相見,因請入宮,與共分坐。天帝人王貌類一種,其初見者,不能分別,唯以眼眴遲疾知其異耳。王於天上受五欲樂,盡三十六帝,末後帝釋是大迦葉。時阿修羅王興軍上天,與帝釋鬭。帝釋不如。頂生復出,吹貝扣弓,阿修羅王即時崩墬。頂生自念,我力如是,無有等者。今與帝釋共坐何為﹖不如害之,獨霸為快。惡心已生,尋即墮落,當本殿前,委頓欲死。諸人來問,若後世問頂生王云何命終,何以報之﹖王對之曰,若有此問,便可答之,頂生王者由貪而死。統領四域四十億歲,七日雨寶,及在二天,而無厭足,故致墬落。」
此鬧天宮之故事也。
又印度最著名之紀事詩《羅摩延傳》第六編,工巧猿名Nala者,造橋渡海,直抵楞伽。此猿猴故事也。蓋此二故事本不相關涉,殆因講說《大莊嚴經論》時,此二故事適相連接,講說者有意或無意之間,併合鬧天宮故事與猿猴故事為一,遂成猿猴鬧天宮故事。其實印度猿猴之故事雖多,猿猴而鬧天宮,則未之聞。支那亦有猿猴故事,然以吾國昔時社會心理,君臣之倫,神獸之界,分別至嚴。若絕無依藉,恐未必能聯想及之。此《西遊記》孫行者大鬧天宮故事之起源也。
又義淨譯《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雜事》
卷三佛制苾芻髮不應長緣略云︰
「時具壽牛臥在憍閃毗國,住水林山出光王園內豬坎窟中。後於異時,其出光王於春陽月,林木皆茂,鵝雁鴛鴦鸚鵡舍利孔雀諸鳥,在處哀鳴,遍諸林苑。出光王命掌園人曰︰汝今可於水林山處,周遍芳園,皆可修治。除眾瓦礫,多安淨水,置守衛人。我欲暫往園中遊戲。彼人敬諾,一依王教。既修營已,還白王知。時彼王即便將諸內宮以為侍從,往詣芳園。遊戲既疲,偃臥而睡。時彼內人,性愛花果,於芳園裏隨處追求。時牛臥苾芻鬚髮皆長,上衣破碎,下裙垢惡,於一樹下跏趺而坐。宮人遙見,各並驚惶,唱言︰有鬼!有鬼!苾芻即往入坎窟中。王聞聲已,即便睡覺,拔劍走趁。問宮人曰︰鬼在何處﹖答曰︰走入豬坎窟中。時王聞已,行至窟所,執劍而問,汝是何物﹖答言︰大王!我是沙門。王曰︰是何沙門﹖答曰︰釋迦子。問言︰汝得阿羅漢果耶﹖答言︰不得。汝得不還,一來,預流果耶﹖答言︰不得。且置斯事,汝得初定,乃至四定﹖答︰並不得。王聞是已,轉更瞋怒,告大臣曰︰此是凡人,犯我宮女,可將大蟻填滿窟中,蜇螫其身。時有舊住天神近窟邊者,聞斯語已,便作是念︰此善沙門,來依附我,實無所犯,少欲自居。非法惡王,橫加傷害。我今宜可作救濟緣。即自變身為一大豬,從窟走出。王見豬已,告大臣曰︰可將馬來,并持弓箭。臣即授與,其豬遂走,急出花園。王隨後逐。時彼苾芻,急持衣鉢,疾行而去。」
《西遊記》豬八戒高家莊招親故事,必非全出中國人臆撰,而印度又無豬豖招親之故事,觀此上述故事,則知居豬坎窟中,鬚髮蓬長,衣裙破垢,驚犯宮女者,牛臥苾芻也。變為大豬,從窟走出,代受傷害者,則窟邊舊住之天神也。牛臥苾芻雖非豬身,而居豬坎窟中,天神又變為豬以代之,出光王因持弓乘馬以逐之,可知此故事中之出光王,即以牛臥苾芻為豬。此故事復經後來之講說,憍閃毗國之憍,以音相同之故,變為高家莊之高。驚犯宮女,以事相類似之故,變為招親。輾轉代易,賓主淆混,指牛臥為豬精,尤覺可笑。然故事文學之演變,其意義往往由嚴正而趨於滑稽,由教訓而變為譏諷,故觀其與前此原文之相異,即知其為後來作者之改良。此《西遊記》豬八戒高家莊招親故事之起原也。
又《慈恩法師傳》卷一云︰
「莫賀延磧長八百餘里,古曰沙河。上無飛鳥,下無走獸,復無水草。是時顧影,唯一心但念觀音菩薩及般若心經。初法師在蜀,見一病人身瘡臭穢,衣服破污,愍將向寺,施與衣服飲食之直。病者慚愧,乃授法師此經。因常誦習。至沙河間,逢諸惡鬼,奇狀異類,遶人前後,雖念觀音,不能令去,及誦此經,發聲皆散。在危獲濟,實所憑焉。」
此傳所載,世人習知(近人《西遊記考證》亦引之),即《西遊記》流沙河沙和尚故事之起原也。
據此三者之起原,可以推得故事演變之公例焉。
一曰︰僅就一故事之內容,而稍變易之,其事實成分殊簡單,其演變程序為縱貫式。如原有玄奘度沙河逢諸惡鬼之舊說,略加附會,遂成流沙河沙和尚故事之例是也。
二曰︰雖僅就一故事之內容變易之,而其事實成分不似前者之簡單,但其演變程序尚為縱貫式。如牛臥苾芻之驚犯宮女,天神之化為大豬。此二人二事,雖互有關係,然其人其事,固有分別,乃接合之,使為一人一事,遂成豬八戒高家莊招親故事之例是也。
三曰︰有二故事,其內容本絕無關涉,以偶然之機會,混合為一。其事實成分,因之而複雜。其演變程序,則為橫通式。如頂生王昇天爭帝釋之位,與工巧猿助羅摩造橋渡海,本為各自分別之二故事,而混合為一。遂成孫行者大鬧天宮故事之例是也。
又就故事中主人之構造成分言之,第三例之範圍,不限於一故事,故其取用材料至廣。第二例之範圍,雖限於一故事,但在一故事中之材料,其本屬於甲者,猶可取而附諸乙,故其取材尚不甚狹。第一例之範圍則甚小,其取材亦因而限制,此故事中原有之此人此事,雖稍加變易,仍演為此人此事。今《西遊記》中玄奘弟子三人,其法寶神通各有等級。其高下之分別,乃其故事構成時,卷範圍之廣狹所使然。觀於上述此三故事之起源,可以為證也。
〔參考資料〕 胡適《西遊記考證》;魯迅《中國小說史略》;鄭振鐸〈西遊記的演化〉;無執〈西遊記單是神魔小說嗎﹖〉(《諦觀》雜誌第三十九期)。
指安置佛、菩薩像的堂宇,或安置本尊像而成為伽藍中心的殿堂。又稱佛堂。由於佛又稱「大雄」,因此,在我國,佛殿又稱「大雄寶殿」,略稱為「大殿」。在印度、西域稱為香殿(gandhakuti)。《有部毗奈耶雜事》卷十云(大正24‧250c)︰「造苾芻寺,僧房應作五層,佛殿應作七層,門樓七層;若造尼寺,房應三層,佛殿五層,門樓五層。」
我國古來於諸大寺中,即有佛殿的設立。如《洛陽伽藍記》卷一載永寧寺北有一佛殿,形如太極殿。內有丈八金像一尊、中長金像十尊、繡珠像三尊。作工奇巧,冠於當世。《歷代三寶紀》卷十二記述長安大興善寺之法堂、佛殿猶如天宮。又,唐‧段成式之《寺塔記》載長安平康坊菩薩寺的佛殿,有吳道子所繪的《消災經》及《維摩經》之壁畫變相。
此外,依《景德傳燈錄》卷六記百丈懷海的禪門規式(大正51‧251a)︰「不立佛殿,唯樹法堂者,表佛祖親囑授當代為尊也。」《五家正宗贊》卷一德山見性禪師〉條(卍續135‧918上)︰「師凡住院,拆卻佛殿,獨存法堂。」可知禪宗初以不設佛殿為本規。爾後,因七堂伽藍制興起,佛殿遂與法堂成為禪宗伽藍的中樞。
在日本,禪林仿宋代形式,將佛殿建於法堂的正前方,名為金堂或本堂。又因寺院的不同而另有特殊稱呼,如在京都南禪寺名金剛王寶殿,在天龍寺名覺皇寶殿,在相國寺及佛心寺名覺雄寶殿,在臨川寺名圓融道場等。今妙心寺、萬福寺、普濟寺等的佛殿,皆屬日本國寶。
◎附︰寬忍《佛教手冊》第六章第九節(摘錄)
佛寺布局
由於最初佛寺布局是按照漢朝的官署布局建造的,同時還有許多貴族和富人施捨現成的住宅為寺,因此許多佛寺原來就是一所有許多院落的住宅。由於這些歷史原因,中國漢族地區的佛寺在近兩千年的發展過程中,基本上是採取了中國傳統的院落形式作為佛寺的布局。這種院落式的佛寺布局,現在全國各處都可以看到。一般從山門(寺院正門)起在一條南北中軸線上,每隔一定的距離就佈置一座殿堂,周圍用廊屋或樓閣把它圍繞起來,這樣就構成一座寺院。具體地說,中央一線的主要建築,是山門、天王殿、大雄寶殿,大殿之後為法堂或藏經樓,再大的寺院還有毗盧閣等殿堂建築物。天王殿前一般有鐘鼓二樓對峙。大殿之前,左右又有伽藍堂和祖師堂相對;法堂前面東西相向的是齋堂和禪堂。住持的住處稱為方丈或丈室,多在法堂的左右。其他庫房、廚房、客房、浴室等則分布四周。
三門殿為寺院的大門,一般都是三門並立,中間一大門,兩旁各一小門,所以稱為三門殿。也有寫作山門殿的。天王殿是三門內的第一重殿。殿中間供彌勒菩薩像,彌勒菩薩像後供韋馱天,面北向。東西兩旁供四大天王像。大雄寶殿即是寺院的正殿,或稱大殿。大殿正中有供釋迦牟尼佛和阿難、迦葉尊者像,也有供三世佛(代表中、東、西三方不同世界的佛,中為釋迦牟尼佛,左為東方藥師佛,右為西方阿彌陀佛)、三身佛(法身毗盧遮那佛、報身盧舍那佛、應身釋迦牟尼佛)的,也有供毗盧佛一尊的,淨土宗也有供阿彌陀佛(坐像)或接引佛(立像)的,也有在大殿供五方佛(正中是法身毗盧遮那佛,左首第一位是南方寶生佛,第二位是東方阿閦佛,右首第一位是西方阿彌陀佛,第二位是北方不空成就佛)的。正殿的佛像背後,往往有坐南向北的菩薩像。一般是騎龍的觀音,騎獅子的文殊,騎六牙白象的普賢;也有塑海島觀音,在觀音像旁有善財童子和龍女像的。大殿兩側大多供奉十八羅漢像。觀音殿(又名圓通殿、大悲壇、大士閣)內供奉形狀不一的觀音菩薩像。伽藍殿正中供的是波斯匿王,左是祇多太子,右是給孤獨長者。祖師殿正中供奉的是達摩初祖,左為慧能,右為百丈懷海。殿堂所奉佛菩薩像
殿堂為佛寺中各重要屋宇的總稱。殿,是安奉佛菩薩像以供禮拜祈禱之處;堂,是供僧眾說法之處。殿堂的名稱即依據所安奉本尊及其用途而定。安置佛、菩薩像的,有大雄寶殿(大殿)、毗盧殿、藥師殿、彌勒殿、觀音殿、韋馱殿、金剛殿、伽藍殿等;安置遺骨及法寶的,有舍利殿、藏經樓(閣)、轉輪藏殿等;安置祖師像的,有開山堂、祖師堂、影堂、羅漢堂等;供講經集會及修道之用的,有法堂、禪堂、板堂、學戒堂、懺堂、念佛堂、雲水堂等;其他供日常生活、接待之用的,有齋堂(食堂)、客堂、寢堂(方丈)、茶堂(方丈應接室)、延壽堂(病僧療養室)等。
我國寺院主要殿堂,如佛殿、法堂、毗盧殿、天王殿、方丈等,一般建於寺院的南北中心線上,其餘齋堂、禪堂、伽藍殿、祖師堂、觀音殿等,則作為配屋而建於正殿前後兩側。
至於佛殿中佛像的安置,歷代迭有變異,古代的資料已難考查。唐代留存的格式,據五台山佛央綞佛殿所設,主像凡五尊,每尊各有脇侍五六尊。中尊為釋迦,左次主像為彌勒佛,右次主像為阿彌陀佛,極左主像為普賢,極右主像為觀音。至宋代則有一佛四弟子(釋迦、文殊、普賢、迦葉、阿難)的形式。自宋代以後,較大佛殿常供三尊,即所謂三佛同殿。此或以彌勒為中尊,釋迦、彌陀位於左右;或以釋迦為中尊,彌陀、彌勒於左右;又有以藥師代替彌陀坐於左位而成三尊。後彌勒遂另居於彌勒閣或彌勒殿。宋、遼時代,佛殿亦有供五佛乃至七佛。元代巨剎,多有前後二佛殿,前佛殿塑三世佛,即燃燈佛、釋迦佛、彌勒佛;後佛殿塑五智如來。明代佛殿猶多塑三世佛。明代以後,伽藍規制已有定式,故設像大抵一致。一般叢林佛像設三尊,中為釋迦,左為藥師,右為彌陀;或釋迦左為迦葉,右為阿難;藥師、彌陀二佛已少見脇侍。較小佛殿,僅奉釋迦與二尊者,而置藥師、彌陀於別殿。此外,尚有些著名佛寺大殿,亦有唯供一佛或一佛二脇侍,或專供一菩薩的。又佛殿兩側,後世又多塑十八羅漢像的。佛壇背後,通常設觀音像,手持楊枝、淨水瓶,立於普陀洛伽山海之間,其四周則塑《華嚴經》中善財五十三參的人物,或《法華經》卷七〈普門品〉中救八難的景象。
寺院中,除佛殿以外,各殿堂的設置約略如下︰
(1)天王殿︰正面本尊為彌勒,左右分塑四大天王;彌勒背後設有手執寶杵的韋馱菩薩,以守護佛寺。
(2)金剛殿︰明代佛寺於山門內有金剛殿,塑二密迹金剛力士像,稱為二王。後即塑於山門內,不另設殿。此二力士面貌雄偉,作忿怒相,手執金剛杵分立左右,守護佛剎。
(3)法堂(講堂)︰為演說佛法皈戒集會之處,一般位於佛殿後面。法堂內應有佛像;於堂中設立高台,稱為法座;法座後設罘罳法被(今多設板屏),或掛獅子圖以象徵佛的說法;左鐘右鼓,於上堂說法時鳴之。
(4)禪堂(僧堂、雲堂)︰禪僧晝夜於此行道。堂內設長連床(廣單),施椸架以掛道具。中設一圓龕,正中央奉聖僧像。在唐代,食堂即僧堂,後世於禪堂外另設食堂。於是食堂於東,禪堂於西,遂為叢林定式。
(5)毗盧閣(萬佛樓、藏經閣)︰分上下兩層設像,上供法、報、化三佛並設萬佛之像,左右庋置大藏經等,後設觀音大士;下奉毗盧遮那如來,旁列十八應真羅漢、二十威德諸天。
(6)轉輪藏殿(轉藏殿)︰於收藏經藏的堂中心,設一大型旋轉書架,內置經藏,旋轉即可檢出所需經卷。此是梁代傅翕(善慧大士)所創,為不識字者或因他緣逼迫而無暇閱讀者,特設方便,具信心者僅推之一匝,即可獲得與看讀經典同等的功德。故轉輪藏殿皆奉大士寶像於藏殿前,又列八大神將運轉其輪,稱天龍八部。
(7)伽藍殿(土地堂)︰位於佛殿或法堂之東,供奉守護伽藍土地的神像,今一般多供最初施造祇園精舍的給孤獨長者、祇陀太子及其父波斯匿王三像。
(8)祖師堂︰位於佛殿或法堂之西,多奉達摩或該寺開山祖師,今一般佛寺祖堂,以達摩、慧能為禪宗之祖,馬祖創叢林,百丈立清規,故多立達摩塑像於中,慧能或馬祖位左,百丈位右,三像並坐。
(9)浴室︰安置跋陀婆羅(善守)之像。
(10)香積廚(廚房)︰古代安置菩薩(傳為洪山大聖)像,自元代以後,則多奉大乘緊那羅王像,祈其監護。
〔參考資料〕 《一字頂輪王經》卷一;《廬山記》卷二;《古清涼傳》卷上;《廣清涼傳》卷上;《有部目得迦》卷八;《禪林象器箋》〈殿堂門〉;《和漢禪剎次第》;《敕修百丈清規》卷上。佛鉢
指佛所持的鉢器。《四分律》卷五十二(大正22‧952a)︰「時瓶沙王以石鉢施諸比丘,(中略)佛言不應畜,此是如來法鉢。」《大智度論》卷二十六(大正25‧252c)︰「而不聽比丘用八種鉢者,(中略)石有粗細,細者不受垢膩故,世尊自畜。」據此可知,佛所持的是石鉢。
關於佛鉢的由來,據《太子瑞應本起經》卷下所述,佛成道後七日(一說是七十七日)未食,適有提謂、波利二商主始獻麨蜜,佛時知見過去諸佛皆以鉢受施。四天王知佛所念,各至頞那山上,從石中得自然之鉢,俱來上佛,佛乃受四鉢置於左手之中,右手按其上,以神力合為一鉢,令現四際。《出三藏記集》卷十五〈智猛傳〉(大正55‧113b)︰「又於此國見佛鉢,光色紫紺,四邊燦然。」《高僧法顯傳》〈弗樓沙國〉條云(大正51‧858c)︰「雜色而黑多,四際分明,厚可二分,甚光澤。」皆符合此說。
關於其容量,《法苑珠林》卷三十載僧伽耶舍之鉢(大正53‧513b)︰「釋迦如來在世之時,所用青石之鉢,其形可容三斗有餘。」另據《高僧法顯傳》所載,可容二斗許。
關於其重量,《大智度論》卷二十六云(大正25‧252c)︰
「所以不聽比丘畜者以其重故。(中略)問曰︰侍者羅陀彌善、迦須那剎、羅多那、伽娑婆羅、阿難等,常侍從世尊執持應器,何以不憐愍﹖答曰︰侍者雖執持佛鉢,以佛威德力故,又恭敬尊重佛故,不覺為重,又阿難身力亦大故。」
佛鉢在佛涅槃後,似被移到北方的布路沙布邏(Puruṣapura)國。據《馬鳴菩薩傳》及《付法藏因緣傳》卷五所述,月氏國王攻破摩揭陀國的華氏城,取得佛鉢及馬鳴而還。據《高僧法顯傳》〈弗樓沙國〉條所述,佛鉢在此國,月氏王欲取佛鉢,故興兵來伐此國,伏此國已,欲持鉢去,乃置鉢於象上,象便伏地不動。王令人更作四輪車載鉢,以八象共牽復不能進,因而在此處建塔及僧伽藍,以安置之,號佛鉢寺。據《出三藏記集》卷十五所述,智猛和法勇等人曾在罽賓禮拜佛鉢。據此可知,在迦膩色迦王之時,甚或在此之前,佛鉢已傳入北印度。至東晉時,仍保存於布路沙布邏國。又據《蓮華面經》卷下所述,佛鉢為罽賓國寐吱曷羅俱邏王打破,然後移到北方,輾轉移至波羅鉢多國。該國之人大設供養,遂以佛力將破鉢還原。
《大唐西域記》卷二〈健馱邏國〉條云(大正51‧879c)︰「王城內東北有一故基,昔佛鉢之寶臺也。如來涅槃之後,鉢流此國,經數百年式遵供養。流轉諸國在波剌斯。」同書卷十一〈波剌斯國〉條云(大正51‧938a)︰「釋迦佛鉢在此王宮。」此中所說的寐吱曷羅俱邏(Mihirakula)王若與《付法藏因緣傳》卷六所說的殺師子比丘及斷絕付法的彌羅掘王同一人,則可說確實有佛鉢破碎之事。又可將《蓮華面經》中的波羅鉢多國視為波剌斯的訛音,故可認為佛鉢是被寐吱曷羅俱邏王打破,至東晉以後始移到波剌斯國。
據《蓮華面經》所述,佛鉢在後來法滅之時,至沙伽羅龍王宮,尋經四天五宮、三十三天宮、化樂天等而出金剛際。及彌勒成佛時,再至閻浮提,與舍利共現虛空,放五色光,利益度生。又據《高僧法顯傳》〈師子國〉條所述,天竺道人謂佛鉢本在毗舍離,今在犍陀衛,若干年後,經西月氏、干闐、屈茨、師子、漢地等國而還中天竺,尋上兜率天受彌勒供養。後至龍宮,及彌勒成道時,分為四鉢移至原來的頞那山上。
◎附︰印順〈佛鉢考〉(摘錄自《妙雲集》下編{9})
釋尊所受四天王所奉的石鉢,等到入滅以後,留在世間,為眾生作福田。從前,因為傳說紛紜,以為是應化無方,其實起初在毗舍離,後來在弗樓沙,末了到波斯,以後就無從考見了。
晉‧法顯《歷遊天竺記》說︰「法顯在此國(師子國),聞天竺道人於高座上誦經,云︰佛鉢本在毗舍離,今在犍陀衛。竟若干百年,當復至西月氏國;若干百年,當至于闐國;住若干百年,當至屈次國;若干百年,當復來到漢地;住若干百年,當復至師子國;若干百年,當還中天竺;到中天已,當上兜術天上。」《法苑珠林》卷三十九,所說大致相同。所說的毗舍離與犍陀衛,是既成的事實;西月支以下,還是預言。
舊傳有《鉢記6 》,現在已經佚失。《法苑珠林》卷三十約略的說到︰「釋迦如來在世之時,所用青石之鉢,其形可容三斛有餘。佛泥洹後,此鉢隨緣住福眾生。最後遺化,興於漢境。此記從北天竺來,有兩紙許。甲子歲三月,至石澗寺,僧伽耶舍小禪師,使於漢土宣示令知。」石澗寺在壽春,不知這是那一甲子!在晉宋間,壽春石澗寺與江陵辛寺,往來非常繁密。法顯於晉‧義熙十四年(戊午),在建業譯完了經;後來到江陵,就死在辛寺。《鉢記》的傳出,大抵即依法顯所記的敷衍而成。稱涅槃為泥洹,也順於法顯的譯語。甲子,也許即是宋‧元嘉元年。
佛鉢初在毗舍離,雖沒有其他的文證,然大致是可信的。因為佛滅於拘尸那,即離毗舍離不遠。佛鉢的自東而西,有二文可證︰(一)《佛滅度後棺歛葬送經》──《師比丘經》說︰「佛滅度後,諸國諍之。……(鉢)轉當東遊,所歷諸國,凶疫銷歇。……極東國王,仁而有明,鉢當翔彼。王崩之後,其嗣淫荒。……王亡尊鉢,憂忿交胸。」此經為西晉失譯;佛鉢的流傳東土而失去,可見大概。(二)迦膩色迦王求馬鳴及佛鉢事,如真諦譯《馬鳴菩薩傳》說︰「北天竺小月氏國王,伐於中國,圍守經時。……汝國有二大寶,(一)佛鉢,(二)辯才比丘。以此與我,足當二億金也。……以與之,月氏王使還本國。」《付法藏因緣傳》,也與此大同︰月氏國王為旃檀罽呢吒王;以馬鳴、佛鉢、慈心雞奉王而退兵。《付法藏因緣傳》說馬鳴為華氏城人。《西域記》卷八說馬鳴難破鬼辯婆羅門,也在華氏城。多(多羅那他)氏《印度佛教史》(十七、八章)說︰馬鳴曾住華氏城的華嚴寺,也在東方。《西域記》卷十二的「東有馬鳴」,也可以為證。關於迦膩色迦王的東征,見於《大莊嚴經論》卷五︰「拘沙種中,有王名真檀迦膩吒,討東天竺,既平定已。……王倍於佛法生信敬心。」
這些,不是要證明馬鳴為華氏城人,與迦膩吒王有關係,是說佛鉢本來是在東方的。毗舍離的佛鉢,在摩伽陀王──華氏城為王都的轄區內。佛鉢的流入北印,適為迦膩吒王都的弗樓沙,那無怪有獻鉢於月支王的傳說。
中國佛教徒去西方參禮,見到佛鉢時,已在弗樓沙。然所用的地名,非常不同,引起許多誤會。現在一起列出來︰
(1)犍陀越︰如《水經註》引釋氏(道安)《西域記》說︰「犍陀越王城西北有鉢。」
(2)大月支︰如《水經註》引竺法維說︰「佛鉢在大月支國。起浮圖高三十丈,七層,鉢處第二層,金絡絡鎖懸鉢,鉢是青石。」
(3)弗樓沙︰如法顯《歷遊天竺記》說︰「弗樓沙國。佛鉢即在此國。……於此處起塔及僧伽藍,並留鎮守種種供養。……可容二升(斗)許,雜色而黑多,四際分明,厚可二分,甚光澤。」《法顯記》的弗樓沙國,實在即犍陀越的王都。所以又說︰「今在犍陀越。」那末,犍陀越與弗樓沙,名稱雖異,而所指的地方是同的。這在《西域記》卷三中,說得更分明︰「犍陀邏國,……大都城號布路沙布邏。……王城內東北,有一故基,昔佛鉢之寶臺也。如來涅槃之後, 鉢流此國,經數百年。」此犍陀邏的王都布路沙布邏,即月氏迦膩色迦王都;這可見法維說在大月支國,其實也還是一樣的。
(4)罽賓︰《高僧傳》卷三〈智猛傳〉說︰「到罽賓國,……於此國見佛鉢,光色紫紺,四際畫然。猛香華供養,頂禮發願。」《高僧傳》卷三〈曇無竭傳〉也說︰「至罽賓國,禮拜佛鉢。」智猛、曇無竭,與法維、法顯,是同時的先後人,怎麼會佛鉢又忽在罽賓﹖不知罽賓,不一定指現在的迦溼彌羅。中國人所稱的罽賓,自漢以來,每指犍陀羅一帶為罽賓的。唐時,還有指迦畢試而說的。罽賓即犍陀羅,近代人很多是知道的。
(5)沙勒︰〈鳩摩羅什傳〉說︰「什進到沙勒國,頂戴佛鉢。」唯有這一則,與其他的不合。羅什初到罽賓修學,其後經沙勒還龜茲。我以為,如不是在罽賓頂戴佛鉢,門人傳說錯了;必定是在沙勒禮敬文石唾壺,誤傳為佛鉢。隋譯的《德護長者經》說到︰「我鉢當至沙勒國,從爾次第至脂那國。」這與《法顯記》所說到于闐、到龜茲、到中國一樣,是希望而不曾成為事實的。總之,佛鉢在大月氏王都──犍陀羅的弗樓沙城;約從西元二世紀中到五世紀中──三百年。
其後,佛鉢流入波斯,如《西域記》卷二說︰「流轉諸國,在波剌斯城外。」然《西域記》卷十一〈波剌斯國〉說到︰「釋迦佛鉢,在此王宮。」到底在城外或宮內,玄奘從傳聞得來,也並不曾確實。佛鉢的流入波斯,傳說與嚈噠的侵入北印度有關。隋‧那連提耶舍所譯的《蓮華面經》說︰「此大癡人(蓮華面,梵語寐吱曷羅俱邏),破碎我鉢。……佛破碎鉢,當至北方。……彼破碎鉢,當向波羅鉢多國。」寐吱曷羅俱邏,即《西域記》之摩訶邏矩邏(大族),是大破壞犍陀羅──罽賓的佛法者。波羅鉢多即波羅婆,印度是這樣稱安息人的。所以佛鉢的自弗樓沙去波斯,總在西元470年頃。魏‧宋雲等到犍陀羅(520),記述種種聖蹟,卻沒有說到佛鉢,當時是已經移流到北方了!
〔參考資料〕 《過去現在因果經》卷三;《太子瑞應本起經》卷下〈出家品〉;《大品般若經》卷一〈奉鉢品〉;《佛滅度後棺歛葬送經》;《放鉢經》;《四分律》卷三十一;《五分律》卷十五;《大唐西域記》卷八;《大智度論》卷三十五;《法苑珠林》卷九十八;《小野玄妙佛教藝術著作集》第二冊。
南印度憍薩羅國國王。音譯娑多婆漢那王或娑多婆呵那王,意譯引正王。別作禪陀迦王、巿演得迦王。此王嘗歸依龍樹菩薩,以興隆佛教而著名。《大方等無想經》卷五云(大正12‧1099c)︰「我涅槃後千二百年,南天竺地有大國王,名娑多婆呵那,法垂欲滅餘四十年,是人爾時當於中出,講宣大乘方等經典,拯拔興起垂滅之法,廣令是經流布於世。」
據《大唐西域記》卷十所述,此王嘗於國內建黑峰精舍,以供龍樹菩薩居住。並曾隨龍樹嫻習藥術,雖經久年而志貌不衰。又,《南海寄歸內法傳》卷四載,龍樹嘗以偈陳述十善、七覺支、十二因緣等要義,作成《蘇頡里離佉》以贈王。其後義淨將該書譯出,名為《龍樹菩薩勸誡王頌》,宋‧求那跋摩所譯《龍樹菩薩為禪陀迦王說法要偈》及劉宋‧僧伽跋摩所譯《勸發諸王要偈》,均為該書之別譯本。
關於「娑多婆訶」一詞,朱利安(S. Ju-lien)及畢爾(S. Beal)以為是自sadvah a譯來。康寧罕(A. Cunningham)、華特斯(T.Watters)及高楠順次郎以為是sātavāhana。按,「娑多婆訶」係案達羅王朝之族稱,而「巿演得迦」(又作禪陀迦)即指該王朝之鼻祖西姆加(Simuka)。然而高桑駒吉以為娑多婆訶王乃案達羅王朝第二十七世的雅祇那修利(Yajñaśrī)王(173~201在位)。又,《多羅那他佛教史》中,稱此王為優陀延王。
〔參考資料〕 《龍樹菩薩傳》;《付法藏因緣傳》;《往五天竺國傳》;《東南印度諸國の研究》。
北印度罽賓國之阿羅漢。依《雜寶藏經》卷七所記,祇夜多於佛滅七百年後,於罽賓國出世,有美名。當時,月氏國王旃檀罽尼吒思欲相見,便躬身與從臣前往拜謁。祇夜多靜默端座而不迎。王見其威德,倍生敬信。祇夜多乃為王略說教法云云。
該經又記載,祇夜多曾以大神力降伏罽賓國之惡龍王阿利那,亦曾於毗婆尸佛滅後為長者之子、曾於五百世中生為狗而為飢渴所惱。此類記事,與《付法藏因緣傳》卷五所載之達摩蜜多傳相符。此外,多羅那他於《印度佛教史》第十二章內,記載迦溼彌羅國有師子王(Siṅha),出家後,名為善見(Sudarśana)。當時,迦膩色迦王(Kaniṣka),聞其德而往迦溼彌羅聞法,且供養法塔及僧伽。從而可推知,祇夜多、達摩蜜多及善見,此三者似為異名同人,且為迦膩色迦王之師。
中印度人。音譯波(婆)栗濕縛,意譯為難生。又稱脇比丘、脇羅漢、長老脇、勤比丘。依《付法藏因緣傳》所說,脇尊者為受佛付法的第九祖,然依禪宗傳燈說,則為西天第十祖。
關於脇尊者的事蹟,眾說紛紜。《付法藏因緣傳》卷五說︰由於宿業之故,脇比丘留於母胎內六十餘年,故生下之後,即白髮皤皤。後來,厭倦在家生活,遂從佛陀蜜多出家,不久,於座上得阿羅漢果。又以勤修苦行,日夜坐禪,脇不臥席,故稱脇比丘。《景德傳燈錄》卷一與《大智度論》卷九十九則謂其因精進努力,故稱勤比丘。
《大唐西域記》卷二謂脇尊者近八十歲出家,為城中少年所恥笑,乃誓通三藏之理,通三界之欲,得六神通、八解脫。此後,晝則研習教理,夜乃專念坐禪。三年後,得阿羅漢果。《大毗婆沙論》謂其為說一切有部的優秀學者,二世紀之前,活躍於西北印度。又,依《景德傳燈錄》卷一所說, 脇尊者曾授法富那夜奢,傳法偈為「真體自然真,因真說有理,領得真真法,無行亦無止。」
〔參考資料〕 《出三藏記集》卷十二;《寶林傳》卷三;《祖堂集》卷一。
古代北印度貴霜王朝第三代國王。又作割尼尸割王、罽膩迦王、迦膩瑟吒王(Kaniṣṭha)、旃檀罽尼吒王、真檀迦膩吒王、甄陀罽貳王。迦膩瑟吒是最年幼之義;相傳因此王為三兄弟中之最幼,故立此稱。旃檀、真檀或甄陀,係candana的音譯,似意指犍陀羅(gandhara)或旃陀羅(candra,月),但無確證。其生卒年不詳。在位年代有從西元前80年至西元後278年諸說。依《三國志》卷三〈魏書〉(三)所載,所太和三年(479)十二月,大月氏王波調(Vāsudeva,迦膩色迦王之孫)曾遣使向魏奉獻。若依此推算,則迦膩色迦王之年代應在西元二世紀中葉。
迦膩色迦王為貴霜朝第三代王,但其與前二代國王丘就卻、閻膏珍似無血緣關係,或說其出生於喀什米爾,或說是新疆和闐人。迦膩色迦王繼位後,移都布路沙布邏(Puruṣapura,今白夏瓦),大張威勢,建立一大帝國。此帝國以犍陀羅(Gandhāra)為中心,北至帕米爾、土耳其,西至安息(阿富汗境),南到印度旁遮普。王在位之二十四年(一說二十八或二十九年)間,為貴霜王朝政治、經濟、文化各方面最盛的時代。
迦膩色迦王原崇信月氏人所信奉的拜火教,後歸依佛教,極力加以振興,後世遂將其與阿育王並稱為佛教護法名王。其信佛因緣,據稱曾受神人指點。《大唐西域記》卷二載(大正51‧879c)︰
「迦膩色迦王,以如來涅槃之後第四百年,君臨膺運,統贍部洲,不信罪福,輕毀佛法。畋遊草澤,遇見白兔,王親奔逐,至此忽滅。見有牧牛小豎,於林樹間作小窣堵波,其高三尺。王曰︰汝何所為﹖牧豎對曰︰昔釋迦佛聖智懸記,當有國王於此勝地建窣堵波,吾身舍利多聚其內,大王聖德宿殖,名符昔記,神功勝福,允屬斯辰,故我今者先相警發。說此語已,忽然不現。王聞是說,嘉慶增懷,自負其名,大聖先記,因發正信,深敬佛法。」
另據《雜寶藏經》卷七、《付法藏因緣傳》卷五所載,王嘗聞罽賓國尊者祇夜多(一作達磨蜜多)說法而承其教。又依《馬鳴菩薩傳》、《付法藏因緣傳》卷五所述,王舉兵東進時,曾抵達摩揭陀國。摩揭陀國王以兵力不敵,遂送佛鉢及馬鳴求和,王乃大喜而迴兵。諸傳悉傳王與馬鳴私交甚篤,且稟承其教云云。
迦膩色迦王歸依佛後,於公務餘暇,研習佛經,且建立寺院寶塔。曾在都城建雀離大塔(迦膩色迦大塔),據東晉‧法顯所說,此塔身高四十丈,頂上有二十五個相輪,計三十丈,塔上雕有佛、菩薩、本生圖、佛塔裝飾圖等,壯麗威嚴。北魏‧宋雲及唐‧玄奘赴印度時,均曾親見此塔。迦膩色迦時代所建造的佛塔,在形式上改變原來的覆鉢式,而另創五層樓式佛塔,使之更具有裝飾性與實用性,為佛塔形式的重大改革。
此王每日迎請一僧入宮說法,但由於當時部派繁多,異議紛起,莫衷一是。因此,乃宣令遠近,召集脇尊者、世友、法救、覺天等五百聖眾,於迦濕彌羅結集三藏。此即所謂第四次結集。此次結集前後歷時十二年。據傳現存之《大毗婆沙論》二百卷即其中之論藏釋論。
據《付法藏傳》卷五所述,王身邊有三智者,即馬鳴菩薩、大臣摩啅羅(《雜寶藏經》卷七作摩吒羅)、良醫遮羅迦。馬鳴常為王說永離諸難,免惡趣之法;摩吒羅常說併有四海之道;遮羅迦常令王百味隨心,調適無患。王既用大臣之言,征略四海,但唯北方未服(一說東方),於是嚴軍討滅之。於遠征途中,群臣因厭征伐之勞,乃乘王病瘧時,加以謀殺。王崩後,其王統之興廢不明,《付法藏傳》謂王有二子,《大唐西域記》卷二謂王死後,「訖利多」族自稱為王,逐斥僧徒,毀壞佛法。
由於迦膩色迦王的保護佛教,佛教在貴霜帝國迅速發展。佛教文化與希臘雕刻逐漸融合,遂出現佛像雕塑,在藝術風格上亦帶有濃厚的希臘色彩。此種帶有希臘風格的藝術形式,稱為犍陀羅藝術。
1911年,在印度摩突羅曾出土一尊迦膩色迦雕像,高一點八五公尺,身穿牧人服裝,手持寶劍,惜雕像頭部已失落(該像現存摩突羅博物館)。此外,在近代出土的遺物中,曾有收藏舍利的容器、佛像,及鐫有佛像的貨幣等,上面均刻有迦王年號、銘記等。其中,迦王時期的貨幣上除佛像外,尚有婆羅門教、祅教,及希臘宗教的神。由此可知迦膩色迦王在支持佛教之外,亦包容其他宗教。
◎附︰呂澂《印度佛學源流略講》第二講第一節(摘錄)
當案達羅王朝繼續擴展之際,印度西北部卻發生了外族入侵的事。原來中國甘肅的敦煌、祁連之間有個月氏族,西元前二世紀,被匈奴打敗,連首領都被殺了。處於遊牧時代的月氏,被迫西移至新疆,把原居新疆的塞族趕跑了。塞族被迫先向西行不通,轉而向南進入印度的西北境。而月氏則占領了克什米爾一帶的大夏,將大夏劃分為五區,每區封一翕侯(葉獲,相當於將軍)。迨西元一世紀時,有一個叫貴霜的翕侯,統一大夏,成立了貴霜王朝。它繼續占領了西南的高附、東南的罽賓以及整個犍陀羅。這樣,西北印度就完全在貴霜的控制之下了。西北印度在亞歷山大入侵後,受希臘的影響很深,即使在阿育王時代,也沒有完全改變這一狀況,因此,在這裏形成了一個希臘文化與印度文化的混合區。加之地處商業要道,貴霜朝的財力又甚雄厚,貿易交換,常用金幣,所以有人認為此時封建制已萌芽了。
貴霜朝的第三代是迦膩色迦王(漢譯王名前有「真檀」二字,真檀即真陀是于闐的別名。原來月氏族的大部分所謂「大月氏」遷走了,有小部分所謂「小月氏」仍留居于闐。迦膩色迦王即屬留下的小月氏族,與貴霜朝前二代不是一個系統),其人雄才大略,效法阿育王,利用佛教以實現他侵略的野心(他曾侵入摩揭陀。現在中、東印度都發現了他的貨幣)。當印度難以抵擋他時,即向其媾和。迦王開始索款三億金錢,最後達成的條件是,(1)佛鉢;(2)辯才比丘;(3)金錢一億。辯才比丘是指馬鳴。迦王為什麼要佛鉢和馬鳴呢﹖就是想利用佛教作工具,利用馬鳴來號召。迦王後來定都犍陀羅,在那裏建立了有名的大廟和大塔。(中略)
在貴霜王朝,印度開始有佛像菩薩像的雕刻。按佛教規定,是不許雕刻佛像的,只許用佛行事做象徵性的紀念,如佛生前行過之處刻一腳印,說法處所刻一法輪或菩提樹形等等。貴霜朝的刻像,也有一些傳統。犍陀羅原在希臘人影響下達數百年,文化程度較高,從阿育王時代傳入佛教後,逐漸也有希臘人信佛,他們原有崇拜偶像的習慣,覺得不能不有個佛像,儘管印度人不許刻像,他們那裏還是刻了。到了迦王時代,刻像之風,尤為發達。他們的製作,帶有濃厚的希臘風格,被稱為犍陀羅藝術。由此逐漸影響到我國西域並傳入內地,如雲岡石窟的雕刻,就富有這種色彩。
迦王特別提倡「說一切有部」。在大廟石銘中說,興建大廟是獻給說一切有部的。有部後來對學說作了系統化的工作,編纂了《大毗婆沙論》,傳說就是迦王發起的。這部書的編輯,使有部的思想定型化,帶有經院哲學的氣味,《婆沙》成為經典,不許人們有一字的改動。
迦王時代,不但出現了馬鳴這樣的學者,而且眾護、世友等大家,都被說成是這時期的人物。眾護還被說成是迦王的王師。
月支在迦王之前,佛教即已相當流行,並通過西域傳入到我國內地。傳說漢哀帝(西元前二年)時,月氏使臣伊存曾在我國口授佛經。歷史記載,明帝永平元年(58),洛陽一帶已有佛教。迦王提倡佛教,支持有部,就更有力地促使佛教對外擴展,所以西元二世紀下半葉,西域一些譯師就陸續來到中國,開始了中國佛經的翻譯。從當時譯出的典籍看,不僅有小乘的,而且有大乘的。例如,我國首先翻譯大乘典籍的支婁迦讖,就是來自月氏。迦王在歷史上是如此重要的一位人物,在他的時代對佛教藝術的發展,對一般歷史、印度史、西域史,與西方交涉史等方面,都起過推動的作用,可惜關於他在位年代,至今尚無確論。從二十世紀初,西方學者就作過許多考證,經過六十多年,仍是異說紛紜,約有十多種不同說法。近年來,大家比較通用的兩個年代,一說是假定他即位於西元128至129年,一說是即位於西元144年左右。從佛教有關資料看,即使128年說,也還遲了一些,但也缺乏有力的證據,我們就暫用其說,確定他的在位年代是西元128至150年。
〔參考資料〕 《出三藏記集》卷十;《婆藪槃豆法師傳》;《彰所知論》卷上;《大毗婆沙論》卷一一四、卷二百;《大莊嚴論經》卷六;古正美《貴霜佛教政治傳統與大乘佛教》;多羅那他《印度佛教史》第十二章;明石惠達(等)《印度佛教史論集》;山田明爾(等)《絲路與佛教》;椎尾辨匡《佛教經典概說》;宮本正尊編《大乘佛教の成立史的研究》。
佛陀十大弟子之一。具稱阿難陀。意譯作慶喜、歡喜或無染。中印度迦毗羅衛國人,出於剎帝利族,為佛陀的堂弟。其父親,或說是斛飯王,或說是白飯王,或為甘露飯王。生來容姿端正,面如淨滿月,眼如青蓮華,其身光淨如明鏡。因此,出家以後仍屢遭婦女的誘惑,全賴其志操堅定不移,遂全梵行。
在阿難的傳記中,最受注目者有三事。
(1)二十餘年間為佛陀的常隨弟子,如影隨形侍於佛陀之側,並任說法傳持之務,故以「多聞第一」著稱。關於阿難何時成為佛的侍者,頗有異說。《大般涅槃經》卷四十等說是三十歲時,《大方便佛報恩經》卷六等認為是二十歲時,《雜阿含經》卷三十五、《有部毗奈耶雜事》卷三十八等認為是二十餘歲。
(2)盡力於成全憍曇彌出家。據《中阿含》卷二十八〈瞿彌經〉、《五分律》卷二十九載,初,佛之姨母憍曇彌出家志切,然而佛陀不許。後經阿難再三陳情,佛乃制定八敬法,聽許憍曇彌及五百釋女出家。此為佛教教團有比丘尼之初,全賴阿難之功。
(3)參與第一次經典結集。阿難出家後,隨侍佛陀二十餘年,然於佛滅後,猶未離欲,後經迦葉舉五罪呵責之,阿難自禪思乃廓然大悟,加入五百大阿羅漢之列,誦出經藏。經法得以傳至今日,阿難之功厥不可沒。
據《付法藏因緣傳》卷二、《阿育王傳》卷四等記載,阿難繼摩訶迦葉之後,為付法藏第二祖,傳持大法,臨終時將法付囑商那和修,以令任持中印度的佛教,又付法於末田地,令於罽賓開教。
又依《大唐西域記》卷七所載,阿難於入滅前,離開摩揭陀而向吠舍釐城,欲渡殑伽河時,摩揭陀國阿闍世王嚴駕追請而來。吠舍釐王則聞阿難前來,治軍迎之於北岸。阿難為了不偏袒任何一方,乃於河之中游,自舟中上昇虛空,以禪定之力火化自己,且將遺骸兩分墮於南北兩岸。兩軍為此大慟哭,各還本國起窣堵波供養。其示寂年代,有謂係佛滅後二十年至二十五年間,一說謂係經典結集後十二年入滅。
此外,《法華經文句》卷一(上)引《正法念經》,謂有三阿難,(1)阿難陀,即歡喜,持小乘藏;(2)阿難跋陀(或作阿難陀跋陀羅,Ānandabhadra),即歡喜賢,受持雜藏;(3)阿難娑伽(或作阿難陀娑伽羅,Ānandasā-gara),即歡喜海,持佛藏。又別引《阿含經》謂有典藏阿難,合計有四阿難。《華嚴經探玄記》依據《阿闍世王懺悔經》,亦列舉前記三阿難,並說彼等受持下乘、中乘、上乘。《華嚴經疏演義鈔》卷二十五依《集法經》之說,亦列出三阿難,謂持聲聞、緣覺、菩薩三藏。此等所說,係由於阿難善受持傳弘佛一代大小法藏,從所傳之法而嘆賞其德者,實非有三位或四位阿難。
◎附︰印順〈阿難過在何處﹖〉(摘錄自《華雨集》三)
阿難稱「多聞第一」,為佛的侍者,達二十五年。在這漫長的歲月裏,敬事如來,教誨四眾,始終是不厭不倦。明敏慈和,應對如法,在佛的大弟子中,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聖者!
以律典為主的傳記,大同小異的說到︰阿難侍從如來,到拘尸那,佛入涅槃。那時,長老大迦葉率領五百位大比丘,遠遠的趕來參預荼毗大典。大迦葉當時發起選定五百位大比丘,在王舍城結集法藏。在發起結集時,阿難幾乎為大迦葉所擯棄。在結集過程中,大迦葉所領導的僧伽,對阿難舉發一連串的過失。阿難不承認自己有罪,但為了尊敬僧伽,顧全團體,願意向大眾懺悔。如來在世時,阿難是樣樣如法的(僅因優陀夷而為佛呵責過一次);如來涅槃沒有幾天,就被舉發一連串的過失,這是不尋常的,有問題的!民國三十年,我在〈呱㗘文集序〉,就指出大迦葉與阿難間,有著不調和;我還以為兩人的個性不同,但現在看來,這裏面問題很多呢!阿難受到責備,到底是些什麼過失﹖研究這一連串的過失,就充分明白這是什麼一回事,發見了僧團的真正問題。這是佛教史的重要關節,讓我不厭煩的敘述出來。
阿難受責,載於有關結集的傳記;各派所傳,大同小異。
(1)南傳《銅鍱律小品》之十二《五百犍度》,有五突吉羅(或譯惡作)。
(2)化地部《五分律》第五分之九〈五百集法〉(三十),有六突吉羅。
(3)摩偷羅有部舊傳《十誦律》〈五百比丘結集三藏法品〉(六十),有六突吉羅。
(4)大乘中觀宗《大智度論》(二),有六突吉羅。論文僅出五罪;與《十誦律》相同,只是次第先後而已。
(5)大眾部《摩訶僧祇律》〈雜跋渠〉(三十二),有七越毗尼罪(即突吉羅罪)。
(6)法藏部《四分律》第四分〈五百集法毗尼(五十四),有七突吉羅。
(7)《毗尼母經》(四),有七過,但僅出不問微細戒,及度女人出家二事。
(8)白法祖譯《佛般泥洹經》(下),有七過,但只說到不請佛住世。七、八兩部經律,大抵與五、六相近。
(9)迦溼彌羅有部新律──《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雜事》(三十九),有八惡作罪。
(10)《迦葉結經》有九過失,與《雜事》同。
此外,《撰集三藏及雜藏傳》(安世高譯),只說了重要的四事。在這些或多或少的過失中,可歸納為三類︰(1)有關戒律問題;(2)有關女眾問題;(3)有關侍佛不周問題。真正的問題,是不問微細戒,及請度女眾,所以《毗尼母經》,只提到這兩點。而《銅鍱律》,《五分律》,《十誦律》,都以不問微細戒為第一過;而《四分律》等,都以請度女人為第一。大抵當時阿難傳佛遺命──「小小戒可捨」。這一來,引起了大迦葉學團的舊痕新傷;這才一連串的舉發,連二十年前的老問題,也重新翻出來。
這些或多或少的過失,總列如下。但眾傳一致的,僅一、二、五、六──四事。
(1)不問佛小小戒
(2)請佛度女人出家
(3)聽女人先禮致污舍利(佛身)──《四分律》與《僧祇律》作不遮女人禮佛致污佛足;《雜事》及《迦葉結經》作以佛金身示女人致為涕淚污足
(4)以佛陰藏相示女人
(5)不請佛久住世間
(6)佛索水而不與──《雜事》作以濁水供佛
(7)為佛縫衣而足躡──《雜事》作浣衣;《十誦律》作擘衣
(8)佛為說喻而對佛別說──《迦葉結經》作他犯他坐
(9)命為侍者而初不願(中略)
大迦葉領導僧伽,對阿難舉發一連串的過失;當時的真實意義,經上面逐項論究,已充分明了。不外乎戒律問題,女眾問題,侍奉不周問題。關於戒律,阿難傳達釋尊的遺命,「小小戒可捨」,代表了律重根本的立場。於小隨小戒,認為應該通變適應;如僧伽和合一心,可以籌量放捨,而大迦葉代表了「輕重等持」的立場,對小小戒可捨,看作破壞戒法,深惡痛絕。所以結論為︰佛制的不得捨,未制的不得制,而成為律惟佛制,永恆不變。這是重法學系,重律學系的對立。重法學系是義解的法師,實踐的禪師(「阿難弟子多行禪」)。重律學系是重制度的律師,謹嚴些的是頭陀行者。這兩大思想的激盪,在五百結集,七百結集中,都充分表達出來。
關於女眾,阿難請度女眾出家,釋尊准女眾出家,代表了修道解脫的男女平等觀。大迦葉所代表的,是傳統的男性中心,以女眾為小人,為禍害的立場。這所以漠視問題全部,而將正法不久住的責任,片面的歸咎於女眾。阿難讓女眾先禮舍利,也被認為有污如來遺體,應該責難了。──上來兩項問題,阿難始終站在釋尊的立場。
關於侍奉不周,主要是釋尊入涅槃,激發了佛弟子的思慕懊悵,而不免歸咎於侍者。父母不管多老了,如一旦去世,孝順兒孫,總會覺得心有未安的。為了父母去世,弟兄姊妹們,每每對於延醫、侍病,引起不愉快。所以釋尊入滅,想到阿難不奉水,一定是沒有盡責,釋尊才不久住世。這一類問題,確乎是人情之常。可是在那時,加重了對阿難的指責。從前請度女眾出家,所以「正法不久住」。現在不請佛住世,所以「如來不久住」。如來的早滅,正法的早衰,都被看作阿難的過失。問題本來平常,但一經理論化,問題就極端嚴重了!好在阿難有侍佛二十五年,從無過失的光榮歷史;而結集法藏,事實上又非阿難不可。這才浮雲終於不能遮掩日月,而阿難還是永久的偉大,無限的光輝!
〔參考資料〕 《大方便佛報恩經》卷三;《佛本行集經》卷十一;《眾許摩訶帝經》卷二、卷六;《起世經》卷十;《增一阿含經》卷四〈弟子品〉;《阿羅漢具德經》;《阿難同學經》;《五分律》卷三、卷三十;《大智度論》卷三;《緬甸佛傳》;宇井伯壽《玄奘以前の印度諸論師の年代》。
佛教文學家。西元100至160年間,中印度舍衛國娑枳多城人,出身婆羅門家族,初習外道之法,特長論議,遊歷各地,以辯論為事,時無有能及者。後與脇尊者對論,終被折服而皈依佛門。之後,乃窮究三藏,熟研內外典,並行化中天竺境。其後,北天竺迦膩色迦王攻伐摩揭陀國,劫馬鳴北去。馬鳴遂佐迦膩色迦王振興佛教,弘布大乘,著述甚多。在現存之漢文大藏經中之署名馬鳴撰者有《大莊嚴經論》、《佛所行讚》、《大乘起信論》、《大宗地玄文本論》、《事師五十法頌》、《十不善業道經》、《六趣輪迴經》、《尼乾子問無我義經》等八部,均弘演大乘教義。
其中,《大乘起信論》、《大宗地玄文本論》深受中國佛教界所推重,然近代學者則多以為並非馬鳴所造;此外,《事師五十法頌》、《尼乾子問無我義經》也並非為馬鳴所撰。而其中之確為馬鳴所撰者,則為《佛所行讚》一書。此書係馬鳴最著名的作品。
其他未譯為漢文之作品,有《美難陀傳》(Saundarananda-kavya)、《舍利弗傳》(Sāviputra-prakaraṇa)、《賴吒和羅》(Ra-sṭrapālā)、《蘇摩達多》(Somadatta)等戲劇作品。
◎附一︰金克木《梵語文學史》第三編第五章第四節(摘錄)
我們大體可以斷定馬鳴是西元後不久的詩人和戲劇家。他的作品屬於現有的古典文學中一批最早的遺產。原文著作已經發現了兩部長詩和三個戲劇殘卷。漢譯和藏譯的佛教經典中還有許多署他的名字的哲學著作和佛教故事集。
五世紀初(後秦)由著名的佛教學者和翻譯家鳩摩羅什譯成漢語的《馬鳴菩薩傳》,其實只是關於他的傳說,可見他當時已經成為傳說中的人物了。這傳中說他本是「外道」,後來才改信佛教。雖然傳中所說的改變信仰的原因是中了巧計,未必可靠,但從他的作品中引用一般典故和非佛教學說看來,說他原有婆羅門的很高文化修養,是可信的。傳中又說他本在中印度(現在他的一部詩的末尾註明他是北印度中部的人),後來西北方月氏國王伐中印度,把他索去。他到西北後,說教時竟使馬聽他的講演時餓了都不吃草料;因此,「以馬解其音故,遂號為馬鳴菩薩」。據說他的「護法」王就是貴霜王朝的迦膩色迦。
二十世紀初在我國新疆發現的三部印度古戲劇殘卷(1911年校刊),其中一部《舍利弗傳》的卷尾說明本劇作者是金眼之子馬鳴。這是個九幕劇,描寫佛陀的兩個大弟子,舍利弗和目犍連,怎樣改信佛教出家的故事。這個劇本雖然有許多殘缺,但是仍然顯出完全是古典戲劇的形式,人物、語言、格式等都符合傳統規定。這證明了古典戲劇已達到完全成熟的階段。
在這一批古寫本殘卷中,還有兩個不完全的劇本,沒有署名,不能確定是不是也屬於馬鳴。兩劇都是宣傳佛教的。一個殘劇中出現了幾個抽象概念作為登場人物,如智慧(覺)、名譽(稱)等。這在現存的古典戲劇中是到十一世紀的一部作品中才有的格式。另一個殘劇裏的人物有一個妓女(旦),一個主角(生),一個丑角,還有一個流氓(歹角)。它同我國古戲曲一樣,標明角色身份而不用角色的名字。古典劇裏丑角的典型特點已經出現了,他已是一個貪吃的婆羅門了。這劇大概也是宣傳宗教的。場面是一個花園和妓女的家裏。人物能「乘車」入場(也許是像我國戲曲中騎馬那樣的象徵性動作)。這很像古典戲劇《小泥車》裏的場面。
這三個殘劇的語言都是梵語和俗語並用,隨角色的身份而不同,女性和低級的人一般只說俗語。俗語用了三種。對話裏插有詩句,詩的格律多種多樣。劇的末尾有祝福的頌詩。這些情況都同古典劇一致。
馬鳴的兩部長詩,《佛所行讚》和《美難陀傳》,也是宣傳佛教的。故事根據也同《舍利弗傳》一樣是佛教經典中已有的傳說。《佛所行讚》有五世紀初年(北涼)的漢譯,也有藏譯。無論就內容或形式說,《佛所行讚》都較《美難陀傳》重要。
◎附二︰溫特尼茲(M. Winternitz)《印度文獻史》〈佛教文獻〉第六章(依觀摘譯)
馬鳴及其一派
西元1892年,法國學者烈維出版了《佛所行讚》第一章,在此之前,整個歐洲學界對於馬鳴其人僅止於聞其名而已。但是,在今日,他已被公認為梵文文學著名的詩人之一,是迦里陀沙(Kālidāsa)之前的著名作家,又是敘事詩、戲曲和抒情詩的創作者。然而,關於他的生平仍是一無所知。在中國與西藏的資料中,一致認為他與迦膩色迦王(二世紀)是同一時代的人物。脇比丘(Pars #'va)與富那夜奢(Puṇyayaśas)都是他的師長。此外,他也被當作是大乘佛教的推動者或開創者。根據中國所傳的印度佛教諸祖中,他經常是列於 脇比丘與富那夜奢之後,而在龍樹與提婆之前。
他出身於婆羅門族,在歸依佛教之前,受過嚴謹的婆羅門教育。成為佛教徒之後,最初可能屬說一切有部,但是,他注重佛陀崇拜,其後改習大乘。一般相信納哲(Sāketa,也就是Ayodhyā,今日的Oudh)是他的誕生地或故鄉。不過也有人說是瓦拉那西或巴特那。他的母親叫做Suvarṇākṣi。在西藏的《馬鳴傳》中,馬鳴是一位「沒有他不能回答的問題,沒有他不能駁倒的非難;如同強風吹倒枯木一般,他經常折服問難者。」根據該傳所載,馬鳴是一位優秀的音樂家,他能作曲,常帶領男女歌手四處演唱。他們演唱有關「空」的哀歌,優美的旋律常吸引群眾佇立欣賞,因而導引多人歸依佛教。西元671至695年旅印的唐朝僧侶義淨在提到成功地折服外道、振興佛法、被尊為人天師表的高僧時,謂︰「各世代類此之人物,僅一、二人矣。」而這樣的人物,所指的就是「龍樹、提婆、馬鳴等人」。又,義淨也提到當他旅印期間,佛教寺院所唱誦的讚歌,含有馬鳴所編纂的作品。此外,義淨也指出馬鳴是《莊嚴經論》(Sūtrālaṃkāra)與《佛所行讚》的編者。
關於《佛所行讚》,義淨認為「大本若譯有十餘卷,意述如來始自王宮,終乎雙樹,一代佛法並緝為詩。」義淨更指出「五天南海無不諷誦,意明字少而攝義能多,復令讀書心悅忘倦,又復纂持聖教能生福利。」從義淨所述,可以推定當時的義淨已知有此由二十八篇組成的《佛所行讚》一書存在。從西藏譯也有二十八篇看來,僅有十七篇的篇幅,並且僅僅敘述到鹿野苑轉法輪的梵文本,僅僅粗具架構。甚且在這十七篇之中,只有開頭的十三篇,才是原作。這份作品是由一名為阿姆利達難陀(Amṛtānanda)的人所完成。他從十九世紀開始仿作,並加上了結論。根據他的敘述,他所以仿作本書,是因為無法發現完整的寫本。
中國的旅印學僧對此書評價極高。事實上,這是由真正的詩人首先以敘事詩的方式敘述世尊之真實事蹟。馬鳴以高雅而不矯飾的手法,技巧地表現出釋尊的生平與教理。雖然馬鳴的梵文沒有嚴格遵守波你尼文法規則,但也挑不出他的缺點。瓦勒米奇(Vālmīki)及其承襲者是馬鳴的先導,而馬鳴則是迦里陀沙的前輩。此三大詩人皆有一共通點。也就是他們使用「修飾」(alaṃkāra)語時,用得很適當。馬鳴本人在語言及文體上不僅能得其要,對佛傳中神蹟的採用,也較為節制。像《普曜經》中的誇大手法,在本書是見不到的。《大事》與《普曜經》中所表現的是漫無章法,而本書卻是有條理的、有技巧的使用佛傳資料。馬鳴本人精通古代聖典,卻能自由自在地不受那些典籍束縛。他並不是將傳說作任何改變,而是將古傳說披上詩的外衣。就《佛所行讚》而言,與其認為馬鳴是一位比丘,不如說他是一位詩人還要恰當。
例如在第三章及第四章中,有關年青的太子出遊的敘述,就是一篇非常高明的文章,其表現手法與《普曜經》略有差別。
樓閣諸婦女,諍競欲觀見,莊嚴易服飾,未竟便起走,或未及莊嚴,聞聲便馳往,於眾閣欄楯,側塞不相容,或頭身自懸,猶如眾華垂。
其次,就太子與淨居天所化現的老人的相逢,馬鳴也有非常優美的描述。
太子見即問︰是名為何人﹖頭如絲雪霧,皮緩肌體皺,戰如水中枝,身僂如張弓。御者因對曰︰諸根轉成熟,以故名曰老,形色失歡慘,壯進力枯竭,心惱失聽識。懷變令形異,是者名為老。小飲母乳活,轉緣地而行,爾乃立行走,體貌形容成。
王子三度出遊,得見老、病、死之相,淨飯王命令宮女以美色、伎樂迷惑太子,希望太子忘掉哀愁。但是,太子並不為所動。眼見那些宮女無知地嬉戲,賣弄姿色,太子有更深的感歎。「見人之老、病、死卻坦然無懼者,恰如無心之人。因為一株花木之花果掉落,或被砍伐倒地,其餘的花木不會為之悲傷。」
有關愛情的描述,是美文體宮廷詩所不可欠缺的。在描述美艷的宮女千方百計地想誘惑、挑逗太子的情節上,馬鳴的描述可說非常成功。又,有關太子出城當夜,宮女在太子屋中的情節,也有很逼真的描述。從中可以看出馬鳴在戀愛學上的造詣。然而,除此之外,馬鳴亦精通政治論(nitiśāstra)。為了轉移太子的出世思想,宮廷教師向太子唱誦政治學。此外,關於戰爭的描述,也是美文詩所不可欠缺的。在第十三篇中,馬鳴對佛陀與魔軍間的戰鬥,有極為生動活潑的描述。
馬鳴的另一著作──《美難陀傳》(Saun-darānanda-kāvya),也是美文體的宮廷詩。此一著作也與佛陀的傳記有關,但書中增補了一些《佛所行讚》中較不受注意或該書中完全沒有的情節。第一篇,詳述有關迦毗羅衛城建城的故事。不過,本書主要是在描述佛陀的異母弟難陀之出家。
如同難陀的妻子孫陀利(Sundari)嗟嘆思念難陀,同樣的,難陀也盼望能重回妻子身旁。雖然其他的比丘嘗試安慰他,但完全無濟於事。佛陀的教法也不能寬慰他的心情。於是,釋尊顯現神通,帶他飛往天宮。在途中,他們看到一隻單眼醜陋的母猴。佛陀問難陀︰「孫陀利比這隻母猴漂亮吧!」難陀的答覆是肯定的。其後,他們到了天宮,並且見到貌美的天女。難陀見此天女,頓覺其妻孫陀利就如途中所見的醜母猴一般。為了要獲得此天女,回到人間後,難陀勤勉地修苦行。繼而,阿難陀告訴難陀,縱使天上的喜樂也是空虛而無益的。於是難陀豁然大悟,往詣佛陀,告以已不貪戀天女姿色。為此,佛陀大悅,並為難陀闡說教法。聞法之後難陀隱入森林,觀四大,證阿羅漢果。為了致謝,難陀又到佛陀之前,向佛陀表示敬意。
於是,釋尊告訴他︰「今日你已完成你自己的目的,為哀憫其他眾生,你應向他們述說正法,導向解脫。」
在結尾的詩句中,馬鳴強調以美文詩的形式來撰此詩篇,目的是向非佛教徒傳達佛陀教法,並且希望這些教法能容易地被瞭解。正如滲有蜂蜜的苦藥,較容易為人吞服一般。因此,在書中,馬鳴以諸多篇幅,敘述三藏中的教法。如同小乘典籍所表現的,本書也讚歎孤獨與瞑想之樂。雖是如此,但書中亦言及大乘獨特的教義。難陀以深切地慈悲探索他自己的心,發現心中充滿了欲拔眾生出苦的「大悲」。經藏中雖然屢屢言及萬法為「無常、無我、皆苦」,但是,難陀更證得了萬法為「無常、空、無我、皆苦」。對難陀而言,他不是只要成為一位證涅槃的聖者,終究他也會是一位傳導者。
在《佛所行讚》中,馬鳴雖透露了一些大乘教法,但主要仍以小乘法為主。例如在第十六篇中的「鹿野苑說法」,只不過是以詩的方式改編經藏中已為人所知的資料。不過,詩篇中不僅說身體是「空、無我」(śūnyam,anātmakam),佛陀是「自生者」(Svayam-bhū)、「全法的大君主」,也言及了「世界主」。又,為了眾生的福祉,而應行諸佛所說之大乘。依此看來,馬鳴大約是大乘初期的人物。
〔參考資料〕 《福蓋正行所集經》卷十二;《大唐西域記》卷八;《馬鳴菩薩傳》;《婆藪槃豆法師傳》;《付法藏因緣傳》卷五;《法苑珠林》卷五十三;《大乘起信論義記》卷上;《佛祖統紀》卷五;印順《說一切有部為主的論書與論師之研究》;Sukumer Dutt《Buddhist Monks and Monasteries of India》。
印度付法藏第三祖。阿難的弟子。又作奢那婆數、耶貫䩭。意譯胎衣、自然衣等。此外,又稱奢搦迦(Śāṇaka),或商諾迦縛娑(Śāṇaka-vāsa)等名。為中印度王舍城人氏。
師於出家前曾依過去善根而發殊勝誓願,願為佛及僧眾造經行處、高門樓屋,設般遮于瑟大會。為達成此一目標,乃出而為商,航海於外,以搜集珍寶。後果獲珍寶而歸,直至竹林精舍欲為佛與大迦葉、大目犍連、舍利弗等設大施會。但聞說彼等皆已滅度,遂悶絕悲泣。
不久,師受阿難之教示而設大施會,又聞「法施勝於財施百千萬倍」之理,乃出家受戒,為阿難弟子。時告阿難云︰「我本生時著商那衣,今當至命終受持此服。」遂得總持力,所聞之法未曾忘失,證得阿羅漢果。阿難滅度之後,師繼續弘宣妙法,饒益眾生。相傳阿難所持之法門,師悉憶念不忘。
商那和修
相傳師曾至摩突羅國,於優留曼陀山教化二龍子。又應佛懸記,在當地建立僧伽藍,名那羅跋利。後,聞罽賓國土豐樂閑靜,遂遊化其地。晚年,付法予門人優波毱多,而入涅槃。據《大唐西域記》卷一載,梵衍那國保存有商那和修所持之鐵鉢,及其所曾穿著之九條衣。
〔參考資料〕 《付法藏因緣傳》卷二;《賢愚經》卷十三〈優波毱提品〉;《舍利弗問經》;《達磨多羅禪經》卷上;《阿育王傳》卷五。
西元三世紀左右之印度初期中觀派論師,禪宗付法藏第十五祖(或十四祖)。又稱聖天、聖提婆(Arya-deva)、迦那提婆(Kana-deva,意即獨眼提婆),屬南印度婆羅門族。或謂係執師子國(今斯里蘭卡)王子。學識淵博,辯才絕倫,夙有名聲,嘗挖鑿大自在天像之眼,後復自剜一眼予大自在天,故時人號迦那提婆。爾後至憍薩羅國(Kośala)訪龍樹,求論議。龍樹命弟子將鉢盛滿水,置於師前。師默然投針入水中,二人遂欣然契合。師乃剃髮出家,成為龍樹弟子,習中觀哲學。
其後,師遊歷印度各地,宣揚大乘佛教,並以破邪顯正之立場,主張一切皆空。因常挫小乘及外道論師,故遭外道之徒所刺殺。享年不詳。嗣法弟子為羅睺羅跋陀羅(Ra-hu-lab-had-ra)。著有《百論》、《四百論》、《百字論》、《廣百論本》等書。
◎附︰呂澂〈提婆及其後的傳承〉(摘錄自《印度佛學源流略講》第三講)
繼承龍樹而使大乘學說深入一步發展的,乃是提婆。龍樹的門人按理講是不少的,但現在知名的就只提婆了。
提婆,也叫聖天,因他只有一隻眼睛,又名迦那提婆。從羅什編譯的《提婆菩薩傳》和後來的傳說,他是斯里蘭卡人(月稱《四百論釋》、玄奘《西域記》等都如此說),是一個王子。開始學婆羅門學說,能言善辯。這時,龍樹已屆晚年,住憍薩羅的吉祥山,名聲遠播。提婆在斯里蘭卡,與東南印僅一水之隔,就想找龍樹辯論。龍樹也久聞其名,聽說他來了,叫學生端一滿鉢水給他,沒說一句話,提婆見到一鉢水,即從身上取針一枚投入,也沒說話。龍樹看了深為驚訝,認為是個聰明人,即請他進去。這是甚麼意思呢﹖一滿鉢水,是龍樹表示自己絕頂聰明,如水一般,無器不滿,無往不在;提婆投針則表示自己如針沉水,可以一探到底。因而龍樹覺得他很聰明。提婆的來意是想找龍樹辯論,但是一接觸龍樹,深為折服,就跟他當學生了。
此時中印,特別是摩揭陀的波吒厘子(華氏城舊都)原是佛教盛行之地,卻被其他學派勢力侵入,壓制佛徒,禁止在寺廟擊犍椎集眾,實際就是禁止佛徒的活動,達十二年之久。龍樹在南印聞此情況就想去找外道辯論,挽回頹局。於是提婆自告奮勇,願意前去。龍樹恐其不能勝任,即在家裏自扮外道與他辯難數日,卒不能屈,就同意他去了。提婆一去,果然破了外道,重興佛學。當地人特為此建立一個「重建犍椎塔」來紀念他。這個塔,玄奘去印時尚見到。由此開始,提婆連續在中、北印一帶做破外的工作。在窣祿勤那、鉢羅耶伽兩地,還流傳許多關於他破外的故事。說他的《廣破論》就是在鉢羅耶伽寫的。當然他去過的地方絕不止此兩處,不過兩地流行他的故事較多。不久,他又回到南印,這大概是龍樹死了以後的事。那時南印一個皇帝不信佛,提婆去教化了他,同時還使許多外道也信佛了。最後,他隱居森林著書立說,就在此時被外道暗殺了。
傳說提婆的著述很多,但流傳下來的卻比較少。他的主要著作都以「百論」作為總題。「百」的梵文為Śataka,含有雙關義,全字是把一百個東西集攏來(舉成數)的意思,字根Śat又有破壞之義,所以就著作形式言,他用的頌體(或其他體裁)都與一百個數目有關的;就內容言,完全是對不同學說進行破斥的。現存百論書分量最大也是主要的是《四百論》,共計四百頌,十六品。此論實際可分前後兩篇,前八品自成一篇,後來稱作「說法百義」,後八品則稱為「論議百義」。因為前八品是直接敘述其教理的,後八品則著重放在批駁異說上。此論梵文尚存有一些片斷,1914年,印度人曾連同月稱的註釋一併印行,後來法國人又重新校訂,把裏面的殘缺部分根據藏文還原成梵文。西藏有此書的全譯本。後八品也獨立流通,漢文有玄奘的譯本,名《廣百論》(「廣」是相對於分量更小的《百論》言,不是對《四百論》說的),並有護法的釋。《四百論》原來就分作兩部分流通,所以護法只註了後八品,玄奘也只譯了後八品。
另外一部著作《百論》,分量小,只有一百頌,原文不存了。羅什的譯本,共計十品,是一種修多羅體裁。修多羅有二義,一指三藏中的經,一指簡而又簡的略詮文體。羅什譯時,連同婆藪開士的釋也譯了。為甚麼叫《百論》呢﹖就是把其中修多羅所構成的頌(三十二字為一頌)湊起來,恰成一百頌。據僧肇〈序〉文說︰「論凡二十品,品各五偈,後十卷,其人以為無益此土,故闕而不傳。」那麼,漢譯的《百論》就不是全本了,原文二十品一百頌,如果略去十品就只有五十頌了,可是拿譯本《百論》與《四百論》對照,僧肇的說法,恐怕弄錯了。《百論》第一品名〈捨罪福品〉,譯文分量相當大,內容則概括了《四百論》前八品的要義。另外九品,則相當於《四百論》的後八品。這樣看,《百論》的內容,並未刪略,更無後十品之可言。提婆的《百論》為《四百論》入門之作,猶龍樹《十二門論》為《中論》入門之作一樣,如果二者內容一致,就談不上刪節,僧肇的傳說值得懷疑。
提婆最後的一部著作《百字論》,更加短小,不是用頌計算,而是一百個字(以梵文音節為單位),也是修多羅體裁。漢譯較晚,是元魏‧菩提流支譯的。有人誤會為漢文的一百個字,翻譯時為了硬湊字數,還略去了原文的幾個字。譯文不頂好。論的原文已不存,印人據藏文還原為梵文,則只有三頌。印度頌的體裁有多種,此頌屬三十二字為一頌的「首盧伽」,是印人極為通用的一種頌體。還原為梵文的《百字論》是用「阿梨耶」頌體,每句字數長短不一,義譯為「聖章」體。傳說《百字論》是提婆被刺以後,未死之前,用自己的血寫下的。這暗示此論是提婆的重要著作,是臨死時忍痛寫出的。事實確也如此,在他的幾部《百論》中,最概括、最扼要的就是《百字論》,懂了它也就懂了其他「百論」的基本精神。西藏說此書是龍樹寫的,這不對。漢文是連同註解譯出的,本文只是後面的一百個字。註者是誰,譯人未說。
提婆著作的漢譯除上述幾種外,還傳有《破楞伽經中外道四宗論》和《涅槃四宗論》,這一說法是錯誤的,因為《楞伽經》的出現是在提婆以後了。
藏譯保存的比漢譯多些。關於顯教的有八種,其中也有錯誤,如將陳那的《掌中論》同註釋看成是提婆的就錯了。此外,也還有一些是可疑的。藏人還把提婆看做密教的大師,因而也傳譯了他的密教著述十餘種,也大多不足憑信。研究提婆的學說,只能根據可以確信為他的著作的幾部百論。
提婆著作以「百」字命題,就表示著破滅一切之意,所以他對龍樹學說發展之處,也是在破斥的方面。他的破斥原則與破斥方法都比龍樹徹底。
首先,在破執原則上。一上來他就確定了破他執的基本原則。這些原則在龍樹的《中論》〈觀五陰品〉最後二頌也提到過,只是譯者注意不夠,未能將這一精神譯出來。那頌文說︰「若人有問者,離空而欲答,是則不成答,俱同於彼疑。若人有難問,離空說其過,是不成難問,俱同於彼疑。」原意是說,龍樹破他是以「空義」做武器,同時也主張自己的武器也是空。空義是全面的,否則,人家會反擊︰為什麼你自己卻保留了「空」﹖先說明自己的武器也是「空」,就不會給對方以反擊的餘地。原則如此,運用起來卻有困難,因爭論時只能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破,而爭論中所涉及的問題總是有限的,不可漫無邊際地甚麼都談到,這就得先聲明,我的立足點是以一概全。我說到的是空,我未說到的(因時間、著述篇幅限制)也是空。龍樹在所著《無畏論》中,特別說明這兩頌是一切空義章中最重要的,但青目釋未引這句話,羅什的譯文也忽略了。這兩個頌按照梵藏文本應作︰「若依空論議,可隨應說難。然一切非難,應同所立故。又依空作釋,可說隨一過,然一切非過,應同所立故。」《無畏論》釋云︰「若以各別空義論諍,可以隨一非空者為難;然此應知與所立宗相似不能成難也。蓋論宗是以一切法解空,而所說為各別法空。或以有餘法疑難別有不空,故今例云同所立也。」《無畏論》又云︰「此二頌為一切空義章中要義。」
上述原則,提婆重新提了出來。在《四百論》有兩個頌,就是表述這個原則的,因它在前八品中,所以從漢譯《廣百論》中找不到,但在其後繼者如堅意作的《入大乘論》中,即引用了它。二頌是︰「一法若有體,諸法亦復然。一切法本無,因緣皆悉空。」
這話的意思是,主張有的(如說一切有部,則一法有,一切皆有;現在講空也是這樣,若說空則一切皆空。這是他的論點,然後接著又說︰「真實觀一法,諸法不二相。諦了是空已,則見一切空。」
意思是,如真實地觀一法是空或有,其餘的也不會例外(不二相)。正因為如果真實地瞭解了空,那麼必然一切皆空。《中論》中兩頌雖也是這意思,但說得隱晦,提婆說的就清楚多了。用「空」來破斥異論,是提婆的基本原則,他的《四百論》一直貫徹這一思想。最後一頌還講到一切宗都破,自己也無所保留,因而再有甚麼反駁也都無從下手。這一頌就成了《四百論》的總結。由此看來,他發展到以破為目標,可說是「破而不立」。自己的立也在破之列。龍樹的主張是「破邪即顯正」,在提婆看來,這理論必然不能徹底。為了貫徹破的精神,就需一破到底,「破而不立」。所以提婆提出「不立自宗」的主張,這就遠比龍樹更為徹底,因此也更為極端。
其次,從方法論方面看,提婆也比龍樹徹底,他的著作題目就很顯眼。龍樹的《中論》是講破的,但各品都冠以「觀」字,是比較客氣含有商討的意味,這與所破對象都屬佛教內部的偏見有關。提婆的《百論》就不然,各品都以「破」字當頭,一點不客氣,這也與所批判的對象主要是異派有關。特別是當時勢力大的數論,以及與它相連的婆羅門(聲論)、勝論以及與它相連的正理論。龍樹破異論所用的方法常是兩面的,即二分法,就是相待的方法。如破有破無而得中道。實際上這個方法對不同意見還不能完全地概括。提婆的方法是三宗,即三分法,如破有破無,除此而外連亦有亦無也破了。這樣,比二分法更徹底、更全面了。
在破的方式上,《中論》用得最多的是假言推理,先假設一論題,然後加以否定。普通是一面的,而提婆用的常是雙刀論法。即提出的論題是兩面,從兩面來推論,結果得出都不能成立的結論。中國佛教受《中》、《百》論影響,也會使用這方法,名之為「縱奪」、「關並」。「縱奪」是一個一個地破,「關並」是設兩個關口(雙關),推演其或者這一個,或者那一個,二者之中總有一個不對。在《中論》裏,這一方法大致是用在反駁人的論題上,而提婆則用之於論據上,即採取「逐因破」,進行追擊式的破。我們看到提婆在破的方法和運用方面,都比龍樹深入。因為他有此本領,對當時的外道採取無畏的姿態,到處去破,如中印、北印都去過。後人在龍樹山(吉祥山)發現的考古資料,提到斯里蘭卡的長老曾去北印十二個地方弘揚佛法,這可能有些誇張,這個資料證明提婆是斯里蘭卡人,並去過健陀羅等地,也證明提婆在北印與外道辯論過。傳說那時即有「提婆宗」之稱,這個說法後來還影響到中國的禪宗。中國禪師也以龍樹、提婆為祖師,提婆是第十五祖。馬祖即曾講過,在禪宗內部,「凡有言句,皆提婆宗」。意思是說,禪宗主張不立文字、語言,但假如可以說有甚麼語言的話,都要用「提婆宗」去理會。後來對此,轉語很多。可見提婆破而不立的方法,還影響到中國的禪宗。正因為提婆是「破而不立」的,在消極的一面使龍樹學說有一部分又重新墮入了惡取空,「解空不善巧」。
提婆學說也有積極的一方面。首先,他對龍樹的空觀方法,進一步提出了「破想」的正觀。《四百論》梵藏本都有「瑜伽行」的字樣,全名是《瑜伽行四百論》。羅什在《中論》和《成實論》的翻譯中,注意及此,遂譯為《四百觀論》。「觀」字就是與「瑜伽行」對應的。又《四百論》後八品,除最後一品外,品名都是「破……修習」。不是單純的「破」,而且還要「修習」的。但此義在玄奘所譯《廣百論》中沒有表達出來。這些,都說明提婆是以「破」為「觀」,不是空談破甚麼,而且還構成一種觀點,作者對一切有自己的理解,對中觀空的方面有更為具體的看法。
關於這一點,中國方面傳「關河舊說」(指羅什在關中長安一帶的說法)的「三論宗」,提到《百論》的觀法叫做「破想不破法」。他們根據的出處是《百論》最後〈破空品〉解釋「取相故縛」的地方。解釋是婆藪開士作的。據他的解釋說,既然一切法都是自性空,為什麼還要破呢﹖這是因為未得般若智慧的人,在分別裏執取種種「相」,為相束縛,連帶產生種種煩惱、惑業而引起痛苦,因而要破。這種破實際上並沒有破什麼,即是說,破的是「想」而不是「法」。釋者還打了個比喻,如愚人在熱天看見陽焰(沙漠地帶經常出現的一種現象,由於光線作用,看到遠處像有水一樣)就去追逐,結果一無所獲而疲勞不堪。當智者告訴他,那只是一種假想後,他就不再去追逐了。這比喻的意思很明顯,他們破的正是愚人所執那水相,並非把水也破除了。所以叫「破想不破法。」
三論宗人對提婆的說法,理解不清楚。這一「取相故縛」之意,提婆在《廣百論》裏自己也提到過,原文是︰「虛妄分別縛,證空見能除。」意思是說,證得空見才能破除虛妄分別的相縛。這證明羅什所傳是有根據的。問題是對「想」的解釋。據他們傳說,所謂「想」是指心理上能起構畫作用的想像能力,所謂「破想」就是破除這種想像能力。但是,推究提婆的觀法本意,並非如此。在《廣百論》中,他曾提出他的觀法原理,並專門有一頌作了說明。這頌見於〈破執品第六〉的最後︰「識為諸有種,境是識所行,見境無我時,諸有種皆滅。」「諸有」是指生死領域,生死領域就是三有。生死的根本是「識」(在十二因緣也是將識看作生死之本),所以講解脫就要講去識。但分析「識」的來源,在於有思慮,「行」即指思慮而言,如人行路,必有境為行處;「境」即是所思慮的對象,有「境」才能生起「識」來,因此要破識,首先得破境,識無所行之地就自然滅了。由此談到「觀」的問題,對於境要觀其無我;無我就無顛倒,無顛倒就無識,無識也就滅了諸有種。總的說來,關鍵在滅識,方法就是從觀境無我下手。這樣看來,提婆所破的著重點不在「能想」,而在「所想」,即主要是破「境」。這層意思三論宗人是沒有理解到的,實際上提婆講「取相故縛」的「相」字即是「想」字。這可從印度人運用文字方法來說明。梵文「想」字不僅代表「能想」,由想所構成的「境」(所想)也謂之「想」,這就是所謂果中說因,如不說吃飯說吃米也可以(因中說果)。但翻譯時要考慮漢文習慣,因而常把「想」(所想)用「相」來代指,而原文可能不是「相」而是「想」。這樣,有時就會譯錯。我們弄清了提婆的基本觀點,就明白他所破的是「所想」而非「能想」。進而還明白《百論》中所破都是這種意義,如破神(我)、破一異,都指的是執著的對象。當然,執著的方面都是錯誤的概念,不是實在的東西,所以他破的方法也是在概念分析上,找出其內在矛盾加以破斥,所謂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這就是提婆對龍樹空觀方法所作的更具體的解釋。這種解釋也更生動地把《中論》二十五品所破的總的精神顯示了出來。這是提婆學說積極的一面。
提婆學說積極的另一面是對二諦的說法提出了「真假」的問題。二諦,就是俗諦和勝義諦。俗諦也譯作世諦,勝義諦也譯作真諦、第一義諦等。諦,即真實、實在的道理。二諦,就是兩種實在的道理。二諦之說,部派佛學時期就有了,後來大乘《般若經》中提到它,龍樹的《中論》中也提到它。龍樹講二諦,與他用分別說方法解釋佛說有關。他認為,對佛說要分別看待,有時佛以世俗諦說,有時以勝義諦說,所以二諦之說,原來就有的。也許有人要責難,既然以勝義諦為真實,何必還要世諦呢﹖龍樹解釋說,世諦是必要的,「若不依俗諦,不得第一義」。世諦所理解的道理,就是常識,常識是用語言文字表達的(凡與語言有關的都列在世諦之中),用語言文字講道理,使大家有所瞭解,就是俗諦。第一義諦,按照龍樹說法是要憑「現觀」才能得到,但要別人瞭解它,也離不開語言(俗諦),所以說,不依俗諦不得第一義。龍樹《中論》所說「亦為是假名」,「假名」就是言說施設,是與俗諦相應的,而「我說即是空」就顯示了第一義諦。因此,他的中道就含有統一二諦的意義,不偏於俗,不偏於真,這才是中道。
提婆對佛說的分別也應用二諦,但他在龍樹的空(法本性)不空(假名)之外,還提出「實有」和「假有」的說法。他的《廣百論》〈教誡弟子品〉中一頌說︰「諸世間可說,皆是假非真,離世俗名言,乃是真非假。」即是說,以語言瞭解的法都是假有,離語言所瞭解的法才是真有。《廣百論》的解釋還說,法若是可說的,那末一定是假非真;如果是真的定不可說。這就說明可用世諦來解釋真諦,而且必須用世諦來解釋,否則,真諦是不可說,怎樣使人瞭解﹖但是既然是為了使人瞭解而說,那只不過是假設而已,所以世諦謂之「假有」,離開假有,即離開世諦而進入第一義諦才是「真有」。對二諦這樣解釋,在以後的發展中不但沿用了,而且在中觀形成一派時,還把它當成根本原理。別的學派也把二諦的真假看成中心問題而有種種主張。可見真假的說法,給了他們很大的啟發。這種發展也影響到《中論》、《百論》傳授的人,使他們認為《中論》就是以真假二諦為宗(中心)。事實上,提婆之說是《中論》以後的事。這還影響到翻譯的人也用「假」字於翻譯,例如《中論》的「三是偈」也用了真假等字眼。
就提婆學說總的傾向講,是唯心論的。他以破執的態度立說,所破的又是當時的主要學派數論、勝論等。這些學派有很多是具有唯物思想的,如勝論主張極微說,就與科學有關,數論則是二元論者。提婆對他們破得很徹底,這場鬥爭,實質上也是唯物論與唯心論的鬥爭。
〔參考資料〕 《付法藏因緣傳》卷六;《般若燈論》卷四〈觀六根品〉;《提婆菩薩傳》;《大唐西域記》卷四、卷五、卷八、卷十、卷十二;《瑜伽師地論釋》;T. R. V. Murti著‧郭忠生譯《中觀哲學》第三章;《中觀思想》(《世界佛學名著譯叢》{63});宇井伯壽《印度哲學研究》第一冊;《小野玄妙佛教藝術著作集》第二冊〈佛教之美術及瘺歷史〉;Th. Stcher-batsky《The Conception of Buddhist Nirvana》。
又稱讚唄。與印度歌讚之法並不相同,因為梵音和漢語的構造有異,無論用梵腔以咏漢語,或用漢曲而歌梵聲,都有困難。故佛教傳入中國之初,譯經事業雖漸發達,而梵土歌唄卻未獲傳授。梁‧慧皎說(大正50‧415a)︰
「自大教東流,乃譯文者眾,而傳聲蓋寡。良由梵音重複,漢語單奇。若用梵音以咏漢語,則聲繁而偈迫;若用漢曲以咏梵文,則韻短而辭長。是故金言有譯,梵響無授。」
一般梵唄是用以歌咏譯本經典中讚嘆三寶的聲調。「唄」是梵語的音譯,又稱婆陟、唄匿。印度原來統稱歌咏十二部經,不管長行、偈頌都謂之唄。傳來中國之後,將歌咏長行別開為轉讀,唄乃專指歌咏讚偈而言,故謂之讚唄,慧琳《一切經音義》卷八十一稱為「唄唱」,訓譯為梵讚聲。因其取法古印度的歌讚而變化之,故稱梵唄,有時略稱為梵。如慧皎所說(大正50‧414c)︰「東國之歌也,則結韻以成咏;西方之讚也,則作偈以和聲。雖復歌讚為殊,而並以協諧鐘律,符靡宮商,方乃奧妙。故奏歌於金石,則謂之以為樂;設讚於管弦,則稱之以為唄。」道世也說(大正53‧574b)︰「西方之有唄,猶東國之有讚。讚者從文以結音,唄者短偈以流頌,比其事義名異實同。是故經言︰以微妙音聲歌讚於佛德,斯之謂也。」
中國梵唄的起源,相傳始於曹魏時代,陳思王曹植嘗遊魚山(一作漁山,在今山東東阿縣境),聞空中有一種梵響,清揚哀婉,獨聽良久,深有體會,乃摹其音節,寫為梵唄,撰文制音,傳為後式。其所製梵唄有六契(章)。後世所傳「魚山梵」,即其遺制。其後支謙亦傳有梵唄三契,康僧會復造有泥洹梵唄,晉‧帛尸梨蜜多羅也以梵唄傳於覓歷,曇籥又造有六言梵唄,當時名師所作的唄讚,到了六朝的齊梁時代,還多有存在。
此後,熱心提倡梵唄的要推南齊竟陵王蕭子良,梁‧僧祐《出三藏記集》卷十二列舉他所著述,在《淨住子》十卷、《講淨住記》一卷以外,有《讚梵唄偈文》一卷、《梵唄序》一卷、《轉讀法並釋滯》一卷等。僧祐的《法苑雜緣原始集‧經唄導師集》,列舉了二十一種當時有關梵唄的書目,其中有《陳思王(曹植)感魚山梵聲制唄記》、《支謙制連句梵唄記》、《康僧會傳泥洹唄記》、《覓歷高聲梵記》、《齊文皇帝制法樂讚》、《王融制法樂歌辭》、《竟陵文宣撰梵禮讚》等,可惜這些著作後來都不傳。
梵唄主要用於三方面。(1)講經儀式,(2)六時行道(後世朝暮課誦),(3)道場懺法,所謂法集三科。這三科法事,創始於晉時道安,至今已有一千五百餘年的歷史。道安制定的僧尼軌範︰一曰行香定座上經上講之法(即講經儀式),二曰常日六時行道飲食唱時法(即六時課誦二時齋粥儀式),三曰布薩差使悔過等法(即道場懺法儀式)。
在佛教講經、受戒、誦經等一切宗教儀式進行中舉唱梵唄,稱為「作梵」。這種梵音具有止息喧亂便利法事進行的作用,故又義譯為止斷或止息。講經法會的成員,有法師、都講、香火、維那、梵唄等,各有專職,梵唄即歌讚專職之人。
講經時的梵唄,一般行於講前講後。宋‧元照《四分律行事鈔資持記》卷三十九記講經應遵行的節目說︰初禮三寶、二昇高座、三打磬靜眾、四讚唄、五正說、六觀機進止、七說竟迴向、八復作讚唄、九下座禮辭。圓仁入唐所見「赤山院講經儀式」的實際順序是︰打講經鐘,大眾上堂。講師上堂登高座間,大眾同音稱嘆佛名。講師登座訖,稱佛名便停;一僧開始「作梵」,唱「云何於此經」一行偈。梵唄訖,講師唱經題目。講經,講訖,大眾同音長音讚嘆;讚嘆語中有迴向詞。講師下座,一僧唱「處世界,如虛空」偈。講經法會中的讚唄一職,有時亦可由聽眾任之。唐‧僧徹每入麟德殿講經,懿宗曾因法集,躬為讚唄。
六時行道的梵唄,為古來各宗所共遵行。近世禪林的朝暮課誦,猶可見其遺風。至於道場懺法,旨在化導俗眾,其儀式尤重歌咏讚嘆。隋‧智顗《法華三昧懺儀》第八「明行道法」述行道次第是︰禮佛、正身威儀、燒香散華、稱念佛名、誦經。行道欲竟,稱三寶名,燒香正念作契唄。唄竟,唱「三皈依文」。此為懺法上應用讚唄最古的記載。
梵唄的咏唱並不限於講經、行道,一般齋會也是常行的。唐‧大曆中(766~779)宋州刺史徐向等就本州設「八關齋會」(八關即八戒,居家信徒一日一夜所受之戒法),曾飯千僧於開元寺,其餘官民又各設一千五百人、五百人、五千人的齋會。當時「法筵等供,仄塞於郊坰;讚唄香花,喧填於晝夜」,梵唄之盛行於民間可知。此外唐代譯經道場置有「梵唄」一位,與譯主、筆受、譯語、潤文、證義、校勘等同為譯場九種職位之一。宋‧贊寧記載此事說(大正50‧724c)︰「法筵肇啟,梵唄前興,用作先容,令生物善。唐‧永泰中,方聞此位也。」
梵唄流傳以後,其音調亦因地域而有參差,主要的有南北之別。道宣記載唐代的情況說︰「地分鄭衛,聲亦參差,然其大途,不爽常習。江表(長江以南)關中(北方長安地域),巨細天隔,豈非吳越志揚、俗好浮綺,致使音頌所尚,唯以纖婉為工﹖秦壤雍冀音詞雄遠,至於咏歌所被,皆用深高為勝。(中略)京輔常傳,則有大小兩梵;金陵昔弄,亦傳長短兩引,事屬當機,不無其美。劍南隴右,其風體秦。」他又對江表關中的梵讚加以比較說(大正50‧706b)︰「若都集道俗,或傾國大齋,行香長梵,則秦聲為得。五眾常禮,七貴恒興,開發經講,則吳音抑在其次。」可知南北梵音,各有特長。到了宋代贊寧論梵音所以有南北二體,由於授受的淵源不同。他說(大正50‧872a)︰「原夫經傳震旦,夾譯漢庭。北則竺蘭,始直聲而宣剖;南惟僧會,揚曲韻以諷通。蘭乃月氏之生,會則康居之族。(中略)部類行事不同,或執親從佛聞,更難釐革;或稱我宗自許,多決派流。(中略)致令傳授各競師資,此是彼非、我真他謬;終年矛盾,未有罷期。」
唐代以前流行的梵唄,有「如來唄」(亦稱「如來梵」)、「云何唄」(亦稱「云何梵」)和「處世唄」,及《菩薩本行經》讚佛偈︰「天上天下無如佛」等。「如來梵」有二偈,出《勝鬘經》。其一為「如來妙色身,世間無與等;無比不思議,是故今敬禮。」其二為「如來色如盡,智慧亦復然;一切法常住,是故我歸依。」此二偈為行香讚佛時所唱,亦稱「行香梵」。「云何梵」亦有二偈,出自《涅槃經》。即「云何得長壽,金剛不壞身﹖復以何因緣,得大堅固力﹖云何於此經,究竟到彼岸;願佛開微密,廣為眾生說。」「處世梵」,出自《超日明經》。即「處世界,如虛空,如蓮花,不著水;心清淨,超於彼,稽首禮,無上尊。」
梵唄普通分為三節,即初唄、中唄、後唄。「如來唄」前一偈「如來妙色身」偈文,唱於一般法事之初,稱為初唄。若講經法會,則以「云何唄」第二偈「云何於此經」偈文為初唄,亦稱為「開經梵」。「如來唄」後偈「如來色無盡」偈文及「天上天下無如佛」讚佛偈,係法事中間所唱,稱為中唄。「處世唄」用於法事之後,稱為後唄。圓仁記〈赤山院講經儀式〉︰「講師登座訖,(中略)一僧作梵。(中略)即『云何於此經』等一行偈矣,至『願佛開微密』句,大眾同音唱云︰戒香、定香、解脫香等頌。(中略)講訖,(中略)講師下座。一僧唱『處世界,如虛空』偈,音勢頗似本國。」,此中,「云何梵」與「處世梵」兩個讚唄,至元時猶見流行。但近世講經,已改唱「鐘聲偈」、「迴向偈」代替「云何梵」和「處世梵」了。
古來佛教認為學習梵唄有許多功德︰(1)能知佛德深遠,(2)體制文之次第,(3)令舌根清淨,(4)得胸藏開通,(5)則處眾不惶,(6)乃長命無病。所以名山大剎,於休夏安居之時,定習唱讚頌為日課,名之為「學唱念」。故佛寺梵唄一科,今通稱為「唱念」。
唱念的內容,除「水陸道場儀軌」及「瑜伽焰口」等屬於應赴佛事外,古德讚頌多於課誦、祝延等舉唱。一般最流行者是六句讚及八句讚等。六句讚是南北通行的讚詞,其讚由六句二十九字構成,故稱六句讚。代表作品為「香讚」。其餘佛菩薩、韋馱、伽藍等讚詞,多用六句形式,故此讚韻調流行最廣。「香讚」還有數種,即「戒定真香」、「寶鼎爇名香」、「戒定慧解脫香」等;北方另有一種讚譜名「迓古令」,讚詞共有十條,亦名十供養讚,即香、花、燈、塗、果、茶、食、寶、珠、衣,各繫一讚。第一讚「清淨妙香」,共四句二十字,可用六句讚譜唱念。此等「香讚」多於法事開始時唱之,以啟請諸佛故。
八句讚係由八句讚詞構成,多於誦經之後法事中間唱之,亦稱為大讚。如「三寶讚」(有佛寶、法寶、僧寶三讚)、「彌陀佛讚」、「藥師佛讚」等,都以八句構成。近世禪林流行的讚唄,有「四大祝延」、「八大讚」,即「唵嘛呢叭彌吽」、「唵捺麻巴葛瓦帝」、「唵阿穆伽」、「佛寶」、「西方」、「十供養」等讚,都是佛寺僧眾於佛誕、安居等常唱的名讚。唱念方法的記譜法,只用點板,以鐺鉿等敲唱。其音量之大小、音階之高低及旋律過門等,均依口授。(林子青)
◎附一︰谷響〈談梵唄〉(摘錄自《香港佛教》第一一0至一一一期)
梵唄是用梵音來作歌詠。梵音是清淨的聲音,是具有「正直」、「和雅」、「清澈」、「深入人心」、「普遍能聽懂」的五種清淨的聲音。(見《長阿含經》卷五〈闍尼沙經〉)歌絢印度古音稱為「唄匿」(pathaka),(《法華玄贊》卷四說︰此字應該譯音婆涉,是讚歎的意思,古人譯音唄匿錯誤。)我國古人簡稱它為「唄」。(見《玄應音義》卷十四)因此「梵唄」二字,按字義說來,其本身便具有藝術性(正直、和雅、清澈、深入人心)和通俗性(普遍能聽懂)的涵義。以佛陀的偉大高尚的思想,和它愛護眾生的甚深情感,自不能不用音聲語言來向群眾表達,乃至不能不用歌唄來向群眾表達。因此佛在各經典中,數說「以音聲作佛事」(《華嚴經》卷四十一)、「以音聲語言而作佛事」(《維摩詰所說經》),還曾示現「梵唄詠歌自然敷奏」(《楞嚴經》卷六),還勸人「以歡喜心歌唄佛法」(《法華經》卷一〈方便品〉)。可見梵唄對於表達佛法的思想情感乃至廣行教化,是有其重要的意義和作用,而為佛教所需要的。
然而佛陀讚許梵唄,乃是讚許能感動人的有藝術性和通俗性的梵唄。如《十誦律》卷三十七說︰「有比丘名跋陀,為唄中第一,是比丘聲好,白佛言︰『世尊!願聽我作聲唄。』佛言︰聽汝作聲唄。唄有五利益︰身體不疲、不忘所憶、心不疲勞、聲音不壞、語言易解。」以上五利益中,前四項「身體不疲、不忘所憶、心不疲勞、聲音不壞」,便是由於梵唄有藝術性的說明。第五項「語言易解」,便是由於梵唄有通俗性的說明。必須有這樣的藝術和通俗性,才能傳達佛教偉大高尚的思想和對眾生甚深的情感。這樣的梵唄,才能為佛陀所讚許。
至於故意矯揉造作裝腔作調而脫離群眾的引聲歌詠,則非佛陀所能容忍。如《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雜事》卷六︰
「時彼二人,先學婆羅門歌詠聲法,由串習故,今時讀誦,以本音詞,(中略)時諸苾芻緣以白佛。佛作是念︰『苾芻誦經,牽長音韻,作歌詠聲,有如是過。由是苾芻不應歌詠引聲而誦經法。若苾芻作闡陀聲誦經典者,得越法罪。』」
又這段律文的小註內說︰「言闡陀者,謂是婆羅門讀誦之法。長引其聲,手指點空,以為節段;博士先唱,諸人後隨。」因為這闡陀聲是自命為高貴特殊階級婆羅門所習慣的歌詠語聲,非是一般人所能聽懂和習聽的群眾歌聲。由於脫離群眾而不能與群眾活生生的情感理想和諧一致,便也失卻佛陀所讚許的能使「身體不疲、不忘所憶、心不疲勞、聲音不壞」的藝術性,和「語言易解」的通俗性;這樣便不能對群眾發生慈祥深厚的高尚感染力量,而乃成為冷酷可厭毫無意味的歌唱;這和佛教以利樂眾生為惟一目的底思想格格不入,這當然為佛陀所不許可。
佛陀之所以讚許聲唄,而訶斥闡陀的歌詠聲法,其意義就在於此。
為了證明上述理由,今再引出一件聲唄的故事,以顯佛陀所以讚許聲唄的用意︰佛語億耳︰「汝比丘唄!」億耳發細聲,誦波羅延薩陀舍修妒路竟。佛讚言︰「善哉比丘!汝善讚法。汝能以阿槃地語(西印度地方語言)聲讚誦,了了清淨(藝術性),盡易解(通俗性)。」(《十誦律》卷二十五)億耳比丘雖然是用阿槃地語來唄誦,但因他的唄聲具備了梵音中應有的諸種清淨(見前引《長阿含經》語)的藝術性,和人盡易解的通俗性,能夠充分地將佛法的偉大甚深的思想感情表達出來,因此便能博得佛陀的歡喜讚許。
至於所唱的阿槃地語,乃是億耳比丘的民族語聲,乃是佛陀所讚許的「隨國應作」(《毗尼母經》卷四語)的地方語聲。只有在這民族特有的音調節奏中,才能盡情地很自然地表現出這一族人民心靈中所領受所蘊藏的豐富美妙的思想情感。如若漠視這一原則,令山東人去演紹興戲,令河北人去唱梆子腔,必然是生疏隔膜非常勉強而兩不恰當。何況億耳比丘將他所領蓄的殊勝佛法,用他一向熟練的民族語聲唱出而了了清淨,這自有他的藝術技巧存在。同時也唯有這一民族語聲,才能與他這一族廣大群眾的心聲相呼應聯繫。因此佛陀一向主張各地人民傳習佛法應用其自有的民族語言(見《四分律》卷五十二),同時並鼓勵各族人民歌唱梵唄也應用其自有的民族聲調。
至於外道闡陀聲法,則和上述原則不相類似,為了證明佛陀所以訶斥之故,今再列舉佛陀對外道歌音的批判如次︰「用外道歌音說法復有五種過患︰(一)不名自持(不由自己真實思想感情出發),(二)不稱聽眾(不大眾化),(三)諸天不悅(語言無味),(四)語不正難解(裝腔作調),(五)語不巧故義亦難解(沒有群眾語言的技巧)是名五種過患。」(《毗尼母經》卷六。)這也說明外道歌音的五種過患,仍是由於藝術性和通俗性缺乏,不足以將佛法偉大深厚的思想感情表達出來,不能博得群眾的廣泛歡迎,因此佛陀對於當時比丘誦出這種歌音的,便絲毫不加讚許。
基於以上這些理由,佛才對僧眾屢次聲明︰「若比丘作闡陀聲誦經典者,得越法罪。」(《說一切有部毗奈耶雜事》卷六)「若作婆羅門誦書節段音韻而讀誦者,得越法罪。若方言,若國法,隨時吟詠唱導者,斯亦無犯。」(《根本薩婆多部律攝》卷九)
由於梵唄是根源於佛教利樂眾生的高尚思想感情出發,加以藝術性和通俗性的條件的襯托,於是梵唄歌聲,就有可能成為和平的呼聲,也有可能成為民主的呼聲,也有可能成為救護眾生饒益眾生的呼聲,更有可能形成不可想像的偉大的感動作用。如《賢愚經》卷十一〈無惱指鬘品〉說︰
「時波斯匿王(這是中印度恒河北岸憍薩羅國王,國都是舍衛城,有名的祇樹給孤獨園在此。)大合兵眾,躬欲往討鴦仇摩羅,路由祇洹。時祇洹中有一比丘,形極醜陋,音聲異妙,振聲高唄,音極和暢;軍眾傾耳,無有厭足,象馬豎耳,住不肯行。王與群眾乃還祇洹,到下象乘,解劍卻蓋,直至佛所,敬禮問訊。佛為說法,勸止殺伐云云。」
這是一位有名的「唄比丘」的歌聲,當他一心凝注在歌唄的當時,並未想到波斯匿王的大軍經過,也並未想到這些人馬竟會聽唄不前,然而竟能不期而感召和平止殺的功效。這是由於歌唄者慈愛深厚的感情,結晶成為一種有耳共賞的藝術化的美麗吸力,能夠吸引這些大軍人馬愛樂不捨。同時也因唄者的和平仁愛的深切感情藉唄聲而放射出來,能強烈地影響到一切有情的情感領域,不但能引起人類心靈中的和平共鳴,也還能引起畜類心靈中的和平共鳴,這並非是一件可懷疑的神話似的事情。
不僅能在一切有情的心靈深處博得和平、利濟眾生的和諧一致的感應,在這美妙動人的梵唄聲中,所有一切五根、五力、七菩提分、八正道分、六度、四攝的微妙佛法,無一不可由這清淨梵音傳達出來,而反映到一切眾生的八識田中,深深種植各種解脫分的善根,令漸成熟諸多功德。如《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雜事》卷四說︰「善和苾芻作吟諷聲讚誦經法,其音清亮,上徹梵天。時有無數眾生聞其音者,皆悉種植解脫分善根。乃至傍生稟識之類,聞其聲音,無不攝耳聽其妙音。」關於畜類聞此清淨法音深受感染不肯捨去的這種情形,在這部律典的同卷內也有一事例︰
「善和苾芻於逝多林內高聲誦經。時彼象王,聞音愛樂,屬耳而聽,不肯前行。御者即便推鈎振足,象終不動。善和苾芻誦經既了,便說四頌。時彼象王聞斯頌已,即便搖耳舉足而行,任彼馳驅,隨鈎而去。」
其所以能有這樣巨大感染的力量,這與唄唱者真純的現實主義的內心修養所釀成的不可抑遏的深厚道德情感分不開的。這樣的歌唄,便為佛陀所最讚許。
因此佛陀屢屢讚美具有這樣高度藝術道德修養的歌唄比丘。如經律中說︰「我聲聞中第一比丘,音聲清徹,聲至梵天,所謂羅婆那婆提比丘是。」(《增一阿含經》卷三)「於我法中所有聲聞弟子,音聲美妙,善和苾芻最為第一。由其演暢,音韻和雅,能令聞者發歡喜心。」(《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雜事》卷四)可見佛陀非常歡喜這一類的歌唄之道了。
然而應當認清這偉大的能暢演法要的梵唄基礎,是建立在佛教的語言學上的。假如要推問佛教的語言學的性質怎樣﹖如《大方等大集經》卷三︰「如來口業亦無過失。何以故﹖時語、真語、實語、淨語、解一切語、微妙語、無異語、一音語。」這便是佛教語言學不失其藝術性的證明。同經同卷又說︰「如來口業隨智慧行。何以故﹖易解語、易知語、非高語、非下語、非曲語、非麤語。」這便是佛教語言學不失其通俗性的說明。基於佛教語言的發展,由是梵唄在弘讚佛法的事業中,便以佛教的語業為體。如《翻譯名義集》卷五說︰「婆沙問云︰『如是佛教以何為體﹖』答云︰『語業為體。謂佛語言、唱詞、評論、語言、語論、語業、語表是為佛教。』」因之梵唄也是偉大的佛教法門之一,這當然是毫無疑問的。
既然梵唄是以佛教的語業為體,因此佛陀所說的十二部經,一一均可為梵唄的歌詠內容,一一也可為梵唄的歌詠資料。尤其是在印度特殊的語文組織中,由於梵音重複,聲繁而辭長;無論是契經正文,或是偈頌重頌,皆可加以歌詠。(見《高僧傳》卷十三〈經師論意〉)因此「天竺方俗」,凡是歌詠法言,皆稱為唄。(同上論語)這和漢文只能歌詠偈頌不能歌詠長行正文是完全異樣的。故此十二部經,在印度均可為佛弟子的天然唱本。前述億耳比丘誦修妬路,善和苾芻吟誦經法,皆名為唄,即是此故。除此以外,另從十二部經中提要鈎玄,刪繁取簡,或採選經中美文好辭,另編唄文,也為佛陀之所許可。如《毗尼母經》卷六說︰
「佛告諸比丘︰『聽汝等唄!唄者言說之辭。』佛雖聽言說,未知說何等法﹖諸比丘復諮問世尊。佛言︰『從修多羅乃至優波提舍,隨意所說。』諸比丘佛既聽說十二部經,欲示現此義,復有疑心︰若欲次第說文,眾大文多,恐生疲厭。若略撰集好辭,直顯其義,不知如何﹖以是因緣,具白世尊!佛即聽諸比丘引經中妙辭直顯其義。」
由於佛陀這一指示,梵唄的體相,愈益分明。從體裁方面說來,所有契經、重頌、孤起頌三部經文體,皆可唄唱。從內容方面說來,所有因緣、本事、本生、未曾有、譬喻、論議、方廣、自說、授記九部經的事情,也皆可唄唱。還可以從這些經中引受美妙辭句,擷其精華,顯其要義,來另編另唱。佛教語文藝術性的色彩,於此更加顯明。
至於在歷史上,佛教何時才有梵唄﹖以何因緣而有梵唄﹖這也不應忽略不談。考《薩婆多部毗尼摩得勒迦》卷六︰
「爾時瓶沙王(這是中印度恒河南岸摩揭陀國王,國都是王舍城,耆闍崛山和迦蘭陀竹園均在此境。)往詣佛所,白佛言︰『世尊!聽諸比丘八日、十四日、十五日集一處唄誦,當得利養,眷屬增長,諸檀越得福。諸比丘辯捷攝法故,正法久住故。』佛言︰『聽諸比丘八日、十四日、十五日集一處唄誦說法。(中略)聽諸比丘好聲唄誦。(中略)聽諸比丘立唄。(中略)聽諸比丘略頌要義。』」
由此可知這是由於佛陀最初的檀越頻婆娑羅王(按《涅槃經》卷二十九說︰佛初出家未得道時,頻婆娑羅王遣使來言︰悉達太子若為聖王,我當臣屬。若出家得道,願先來王舍城,說法度人,受我供養。佛成道後,受彼王請,詣王舍城;未至中路,王與無量大眾來迎,請為說法云云。)有見於世尊門下濟濟多才,有見於好聲唄誦能宣暢佛法,感化聽眾;因此便向佛陀啟請︰願諸比丘用這一藝術語言定期向群眾說法唄誦(當然需要通俗易解)或略誦要義;以攝持佛法,令法久住。這便是佛教梵唄興起的事緣。
梵唄在印度
(前略)在佛滅後,佛教梵唄的發展趨向,現在雖無史籍可尋。然而金容雖隱,遺訓猶存;而且根據佛說經法皆可唄唱的這一指示看來,梵唄在佛滅後初期的情形,也可就遺教編傳的跡象來想像其一二。
印度人民從古以來就是一個愛好歌詠民族,曾在往日親炙過佛陀遺訓而善於唄唱的大德比丘,和喜樂聽聞的善信四眾,由於表達佛教慈悲利眾的高尚思想感情的需要,對於群眾所喜悅的佛教藝術語言──梵唄,自必能繼續加以運用傳持,而謀有所發揚開展。至於梵唄的唱本問題,由於長老阿難諸大尊宿在結集三藏遺教的當中,對於世尊親口所說的可詠可唱的十二部經典,曾無遺地加以誦出。(中略)
其中尤以本生、本事、因緣、譬喻諸經,在吟誦歌唱的當中,最合乎文化水平低下的群眾口味,曾經一貫地受到群眾歡迎。因此在佛教歌唱文學中,關於以上四類的唄文,也最能在各地廣泛流行。
至於從上列十二部經中選取要義好辭另行編唱的詩篇,還有《法句經》、《法句要頌經》、《法句譬喻經》等,這都是以韻文為主,專為歌咏 佛法的要點。
此外在結集律藏時,也提出了佛陀的遺訓︰比丘讚大師德,誦三啟經(一誦經前讚三寶德,二誦時述意,三誦後迴向發願),須作聲唄,用梵音歌唱。
因此大師雖逝,而佛教教團中大德比丘等眾,還能繼軌傳弘,風韻不墬。由此可知在正法住世期間,梵唄的音響,也隨著佛教的弘傳而緜延廣播,這是可以想像到的。
從此以後,梵唄在印度,主要是循著以下幾條道路而發展︰
一種是歌詠句。如〈法句經序〉說︰「四部阿含佛去世後阿難所傳,卷無大小,皆稱聞如是,處佛所在,究暢其說。是後五部沙門,各自鈔眾經中四句六句之偈,比次其義,條別為品。於十二部經,靡不斟酌。無所適名,故曰法句。諸經為法言,法句者由法言也。(中略)其在天竺,始進業者,不學法句,謂之越敘。(中略)啟矇辯惑,誘人自立;學之功微,而所苞者廣。真可謂妙要也。」
一種是歌唱本生。如《南海寄歸內法傳》敘述當時印度的本生詩歌的情形說︰「其社得迦摩羅,若譯可成十餘軸;取本生事而為詩讚;欲求順俗研美,讀者歡愛,教攝群生耳。時戒日王極好文筆,乃下令曰︰諸君但有好詩讚者,明日早朝,或將示朕!及其總集,得五百夾。展而閱之,多是社得迦摩羅矣。方知讚詠之中,斯為美極。南海諸島有十餘國,無問法俗,咸皆諷誦。」
一種是歌讚佛德。如《高僧傳》〈鳩摩羅什傳〉說︰「天竺國甚重文製,其宮商體韻,以入絃為善。凡覲國王,必有贊德;見佛之儀,以歌歎為貴。經中偈頌,皆其式也。」義淨法師在《南海寄歸內法傳》中談到印度讚詠之禮的情形中也說︰「常途禮敬,作哀雅聲,明徹雄朗,讚大師德,或十頌,或二十頌。(中略)且如禮敬之時,云歎佛相好者,即合聲長讚,或十頌,或二十頌,斯其法也。又如來等唄,元是讚佛;良以音韻稍長,意義難顯。或可因齋靜夜,大眾淒然,令一能者,誦一百五十讚,或四百讚,並餘別讚,斯成佳也。」
一種是歌誦三啟。如《南海寄歸內法傳》談述印度比丘誦經的情形時說︰「所誦之經,多誦三啟,乃是尊者馬鳴之所集置。初可十誦許,取經意而讚歎三尊。次述正經,是佛親說。讀誦既畢,更陳十餘頌,論迴向發願。節段三開,故云三啟。」
此外還有講唱佛法因緣、譬喻、故事等類。那也是從經典中採取教材,用饒有興趣而通俗的語調,結合民間原有的說唱方式,向四眾善信講唱布教,如《百喻經》後頌文所說︰「此論我所造,和合喜笑語。(中略)戲笑如葉裏,實義在其中;智者取正義,戲笑便應棄。」由此可知這也是群眾所喜愛的藝術語言。
至於印度佛教中的歌唄作家──偉大的詩人,首推佛滅後五百年間中印度馬鳴菩薩。據《付法藏因緣傳》卷五敘述馬鳴製作賴吒啝羅唄歌,並由他親導演奏的情形中說︰
「馬鳴於華氏城遊行教化,欲度彼城諸眾生故,作妙伎樂,名賴吒啝羅。其音清雅哀婉調暢,宣說苦空無我之法。令作樂者,演暢斯音。時諸伎人不能解了,曲調音節皆悉乖錯。爾時馬鳴著白㲲衣,入眾伎中,自擊鐘鼓,調和琴瑟;音節哀雅,曲調成就,演宣諸法苦空無我。時此城中五百王子同時開悟,厭惡五欲,出家為道。」
馬鳴所製的歌唄名著,還有用印度欽定詩體,以優美清新無比的筆調,寫成佛陀一代生活和教化的偉大史詩──《佛所行讚》。又還有用散文和韻文參合的藝術詩調,寫出一些含有深厚教化意義而情趣橫生的故事傳說──《大莊嚴論經》。這兩部膾炙人口而傳遍各地的詩篇,都是廣大群眾所愛好的佛教文學珍品。唐‧義淨法師《南海寄歸內法傳》中也說︰「尊者馬鳴亦造歌詞,及莊嚴論,兼作佛本行詩,大本若譯有十餘卷;意述如來始自王宮終乎雙樹一代佛法,並輯為詩;南海五天無不諷誦。意明字少而攝義能多,復令誦者心悅忘倦。」
馬鳴還有用欽定詩體寫成富有戲劇意味的〈孫陀利和難陀詩〉,描寫難陀對孫陀利情愛纏綿終至虔心修道的故事。又還製有舍利弗行事的佛教歌劇,描寫佛弟子舍利弗的故事。這都是文情並茂的佛教歌曲。
還有中古時期印度比丘所歌詠的三啟唄讚,唐‧義淨法師也親見到是「尊者馬鳴之所集置」。由此可見馬鳴菩薩一方面是大乘佛教的中興聖者,一方面也是佛教歌唄最傑出的大家。
在馬鳴以前即佛滅後三百年間,還有一位偉大的唄讚作家中印度摩咥哩制吒尊者,廣造讚歌,頌佛德,調高辭麗,五天同仰。如《南海寄歸內法傳》說︰
「尊者摩咥哩制吒,乃西方宏才碩德秀冠群英之人也。(中略)自悲不遇大師,但逢遺像,遂抽盛藻,仰符授記,讚佛功德。初造四百讚,次造一百五十讚,總陳六度,明佛世尊所有盛德。斯可謂文情婉麗,共天葩而齊芳;理致清高,與地岳而爭峻。西方造讚者,莫不咸同祖習。無著世親菩薩,悉皆仰止。故五天之地初出家者,亦既誦得五戒十戒,即須先教誦斯二讚。無問大乘小乘,咸皆遵此。」
如上讚歌之外,摩咥哩制吒尊者還製有〈三寶吉祥讚〉、〈等正覺者名讚〉、〈三十五佛讚〉、〈三寶讚〉、〈增一讚〉、〈聖多羅天女一切義成就王讚〉、〈聖多羅母讚〉、〈寄迦膩迦王書頌〉等,今都存在藏文《丹珠爾》大藏經中。這都是古代西方學人一致崇仰的優美歌讚。
在馬鳴菩薩以後的大乘碩學導師龍樹菩薩,也製作了許多瑰麗的歌頌。其中最負盛名而遠近傳誦的是〈寄娑多婆漢那王詩〉。義淨法師也稱此詩是「文藻秀發,慰誨勤勤;的指中途,親逾骨肉。(中略)五天創學之流,皆先誦此書讀,歸心繫仰之類,靡不吟味終身。」龍樹菩薩還有許多傑出的歌頌作品,現都存在漢文和藏文大藏經中。
在這以後和義淨法師相近時代的有月官大士,也是一位有名的東印度佛教詩人。他曾製有許多佛教歌讚,其中尤以用佛陀本生蘇達拏太子故事寫成的詩歌最為有名。義淨法師也稱︰「月官大士作毗輸安怛羅太子歌,詞人皆舞詠遍五天矣。」可見此歌在印度當時的流行極盛。
和月官同時而曾對玄奘法師在印留學時熱誠護法的戒日王,也是一位虔敬三寶的有名的詩人。王曾下令徵集詩讚,得本生詩五百夾。又曾「自取乘雲菩薩以身代龍的故事輯為詩歌,奏諸絃管,令人作樂,舞之蹈之,流布於代。」王又製有《八大靈塔梵讚》一卷,也在當時盛行傳誦。
◎附二︰呂炳川〈佛教音樂──梵唄──台灣梵唄與日本聲明之比較〉(摘錄)
(前略)梵唄起源於梵土(即今印度),但今日在台灣所能聽到的梵唄,多已中國化,並非使用印度原有之曲調或音階歌詠。
因此梵唄的定義,應改為「在佛教儀式中所歌詠之各種經典,統稱為梵唄」,但如下列情形,則不稱為梵唄。
(1)祇念經︰沒有曲調,亦即所謂詠經,不稱梵唄,而稱為轉讀。
(2)變文(敦煌千佛洞中發現的有關佛教的變文稱為佛曲)。
(3)非在傳統儀式中使用之各種佛教歌曲,如作曲家新作曲的歌曲,或改編之歌曲。
在古時候,梵唄又稱「聲明」,日本通稱為「聲明」,偶稱「梵唄」,不過稱以「聲明」較普遍,在中國則反之,甚而有人連「聲明」為何都不知道。聲明本為古印度知識階級婆羅門僧的必修課程「五明」之一,聲是cabda,明是vidyā,合稱為cabda-vidyā,譯為聲明。五明為內明(哲學、教義學)、因明(邏輯學,logic)、醫方明(醫術)、工巧明(工藝、技術、數學、天文學)及聲明。
聲明的原義是音韻學,並非指佛教的儀式音樂,不知何故轉為梵唄之意思,可能原為婆羅門的經典也有歌詠,後因風俗習慣所趨,佛教經典也以歌詠方式表達,佛教從西元初介紹到中國後,印度及西藏的原經典由三藏法師及其他僧侶翻譯成中文。而日本的佛教是從飛鳥時代至平安時代初期輸入的,傳入日本的佛教,並非原始佛教,而是已中國化的佛教文化。
有關梵唄在中國最早的記錄︰是魏武帝第四子陳思王曹植有日遊歷魚山(山東省奉安府),忽聞空中傳來梵響,遂而興思作出梵唄。此說是否可靠,無法查證。歷史文獻上有關梵唄之記載微乎其微,因此無法得知原本詳情,祇有根據現在的資料推測以往的情況。至於流傳到日本的梵唄,其音樂構造至今已整理得相當有系統,例如各種用語的定名,音組織(System of tones)構造的分析、整理、各種派系的音樂構造等,皆有相當深入的結論。兩相比較,著實見絀,在我國有關佛教音樂的論文、資料寥寥無幾,更無庸談到比較分析了!
日本的聲明(梵唄),共分為三種,即梵讚、漢讚及和讚。主要使用梵文的經典稱為梵讚,使用中文的是漢讚(漢讚分為北方系的漢音及南方系的吳音,另有唐音及宋音),用日文唱的是和讚。
各聲明所使用的經典如下︰
梵文系︰四智梵語讚、大讚、仙讚、佛讚、法讚、僧讚、心略讚、百字讚、百八讚、驚覺真言、阿彌陀讚、能陀羅尼等等。
漢文系︰四智漢語讚、唄、散華、梵音、錫杖、吉慶漢語讚、天台大師畫讚等等。
和文系︰舍利讚嘆、法華讚嘆、教化、講式、和讚、論義、竪義等等。
梵唄的音樂構造
目前在台灣的梵唄大約分為二大派,一即海潮音及鼓山音,前者是屬於大陸北方系,後者是南方系統。南方系統據說是從福州近邊之鼓山寺傳來的,本省籍的寺院大都屬於鼓山音,筆者在本年二月與恩師岸邊成雄博士赴香港、新加坡調查佛教音樂時,發現大多數寺院也屬於鼓山音,曲調與台灣大致相同,不同之處只是比較喜歡使用裝飾音及滑音,兩者比較時,台灣的唱法較為純正。譬如唱同一首梵唄時,台灣使用五音音階歌詠的梵唄,新加坡都加入fa音的半音歌詠。除此以外並無太大的差
異。新加坡的居民,大多數是從福建移民的,因此,我們知道福建省的寺院梵唄大多屬於鼓山音。
音組織
梵唄所用的音階,原則上是以無半音五音音階為主,此為中國最具代表性的宮商角徵羽的音階(即等於西洋音樂的do.re.mi.sol.la),北方系的梵唄偶爾使用半音的昇降,這情形較少出現於南方系的鼓山音(即在台大多數寺院,亦包括佛光山)梵唄中。
關於梵唄所使用的音階音律及調式,過去有關佛教音樂的文獻資料中並無提及,又因筆者調查未臻完成,在此無法討論得十分詳盡,待後研究出結果再來論述。
日本的聲明(梵唄)分為很多宗派,其中最有名的是天台宗及真言宗,其他尚有淨土宗、禪宗等,他們在這一方面的研究,已有相當成就,茲述於後。
音律
〔天台宗聲明〕
以下是天台聲明中大原流所使用的音域,他們使用相當寬的音域,不過下述的音列是組合聲明的因素,實際的聲明曲是從這些音列中選出幾個音的組合稱為調式(modus)。聲明的調式與西洋音樂的調式及音階,同樣以八度作為單位。大原流聲明最先確定調式的人是湛智法師,他設定下述三種調式。
這是七百多年前的理論,不過這三種音階,實際上在當時的聲明曲如何分別使用,不甚明瞭。現在的聲明曲雖然有呂曲、律曲、中曲的區別,但實際上如用音階來觀察,大多數是旋律法(調式),上述五音中最重要的是宮徵音,其餘商角羽三音不太穩定,五音以外之音叫作en bai on鹽梅音。這三音接近鹽梅音的性格,鹽梅音在聲明中雖然不是主要的音,他的主要任務是從某一個基準音出發然後上昇或下降的滑音、前倚音(Vorschlag)及裝飾音。
鹽梅音的機能是基本音的強調、裝飾、導入、餘韻、連結及轉換。因此聲明曲美的價值,由鹽梅音的微妙的機能而決定。
此種鹽梅音在台灣的梵唄中也曾使用,不過並不像日本的聲明那樣頻繁使用,依筆者過去所調查的資料中觀察,只在獨唱起音時出現,合唱時很少使用。再以海潮音及鼓山音來比較,海潮音較多使用鹽梅音,不過以現有的資料缺乏,尚不能作肯定結論。
〔真言宗聲明〕
真言宗的聲明分為進流派及新義派,兩者唱法略有差異。漢語的歌詞分為吳音及漢音。
音階傳統上分為「呂曲」、「律曲」、「中曲」及「反音曲」。
依原來的記載,聲明使用下列五種調式︰(1)雙調,(2)黃鐘調,(3)盤涉調,(4)壹越調,(5)平調,其中「呂曲」使用雙調及壹越調。
「呂曲」的音階是宮商角徵羽的五音加上變徵變宮。但實際上聲明很少使用變徵和變宮,且原來列入呂曲的聲明的詠頌,並未全部使用上述呂曲的音階,而很多使用律曲的音階。
「律曲」的音階是宮商角徵羽的五音加上「嬰商」「嬰羽」構成七聲。共有「平調」、「黃鐘調」及「盤涉調」。
傳統上分為律曲的音階也和上述呂曲的音階同樣分析結果,現在指定為律曲的音階,實際的演唱發現使用「民謠音階」(如下述譜例)(此音階是日本著名民族音樂家小泉文夫氏大約在二十年前分類定名的),而並非用「律曲」的音階歌詠。
此外尚有「中曲」的音階及「反音」的音階。其中前者甚為複雜,至今尚未解決中曲的音階到底是什麼音階,後者「反音」是西洋音樂的移調或轉調。
日本聲明的音階最大特點是每一首聲明,均受核音的支配,核音有二個,即宮音和徵音(核音是最重要而有影響力的音)。台灣的梵唄,像此種由核音支配的情形似乎較少。這不只是聲明,日本的民謠也是同樣受核音的支配,而中國的民謠就較少有此種現象。台灣原住民的音樂大多數也受核音的支配。在世界上的其他民族裏也有核音組織的民謠。
旋律型
旋律型的意思是定形的曲調(即曲牌的一種),英文稱為melody-types,或melodicpatterns,東方的音樂有很多是這一種構造。在近代以前的西洋音樂也有旋律型,例如,葛麗果聖歌(Gregorian Chant)作好定旋律及吟遊詩人所唱的部分曲子,十九世紀德國作曲家華格納(Richard Wagner)的歌劇裏,所使用的主導動機(leitmotiv),也有類似的構想,不過如以整個來觀察,西洋音樂較少使用旋律型的情形,因為他們注重個性的表現,大致說來東方音樂曲調不同︰
西洋音樂的曲調︰A→B→C→D→E→F
東方音樂曲調如︰A的旋律型(或節奏型)→B的旋律型→C的旋律型→A的旋律型…
東方音樂有很多是先作若干曲牌(旋律型),然後適當組合而成,每個曲牌各自獨立,而沒有橫的關係之連絡,因此聽起來每首曲子差不了多少,未免失去個性。西洋音樂能充分考慮到旋律橫的關係之連絡,亦無預先作固定的曲牌,祇求自由發揮,所以聽起來頗具個性。當然並不能由此評判孰優孰劣,此乃因東方民族與西方民族所持美的意識不同之故,並非美的價值問題。在台灣佛教音樂也有很多是採用旋律型的方式,還有其他民間音樂(例如北管),也是使用旋律型或節奏型。因之有許多梵唄的曲調相類似,我們可以發現一首梵唄的某部分曲調與另外一首幾乎相差無幾。日本的聲明也是為各種旋律型的累積,還有日本音樂的謠曲、平曲、箏曲、琵琶曲、民謠等也是使用旋律型。
天台聲明的旋律型音域均在完全四度內(即do至fa音內),每一個旋律型均有固定的名稱,大原流聲明通常使用的單獨旋律型大約有三十種。台灣梵唄的旋律型的音域,比天台聲明寬,如下列譜例就有完全五度(do至sol)的音域。梵唄究竟有多少旋律型尚未統計,例如下述的旋律型經常出現。(採自《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節奏
梵唄節奏分為自由節奏(free rhythm)及固定節奏,自由節奏是每一拍的時價很大,或為無拍節奏,固定節奏為有一定時間單位的拍子(tactus),前者在日本稱為序曲,大多數的聲明曲屬於序曲,後者稱為定曲,在兩者之間叫做破曲。在我國則沒有專有名詞,台灣的鼓山音梵唄來講,自由節奏的梵唄也發生在獨唱的起音及有些寺院讀唱式部分,拍子以偶數拍子如8/4或4/4等較多,但奇數拍子也有,情形較少,這與經句的字數有關,梵唄大部分為兩種唱法,一種是歌唱式(melisma style)歌詠,另一種是讀唱式(一字一音)(sylla-bic style)歌詠。尤其是讀唱式時,完全視其經句之字數,如果是三、五、七、九等奇數時,其節奏也可能是奇數的節奏。例如念「阿彌陀佛」時共有四字變為4/4拍子。不過讀唱式的唱法,不一定全部都是一字一音,一字二音的也不少,原則上也視為讀唱式。
例如上述的譜例A「行」、「深」及「羅」是一字二音,其餘是一字一音,或者B及C的譜例,「陀」是一字二音,「佛」有二拍,但均稱為讀唱式的唱法。
每小節的第一音並未像西洋音樂那樣以強音開始。木魚的節奏是典型的自由節奏,無強弱之分。其他樂器大致上也如此。
表情
像西洋音樂在曲子內故意使用漸弱、漸強、突強、強弱的表現,或者是各種表情的註明,在梵唄是沒有的,但是有些寺院(說不定是有些經文),唱讀唱式的部份時越來越快,日本聲明原則上也是同樣。不過有些曲子要求華麗的聲音,或莊重的聲音,或要求特殊的聲音。
音域、發聲
無論聲明或梵唄,均需要適合合唱的發聲法,不可有獨特的風格,事實上也都是這樣。
梵唄及聲明均以低音域使用的次數較多。
記譜法
台灣的梵唄過去完全是採用口傳的方式傳授,因此沒有如工尺譜之類的譜,不過在經文的右側有註明法器的記號而已。例如◎是大磬,=是引磬,○是鉿子等等,不過這並不是統一性的記號。因為是口傳的關係,其唱法很可能與原始的唱法不一致,並發生異音性的現象。
日本聲明的記譜法叫作「博士」(hakase)或「墨譜」(hakase)。這等於西洋音樂的Neuma式記譜法。西洋葛麗果聖歌初期時也是用Neuma譜。「博士」是以直寫式寫在歌詞的左或右側。「博士」又分為「古博士」(ko haka se)、「五音博士」(go in haka se)、「目安博士」(me yasu haka se),但實際上演唱時並未忠實地照記譜(即博士)歌詠。而且據說博士的記譜法也相當難解。他們雖然有「博士」,但仍然墨守師傳的制度,學徒到一定的資格時才傳授。這些「博士」譜中,最先出現的是「古博士」,在左側記載旋律型,不過這個旋律型並不能正確表示,只是音感上的感覺而已。然後改為以一畫或一撇表示宮商角徵羽五音的「五音博士」,至今真言宗尚採用上述若干不同的「五音博士」。天台宗即使用「目安博士」。這是表明調式樣式、起音及五音的位置。
多音性
此即西洋音樂的和聲。如二人以上唱歌唱式部分時,原則上是齊唱,因此沒有多音性的唱法。但是唱到讀唱式的部分時就產生異音性(heterophony)的現象。所謂異音性的意思是很多人同時唱(奏)出同一旋律時,如未經過訓練就不能完全一致,因而產生另一種旋律,此種現象叫做異音性的音樂。這種情形共有二種,一種是無意識之下發生的,甚至有的是音盲所唱,不知道音高與別人不一樣,自然就產生異音性的唱法。
這種情形的異音性又分為三種,第一種是在某一段或整個曲子從頭到尾產生並行現象,如並行三度、四度、五度等(所謂並行唱法是第一部與第二部持同樣的距離(音高)進行,例如第一部唱do.re.mi時,第二部唱la.si.do.這是並行三度的唱法)。第二種是第二部與第一部唱同樣的旋律,但是有時在某一部分唱錯或故意要唱別的曲調或加上裝飾音,這也產生異音性合唱。第三種情形是第一部與第二部在某一段的音高及曲調完全不同,所產生百分之百的異音性合唱。
還有另一種異音性合唱是有意識之下故意造成的。如佛光山的讀唱式的部分就有這種現象(例如歌詠《波羅蜜多心經》)時,在大士殿裏詠唱這一類的異音性合唱時能產生一種神祕及莊嚴的氣氛。
除了上述以外,沒有其他多音性的音樂,例如西洋三和音和聲是絕對沒有的。
日本的聲明原則上是獨唱或齊唱,不過有時也會發生異音性的合唱。
演唱方式
梵唄的演唱方式可分為獨唱、齊唱(包括異音性唱法)及應答唱法。獨唱分為二種,一種是從頭到尾由一個人歌詠的,另一種是每段齊唱的開頭,先由維那師獨唱小部分後連續接下來齊唱。例如爐香讚的第一句「爐」先獨唱後,「香」以下由齊唱接下來,然後由齊唱唱完某一段後再由獨唱起音,如此輪流歌詠。另一種是應答式的唱法,此即分為二部、二部輪流歌詠的方式。又每次歌詠均由樂器(法器)起音及收尾。至於各種法器的詳細用法,尚須研究,待以後有機會時再說明。
梵唄尚有一個特點,即︰開始部分是歌唱式的唱法,然後再進入讀唱式的唱法。
梵唄和聲明音樂的另一個特徵是,如以西洋音樂的美學來看,宗教的意義比藝術的意義優先,例如念佛及拜願部分不斷的反覆,如用西洋音樂的美學來觀察就成問題,因為同一音型原則上不得超過三次之規定。齊唱也沒有像西洋音樂的合唱那樣整齊。這一點也和西洋音樂的美學觀念相反,因為西洋人重視合理主義之故,東方人是從非合理(不是不合理)中求美。
和聲也如此,他們重視完全協和音,梵唄的和音(多音性)是不協和和音,西洋音樂的節奏,必需每小節都是同樣的節拍,梵唄的音樂就不是這樣,沒有統一的節奏。因此不可以用西洋的尺度來衡量東方的藝術,因為東方及西方各有其審美觀點。上述的情形,同樣適用於日本的聲明。不過聲明是否有應答式的唱法,不甚明瞭。
梵唄與聲明的比較
〔梵唄〕
(1)歌詠以僧侶及尼眾為主,但一般居士及信
徒亦可以參加歌詠。
(2)男女聲的獨唱曲或齊唱曲。
(3)伴奏樂器原則上(傳統上)是打擊樂器,
但有些寺院使用如風琴、吉他等旋律樂器伴奏
(不過這並非正道)。
(4)歌詞使用漢字(在台灣有台語、國語、客
語等)。
(5)沒有樂譜。
(6)旋律的進行沒有顯著的特點。
(7)兼有固定節奏及自由節奏。
(8)原則上以五音音階構成,核音的存在較
少。
〔聲明〕
(1)限於僧侶,一般大眾不得參加齊唱。
(2)男聲的獨唱或齊唱曲。
(3)伴奏樂器只使用打擊樂器,不使用旋律的
樂器。
(4)歌詞分為梵語、中國語、日本語。
(5)使用叫做「博士」的樂譜。
(6)喜歡使用將某一音上下以小的幅度振動並
拉長的旋律。
(7)自由節奏佔大半。
(8)音階單純,有強力的核音組織。
〔兩者共同之特徵〕
(1)使用旋律型,一首經文是各種旋律型的組
合。
(2)齊唱時先由獨唱者領唱,然後進入齊唱的
形式較多。
(3)聲明使用的法器(樂器部分)除了法螺以
外,梵唄均有。
梵唄的樂器
佛教寺院使用的樂器(法器)有下列︰(1)梵鐘,(2)大鼓(大、中、小),(3)鈴,(4)木魚(大、中、小),(5)磬,(6)引磬,(7)鐺子,(8)鉿子,(9)手鈴,(10)鐃鈸,(11)報鐘,(12)板,(13)叫香,(14)大點(佛鼎),(15)梆(魚板)。
(1)梵鐘︰另稱大鐘,寺院較大者另設鐘樓,較小者掛在寺內左側上方報時或召集人員時使用,日本稱為梵鐘或吊鐘。
(2)大鼓︰有大、中、小,寺院較大者大鼓另設鼓樓,較小者掛在寺內右側上方。亦有將大鼓置在殿內者(如佛光山)。另有較小型之鼓與鈴(小鐘)放在一起,歌詠梵唄時擊打。日本稱為太鼓。
(3)鈴︰即小鐘,如上述通常與中小型之鼓放在一起。日本通常使用手鈴。
(4)木魚︰有大、中、小型各種,通常置在壇上或另作架子,配合誦經的節奏用木槌敲打。日本也稱為木魚。
(5)磬︰誦經時使用,有大小各種,銅製,日本叫作鏧,通常放在面對右側使用槌敲打。打法有二種,一種是敲打後馬上放開,因此有餘韻,另一種是敲打後同時將槌貼上磬邊,不需要餘韻時用此種打法。
(6)引磬︰通常右手打磬,用狀如筷子之棒敲打,棒與引磬同執於左手,其聲清脆。
(7)鐺子︰歌詠梵唄使用之法器。
(8)鉿子︰銅或青銅製,歌詠梵唄時使用。
(9)手鈴︰即小鐘,有手柄,日名是鈴,金屬製鈴中有舌,日本是法會時由維那師(引導師)邊唱邊搖。
(10)鐃鈸︰兩組鉿子所組成的,亦為銅或青銅製。
(11)報鐘︰類似梵鐘,然體型稍長,為集合所用,通常與板懸掛在上下端。
(12)板︰集合用,通常置於報鐘之下端。
(13)叫香︰通知用齋時擊打,由緩而急,且有規律性,木製。
(14)大點(佛鼎)︰金屬製,掛於齋堂之內。
(15)梆子(魚板)︰通知用齋時用木槌擊打,木製,魚形,約有四、五尺長。
〔參考資料〕 《高僧傳》卷十三;《法苑珠林》卷三十六;《釋氏要覽》卷上;《宋高僧傳》卷三、卷六、卷二十五;《續高僧傳》卷三十;《入唐求法巡禮行記》卷二;《南海寄歸內法傳》卷四〈讚咏之禮〉;昭慧〈從非樂思想到音聲佛事〉。
意為合誦或會誦。即集合諸僧,誦出佛陀遺教,並加以審訂、編次的集會。又稱集法、集法藏、結經。蓋往古印度書寫不備,佛法唯藉憶持傳承,因此於佛滅以後,諸弟子即須集會,各誦出其所親聞之法,甄別異同,辨明邪正,以集成佛所說之法藏,如此既可防止遺教之散逸,又可確立教權。
結集的過程,大致有三階段︰
(1)誦出︰由聖弟子就其記憶所及而誦出。
(2)共同審定︰將誦出的文句,經與會大眾共同審定,以判定是否佛說,是否佛法,如《摩訶僧祇律》卷三十三云(大正22‧491b)︰「阿難言︰諸長老若使我集者,如法者隨喜,不如法者應遮,若不相應應遮,勿見尊重而不遮,是義非義,願見告示。」
(3)編成次第︰即將誦出的經與律,分為部類,編成次第,甚至結為嗢拕南頌以便憶持,如《瑜伽師地論》卷八十五云(大正30‧772c)︰「結集者,為令聖教久住,結嗢拕南頌,隨其所應,次第安布。」結嗢拕南頌,即《分別功德論》卷一所說的「錄十經為一偈」。
佛涅槃後不久有第一次結集,其後,就律藏等之異議,相繼舉行第二次、第三次。但南傳與北傳佛教文獻的記載並不一致,因此結集次數稍有異說。然若綜合兩傳文獻,加以推定,可知大致有下列四次。茲略述如下︰
第一結集係於佛入滅之年,在阿闍世王保護之下舉行。當時五百阿羅漢會集於摩揭陀國王舍城外七葉窟,以摩訶迦葉為上首。此次結集又稱五百集法、五百結集、五百出。《有部毗奈耶雜事》卷三十九載有當時結集的情形。
關於此次結集的誦出者,《五分律》卷三十、《摩訶僧祇律》卷三十二、《善見律毗婆沙》卷一等書,謂優波離結集律、阿難結集經;《有部毗奈耶雜事》卷三十九、《阿育王經》卷六、《阿育王傳》卷四、《付法藏因緣傳》卷一、《大唐西域記》卷九、《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三等書,謂摩訶迦葉另外自行結集阿毗曇。《十誦律》卷六十、《四分律》卷五十四、《大智度論》卷二等書,以阿毗曇之結集者為阿難。《部執異論疏》、《大乘法苑義林章》卷二(本)認為是富樓那。緬甸所傳說是阿㝹婁婉。此外,《迦葉結經》及《撰集三藏及雜藏傳》等書,認為三藏皆為阿難所結集。
關於與會者之人數,《五分律》卷三十、《薩婆多毗尼摩得勒伽》卷五等書,皆說五百人;但《大智度論》卷二、《大唐西域記》卷九等書,說有一千人。按,依據《四分律》卷五十四、《毗尼母經》卷四等書所載,富樓那聞及五百阿羅漢舉行結集大會時,曾與五百比丘俱往王舍城會合。因此,一千之數,也許是五百羅漢加上富樓那之徒五百人,合計而成。
此次結集之會期,諸律皆未載。《大唐西域記》卷九說三個月,錫蘭及緬甸所傳則作七個月。當時所結集而成者,即所謂小乘法藏。關於大乘經典之結集,《菩薩處胎經》卷七〈出經品〉記載,五百阿羅漢受大迦葉之教,至十方恆沙剎土,集八億四千比丘,以阿難為上首,結集菩薩藏、聲聞藏、戒律藏;又集胎化藏、中陰藏、摩訶衍方等藏、戒律藏、十住菩薩藏、雜藏、金剛藏、佛藏等八藏。《大智度論》卷一百謂文殊尸利及彌勒等,與阿難共集摩訶衍。但此等記載之是否可信仍無法確知。
第二結集,係在佛滅百年時,毗舍離附近的跋耆族比丘就戒律產生異見,行「十事非法」。為此,七百比丘集會於毗舍離城,以耶舍為上首而舉行結集。此次結集又稱為七百集法、第二集法藏、第二集。蓋此次合誦,單集律藏,主要目標在定跋耆族比丘所行十事為非法。關於此事之年代,《十誦律》卷五十六及卷六十、《有部毗奈耶雜事》卷四、《大唐西域記》卷七等書,認為是在佛滅一一0年;《善見律毗婆沙》卷一、《島史》、《大史》及緬甸所傳,認為是在佛滅一百年。又,《大史》載其會期為八個月。
此次結集又稱為「毗舍離結集」,由於參加者多為佛教長老,故又稱為「上座部結集」。然而,當時毗舍離的比丘不服上座部的決定,於是另召集約萬人之集會,定十事為合法。由於參與者眾多,故被稱為「大眾部結集」。
第三結集,相傳係於佛滅二三六年舉行。當時曾得阿育王之護持,一千比丘會集於摩揭陀國波吒釐子城之阿育僧伽藍,以目犍連子帝須為上首。此次結集,僅載於南方所傳。如《善見律毗婆沙》卷二、《島史》、《大史》及緬甸文獻。至於北方所傳諸律論則未見記載。當時所結集的是上座部的三藏聖典,並編輯《論事》一書。
第四結集,相傳係於佛滅四百年舉行。在迦膩色迦王護持下,會集迦濕彌羅國之五百阿羅漢,以脇、世友二人為上首,共同結集三藏,並附加解釋。當時所集論藏的解釋即現存之《大毗婆沙論》,故又稱之為「婆沙結集」。此次結集,載於《阿毗曇毗婆沙論》序、《婆藪槃豆法師傳》、《三論玄義》、《大唐西域記》卷三、《大毗婆沙論》卷二百、《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二等書,然而印度諸論及南傳佛典皆未記載。另外,南傳佛教將十九世紀在斯里蘭卡舉行的五百僧人結集,作為第四次結集。該次結集首次將巴利語三藏輯錄成冊。
此外,緬甸敏東王於1871年,召集二千四百位高僧,在首都曼德勒(Mandalay,梵文意為多寶城)舉行三藏結集。此次結集以律藏為中心,考訂校對聖典原文的異同,經五個月完成,而且將結集三藏文字分別鐫刻於七二九塊方形大理石上,豎立於曼德勒山下之拘他陀塔寺(Kuthodaw)內。在周圍又有四十五個佛塔圍繞著。此又稱為第五次結集。此外,1954年五月十七日的「衛塞節」,緬甸佛教徒在國家贊助下,於仰光北郊五里處的藝固山崗上結集、排印緬文三藏聖典,並邀請世界各地僧眾參加,此稱第六次結集。
另據《結集史》(1789年泰國伐奈那親王著,經拉瑪六世於1923年敕令出版)所載,南傳上座部共舉行九次結集,前三次在印度,中間四次在斯里蘭卡,最後二次在泰國。前五次結集,經考證與《大史》所記相同,而第六次至第九次則未能取得泰國以外的南傳諸國之認可。
◎附一︰水野弘元《佛教要語的基礎知識》第二章(摘錄)
釋尊八十歲時入滅於拘尸那羅的娑羅雙樹間,為了使「法與律」這個法財能正確地流傳於後世,於是經由摩訶迦葉提議,在這年雨季的三個月期間中,在摩揭陀國首都王舍城外的「七葉窟」,由佛弟子中最優秀的五百位阿羅漢,將佛一生中所說的「法與律」結集起來,這就是第一次結集。又稱為王舍城結集或五百人結集。
這裏所謂的「結集」(saṅgīti)是「合誦」的意思。由與會的阿羅漢們背誦出佛生前所說的法與律,然後再互相討論確定是否與佛說相違背。所以這個集會可說是為了確定佛陀教法而開的佛典編集會議。當時當然是有文字的,但只用於商業貿易與國家公文書信等方面;而宗教、哲學等神聖的文獻則是沒有筆錄的,這些思想資料完全靠記憶來保存,以一種由口入耳的口誦法傳承。這是印度自古以來的風俗習慣,佛教也依循這個風俗,古代經與律的內容也都是經由口誦記憶的方式而得以承續流傳。(中略)
在第一次結集裏,由佛弟子中第一長老摩訶迦葉擔任主席,由多聞第一的阿難負責背誦「法」的部份,持律第一的優波離負責背誦「律」的部份。
在佛滅的時候,阿難(Ānanda,慶喜)還沒有證得阿羅漢。但因為他是釋尊的堂弟,侍奉釋尊無微不至,在佛陀最後二十五年的說法裏,常隨侍於釋尊左右,因此在這段時期中,佛所說的法他不但得以完全聽聞,同時他也能完全的背誦記憶起來。而佛陀以前的說法,他也從佛陀及其他佛弟子處聞知。對佛陀一生所說之法,阿難是保持記憶最深的弟子,他是多聞第一的人。因此,阿難如果沒有參與盛會的話,那麼佛的教法就不可能完全結集起來了。
因此,摩訶迦葉就將尚未證得阿羅漢的阿難也加入其他的阿羅漢中,而成為五百人。阿難在結集開始時,為了必須要證悟阿羅漢才得參與結集的事感到焦急憂慮,於是異常勤奮的加緊修行,然而卻無論如何都無法達成心願。就在召開結集會議的前一天晚上,他仍然不能開悟。在萬般無奈的情形下只好放棄努力,準備上床就寢。就在他要躺下的時候,雙腳才剛離開地面,而頭尚未著枕,在這將躺未躺、半起半臥之際,卻突然開悟,而終於證得阿羅漢的果位。
會議開始時,阿難就登上釋尊生前的法座,背誦出佛所說的法,由與會的其他阿羅漢們共同表示贊成與否。就這樣,將佛陀一生所說的一切法確定之後,結集成為經典。
優波離(Upāli)是理髮師,是一個釋迦族的奴隸。他聽說阿難、阿耶律、提婆達多、金毗羅等釋迦族的青年們,都皈依佛教而先後出家了,因此請求釋尊也同意他出家。佛陀就讓他比他的主人們──釋迦族青年,早一步出家受戒。於是釋尊就把他安排在佛教團內釋迦族青年的上席。釋尊這麼做是為了要除去釋迦族憍慢的心態。在佛教出家教團中,比丘的席次是依出家受戒時間之先後來決定的。
優波離對戒律特別有興趣,對釋尊為教團所制定的戒律規定,不論大小他都記了下來。在佛弟子中被公認為持律第一。因此在第一次結集裏,所有的戒律就由優波離負責背誦,再由其他人表示贊同與否,就這樣也把戒律結集了下來。
在這次的結集中,摩訶迦葉(Mahākāś-yapa,Mahākāssapa,大迦葉、大飲光)是佛弟子的首席,由他執行佛陀遺骸的荼毗(火葬)儀式。儀式過後,他建議舉辦一次教團中的結集,最後通過這項提議,決定實行,並由他擔任結集會議的主持人。於是在佛滅後,迦葉就成為佛教教團的代表。附帶一提的是︰摩訶迦葉去世後,則由阿難繼任,教法由釋尊傳給摩訶迦葉,再由摩訶迦葉傳給阿難。
在第一次結集中誦出「法與律」或「經與律」,這件事是古代比較可信的記錄,這個大概可以顯示出史實。可是到了後代新成立的記錄,經律論三藏都在第一次結集中出來,甚至有人說大乘經典也是在這次結集中結集出來的。事實上,當時並沒有論藏,大乘經典也必須在佛滅五百年後才出現,當然不是在佛滅的那個時候所結集的。另外所謂的「法與律」,並不是我們今天所看到的阿含經與律藏那樣經過組織的東西,不過是一些素材的結集而已。
◎附二︰呂澂《印度佛學源流略講》第二講第一節(摘錄)
第一次分派以摩揭陀的強大為背景。摩揭陀先後吞併了跋耆、憍薩羅等國,勢力日盛,使原來受到摩揭陀統治者支持的佛教,也就隨著擴展了。如本來是耆那教盤踞的吠舍離(跋耆),這時也盛行佛教。另外,佛教還向印度西邊的摩偷羅擴張了。這樣,由於東西兩地風習不同,加上兩個教團的領導者(上座)對佛說理解的方法原來就有分歧,自然就逐漸地趨向分裂。
佛滅一一0年前後,摩揭陀正處於尸修那伽王朝最後一代的迦羅瓦爾那(俗稱黑阿育,以與後來法阿育相區別)時期,那時吠舍離的比丘,違背原有教規,已出現向人乞錢的現象。據說當時西方(摩偷羅)的耶舍比丘來到該地後,對此加以反對,發生了爭議。耶舍回去反映其事,並約集東西兩方的長老們對這一行為作了判決︰要錢是犯戒的。當時集會的有七百人,為了把經律的內容進行統一認識,又用會誦方式,舉行了一次結集。這次結集就以參加的人數命名「七百人結集」。從結集地點來稱,又名「吠舍離結集」。對這次決議,多數人都不同意,只是由於作決議的少數是有地位的上座,大家也無可如何。持反對意見的多數只好另外集會一處,也用會誦辦法,另外訂正經律,據說參加的人上萬,就名之曰「大結集」。從此,上座、大眾兩派公開分裂,各行其是。不過兩派之間,並沒有發生誰是正統的問題。
「七百人結集」之外還有個「大結集」,這一說法出於南方所傳。這個傳說比較合理也是符合歷史情況的,從此以後,佛教就根本分裂了。但是,如北傳《異部宗輪論》所說,根本分裂是另外一次結集產生的,並說分裂的原因是由大天所說五事引起的,並把阿育王也聯繫進去,說的相當支離且有明顯的年代錯誤。阿育王是佛滅二百年的人,南傳說的這次分裂是佛滅百年左右的事,相差一百年。日本‧宇井伯壽在處理這一問題時依北方傳說,因阿育王年代(佛滅二百年)不可改動,只好把佛滅年代推遲了一百年。
關於「七百結集」爭論的問題,各派律中記載不同。上座部諸律,就說開端於乞錢一事。除此一大爭端外,還有九件瑣碎的事也被認為是非法的(如吃飯能否留一點等等),結集的結果,就明文規定了這「十非法事」。大眾部諸律(只有漢文資料)的記載就與上說有異,認為結集的內容,不是十非法,而是五淨法(淨是許開的意思)。不是肯定哪些不應做,而是肯定哪些可以做,精神就完全不一樣。特別是肯定了金銀錢財的布施可以接受(此事見於法顯帶回的《摩訶僧祇律》中)。這一規定,就與當時社會條件有關。吠舍離當時商業發達,豪商很多(如後來用做代表人物的維摩詰就很有錢),佛教又特別受到他們的支持,所以常常有金錢的布施,不能不接受。
〔參考資料〕 《佛般泥洹經》卷下;《高僧法顯傳》;《大乘法苑義林章》卷二(本);《佛典結集》;《多羅那他佛教史》;淨海《南傳佛教史》;印順《原始佛教聖典之集成》;A. K. Warder著‧王世安譯《印度佛教史》;C. Eliot著‧李榮熙譯《印度教與佛教史綱》;塚本啟祥《初期佛教教團史の研究》;赤沼智善《佛教經典史論》〈小乘經典史論〉;深浦正文《佛教文學概論》。
通稱達摩,是中國禪宗的初祖。他生於南印度,婆羅門族,出家後傾心大乘佛法。梁‧普通年中(520~526,一說南朝宋末),他自印度航海來到廣州,從這裏北行至魏,到處以禪法教人。據說他在洛陽看見永寧寺寶塔建築的精美,自言年已一五0歲,歷遊各國都不曾見過,於是「口唱南無,合掌連日」(《洛陽伽藍記》卷一)。
達摩抵魏,遊嵩山少林寺,在那裏獨自修習禪定,時人稱他為壁觀婆羅門。有道育、慧可二沙門禮見達摩,並親近和供養四、五年。達摩感覺他們真誠,傳授以衣法。又把四卷《楞伽經》授與慧可說︰「我看中國人的根器於此經最為相宜,你能依此而行,即能出離世間。」
隨著禪宗在中國的發展,達摩逐漸成為傳說式的人物。首先是傳說達摩到金陵(今南京)時和梁武帝的問答。梁武帝是篤信佛教的帝王,他即位以後建寺、寫經、度僧、造像甚多,他很自負地詢問達摩︰「我做了這些事有多少功德﹖」達摩卻說︰「無功德。」武帝又問︰「何以無功德﹖」達摩說︰「此是有為之事,不是實在的功德。」武帝不能理解,達摩即渡江入魏。記載這個傳說的最古文獻是敦煌出土的佚名《歷代法寶記》(774年間撰)和唐‧宗密《圓覺經大疏鈔》卷二之上。後來禪宗著名的《碧巖錄》把它作為第一則「頌古」流傳。以後,它便成為禪門眾所周知的公案了。
達摩晚年的事蹟,各傳都未明確記載。後人傳說他遇毒而逝,葬於熊耳山(今河南宜陽縣),但又傳魏使宋雲自西域回國時遇達摩於葱嶺。達摩手攜隻履翩翩獨逝。所以又有「隻履西歸」的傳說。
達摩的禪法,據敦煌出土資料,古來作為達摩學說而傳的許多著述之中,只有「二入四行說」似乎是達摩真正思想所在。唐‧淨覺《楞伽師資記》的〈達摩傳〉中有「略辨大乘入道四行」,由達摩弟子曇林記錄而傳出。據曇林的序文說,他把達摩的言行集成一卷,名為《達摩論》;而達摩為坐禪眾撰《釋楞伽要義》一卷,亦名為《達摩論》。這兩論文理圓淨,當時流行很廣。
現在一般作為達摩學說的有《少室六門集》上下二卷,即︰〈心經頌〉、〈破相論〉(一名〈觀心論〉)、〈二種入〉、〈安心法門〉、〈悟性論〉、〈血脈論〉六種。還有敦煌出土的《達摩和尚絕觀論》、《釋菩提達摩無心論》、《南天竺菩提達摩禪師觀門》(一名《大乘法論》)等,以及朝鮮梵魚寺所刻《禪門攝要》上下二卷,日本‧鈴木大拙校刊《少室逸書》所收關於達摩諸論文。這些著述內容大致都差不多。
達摩「二入四行」的禪法,是以「壁觀」法門為中心。唐‧宗密《禪源諸詮集都序》卷上之二載(大正48‧403c)︰「達摩以壁觀教人安心云,外止諸緣,內心無喘,心如牆壁,可以入道,豈不正是坐禪之法﹖」所謂二入是「理入」和「行入」,理入是屬於教的理論思考,行入是屬於實踐,即禪法的理論和實踐相結合的教義。
理入和行入的名稱,見於北涼所譯《金剛三昧經》〈入實際品〉第五。但《金剛三昧經》說的理入是「覺觀」,而「壁觀」是達摩傳出的獨特禪法。道宣在《續高僧傳》卷二十〈習禪篇〉末對達摩禪法的評價說(大正 50‧596c)︰「大乘壁觀,功業最高,在世學流,歸仰如巿。」
壁觀禪法的特點在於「藉教悟宗」,即啟發信仰時不離聖教的標準,構成信仰以後教人「不隨於文教」,即不再憑藉言教的意思。二入之中以理入為主,行入為助。
後世佛教以「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為達摩禪法的標誌,因它直以究明佛心為參禪的最後目的,所以又稱禪宗為「佛心宗」。又有人因達摩專以《楞伽經》授人以為參禪印證,因而稱它為「楞伽宗」。
達摩的師承已無可考,後人為追溯傳統遂有種種說法。《楞伽師資記》推求那跋陀羅為初祖,菩提達摩為二世,下以神秀為七世。神會堅持南宗為正統,肯定達摩為中國禪宗初祖,主張自達摩──慧可──僧璨──道信──弘忍──慧能六代是一脈相承的。吉迦夜、曇曜譯《付法藏因緣傳》等又有西天世系的說法。唐‧智炬《寶林傳》(成於801年)以印度自迦葉傳至師子比丘為二十四世,繼以婆舍斯多、不如蜜多、般若多羅至菩提達摩為二十八世。此說為五代南唐泉州靜、筠二師所集《祖堂集》(成於952年)、永明延壽《宗鏡錄》(成於957年)所繼承,又為宋‧道原《景德傳燈錄》(成於1004年)和契嵩《傳法正宗記》(成於1061年)所依用,後來即成為禪宗的正統說。
達摩的弟子有慧可、道育、僧(一作「道」)副和曇林等。
道育,一作慧育,他和慧可一同親事達摩四、五年,是達摩最初及門弟子之一。他從達摩學了禪法,專重個人內心修持而少對人講說。他的事蹟已不明,只有《景德傳燈錄》卷三等記達摩臨終時自許慧可得髓、道育得骨、尼總持得肉、道副(即僧副)得皮的傳說,可以想見其禪學程度之一斑。
僧副,俗姓王,太原祁縣人,是達摩剃度的弟子。南齊‧建武(494~497)年間住鍾山(今南京)定林下寺。他忻慕岷嶺峨眉的勝景,趁蕭淵藻出鎮蜀部(今四川)時隨從入蜀,因而使禪法流行四川。後來又回金陵(今南京),普通五年(524)寂於金陵開善寺,年六十一歲。
曇林自稱是達摩的弟子,曾記錄過達摩的「二入四行說」。〈慧可傳〉中稱他為林法師。北魏‧永平元年至東魏‧武定元年(508~543)之間,他在洛陽和鄴都參與譯經事業,在菩提流支、佛陀扇多、瞿曇般若流支、毗目智仙等譯場任筆受,是當時參加譯經的重要人物。他博學善講,在鄴都常講《勝鬘經》。周武滅法期間,他與慧可共同護持經典,被砍掉一臂,人稱「無臂林」。曇林早年雖曾親近達摩,但他以禪法與義學並重,因此後世所傳達摩臨終對在側弟子們分別印可得皮、肉、骨、髓的說法,沒有提及曇林。曇林在傳承達摩禪法上所記的《略辨大乘入道四行(觀)》於中國禪學史上留下了不朽的業績。(林子青)
菩提達磨
◎附一︰湯用彤《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第十九章(摘錄)
魏世禪師以菩提達摩為有深智慧,而其影響亦最大。達摩稱為中國禪宗之初祖。唐代時晚出禪宗史記,所敘達摩平生,不可盡信。茲姑不詳辨。惟今日所存最可據之菩提達摩史記有二。一為楊衒之《洛陽伽藍記》所載。一為道宣《續僧傳》之〈菩提達摩傳〉。楊衒之約與達摩同時,道宣去之亦不遠。而達摩之學說,則有曇琳所記之〈入道四行〉。此文為道宣引用。知其在唐初以前即有之,應非偽造。茲據此諸書,略述菩提達摩之平生及學說如下。
菩提達摩者,南天竺人,或云波斯人。神慧疎朗,聞皆曉悟。志存大乘,冥心虛寂,通微徹數,定學高之。其來中國初達宋境南越,末又北度至魏。
在洛見永寧寺之壯麗,自云年百五十歲,歷涉諸國,靡不周遍。而此寺精麗,遍閻浮所無也。極佛境界,亦未有此。口唱南無,合掌連日。又嘗見洛陽修梵寺金剛,亦稱為得其真相。達摩先遊嵩洛。或曾至鄴。隨其所止,誨以禪教。常以四卷《楞伽》授學者,以天平年(534~537)前滅化洛濱。或云,遇毒卒。(中略)
菩提達摩以四卷《楞伽》授慧可曰︰「我觀漢地,惟有此經。仁者依行,自得度世。」可禪師每依此經說法,那、滿等師,常賷四卷《楞伽》以為法要。可師後裔,盛習此經。達摩一派,因稱為楞伽師。按《續僧傳》〈法沖傳〉云,沖先於三論師慧暠聽《大品》、三論、《楞伽》。又以《楞伽》奧典,沈淪日久,所在追訪。
「又遇可師親傳授者,依『南天竺一乘宗』講之。(中略)其經本是宋代求那跋陀羅三藏翻,慧觀法師筆受。故其文理克諧,行質相貫。專唯念慧,不在話言。於後達摩禪師傳之南北,忘言忘念,無得正觀為宗。後行中原,慧可禪師,創得綱紐,魏境文學,多不齒之。領宗得意者,時能啟悟。」
據此達摩一脈,宗奉宋譯《楞伽》。其學頗與時人不同。因遭譏議。慧可後裔亦自知其法頗與世異。其講《楞伽》,謂依「南天竺一乘宗」,則知當世講者,或有不依此宗者。又〈法沖傳〉敘《楞伽》師承,謂有遷禪師出《疏》四卷,尚德律師出《入楞伽疏》十卷,均「不承可師,自依《攝論》。」則「依《攝論》」者「不承慧可」,亦即非「依南天竺一乘宗」也。故此「南天竺一乘宗」者,自有其玄旨,與遷禪師等之依《攝論》者不同。而其玄旨何在,大為可注意之事。
「南天竺一乘宗」即上承《般若》法性之義。何以言之。南天竺者,乃龍樹空王發祥之域。佛法自大眾部之小空,以至《般若》之大空,均源出南印度。達摩據《續傳》本南天竺人,故受地方學風之影響。龍樹之學,出於《般若》。掃盡封執,直證實相。此大乘之極詣。不但與小乘執有者異趣,且與大乘言有者亦殊途。《續僧傳》〈習禪篇〉論僧稠與達摩兩宗之禪法曰︰「然而觀彼兩宗,即乘之二軌也,稠懷念處,清範可崇。摩法虛宗,玄旨幽賾。可崇則情事易顯。幽賾則理性難通。」《續傳》言僧稠習《涅槃》聖行,四念處法。此謂稠師依《涅槃經》〈聖行品〉所載四念處法以修心。《涅槃》雖為大經,而四念處法則原為小乘最勝之方便。僧稠特重四念處法,故與達摩取法於大乘虛宗者不同。故曰,即乘之二軌也。四念處法,觀身、觀受、觀心、觀法,其階藉所由,步驟井然。故情事甚顯,而易於遵行。大乘虛宗,以無分別智,無所得心,悟入實相。依此正觀,立證菩提。故其旨玄妙幽賾。由常人視之,其理難通,必領宗得意,乃能啟悟也。
《楞伽經》者,所明在無相之虛宗。雖亦為法相有宗之典籍。但其說法,處處著眼在破除妄想,顯示實相。妄想者如諸執障,有無等戲論。實相者體用一如,即真如法身,亦即涅槃。菩提達摩主行禪觀法,證知真如。因須契合無相之真如,故觀行在乎遣蕩一切諸相。必罪福並捨,空有兼忘。必心無所得,必忘言絕慮。故道宣論又有曰︰
「屬有菩提達摩者,神化居宗,闡導江洛。大乘壁觀,功業最高。(中略)審其所慕,則遣蕩之志存焉。觀其立言,罪福之宗兩捨。詳夫真俗雙翼,空有二輪,帝網之所不拘,愛見莫之能引。靜慮籌此,故絕言乎。」
達摩所修大乘禪法,名曰壁觀。達摩所證,則真俗不二之中道。壁觀者喻如牆壁,中直不移,心無執著,遣蕩一切執見。中道所詮,即無相之實相。以無著之心,契彼真實之理。達摩禪法,旨在於此。
然所謂契者,相應之謂。不二則相應。彼無著之心,與夫真實之理,本無內外。故達摩又拈出心性一義。心性者,即實相,即真如,即涅槃,並非二也。密宗曰,達摩但說心。心性一義,乃達摩說法之特點。而與後來禪宗有最要之關係。(中略)
菩提達摩以四卷《楞伽》授學者。大鑒慧能則偏重《金剛般若》。由此似若古今禪學之別在法相與法性。然而不然。達摩玄旨,本為《般若》法性宗義。在史實上,此有六證。(1)攝山慧布,三論名師,並重禪法。於鄴遇慧可,便以言悟其意。可曰,法師所述,可謂破我除見,莫過此也。(2)三論師興皇法朗教人宗旨,在於無得。達摩所教《楞伽》,亦以「忘言忘念無得正觀為宗」。(3)道信教人念《般若》。(4)法融禪師,受學於三論元匠茅山大明法師。而禪宗人認融為牛頭宗初祖。此雖不確,然《三論》與禪之契合可知。(5)慧命禪師,曾著《大品義章》。其所作〈詳玄賦〉載於《廣弘明集》中。而禪宗之《楞伽師資記》,誤以為僧璨所作。可見宗《般若經》之慧命,與楞伽師之僧璨,義理上原少異致。(6)法沖,楞伽師也。然初學於三論宗安州慧暠,後學慧可之《楞伽經》義。
據上六事,可知北方禪宗與攝山三論有默契處。二者均法性宗義,並崇禪法。達摩禪法得廣播南方,未始非已有三論之流行為之先容也。且般若經典由於攝山諸師,而盛行於南方。禪宗在弘忍之後,轉崇《金剛般若》,亦因其受南方風氣之影響也。再者達摩原以《楞伽經》能顯示無相之虛宗,故以授學者。其後此宗禪師亦皆依此典說法。然世人能得意者少,滯文者多。是以此宗後裔每失無相之本義,而復於心上著相。至四世之後,此經遂亦變成名相。於是哲人之慧一變而為經師之學,因而去達摩之宗愈遠。《金剛般若》者言簡意深。意深者謂其賅括虛宗之妙旨。言簡者則解釋自由而可不拘於文字。故大鑒禪師捨《楞伽》而取《金剛》,亦是學問演進之自然趨勢。由此言之,則六祖謂為革命,亦可稱為中興。革命者只在其指斥北宗經師名相之學。而中興者上追達摩,力求「領宗得意」,而發揚「南天竺一乘宗」本來之精神也。
◎附二︰印順《中國禪宗史》第一章第一節(摘錄)
菩提達摩,簡稱達摩。在後代禪者的傳說中,也有不同的名字。神會(762卒)的《菩提達摩南宗定是非論》(此下簡稱《南宗定是非論》),也是稱為菩提達摩的。神會引〈禪經序〉來證明房提達摩的傳承,如《神會和尚遺集》(此下簡稱《神會集》,依民國五十七年新印本)所說,神會是以〈禪經序〉的達摩多羅為菩提達摩的。因為這樣,在傳說中,或稱為菩提達摩,或稱為達摩多羅。774年頃作的《歷代法寶記》,就綜合而稱為菩提達摩多羅。這是傳說中的混亂糅合,並非到中國來傳禪的菩提達摩,有這些不同的名字。菩提達摩與達摩多羅,被傳說為同一人。達摩多羅或譯為達磨多羅,菩提達摩也就被寫為菩提達磨了。 Dharma,古來音譯為達摩(或曇摩)。譯為達磨,是始於宋‧元嘉(430前後)年間譯出的《雜阿毗曇心論》。《雜阿毗曇心論》是達磨(即曇摩)多羅──法救論師造的。曇磨多羅論師與達摩多羅禪師,也有被誤作同一人的。如梁‧僧祐(518 卒)《出三藏記集》卷十二〈薩婆多部記目錄序〉,所載(北方)長安齊公寺所傳,仍作曇摩多羅(禪師),而僧祐(南方)《舊記》所傳五十三人中,就寫作達磨多羅了(大正55‧89a)。神會(在北方)還寫作達摩多羅與菩提達摩,而神會下別系,與東方有關的(781撰)《曹溪別傳》,就寫作達磨多羅。洪州(馬大師)門下(801)所撰,與江東有關的《雙峰山曹侯溪寶林傳》(此下簡稱《寶林傳》),就寫為菩提達磨了。從此,菩提達摩被改寫為菩提達磨,成為後代禪門的定論。達摩而改寫為達磨,可說是以新譯來改正舊譯。然從傳寫的變化來看,表示了南方禪的興盛,勝過了北方,南方傳說的成為禪門定論。(中略)達摩傳《楞伽》的如來(藏)禪,而引用《般若》與《維摩詰經》,可能與達摩的曾在江南留住有關。
《楞伽師資記》說︰還有一部十二三紙的《釋楞伽要義》,現已佚失。從前傳入日本的,有《大乘楞伽正宗決》一卷,也許就是這一部。當時,還有被認為偽造的三卷本《達摩論》,內容不明。現在,被傳說為達摩造而流傳下來的,也還不少。其中,如〈破相論〉一名〈觀心論〉、〈絕觀論〉、〈信心銘〉,這都可證明為別人造的。現存的〈悟性論〉、〈血脈論〉等,為後代禪者所造。沒有標明造論者的名字,這才被誤傳為達摩論了。達摩在中國的名望越大,附會為達摩造的越多。道藏有《達摩大師住世留形內心妙用訣》一卷,達摩被傳說為長生不死的仙人了。世俗流傳有《達磨易筋經》、《達磨一掌金》,達摩竟被傳說為武俠、占卜之流了!這真是盛名之累。
〔參考資料〕 《續高僧傳》卷十六;金鶴沖《菩提達磨大師傳》;《禪學論文集》二、《禪宗史實考辨》(《現代佛教學術叢刊》{3}、{4});胡適〈菩提達磨考〉(《胡適禪學案》第一部);忽滑谷快天《禪學思想史》上卷;鈴木大拙《禪宗思想史研究》卷二;柳田聖山《達磨の語錄》;宇井伯壽《禪宗史研究》;RuthFuller Sasaki and Heinrich Dumoulin《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Zen》。
九卷。宋‧佛日契嵩撰。略稱《正宗記》,收在《大正藏》第五十一冊。書中記述禪宗傳法的次第,為南宗禪盛行後的禪宗史籍。全書內容︰卷一為教祖釋迦傳略;卷二至卷六敘述第一祖摩訶迦葉至第三十三祖大鑑慧能的傳記,並以此一傳承為正統;卷七、卷八為慧能門下一三0四人之略傳;卷九收錄慧能以前各旁系二0五人之事蹟。
本書於宋仁宗至和二年(1055)起稿,嘉祐六年(1061)完成,由觀察使李公奏進朝廷,翌年三月,與契嵩先前所撰之《輔教編》三卷共同入藏。又,著者另著有《傳法正宗定祖圖》一卷及《傳法正宗論》二卷。《定祖圖》圖示《正宗記》所載三十三祖及宗證諸師,且附其略傳;《傳法正宗論》分四篇,依準《達磨多羅禪經》等書,否定《付法藏因緣傳》之二十四祖說,而詳論二十八祖之別傳次第。此二者附於本書之後,合為一部十二卷,稱為《嘉祐集》。
◎附︰陳垣《中國佛教史籍概論》卷五(摘錄)
《傳法正宗記》十卷、《正宗論》二卷,宋‧釋契嵩撰。宋、元、明、清藏著錄。嵩所撰尚有《輔教編》三卷,晁氏及《宋志》、明、清藏皆著錄;又有《鐔津集》十九卷,明北藏著錄,前三卷即《輔教編》重出,蓋萬曆時續入藏者,姊南藏及清藏無《鐔津集》。
《鐔津集》,《四庫》別集類五作二十二卷,蓋由弘治本出,即今《四部叢刊》三編所影印者是也。與藏本分卷不同,而內容次第無異;蓋同出於永樂本。惟《四庫提要》謂王士禛《居易錄》十七載《鐔津集》十五卷,當另一本。
《鐔津集》卷首有陳舜俞撰〈明教大師行業記〉,言︰「嵩所著書,自《定祖圖》而下,謂之《嘉祐集》。」今卷末附錄諸師著述,有惠洪〈禮嵩禪師塔詩〉,見《石門文字禪》五,而《文字禪》十九有〈嵩禪師贊〉,附錄卻未收。附錄又有無名序一篇,永樂、弘治兩次刊本,均疑為著《湘山野錄》之瑩道溫作,而不知即《文字禪》二十三之〈嘉祐集序〉,亦可見明代僧徒之陋也。
契嵩生平
契嵩字仲靈,藤州鐔津人,今廣西梧州藤縣,熙寧五年卒,明教其賜號也。行蹟具陳舜俞撰〈行業記〉及《禪林僧寶傳》二十七。
《東坡志林》三言︰「契嵩禪師常瞋,人未見其笑;海月慧辯師常笑,人未見其怒。予在遵,親見二人,皆趺坐而化,嵩既荼毗,火不能壞者五;海月比葬,面目如生,且微笑,乃知二人以瞋喜作佛事」云。
海月慧辯,與辯才元淨皆天台宗,明智祖韶弟子。海月熙寧六年卒,辯才元祐六年卒,其塔銘皆蘇子由撰,見《欒城後集》二十四。《東坡後集》十六有〈祭龍井辯才〉文,曰︰「嗚呼!孔老異門,儒釋分宮,又於其間,禪律相攻。我初適吳,尚見五公,講有辯臻,禪有璉嵩,後二十年,獨餘此翁,今又往矣,後生誰宗!」
此翁謂辯才,辯、臻則海月慧辯與南屏梵臻也。臻亦天台宗,四忠禮弟子,視慧辯為姪。釋可觀《竹菴草錄》〈諸宗立祖〉條言︰「昔日南屏臻老,曾與嵩仲靈往復辯正」,即其人。蓋與嵩異派相攻者也,而東坡則並交之。
璉者,大覺懷璉,與嵩皆雲門四世孫,所謂同高祖昆弟也,《禪林僧寶傳》十八有傳,元祐五年卒。北宋雲門之盛,璉與嵩皆其中健將。是時天台與雲門旗鼓相當,工力悉敵,復有士大夫周旋其間,故特形其盛。天台派《佛祖統紀》十五嘗論之,曰︰「智者之為道也,廣大悉備;為其徒者自尊信之,未足以信於人,惟名儒士夫信而學焉,斯其道為可信也。智者之世,有徐陵、柳顧言,荊溪之世,有梁肅、李華,明智之時,有晁以道、陳瑩中。是數君子,不特知道,又能立言以贊之,故智者之道愈光也。」
此明智名中立,與祖韶同賜號,而後卒五十餘年,亦得士夫之信仰者也。然吾以為豈獨士夫贊之能致其光大,士夫毀之亦能致其光大也,特患人置之不論不議之條耳。何以言之﹖晁以道嘗言之矣,《景迂集》十四曰︰「予嘗怪韓文公、歐陽公力排浮圖,而其門多浮圖之雄,如澄觀、契嵩輩,雖自能傳於後世,而士大夫今喜稱道之者,實二公之力為多也。往年孤山智圓,凜然有名當世,讀書甚博,性曉文章經緯,師法韓文公,常責其學者不如醜有功於孔氏;近則嵩力辯歐陽之謗,有古義士之風。是二人者,忘其讎而慕其善,又一反也。」
此所謂相反而實相成也。孤山智圓為台宗之山外派,台宗有山家、山外之分,將另論之。智圓著書滿家,其文集名《閑居編》,取法乎韓,契嵩著書名非韓,而文實學韓。《鐔津集》十有〈上歐陽侍郎書〉,曰︰「今天下之士,指閣下之門猶龍門,而閣下之門難升,又過於李膺。若某者,山林幽鄙之人,無狀以書奏天子,因而得幸下風,不即斥去,引之與語,溫然,乃以讀書為文見問,此特大君子與人為善,誘之欲其至之耳。」
嵩固非韓者也,何其聲之似韓也。然惟其似韓,故當時禪講雖不相能,嵩與辯又瞋喜不同道,而辯竟有求嵩之事,是亦學韓之力也。《鐔津集》十五有〈慈雲式公行業曲記〉,式公者遵式,天台大師,慧辯之祖,而彼明智韶之父也。其文曰︰「蒙識韶公幾三十年,晚山中與其游益親。韶公耆年淳重,名德之師也。嘗以大法師實錄命余筆削,始以敝文不敢當,及蒙奏書還,而韶公已物故,方感概,今辯師益以錄見託,願成就其師之意。辯師端審善繼,又明智之賢弟子也,會余避言山中,囑之愈勤,顧重違其師之命,姑按韶公實錄而論次之,命曰《曲記》,蓋曲細而記其事也。」一行業記耳,何人不可為,而必有待於嵩者,以其聲之似韓也。智圓而在,或無所求於嵩,嵩卒後一年辯卒,嵩而在,辯塔銘亦或無所求於子由也。因論嵩生平,而連類及之如此。
《正宗記》之內容及得失
《正宗記》為傳記體,其書在《景德》、《天聖》二錄之後。於唐以來禪宗二十八祖世系,宗《寶林傳》,而求古籍以證明之,解釋之。嘉祐六年進之朝。
卷一為〈始祖釋迦如來表〉。名為表,實非旁行斜上之體也,蓋一世譜而已。
卷二至卷六為迦葉至東土六祖大鑒止。
卷七、卷八為〈正宗分家略傳〉。記大鑒以下至十二世,凡一三0四人,其有行蹟可紀者,以見於《景德》、《天聖》二錄及《宋高僧傳》,故略其行事,只敘其世次。嵩為大鑒十一世,然卷八記雲門之嗣,至嵩本師洞山曉聰而止,不及本身,亦猶《景德錄》道原之意也。
卷九為〈旁出略傳〉。敘六祖以前旁支世系,凡二0五人。又《宗證略傳》十人,皆本書所據各說之譯者著者,不分緇素,故裴休、劉昫在焉,以曾採裴撰〈圭峰傳法碑〉及《舊唐書》〈神秀傳〉也。
卷十為《傳法正宗定祖圖》。繪三十三祖傳法故事,今藏本則有說無圖矣。
《正宗論》二卷,四篇,則闡明達摩之法,的有師承,以破神清《北山錄》及《付法藏傳》之說,曰︰「後魏毀教時,僧曇曜於倉皇中,單錄諸祖名目,亡於山野,會文成帝復教,前後更三十年。當孝文帝之世,曇曜進為僧統,乃出其所錄,諸沙門因之為書,命曰《付法藏傳》,其所差逸不備,蓋自曇曜逃難致然也。」
其重要之根據,則在《出三藏記》之〈薩婆多部師承目錄〉及《達摩多羅禪經》。然二書只有達摩多羅,無菩提達摩,故《景德錄》於菩提達摩下曰「本名菩提多羅」,《正宗記》改曰「初名菩提多羅,亦號達摩多羅」。又於《定祖圖》菩提達摩下註云︰「其名稱呼不同,如達摩多羅,凡三四說。」其所以必須如此解釋者,蓋就已成之說而彌縫之、補救之,以求合於古籍,亦煞費苦心矣。
其必不可掩飾,如《寶林傳》所紀年代,十誤八九,《景德錄》改而仍誤,《正宗記》則一概芟夷之,曰︰「《寶林》、《傳燈》二書,皆書天竺諸祖入滅之時,以合華夏周秦之歲甲。然周自宣王以前,未始有年,又支竺相遠,數萬餘里,其中渺茫隔越,吾恐以重譯比較,未易得其實,輒略其年數甲子,而存其帝代焉。」
此亦堅壁清野之法,欲使人無所藉口也。然因史學常識不豐富,每以不誤為誤。如卷五〈達摩傳〉註云︰「《傳燈錄》諸書舊說,並云達摩來梁在普通八年,今按史書,普通祇七年,惟今王佑《長曆》甲子數或有八歲,可疑」云云。不知普通八年三月十一日,始改元大通,明著梁史。《長曆》列有八年,有何可疑,輕於立論,未免為識者所笑耳。
年曆之外,《寶林傳》所載文獻多不足據,如梁武帝撰〈達摩碑〉及昭明太子撰〈達摩祭文〉等,《景德錄》均削而不載,蓋其慎也,而《正宗記》反採之。當《寶林傳》未復出時,吾不知其所本,今二文均見《寶林傳》八,乃知《正宗記》實本於此也。
《寶林傳》又有二十九祖可大師碑,題唐內供奉沙門法琳撰,中有「東山之法,於是流焉」之句,以內供奉授僧及稱禪宗為東山法門事皆在法琳以後,此碑之偽顯然。《正宗記》採其中之傳說可也,據此碑以攻《唐僧傳》不可也。今《正宗記》六〈可大師傳〉後,評《唐僧傳》云︰「《唐僧傳》謂可遭賊斷臂,與予書曷其異乎!余考法琳碑,師乃雪立數宵,斷臂無顧,投地碎身,營求開示。然為《唐傳》者,與琳同時,琳之說與禪者書合,而宣反之,豈非其採聽之未至乎,故其書不足為詳」云。此可見嵩於史料真偽之鑒定法,殊未注意也。
然嵩不特攻《唐傳》,且並攻贊寧。《正宗論》四云︰「初宣律師以達摩預之習禪高僧,降之已甚,復不列其承法師宗,蒙嘗患其不公。贊寧僧錄,繼宣為傳,論習禪科,尊達摩之宗,及考寧所撰《鷲峰聖賢錄》,蓋亦傍乎《寶林》、《付法藏》二傳,非有異聞,其所斷浮泛,終不能深推大經大論,而驗實佛意,使後世學者益以相疑,是亦二古之短也。」
嵩蓋工於為文,疏於考史,又往往為感情所蔽,於偽史料既不能割愛,於前輩復肆意譏評。《四庫》〈鐔津集提要〉謂其恃氣求勝,東坡謂其常瞋,未見其笑,蓋天生性格使然,無足怪矣。
《正宗記》板本
《正宗記》吾所見嘉興藏本、頻伽藏本、揚州磚橋刻經處本,《定祖圖》皆無圖,惟磧砂藏本,圖繪甚精。其卷首記云︰「平江路磧砂延聖寺大藏經局,今依福州開元禪寺校定元本《傳法正宗記》一十二卷,重新刊板流通。其明教大師所上之書,及入藏劄子,舊本皆在帙尾,今列於首,庶期展卷,備悉所從。延祐二年乙卯五月日,住持傳法比丘清表題。」
所謂福州開元寺本,即南宋‧隆興二年甲申所刊者也,今藏本皆由隆興福州本出。據宋濂《宋學士全集》卷三十,有〈傳法正宗記序〉,云︰「唐興,曹溪大弘達摩之道,傳布益眾,義學者忌之,而神清為甚,乃據《付法藏傳》所列,謂師子遭難,絕嗣不傳。猶以為未足,誣迦葉為小智,不足承佛心印,指禪經實後來傅會,難以取徵。而好議論之徒,紛紛起矣。宋‧明教大師契嵩讀而痛之,博採《出三藏記》,洎諸家記載,為《傳法正宗記》,以闢義學者之妄。其衛道之嚴,凜凜乎不可犯也。」是為洪武甬東本,吾未之見,僅介宋序如上。
〔參考資料〕 〈鐔津明教大師行業記〉;《佛祖歷代通載》卷十九;《釋氏稽古略》卷四;《續傳燈錄》卷五;《禪籍志》卷上。
天台宗思想的奠基者。一稱慧聞;他的籍貫和生卒年月、傳記不詳。據《佛祖統紀》卷六〈慧文傳〉稱他是東魏孝靜、北齊文宣時(534~559)「行佛道者」;另一說他是北齊時(550~577)專業大乘的人。
根據慧思自述的〈立誓願文〉和道宣《續高僧傳》卷十七〈慧思傳〉,可知慧思生於515年,寂於577年,他自稱二十歲到三十八歲遍歷齊國,學習摩訶衍及親近諸大禪師。在三十四歲那一年(548),受信州刺史的苦留,建立禪齋,說摩訶衍義;以後他就由北而南。慧思在親近慧文並獲得開悟,至遲是在他三十四歲之前的一、二年。這時慧文已是「聚徒數百,眾法肅清,道俗高尚」的有聲譽的大禪師了。慧思因聞名而往歸依「從受正法」,在親近慧文的第二夏而大悟。故慧文的弘化時期當自東魏開始,《佛祖統紀》並說他「道化行於北齊受禪(550)之後」。《釋氏稽古略》卷二稱慧思依慧聞開悟為梁‧承聖三年(554),是不大可靠的。
相傳慧文是無師自悟的。他因讀《大智度論》體會到「三智實在一心中得」;又因讀《中論》〈四諦品〉,因緣生法即空、假、中一偈,聯繫構成了慧文一心三觀和所觀的一境三諦的思想的禪法。其後慧思傳承了這法門而傳給智顗。到了智顗它的內容更加以充實,從修觀上更開展為一念三千的三諦圓融觀,以為天台一宗的教觀中心。慧文即是這方面奠定基石的人。
慧文的禪法,似包含有中國初期傳入的《安般守意經》、《般舟三昧》等,而以般舟系的大乘禪法為其心要。
鳩摩羅什於401~413年在長安傳譯《智度》、《中》、《百》、《十二門》等論,慧文遠承其學,近復取資於北地六家禪師明、最、嵩、就、鑒、慧用心之法,更發展之。其一心三觀之說,和當時傳菩提達摩二入四行的壁觀禪慧可(487~593)於東魏‧天平初年(534)在鄴都「盛開祕苑」,依《楞伽經》藉教悟宗似相呼應。傳之於慧思,思又傳之於智顗,乃構成教觀兼備,建立了天台宗。
慧文的禪法,雖資取於諸家,但師承是很不明的。天台宗建立以後,為了教人信服,智顗門人灌頂(561~632)曾在敘《摩訶止觀緣起》中,援用北魏‧曇曜譯的《付法藏因緣傳》二十三祖的系統,提出了「金口所記」和「今師相承」的說法。金口所記,後來湛然名之為金口祖承是「從前向後」,從大覺世尊法付第一祖大迦葉到第二十三祖師子止,以其中第十三祖為龍樹。為慧文所祖承。蓋謂「文師用心一依《釋論》(《大智度論》),論是龍樹所說,《付法藏》中第十三師。智者《觀心論》云︰『歸命龍樹師』,驗知龍樹是高祖師也。」(《摩訶止觀》卷一)「今師相承」是由智顗追溯師承業於思、文,而上接龍樹,所謂「台(智顗)衡(慧思)慧文宗於龍樹」(《摩訶止觀》卷一)。今師即指智顗而言。
除了上述的兩種相承之說而外,後來湛然在《摩訶止觀輔行搜要記》卷一,還提出與天台法門有關的九師相承問題。即列舉明、最、嵩、就、鑒、慧、文、思、顗九人,並簡單地說到九人用心的法門。九師中前六師,除「最師」是曇無最外,其餘身世不詳。據說,九師是記在《國清廣百錄》(原書已佚),且是不識根源的人所記;《續高僧傳》的〈慧思傳〉中也說︰「思又從道於就師,就又受法於最師」;並說慧思開悟後「往鑒、最等師述己所證,皆蒙隨喜」;故前六師中至少最、就、鑒三師在慧文與慧思之間無疑是有深切的關係的。(石鳴珂)
〔參考資料〕 《釋門正統》卷一;《佛祖統紀》卷六;《續高僧傳》卷十七〈慧思傳〉;蔣維喬《中國佛教史》第十章;安藤俊雄著‧演培譯《天台性具思想論》前編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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