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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學大辭典(丁福保)]
三字禪

(術語)碧巖六則頌評唱曰:「雲門尋常愛說三字禪:顧鑑咦。又說一字禪。」顧者顧慮。鑑者鑑察。咦為呼人之聲。


[佛光大辭典]
三字禪

禪宗公案名。又稱雲門三字禪。禪宗大德雲門文偃接引學人時,常以「顧、鑑、咦」三字說破禪旨。顧,謂自我反省;鑑,謂自我鑑戒;咦,謂言詮不及、意路不到而領略到玄旨,亦指超絕一切,於孤峰頂上宴坐自適之境界。蓋雲門師承睦州道明、雪峰義存,睦州之宗風以峭峻著稱,雪峰之宗風以溫密馳名。雲門深得此二師宗風之妙用,而以機鋒嶮絕獨步禪林,其所說之法語與接化學人之問答,語句簡潔,猶如電光石火,如雲門一字禪、二字禪、三字禪皆為膾炙人口之公案。〔碧巖錄第六則、禪宗頌古聯珠通集卷三十二〕 p548


[中華佛教百科全書]
五家七宗

我國南宗禪各派的總稱。又稱五派七流。即溈仰、臨濟、曹洞、雲門、法眼等五家,加上由臨濟宗分出的黃龍派和楊岐派,合稱為七宗。禪宗自初祖菩提達磨,經二祖慧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之後,分為六祖慧能的南宗禪及神秀的北宗禪。此中,北宗禪主張漸悟,不久即衰落;南宗禪主張頓悟,在中唐以後漸興,成為禪宗主流,而傳衍出五家七宗諸派。

六祖的門下有青原行思、南嶽懷讓、南陽慧忠、荷澤神會等人,其中南嶽和青原的法系最盛。南嶽懷讓的門下馬祖道一(707~786)活躍於江西;其弟子百丈懷海(720~814)制定「百丈清規」,奠立禪院的基礎;百丈的弟子溈山靈祐(771~853)與仰山慧寂(804~890)成立溈仰宗。而百丈的另一弟子黃檗希運(﹖~850),傳法予臨濟義玄(﹖~867),義玄創立以大機大用為禪風的臨濟宗。

青原行思的系統,有石頭希遷(700~790)、藥山惟儼(751~834)、雲巖曇晟(782~841)等人相承。雲巖之後的洞山良价(807~869)及其弟子曹山本寂(840~900),創立以兀坐及五位為禪風的曹洞宗。石頭希遷另一弟子天皇道悟,經龍潭崇信、德山宣鑑、雪峰義存,傳至雲門文偃(864~949),而創立雲門宗。又,雪峰義存之後,經玄沙師備、羅漢桂琛,而有法眼文益(885~958)創立法眼宗。法眼文益嘗作《宗門十規論》一書。該書分別敘述其他四家的特色,是最早區分五家的典籍。

在宋代,此五家之中以臨濟宗最為繁盛。臨濟義玄之後,經興化存獎、南院(寶應)慧顒、風穴延沼、首山省念、汾陽善昭,傳至石霜楚圓。楚圓門下有楊岐方會(992~1049)與黃龍慧南(1002~1069)分別創立楊岐、黃龍兩派。其中,黃龍派人才輩出,而促成北宋禪宗語錄的盛行,《馬祖四家錄》及《黃龍四家錄》為其代表,但此派衰退較早。楊岐派則因北宋士大夫的護持,至明末清初猶盛。茲略列五家七宗系圖如下︰


┌溈山─仰山……………………………溈仰宗
┌南嶽─馬祖─百丈┤ ┌………………………………臨濟宗
│ └黃檗─臨濟─興化─南院─風穴┐
│ ┌──────────────┘
│ │ ┌黃龍……………黃龍派
慧能┤ └首山─汾陽─石霜┤
│ └楊岐……………楊岐派
│ ┌天皇─龍潭─德山─雪峰┐
│ │ ┌────────┘
│ │ │┌雲門…………………………………雲門宗
└青原─石頭┤ └┤
│ └玄沙─羅漢─法眼…………………法眼宗
└藥山─雲巖─洞山─曹山……………………曹洞宗


此外,有關青原下曹洞、雲門、法眼三宗的相承傳法,因對傳承法統的道悟禪師的看法不同,各家說法有異。

(1)據《宋高僧傳》卷十、《景德傳燈錄》卷十四、《聯燈會要》卷十九、《佛祖統紀》卷二十九等所載,石頭希遷之下有天皇道悟、藥山惟儼二師,天皇的法系創雲門宗及法眼宗,藥山之下創曹洞宗;即上記所述。

(2)據《祖庭事苑》卷一、《釋氏稽古略》卷三、《教外別傳》等所載,道悟有二人,一是天皇道悟,為石頭的法嗣,但經慧真、幽閒至文賁,其法統絕。另一是馬祖之下的天王道悟,有龍潭、德山、雪峰等相承,而出雲門、法眼二宗,即如第一說。此說係根據相傳唐‧丘玄素所撰〈江陵城西天王寺道悟禪師碑銘〉而立。

(3)據《一源五派辨》、《正誤佛祖正傳宗派圖》等所說,也認為道悟有二人,其中天王道悟為馬祖的法嗣,其下出雲門、法眼二宗,同於第二說。而藥山惟儼也是馬祖的弟子,從馬祖之下出曹洞宗。因此,日僧虎關於《濟北集》卷九所載五家辨中,謂五家皆出自南嶽懷讓。

然而,致祐於〈人天眼目後序〉云(大正48‧333b)︰
「近世有人假託丘玄素之名,偽撰江陵城西天王寺道悟禪師碑,(中略)按荊州新舊圖誌並無城西天王寺。其偽碑妄天王因緣語句,盡是城西白馬寺曇照禪師事實,此曇照事實具述荊州舊圖誌及景德傳燈錄可考。」

因此認為「道悟」只有石頭的法嗣天皇道悟一人而已。

唐末以後,臨濟宗風大盛,一般乃以南嶽為曹溪之正統,導致雲門法系與臨濟宗徒之間有曹溪正統之爭,或許因此而生上述諸種異說。總而言之,五家的分派,在於宗風不同,而非宗旨或思想有異。

◎附︰呂澂《中國佛學源流略講》第九章(摘錄)

進入五代時期,南北政治分裂,由於禪宗在南方盛行,南方統治者也還利用禪宗,更有利於禪宗的發展,因而也就加速促成它的分裂。僅僅數十年間,在南嶽青原兩大系統之下就出現了五個支派。它們傳承的關係如下︰

南嶽一系,在百丈懷海門下有溈山靈祐(771~853),再傳仰山慧寂(807~883),這一傳承構成了溈仰宗。百丈另一門人黃檗(山名)希運(﹖~850)再傳臨濟(寺院)義玄(﹖~867),這一傳承為臨濟宗。

青原一系自石頭開始,他的門下有天皇(寺,在荊州)道悟(748~807),再傳德山宣鑒(765~828),雪峰義存(822~908)。雪峰徒眾滿天下,聽講的據說經常有千五百人。其中有雲門文偃(864~949),由此傳承構成了雲門宗。石頭的另一支為藥山惟儼(生卒年不詳),傳雲巖曇晟(782~841),再傳洞山良价(807~869),再傳曹山本寂(840~901),這就構成了曹洞宗。──以上即是由百丈、石頭傳承下來的著名人物,由於他們在傳承上有各種不同的門風,自然又形成不同的派別。以上總說為前四派。其後雪峰另一門人玄沙師備(835~908)傳地藏(院)桂琛(867~928),再傳清涼文益(885~958),諡號「法眼」,被稱為法眼宗。這樣,前後共構成了五派。

五派中,只有臨濟流行於北方,其餘都在南方(江南及嶺南一帶)。經五代到宋初,南方的雲門首先傳於北方,一時與臨濟並盛,因而彼此競爭得很厲害。臨濟的後人為了同雲門爭奪勢力,還歪曲雲門的傳承,說他們是出自南嶽系的天王道悟,而不是出於青原門下的天皇道悟。為什麼會有兩個道悟呢﹖據他們說還有根據︰丘玄素撰〈天王道悟碑〉中說得清楚,它說天王道悟也住在荊州,州城東為天皇寺,城西為天王寺,而兩個道悟的生平、傳法卻各各不同。換言之,他們想以碑文為證,說明雲門實是天王道悟門下,到雲門時是天王的第四傳,顯然是南嶽系的晚輩。此種說法,實際只是臨濟後人為了故意貶低雲門而設造的,並無這樣一個天王道悟,碑文也是假的。這一公案在禪宗內部引起長期的爭論,互相攻擊,經過宋明直至清代,還是糾纏不清。學者們認為,雲門宗出自石頭是毫無疑問的,因為據以反駁的證據是經不住考證的,特別是雪峰本人就十分明確地自稱出自德山一系。

五派的思想,一般說來相差無幾,都屬於南宗,只是由於門庭設施不同,特別由於接引學者的方式上各有一套,形成為不同的門風而已。關於這些不同之點,在五派已經形成之後的文益曾作《宗門十規論》(規即糾正。當時派多,弊病也多,文益此作,意在糾正其弊。)指了出來。此作篇幅不長,共分十段,文字很好,可以參考。其中第四段是︰「對答不觀時節,兼無宗眼。」認為當時的禪宗在對答時不看情況,同時又不能保持自派的特點(宗眼),因而形成弊端。這說明各派是存在著自己的宗眼的。

關於各家的宗眼,文益指出︰「曹洞則敲唱為用,臨濟則互換為機,韶陽則函蓋截流,溈仰則方圓默契。」因為他本人是法眼宗所以沒有談及法眼,文益本人與其餘四派在時間上相去不遠(四派成立都在九世紀末,他是十世紀中葉以前的人,相去僅幾十年),很能了解當時的實況,加上他自己又是一大家,所以他說的是確切可信,也很扼要。後人也時常引用他這些說法,不過在理解上往往不夠恰當,都把這些視為師資間的應對配合,這是錯誤的。

文益對於禪學還有自己的看法,他原出於青原系統,對於教(禪宗後來也重視佛經)很有研究,但側重於《華嚴》。因此,他講的禪完全建立在理事圓融的基礎上,這就構成他的宗眼。在《十規論》的第五段,說禪宗歷代以來的宗旨都是如此,因而他認為各派宗眼都不能出乎這一共同宗旨。以此來理解他對所餘四派的概括,也就是以理事圓融為中心。但是各派以何種形式來表現這一中心,則是各有不同。因此,即以理事圓融及其表現形式成為他概括四派說法的依據。上面那幾句話,正是立足於這種思想而說的。

以曹洞來說,他們講禪法的語句是偏正回互──他們有五位之說,即以偏正來講。偏代表事,正代表理,互相配合而構成五種形式,即五位。因此所謂「敲唱為用」即是說明他的五位之間的相互配合,諸如偏中正、正中偏等各不相同,因而有唱有敲,於中聽出他們的偏正來。其次,臨濟則以賓主來代表理事,賓即事,主即理。不過賓主在說話中可以互換位置,如賓中主、主中賓,地位可以互換,問題在於聽者能否知道這種情形。再次,韶陽(雲門)把函蓋喻之為理,截流為事,他們有三句話︰「涵蓋乾坤,截斷眾流,隨波逐浪。」有關係的是首二句。作為理是普遍的,合天蓋地;從每一事上看,即如截流只是一個斷面,因此,理就是整體,事就是斷面。最後,溈仰以方圓代表理事,圓即理,方即事。仰山未入溈山之門之前曾在耽源(慧忠門下)處傳得九十七種圓相,就是在講話時用手劃一個圓圈,然後在圈中寫一個字或畫一個圖案(如或),這就是圓中有方。仰山繼用圓相來表示理事,所以說,以方圓默契,作為他們的門風。以上就是文益所見到的四家的門風,四家的宗眼,他提出各家宗眼的目的,是要各家不應隨便改動,否則就無法區別他們了。

至於文益自己後來構成的法眼一派,他自己未說,但是我們還是可以看出他的特點的。他的《十規論》第五段中說︰「大凡佛祖之宗,具理具事……〔應該〕理事相資,還同目足。」也是與其餘宗派相同主張理事圓融的,認為二者如同目與足的關係,應該互相協同。從他的門庭設施來看,可以說是「一切現成」,也就是說,理事圓融並非人為安排,而本來就是如此,所以他們的宗眼就是「現成」。為什麼說他們的宗眼就是現成呢﹖他原是得法於地藏桂琛的,據傳有這樣一段公案︰文益曾約兩個同伴去桂琛處參學,第二天就辭行,桂琛覺得他還可以深造,又不便明白挽留,就指門前一塊石頭對他說,你是懂得唯識的(因他所學《華嚴》其中就說「三界唯心」),試問這石頭是在你的心外還是心內呢﹖他當然回答在心內。桂琛就說,你是行腳的人應該輕裝,如何安塊石頭在心內去到處走動呢﹖文益無詞可對,便又留住月餘,仍不得其解,桂琛這才告訴他說,「若論佛法,一切現成」。這就是說,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存在,心裏有塊石頭,也是自然存在的,並不加重你的負擔。於是他得到很大啟發,後來到處傳播此說。他門下德韶曾寫了一偈呈與他看,偈說「通玄峰頂,不是人間,心外無法,滿目青山」。他看了很為稱賞,認為「當起吾宗」。就此偈內容看,也是「一切現成」的意思︰學禪達到頂峰,與人間當然不同,但由於心外無法,則隨處都可以見到青山(禪境)。也就是說,處處皆是禪,並不須離開人間去找。因此也就是不待安排,隨處都是。由此看來,文益對於他門人的印可也就是「一切現成」。以後德韶還明確地說︰「佛法現成,一切具足,還同太虛,無欠無餘。」

五宗門庭的不同,也可由其全體精神上來考察。後人對於他們的精神有很多不同的說法,像元代中峰明本(1263~1323)在其《廣錄》卷十一裏面,認為禪宗的實際傳承是在基本精神一致上傳衍下來的。他說︰「達磨單傳直指之道,為何分為五家宗派﹖所謂五家宗派者,五家其人,非五其道。」所以只是人不同而非道不同。此外他還說︰「亦非宗旨不同,特大同而小異。」大同者,同在「少室(指達磨)之一燈」,小異者,在「語言機境(如何說法應根據機境以安排)之偶異」。這些「偶異」即是「如溈仰之謹嚴,曹洞之細密,臨濟之痛快(他們常大喝一聲,直截了當),雲門之高古(常用一個字對答,稱一字禪,高不可攀),法眼之簡明」。這些是「各出其天性」偶然有所不同,「而父子之間不失故步,語言機境似相蹈襲,要皆不期然而然也。」也就是說,五家由於性格之不同,代代相傳,不改成規,自然而然產生了門風的差異。

中峰這些說法重在說明五家無大的差異,雖有一定的道理,但事實也不盡然。就在《十規論》中,文益在將四大家看成是在理事圓融上的統一的同時,也指出有兩種不同的施設。因為當時南北四家的流行,看起來好像勢均力敵,但《十規論》也由此看到臨濟、曹洞之間甚有區別,所以在他講到理事圓融的一段話中,特別以兩家為例來說︰「欲其不二(理事不二),貴在圓融,且如曹洞家風則有偏有正,有明有暗,臨濟有主有賓,有體有用。然建化(教化)之不類,且血脈而相通。」繼之他加以評論說︰「偏正滯於回互,體用混於自然。」這是說,講偏正就會在回互中打圈子,講體用就會混同於自然之說,這是二家對於理事認識的缺點,可見二家是有不同的。

據我們看來,這兩家代表了南嶽、青原二系,在根本思想上原來就有出入。現在為他們作一區別,強為之解,可以這樣說︰由臨濟傳下來的南嶽一系的特點,是他們逐漸發揮出來的「觸目是道」;而由曹洞傳下來的青原一系,其特點則發揮為「即事而真」。臨濟比較重視從主觀方面來體會理事的關係,由理的方面體現到事,也就是說,以理為根據來見事,所以所見者無不是道。曹洞的「即事而真」重點則擺在事上,注重客觀,在個別的事上體會出理來。因此這兩家雖都講理事關係,結果也都得出理事圓融的結論,但臨濟則從體用上著眼,體是主,用是賓,見事為理之用,理為見事之體。曹洞主張由事上見理,這是由本末上講,事是末,理是本。關於臨濟的思想,宗密對洪州宗的解釋(即對觸目是道)大體還相去不遠,可以參考。

〔參考資料〕 《釋氏源流五宗世譜定祖圖序》;《傳法正宗記》卷七;《五燈會元》卷七;《佛祖歷代通載》卷二十;《禪宗正脈》卷七;《五宗原》;《五燈嚴統目錄》卷上;陳垣《清初僧諍記》;黃懺華《佛教各宗大意》;孤峰智璨《中印禪宗史》;阿部肇一《中國禪宗史》;忽滑谷快天《禪學思想史》。


文偃

五代禪僧。雲門宗之祖。俗姓張,世居蘇州嘉興。幼懷出塵之志,依空王寺志澄出家,侍志澄數年,研究四分律。後離去,參睦州道蹤,經數載,盡得其旨。既而謁雪峰義存,鑽研經年始受宗仰。此後歷叩諸方,益究玄要,令名日盛。

其後復參韶州靈樹如敏座下,如敏推為首座。貞明四年(918)如敏示寂後,廣主劉王請師主持靈樹寺。同光元年(923)建光泰禪院於雲門山,海眾雲集,法化四播;劉王嘗迎至內廷叩問宗要,師酬答如流,王益崇仰之,賜紫袍及「匡真禪師」之號。乾和七年四月十日,上表辭王,垂誡徒眾,端坐示寂。享年八十六,僧臘六十六。弟子遵其遺囑,安遺體於方丈中。北宋‧乾德四年(966,一說元年,或說三年),迎靈軀於內廷供養月餘,太祖追諡「大慈雲匡真弘明禪師」。

師於靈樹、雲門二寺力弘禪旨。其機鋒險峻,門風殊絕,世稱「雲門文偃」。於化導學人時,慣以一字說破禪旨,故禪林中有「雲門一字關」之美稱。此外,亦常以「顧、鑒、咦」三字啟發禪者,故又有謂之為「雲門三字禪」者。著有法語、偈頌、詩歌等,由門人守堅編錄為《雲門匡真禪師廣錄》三卷及《語錄》一卷行世。嗣法弟子有實性、圓明、明教、道謙、智寂等八十八位。

◎附一︰《五燈會元》卷十五(摘錄)

雪峰存禪師法嗣(雲門宗文偃)
韶州雲門山光奉院文偃禪師,嘉興人也。姓張氏。幼依空王寺志澄律師出家。敏質生知,慧辯天縱。及長,落髮稟具於毗陵壇,侍澄數年,探窮律部。以己事未明,往參睦州。州纔見來,便閉卻門。師乃扣門,州曰︰「誰﹖」師曰︰「某甲。」州曰︰「作甚麼﹖」師曰︰「己事未明,乞師指示。」州開門,一見便閉卻。師如是連三日扣門,至第三日,州開門,師乃拶入,州便擒住,曰︰「道!道!」師擬議,州便推出。曰︰「秦時𨍏轢鑽。」遂掩門,損師一足。師從此悟入。州指見雪峰。

師到雪峰莊,見一僧,迺問︰「上座今日上山去那!」僧曰︰「是。」師曰︰「寄一則因緣,問堂頭和尚,祇是不得道是別人語。」僧曰︰「得。」師曰︰「上座到山中,見和尚上堂,眾纔集便出,握腕立地曰︰這老漢項上鐵枷,何不脫卻﹖」其僧一依師教。雪峰見這僧與麼道,便下座,攔胸把住。曰︰「速道!速道!」僧無對。峰拓開曰︰「不是汝語。」僧曰︰「是某甲語。」峰曰︰「侍者將繩棒來。」僧曰︰「不是某語,是莊上一浙中上座,教某甲來道。」峰曰︰「大眾去莊上,迎取五百人善知識來。」師次日上雪峰,峰纔見,便曰︰「因甚麼得到與麼地!」乃低頭。從玆契合,溫研積稔,密以宗印授焉。

師出嶺,遍謁諸方,覈窮殊軌,鋒辯險絕,世所盛聞。後抵靈樹,冥符知聖禪師接首座之說。

初,知聖住靈樹二十年,不請首座,常云︰「我首座生也,我首座牧牛也,我首座行腳也。」一日令擊鐘,三門外接首座。眾出迓,師果至,直請入首座寮解包。(《人天眼目》見靈樹章。)後廣主命師出世靈樹。開堂日,主親臨曰︰「弟子請益。」師曰︰「目前無異路。」(法眼別云︰「不可無益於人。」)師乃曰︰「莫道今日謾諸人好,抑不得已向諸人前作一場狼籍。忽遇明眼人,見成一場笑具,如今避不得也。且問你諸人,從上來有甚事﹖欠少甚麼﹖向你道無事,已是相埋沒也。雖然如是,也須到這田地始得。亦莫趁口快亂問,自己心裏,黑漫漫地。明朝後日,大有事在。你若根思遲回,且向古人建化門庭東覷西覷,看是箇甚麼道理﹖你欲得會麼﹖都緣是你自家無量劫來,妄想濃厚,一期聞人說著,便生疑心。問佛問法,問向上向下,求覓解會,轉沒交涉。擬心即差,況復有言有句,莫是不擬心是麼﹖莫錯會好。更有甚麼事﹖珍重。」(中略)

僧舉灌溪上堂,曰︰「十方無壁落,四面亦無門。淨裸裸赤灑灑沒可把。」師曰︰「舉即易,出也大難。」曰︰「上座不肯,和尚與麼道那﹖」師曰︰「你適來與麼舉那!」曰︰「是。」師曰︰「你驢年夢見灌溪。」曰︰「某甲話在。」師曰︰「我問你十方無壁落,四面亦無門,你道大梵天王與帝釋天商量甚麼事﹖」曰︰「豈干他事!」師喝曰︰「逐隊喫飯漢。」

師到江州,有陳尚書者請齋,纔見便問︰「儒書中即不問,三乘十二分教自有座主,作麼生是衲僧行腳事﹖」師曰︰「曾問幾人來﹖」書曰︰「即今問上座。」師曰︰「即今且置,作麼生是教意﹖」書曰︰「黃卷赤軸。」師曰︰「這箇是文字語言,作麼生是教意﹖」書曰︰「口欲談而辭喪,心欲緣而慮忘。」師曰︰「口欲談而辭喪,為對有言。心欲緣而慮忘,為對妄想。作麼生是教意﹖」書無語。師曰︰「見說尚書看《法華經》是否﹖」書曰︰「是。」師曰︰「經中道,一切治生產業,皆與實相不相違背,且道非非想天有幾人退位﹖」書無語。師曰︰「尚書且莫草草,三經五論,師僧拋卻,特入叢林,十年二十年,尚不奈何,尚書又爭得會﹖」書禮拜曰︰「某甲罪過。」

師唱道︰「靈樹雲門,凡三十載,機緣語句,備載《廣錄》。以乾和七年己酉四月十日順寂。塔全身於方丈,後十七載,示夢阮紹莊曰︰「與吾寄語秀華宮,使特進李托,奏請開塔。」遂致奉勑迎請內庭供養,逾月方還。因改寺為大覺,諡「大慈雲匡真弘明禪師」。

◎附二︰日種讓山著‧芝峰譯《禪學講話》本論第三章(摘錄)

雲門藥病相治(第八十七則)
「雲門示眾云︰『藥病相治,盡大地是藥,那箇是自己﹖』」

這則是依據《華嚴經》中的︰
「文殊一日,令善財去採藥︰『不是藥者採將來!』善財遍採,無不是藥;卻來白云︰『無不是藥者。』文殊云︰『是藥者採將來!』善財乃拈一莖草度與文殊。文殊提起示眾曰︰『此藥,亦能殺人,亦能活人。』」

即雲門所舉「藥病相應,盡大地是藥」,更添一句「那箇是自己」的話來誘導大眾。故圜悟評云︰「識取鈎頭意」。「盡大地是藥」,和善財說的「無不是藥者」相同;即是說︰盡大地無不是法,宇宙全體都是法。釋迦原是不假他力,自己是釋迦;彌勒,也是自己是彌勒,什麼也不曾假借過,便是物物全真,箇箇顯露,一切都是壁立萬仞的法。此是本則的中心思想,雲門示眾的本意也在此。雲門為使人體驗此法,說「那箇是自己」,給與以思索的端緒。由於這端緒的攝引,纔能於法得到把握,這是雲門接化的手段。但是藥病相治一著,原為方便的施設,就是釋尊四十九年說法,也是應機說教,應病與藥的,所以祇是一種尋常施設的手段,還不是根本法的直示。換言之︰與藥,為淘汰眾生的業根使之透達洒洒落落的心境的方便耳。圜悟曰︰「藥病相治,也只是尋常語論。你若著有,與你說無,你若著無,與汝說有;你若著不有不無,與汝去糞掃堆上,現丈六金身,頭出頭沒。」

這是藥病相治的解說,也是文殊的殺活的手段。然一說到「那箇是自己」︰這是指到法的本源,為使把握住世界未現、佛祖未出世以前的無名無相的無法的法之釣餌。法的本源︰是無道、無禪、無自己、無名、無相的。達到這無名無相的法的本源的立場,卻來看宇宙森羅萬象時,萬象和自己也都是法,都是藥。因為若不透入自己即是法之本法,要得到「盡大地是法」的達觀,必不可能。故雪竇頌云︰「盡大地是藥,古今何太錯!閉門不造車,通途自寥廓。錯!錯!鼻孔撩天亦穿卻。」

何故說「太錯」呢﹖雲門希望使人轉卻一切現象,一切意識,歸還到法之本法,可是自古到今,祇死在做藥會,斯所以錯!本源底裏的法,是「閉門不造車」的,不憑藉種種論究,種種修行,是天然自性真。如萬里一條鐵,坦坦蕩蕩地一物也不立。「通途自寥廓」者︰是對他之作用言,因為一念起時,則三千諸佛悉起,一一具全,一一本真,任何物也都無少異。次說「錯!錯!」者︰意說「盡大地是藥」,已是錯;「那個是自己」,也是錯!何以故﹖以本源的法,無名無相故;說是「藥」是「自己」,已落於第二義,遠離第一義故。至乎是,雖掀起撩天的鼻孔到高而且遠的蒼空的識見,也須穿卻始得,不穿 卻,都為無用。

於此又作評唱曰︰「雲門云︰拄杖子是浪,許儞七縱八橫;盡大地是浪,看儞頭出頭沒。」

「拄杖子」,是本源的法;「浪」,是現象。若識本源底的法全體是現象,就在一物中都體驗得本體和現象,既不拘泥於現象,也不滯留於本體,自在的妙用,纔自然地自由顯現。然而若僅是認取浪的現象,以離卻了本體故,便得不到自由,墮在生滅有無之見中「頭出頭沒」。照這個意義來看︰「藥」,是浪,是現象;「自己」,是拄杖子,是本體。盡大地是藥,指顯現了的法,是「教內的法」,不外天台所謂「一色一香無非中道」;但是「教外的法」,即是自己的本源底的法,是「閉門不造車」的本自圓成、脫體現成的法。是故通途而成現象,亦無何罣礙,自在無礙。然而,這不是閉門獨自耽著冥想上製造出抽象的概念或假定,凡是我們可履踐的大道,必定是自然完備成就的。這就是早被達磨喝出了的「廓然無聖」。

◎附三︰〈三字禪〉(摘譯自《望月佛教大辭典》)

三字禪,禪宗公案名。又作雲門三字禪。指雲門文偃以「顧、鑒、咦」三字啟迪禪者。《碧巖錄》卷一云(大正48‧146a)︰「雲門尋常愛說三字禪,顧鑒咦。」《禪宗頌古聯珠通集》卷三十二云(卍續115‧408下)︰「雲門每見僧,必顧視曰鑒,僧擬議,乃曰咦。後德山圓明大師,刪去顧字謂之抽顧。叢林目雲門顧鑒咦有抽顧頌。」此中,「顧」謂顧己,或自我反省;「鑒」謂鑒人,或自我鑑戒;「咦」謂領悟言詮不能及,思路不能到的玄旨,或指超絕一切,於孤峰頂上宴坐自適的境界。

雲門初參睦州道明而悟入,後謁雪峰義存而得印記。睦州宗風峭峻而不容擬議,雪峰宗風溫密而可探玄奧;雲門得此二師宗風妙用,而以機鋒嶮絕、語句簡潔見稱禪林,如雲門一字禪、二字禪、三字禪等皆膾炙人口。

〔參考資料〕 《古尊宿語錄》卷十八;《景德傳燈錄》卷十九;《禪林僧寶傳》卷二;阿部肇一《中國禪宗史》;忽滑谷快天《禪學思想史》;鈴木哲雄《唐五代禪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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